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桥头惊艳 雪花悠然飘下,天地山川,一片霜银。 年关将近。 这闻名天下的美丽大城市里处处扬溢着喜庆,点点飞雪,飘在镜面般的湖面上, 岸旁杨柳倒垂裹银,将西湖装饰得如梦如画,美得令人窒息。 城内大道上,行人仍洛泽往来,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情景,时不时能见三俩孩 童身着新衣,在街面上欢啸雀跃而过,噼噼啪啪鞭炮声在城内各处响起,屋顶地面, 满是白雪,视线远处,宛似都陷入白朦朦的飘雪中,茫茫一片。 此情此景,有如一幅充满诗意情趣的画卷,天地内的一切,都以雪白的颜色净 化。 “霍!” 一身素袄罗裳的慕容思仪张开小伞,从车厢里姿态美妙的袅然下地,娇呼道: “阿云,到啦,下来吧。” 大书“回春堂”三字的阔匾下,三条人龙规规举举的排列在门口,直弯入巷外 去,看见这成熟动人的美女,频频视以注目礼。 一脸无奈的云梦秋与赵钱孙钻出马车来,看见这种情形,一起倒吸了口冷气。 慕容思仪怜爱的挽起云梦秋手臂,撑起小伞,柔声道:“阿云,跟姐姐来罢。” 姗姗朝里走去。 回春堂建筑极伟,占据了整条横巷。大厅内人头汹涌,摆开几十张长案,各以 屏风格开,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大夫正各自替病人诊断着病情,摇头晃脑者有之,神 情俨然者有之,看见三人进来,都流露出注意的神色。 慕容思仪浅浅一笑,领着二人穿过人群,径入内宅。沿途遇见的下人婢女见着 她都恭恭敬敬垂手行礼,避到一边去。 再行一会,顺着条长廊折过个极具情趣的园落,来到间布置秀雅的精舍外,慕 容思仪推开房门,轻柔道:“云弟,你和赵大哥在这儿等一会,姐姐去去便来。” 转身飘然去了。 云、赵二人面面相觑,都是莫名其妙之极。 云梦秋搔头道:“赵大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仪……仪姐看来对这儿挺 熟呢。” 赵钱孙作出一脸沉吟状道:“唔,这‘回春堂’我也听说过,好像是江淅一带 最有名的医士集聚地。有资格进入这里行医的大夫,水平也还过得去。依我估计, 你仪姐或许认得这儿的某个大人物,所以……嘿!” 瘦胸一挺,神气活现的道:“话说回来,‘药王宫’医术无双,云兄弟,真要 治病,又怎用得上‘回春堂’这群杂碎!” 满脸趾高气扬,仿佛自己就是医术无双的大夫一样,却忘了自己口口声声只叫 那“药王宫”宫主作“医术低劣的老山羊”。 云梦秋无精打彩的道:“我哪有身患怪疾的,待会仪姐请了大夫来,又该怎办 呢?” 赵钱孙安慰他道:“云兄弟,一切有赵大哥呢,这种鸟蛋地方会有什么好货色, 不会看出破绽来的。不过思仪妹子总是一番好心,咱们走着瞧罢。” 纵是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情形下,可听见他面不改色的称呼慕容思仪作“思仪妹 子”,云梦秋仍不觉哭笑不得。 沉下脸来正要说话。 脚步声从长廊处传来。 “吖呀!” 房门推开。慕容思仪伴着一高一瘦两个老者走了进来。 高者一袭锦袍,身材魁伟,长像却不敢恭唯,一张厚实血红的大嘴,鹰勾鼻, 豆鸡眼,整个五官一塌糊涂,活像张不堪入目的肖像画,难看之极。 瘦者恰与他“平分秋色”,鼓睛暴唇,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的身上偏穿着件做 工精美的华服,这样搭配下来,滑稽可笑到了极点,实让人不忍卒观。 云梦秋与赵钱孙一齐瞠目愕然。 如此形态的大夫,倒也罕见,若让他们治病,能否再活性命,实是未为可知。 也真难为了慕容思仪,竟不知从何处找来这么两个“庸医”。 慕容思仪浑没察觉二人错愕的神气,甜甜笑道:“我替你们介绍,这位是‘神 一贴’淳于鲜大夫;这位是‘续一命’祖平大夫,阿云,来,见过两位先生。” 瞟了眼仍未从震愕中回过神来的二人,可能也知道这两位“先生”太过难看, 娇柔加上一句道:“两位先生乃医林妙手,平生活命无数,在咱们江南真可谓妇孺 皆知呢。” 那竹杆般的“神一贴”淳于鲜大模大样的坐下,伸出鸡爪般的右手,一把搭在 云梦秋脉上,微闭双目,神态举止间,倒也颇有妙手的风范。 “续一命”祖平则反退开几步,负起双手,凝目向云梦秋看着,神色间也一样 莫测高深。 屋内静寂下来。 慕容思仪与赵钱孙俱是满脸担心之色,不住打量二人。心情自是迥然有异。 忽然之间,淳于鲜“咦”了一声,睁开眼来,目露诧色的仔细瞧了云梦秋一眼, 右手再次搭上他脉博,又大声“咦!”了一声。 慕容思仪和赵钱孙同时变色,前者樱唇颤动,正要说话。 祖平哈的一下笑了出来,难看的皱皮眼内射出讥讽光茫,斜乜道:“医者须知 ‘望、问、闻、切’!淳于兄行医多年,何故本未倒置?又医者父母心,淳于兄大 惊小怪,所为何来?” 淳于鲜冷冷看了他一眼,却不理会,向慕容思仪道:“令弟脉象之奇,实前所 未有,老夫行医多年,尚是首次遇上。观之体内血脉混乱,七经八脉迂滞之至,已 病入膏肓矣!” 云、赵二人一同心里大骂,却相与松了口长气。 “素女问心劲”隐于云梦秋体内经络外,这淳于鲜虽有神医之名,却显是不通 武学,果未看破其中微小差异。 慕容思仪花容失色,泫然欲滴的瞅了云梦秋一眼,垂泪道:“他……我云弟没 救了吗?” 淳于鲜傲然道:“换个人来自是如此,但思仪姑娘忘了老夫是谁了吗?神一贴 之名岂是白叫的!” 接着脸上微显踌躇道:“不过,令弟经年久病,体质孱弱,老夫纵有回天之力, 但……唔!其中却有个大大的难题。” 祖平嘿然道:“何难之有?淳于兄不外是想以猛药摧之,好全你神一贴之名而 已。嘿!老夫所见,却大不相同。思仪姑娘,令弟病久旷深,怎受得此猛剂重药? 须当徐徐调之。方可续命延年。” 当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慕容思仪仲心栗六,纤白的素手绞着腰结,久久难作 决定。 淳于鲜哼了一声,首次凝定祖平双眼道:“祖兄不知病情,难怪作此缪断!此 子命实不久,老夫可以‘神一贴’之名保证,绝难活过三月,又怎可徐徐调之?俗 云:”重症须用猛剂‘,否则以祖兄高明若此,想一样无能为力!“ 祖平眼内闪过一丝郑重。淳于鲜人虽难过,神医之名却噪于大江南北,他既如 此坚持,必有一定的道理。 脸上自是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儿,哈的一笑,漫步过去,伸手搭在云梦秋脉间。 淳于鲜嘴角现出一缕讥嘲,与慕容思仪和赵钱孙的目光一道落在他身上。 屋里再次寂静下来。 祖平笑意渐隐,换之一脸异色。忽然咦了一声,闭目沉吟片刻,又咦了一声。 淳于鲜睥睨道:“祖兄似胸有成竹,何妨言之一二,让在下等恭聆高论如何?” 祖平听若罔闻,紧锁眉头放开手来,深思片刻,忽向慕容思仪道:“令弟病之 极矣,却非是无救,思仪姑娘若信得过老夫,且宽坐片刻,待我去去便来!” 一抱拳,竟就那么出门而去。 云梦秋三人相与愕然时,淳于鲜哼道:“旷病岂可用慢药?思仪姑娘,令弟之 疾非用猛剂不可,请少坐一会!”站起身来,也是说走就走。 慕容思仪稍一迟疑,垂目看了云梦秋一眼,娇声道:“淳于先生!”跟了出去。 赵钱孙低声道:“云兄弟,我也去瞧瞧,奶奶的,可别让这两个老家伙把你医 死了!”嚷道:“思仪妹子,等等我!”追出房去。 剩下云梦秋呆坐椅上,满心茫然。 ****** 飞雪遍天。 天地白茫茫一片。 云梦秋久候二人不至,枯坐无聊下,闲步出房,长廊外满地银霜,园落内几珠 梅树迎雪傲立,筋骨似铁,幽香阵阵。 赏玩一会,一回眼间,看见侧旁假山后藤蔓披垂,似有道角门,百无聊赖下, 漫步近前,开门出去。 门外曲巷深僻,行人寥寥,四旁秀阁雅楼重幔垂罩,沉浸雪雾下,冰霜严寒间, 骊歌娇笑声却时时得闻。 云梦秋长于川南,从未见过如此丰雪美景,快步出得巷外,前方豁然开朗,宽 旷的大道上路人接踵来往,花街繁华,酒楼林立,曲桥流水,处处得见。 云梦秋挤入人潮里,兴致盎然的沿路游玩,不知不觉间,已远离回春堂,前面 一道秀桥彩虹般横跨大河上,河面花艇络绎不绝,间或能见身着华服盛装的娇俏女 郎在船舱内格格娇笑着惊鸿一现。 云梦秋上得桥来,凭栏闲眺,心情一片宁怡。雪花片片飘下,轻柔落在他身上, 肩头。 就在这时,心里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云梦秋一下回头,突然呆住。 不知何时,身后多出个秀发披肩,袅娜多姿的丽人来。一双似若脉脉含情的如 水秋眸盯在他身上,朦朦胧胧的眼波里射出迷茫的神色。 此女肤若凝脂,杏目桃腮,秀色可餐,虽此刻酷寒难当,她却只在雪白的罗衫 外加了件长垂及地的淡黄披风,愈显娉婷秀美,兼之身形高挑,一对美腿极为修长, 更惹人倍添遐思。 但更引人属目的,还是她眉间有着种淡淡的迷茫之色,若似个天真可爱的小女 孩般若隐若现,与她成熟动人的玉躯相衬,反另有种强烈的诱惑力,让人生出呵护 不忍伤害的感觉。那种特异的风姿,以云梦秋之见惯美女,仍不禁心生惊艳的感觉。 二人面面相觑,丽人悄然无语,云梦秋则愕然无话可说。 四外路人早已停下,纷纷驻足观看,窃窃私议,指指点点。 丽人终于启口,美目深注他柔娈道:“你不认识我了吗?”语音温婉动人,悦 耳之至。 云梦秋瞠目诧愕,吭哧了半天,才好容易想到一句回答:“嘿!小姐……你认 错人啦!” 芳脂微闻,四面又众人围睹,窘不可抑下,一个转身,飞也似的逃下桥来,埋 头急行。 七拐八折行了多时,一颗突突直跳的心才稍觉平宁,正想回转“回春堂”,却 突然愣住。 四外高楼夹屹,道路伸展入旁边去。难以置信的,自己竟然迷路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