第二十一章 化宁庵距中界山约一百余里,地处深山野林之间,甚为幽闭。岑彭跳下马来, 来至庵门之前扣打门环,一个年轻的女尼走将出来,见了岑彭,不由微微一愣,双 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扣打门环所为何事?” “在下绿林军岑彭,敢问小师父近日可有一位姓卢的姑娘来到贵处?” 年轻女尼上下打量了一番岑彭,说道,“确有一位姓卢的姑娘,她现下已然削 发,名为空念,是我同门姐妹。还有一位名唤小蝶的姑娘在她身边。” “在下是卢姑娘的旧识,想见见她,烦请小师父通禀一声。” “好吧。施主请在此稍等,我去禀报师父。”说罢转身离去。不多时,年轻女 尼返回,引着岑彭来至一间佛堂之内。堂内端坐一个年长的尼姑,生的慈眉善目, 正是化宁庵的住持。年轻女尼奉茶后自行退下,年长的尼姑这才对岑彭说道,“施 主与空念的事情,她在剃度之前已然告知于我了。施主此番前来,其中原委贫尼也 猜出了几分。她本万念俱灰,亦知罪孽深重,诚心归一佛门,意将尘世之间的恩怨 情仇尽皆抛却,我想施主还是不要再打扰她了罢。” “师父既已知晓我二人的事情,岑彭便更当直言相告。她自幼父母双亡,很是 可怜,对岑彭更是恩重于山,无可挑剔,是我对她不起,让她伤心难过,现如今自 不能再生枝节,任她这般遁入空门,一生孤苦,恳请师父让我见她一面,劝她回心 转意。” “她若能当真忘却世间纷扰,却是好过一生为情所累。”住持沉吟道,“也罢, 你便见见她,听她如何说法罢。施主请稍等片刻,我这便唤空念前来。” “有劳。” 住持去不多时,只见房门一开,走进两名女子。前面一人身着灰色的布衫,头 带青色小帽,正是卢文娟,身后跟着丫鬟小蝶。只见卢文娟形容憔悴,目光黯淡, 见了岑彭不由全身一阵颤动,神色间尽是凄惶和悲苦。 “文娟……”岑彭一见之下,不由心中大痛,但觉满腹心事,一时间却不知该 从何说起。 未及卢文娟说话,小蝶已经泪流满面地哭道,“大少爷,你快劝劝姑娘罢!” “文娟,你怎地能这样一走了之……”岑彭闷声说道。 “岑大哥,我一时糊涂,竟要加害沈姑娘,实在对你不起,更无颜见她……我 ……”说着泪水滚滚落下。 “大少爷,全是那沈铭秀欺人太甚,姑娘这样做,也都是被她所逼!”小蝶说 道。 “铭秀怎会如此?”岑彭沉吟道,“她甚至不曾将下毒之事告诉我,若不是叶 姑娘说起,我更无从知晓。” “她……竟然没有说吗?”卢文娟颤声道。 “文娟,你心中定是误会于她了。当日我对她表明心迹,她曾说道‘卢姑娘如 此倾心于你,你自不能辜负于她。你这便回营,向她表明心迹,也免她独自猜疑, 徒增烦恼。’你我已有婚约,况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实不能……不能因为爱她而置 你于不顾,只是这些话我从不曾说与你知,只因我心中烦乱,亦不知从何说起。铭 秀此番宁愿我对她心存芥蒂,也不肯将事实说明,便是要成全你我二人。” 卢文娟听了悲伤之余,更是万分惭愧,缓缓说道,“沈姑娘如此善良宽厚,是 我错怪于她了。沈姑娘生的美丽,且才华出众,与岑大哥你本是很好的一对,‘婚 约’之事,莫再提起了。” “姑娘!”小蝶在一旁叫道。 只听卢文娟继续说道,“我已归依佛门,以赎罪孽,你便带了小蝶,离开这里 吧。只盼你能与沈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双宿双飞,白头偕老,切莫辜负了她 对你的一片深情厚爱。” “姑娘!我定不会离开你!”小蝶哭道。 “小蝶,我从今往后便将在这青灯古佛边了此残生,你年纪轻轻,将来必会找 到一个心爱之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又岂能因为我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姑娘,你怎地如此说话?小蝶从小无父无母,姑娘待我便如同亲妹妹一般, 在这个世上,我已再没有别的亲人了,我这一辈子便只想和姑娘你在一起……” “小蝶……”卢文娟听了,心中很是感动。 岑彭说道:“文娟,你我自幼一处长大,早已是一家人了。你待我的恩情,我 时时刻刻记在心间,今生今世,自当竭尽全力照顾于你,万不能让你在这清苦之所 在孤独一生。你这便随我回去罢!” “岑大哥,你的心意我能了解,只是我一直为你活着,现下也该为自己做些打 算了。”卢文娟流泪道,“我已下定决心,从此诚心向佛,再不想将世事放在心上。 我不怕佛门清苦,也不怕一生孤独,只求心境安宁,不再自怨自苦。” “文娟,你不能……” “岑大哥,你若不让我留在这里,我只能死在你的面前了!”卢文娟不等岑彭 说完便即说道,“岑大哥,我从来没求过你,这次便当我求你罢!”她说话之时, 泪水一直流淌不止,然则伤感之中却满是坚决之意。 “文娟……” “我要走了。你也快些回去罢。”卢文娟说着径自向房门走去。 “文娟!”岑彭向前抢了一步,柔肠百转,眼前卢文娟的身影已然模糊成了一 片。 卢文娟转过头来,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她钟爱了一生的男子,颤声说道,“岑大 哥,从此以后,你定要多加保重,文娟虽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但我会日日虔心理佛, 保佑你能够建功立业,永远幸福快乐。”说着掩面而去,小蝶也急忙追了出去。 岑彭回转中界山庄之时天色已然很晚了。他来至沈铭秀的庭院之外,见烛火已 熄,想来她已经睡下了,兀自伫立良久,方才回转自己的房间。桌案之上,苏峻相 赠的双轩剑在月光下发出皎洁的光华,便象是沈铭秀温柔而伤感的眼睛久久凝视着 他一般,令他心潮起伏。岑彭提起宝剑,走出房门,也不知自己意欲何往,不知不 觉之中,竟来到了百灵溪边。但见月色之中,一个白衣女子独自站在那里,面对着 丛丛的远山静静出神。夜风吹拂,她飘渺的衣衫轻飞漫舞,扬起满天的星光照耀着 一方混宁的土地。 “铭秀,我……回来了……”岑彭心中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来。 沈铭秀转过身,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岑彭,缓缓说道,“她……终究不肯 回来吗?” 岑彭默默点了点头。 “我佛慈悲,盼她能早日去除心魔,过的快乐一些。”沈铭秀秀眉轻蹙,怅然 说道,“然则君然,你的心结又要何时方能解开?” “我瞻前顾后,已然铸成大错,却不能一错再错。她的恩情,岑彭今生不会相 忘,待到来世,定当倾心报答。” 沈铭秀并不说话,一双美目凝视着他。 “铭秀,我不该错怪于你,我……”岑彭心中无限歉疚,将手中的双轩宝剑递 向沈铭秀面前缓缓说道,“这双轩剑的雄锋,是苏峻所赠,可惜我一直未能冲破心 中羁绊,你……若是……” 突然之间,沈铭秀肋下长剑锒铛出鞘,向岑彭分心刺来,岑彭大吃一惊,急忙 闪身跃开,叫道,“铭秀,你……”。沈铭秀也不说话,身形飘转,第二剑又递将 出来,岑彭只得再次跃开,但听沈铭秀朗声说道,“岑彭,你若再如此打法,我便 代苏峻将这柄剑收回了!”岑彭只见她美目含情,丹唇若笑,几分玩笑之间更带有 一丝挑斗之意,不由得心情大振,“仓啷”一声拔剑出鞘,说道,“铭秀,小心了!” 只见剑光闪处,寒气升腾,两席白影翩然于夜色之中,一双长剑零落了漫天星斗。 忽然之间,岑彭手臂一长,将沈铭秀揽入怀中,柔声说道,“铭秀,今生今世,我 只愿与你长相厮守,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从今往后,再没有 什么事情能把我们分开。便如这双轩宝剑一般,无论经历多少磨难,终归要在一起, 不离不弃。” 沈铭秀紧紧靠在岑彭温暖宽厚的怀里,两串晶莹的泪水静静滑落下来,轻声说 道,“君然,便从今天起,我将一生跟随在你身边,天涯海角,亦无返顾。” 皓月当空,星河错落,百灵溪边,一段乱世情缘。纵历经千般苦难,亦不弃剑 名双轩。 后记 不日,汉军与王莽两淮重兵全面交锋,大获全胜。新朝重挫之后,锐力大减, 万难回天。沈铭秀率领中界山各路壮志英豪加盟绿林,投效南阳王刘秀麾下。汉军 实力大增,群情振奋,一路向长安挺进。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