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窟“济仁” 定古镇刚响起第一声鸡啼,“来亨”酒家的店小二就起了床。 “奶奶的!这么早坑人起来,自个儿倒睡得烂死。偏我摊上这么一个吝啬的老 板,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赚钱,害得老子睡觉都睡不安稳。”店小二嘴里一边嘟哝, 一边穿好衣服去干活。这么早的活儿倒也不重,只须往半坛“女儿红”中再加半坛 井水便可。天依然很黑,通常这时是不会来人的,天气有些闷,小二敞开了店门, 往酒中做着手脚。 “嘿嘿,亏老板想得出来,半坛子‘女儿红’赚一坛子的酒钱!”店小二想起 这几日薪水多了些,恼火的心中才稍微有些平静。 一个身穿蓝衫之人走进了“来亨”酒家,脚步很轻,以致于正忙着往酒中兑水 的店小二竟没注意到身旁已站了个人。“小哥,给碗酒喝。”店小二顿时吓得一哆 嗦,险些将手中的酒坛打碎,待看清来人穿着打扮并非夜行大盗时,方自略略宽心, 忽想起自己正干着不伶俐的事,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忙将身体挡住蓝衫人的视线, 自坛中倒了一碗刚兑好的“女儿红”,递给了蓝衫人。 蓝衫人便将随身带的长剑放在身边凳上,站着喝了。喝完将碗递还给小二,道: “再来一碗。” 店小二心中一喜,敢情这位大爷心不在焉,没尝出这酒有别味。便又满了一碗, 递将过去。蓝衫人仍站着一口一口地呷,眼睛仍不眨地盯着门外。已喝下四碗了, 店里依然只有小二和蓝衫人两人。天有些蒙蒙亮,不时传来远远近近的鸡叫声,柜 台上的蜡烛无声地燃着,黄色的火苗偶尔跳动一两下,又恢复了平静。 蓝衫人的心中却不再平静,不能再等了!他付了酒钱,抓起放在凳上的长剑, 出了酒家。小巷里还没有什么人走动,周遭依然死寂一片。这条小巷通往“柳篮子” 胡同,在那个胡同里有一座很大的酒楼,那座酒楼便是蓝衫人现在要去的地方。 蓝衫人紧握手中剑鞘,一个人走在小巷中,留神着四周,约好的在“来亨”酒 家碰头,齐开为什么没来?难道他也遇上了盯梢他的人?自己在来的路上,已耽误 了很长的时间,那两个盯梢的人可真难甩脱啊!蓝衫人想起自己不知转了多少个圈 子才将那两人甩掉,便有些毛骨悚然。他们会不会再跟上来?绝不能大意,他暗暗 告诫自己:对手是黑盗帮!前面有户人家,显是个大户,门前四级的青石阶,两旁 各立了一只石狮子,门檐下高挑着灯笼,笼中烛火将前面的一段小路照得清晰可见。 将要到那户人家门前时,自那两只石狮子后突然闪出二人,拦住了蓝衫人。二 人皆身穿黑衣,黑布蒙脸,黑巾裹头,裸露在外的四只眼睛象四把冰冷的刀般射在 了蓝衫人脸上。 蓝衫人顿觉胸口象被重敲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立时淌了下来。是他们——那被 甩掉的两人又象鬼魂一般缠了上来,他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蓝衫人心中忐忑不安地 想着,黑盗帮的人当真都是鬼魅吗?他想起了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话:黑盗帮所到之 地,无人能逃! “齐开已经死了,你也得死!”站立左厢的黑衣人声音阴沉,象来自地狱。蓝 衫人转身欲逃,不料身后已站了另外两个黑盗,四人将蓝衫人夹在了小巷中。 别无选择了,蓝衫人右手拔剑,挽起一朵剑花,刺向面前的两人。“来得好!” 右首黑衣人冷哼一声,也自怀中抽出兵刃,却是一柄月芽短刀,短刀划过一道银弧, 将蓝衫人的长剑格开。左首黑衣人配合得甚是默契,掌中一柄青钢剑已刺向蓝衫人 的肋下。蓝衫人两面受敌,背后尚有两名黑衣人未曾发难。心下一着慌,躲闪稍慢, 青钢剑擦身而过,衣襟割开之处,鲜血溅出。 蓝衫人吃痛,却顾不上伤势,右首黑衣人已欺到他的身侧,劈手来夺他的长剑。 这一式“空手夺白刃”拿捏得恰到好处,眼见便要得手,蓝衫人不等他的招数使完, 腕翻剑转,斜削黑衣人的颈项,右首黑衣人低头躲过,蓝衫人不收剑势,变削为撩, 顺势攻向左首黑衣人。这一招“举杯邀月”一箭双雕,端的使的是漂亮。 两名黑衣人俱都轻赞一声“好剑法”,左首黑衣人不敢怠慢,足尖前点,身体 倒窜而出。 这一招逼开一人,还剩一人,蓝衫人顿觉轻松,暗忖机不可失,将剑招施展开 来,一片剑影暴雨般卷向剩下的一人。黑衣人立时吃紧,打了一声唿哨。那两名未 动的黑衣人已然出手。所使兵器竟是一样,各持一只六合钩,却是一人持在左手, 一人持在右手,左右兼顾,配合得甚是默契。蓝衫人腹背受敌,力不能支,形势大 为紧张。不一会儿,身上已被那两只钩扯下三四片肉去,鲜血浸透了衣衫,渐已看 不出本来的蓝色,退后的两个黑衣人又再度攻上,四人重新将蓝衫人围在当中。 蓝衫人万般无奈,只得显出师门绝技,手中长剑向前虚撩左右,右脚后踏一步, 长剑已反指身后两人。前面两人躲过他虚撩的两剑,见他回剑刺向身后,只道他真 正的目标在于身后两人,当下齐趋直进,六合钩左右夹击。突见寒光一闪,蓝衫人 将刺向身后的剑中途折回,自下而上地来挑左手执钩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正欺在身 前,六合钩尚未劈下,已被这一剑挑破了小腹。 黑衣人“哼”了一声,捂着流出的肠子栽倒在地,叫道:“‘含沙射影’…… 好剑法!”蓝衫人立即从他倒下的空隙中窜身而出,另一黑衣人慌忙使了一招“流 星赶月”,六合钩横扫蓝衫人下盘,想迫他重回原地,蓝衫人随手一剑格开,施展 轻功,沿着小巷一路飞奔下去。 三个黑盗紧随在后,所施展的“陆地飞腾”身法一致,轻功颇佳。蓝衫人一时 不能甩脱他们,黑盗们倒也追他不上。几人前前后后,穿街走巷,僵持了许久。使 月芽短刀的黑盗显然不愿再耽搁下去,右手一掷,短刀盘旋着飞出,黑暗中听得蓝 衫人惨叫一声,歇许短刀又盘旋着飞回,黑衣人接在手中,见上面尽是殷红的血迹, 心中大喜,知道打中目标了。这月芽短刀呈月芽弯形,手法巧妙的暗器行家将它甩 出后,仍能绕着弧圈飞回。 三名黑衣人精神一振,发力疾奔,果然离前方的蓝衫人越来越近。 蓝衫人此刻已力不能支,他的左腿齐膝被短刀削去,血流不止。汗水混杂着血 水将衣服粘在身上,他仅靠着一条腿和那柄长剑支撑,仍向前奔着。这几日冒着生 命危险探得的消息可太重要了,为此已经死了一个齐开,他自己也许就要成为第二 个送命者,但这消息一定要让茅玉东长老知道。这个念头化为一股强大的动力支撑 着他,使他不致于倒下,使他仍能够发力狂奔!忽然,他觉得脚下绊到了什么,本 就只剩一条腿,又在狂奔向前,当即收力不住,滚倒在地。蓝衫人顿时心灰意冷, 赶紧以手蘸血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又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遮盖在上面,随后朝旁滚 开数尺,他知道自己站不起来了,但愿丐帮的人会看到这衣服片下的三个字。 三名黑盗转瞬追至,月芽短刀,青钢剑,六合钩一齐招呼下来。蓝衫人闭上了 眼睛,死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叮”的一声脆响,猛地里一阵劲风迎向三样兵刃,撞击在一处,迸出几粒火 星,将三样兵刃都磕了开去,三名黑盗大惊,齐齐向后纵,拢目仔细望去,方见蓝 衫人的身旁竟还斜躺了一人,那人手中持着蓝衫人的长剑,自地上缓缓站起。 原来这人赶路赶得急,因找不到客店,便席地睡在此处。天虽已蒙蒙亮,蓝衫 人慌慌张张,没看见他躺在这里,被绊倒在地,却把这人也绊醒了,刚睁开眼睛, 便见三样兵刃闪烁寒光招呼下来,当即拾起蓝衫人跌落的长剑,挥剑格开了兵刃。 手持青钢剑的黑衣人道:“我们与这个人有些过节要了断,这位仁兄请让开, 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蓝衫人一把抓住那人的小腿,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救 我,救救我,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黑盗!”那人“哼”了一声,沉声问三名黑盗: “三位当真是黑盗帮的吗?”三名黑盗听他语气不善,知道此人已是敌非友。从这 人刚才挥剑一格的内力可以看出他武功不低。三人要对付他,恐怕还要费番周折, 天又已渐亮,若巷中住户三三两两地出来,给他们看到,声势闹出去,毕竟与已不 利。 三名黑衣人似乎很清楚如何对付眼前的情况。其中两人低吼一声,向那人欺去。 另一人使六合钩刺向地上的蓝衫人。 那人“嘿”了一声,抖起右手长剑,唰唰两下虚点欺在身侧的两人。左手成爪, 冲偷袭蓝衫人的黑衣人凌空抓下,那黑衣人顿被纠缠住,六合钩左勾右拉,终被那 人的爪影罩在原地,不得脱身。三名黑衣人联手冲了几次,却被那人一柄长剑忽刺 忽点,拦了回去。巷中又窄,那人兀立当间,护着身后的蓝衫人,大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之气势。 倏然间,那人腕子一翻,长剑自三样兵刃间突入,“啊呀”大叫声中,一人腿 上中剑,屈膝跪倒。余下两名黑衣人惊道:“三清映血剑!”那人笑道:“算你们 有眼力!”左足踏前一步,剑交左手,右掌抢攻。刀光剑影中,“蓬”的一声闷响, 另一名黑衣人中掌直飞出去。“少林般若掌!”最后的一名黑衣人张大了嘴,已看 不出这人倒底是哪一门派。 眼见这人探手向自己抓来,惊出一身冷汗,掉头急奔,却将手中月芽短刀连挥 两下,将那两名受伤的黑衣人砍死。黑盗帮不能被别人拿住活口,即使是自己的同 伴,也有杀人灭口的时候。黑衣人衣袂飘动,倾刻已逃在数步之外,然而也就只有 这几步,黑衣人突然刹足,面前兀立的正是那人。黑衣人不知道他是如何赶在自己 前面的,但心中却已清楚,这人的轻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倍。 黑衣人知道逃不掉了,咬咬牙,反手将月芽短刀插入自己腹内。鼓凸了双眼道: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本不想杀你的,我 叫金世奇。”黑衣人沉重的身躯砸在了地上。金世奇又出神地在他尸体旁立了一会 儿,方来到蓝衫人身旁。 蓝衫人几已成了一个血人,伏俯着一动不动,双目紧闭,显已昏了过去。金世 奇将他身子扶正,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了伤口的血,用掌抵住他后心,将真力输进 去。不多时,蓝衫人缓缓睁开双眼,喃喃道:“不用管我,快……快将那片布掀开, 记住下面的字,去……‘柳篮子’胡同……无名酒楼,唱‘莲花落’,你……会唱 吗?”金世奇点点头,蓝衫人又道:“有人……会来接你,你告诉他们那三个字, 再告诉……告诉他们齐开已死。现在你去记下那三个字,然后……将字擦去,千万 莫……莫留痕迹。快……快去。”蓝衫人说到此处,喘息不止,再也无力说下去。 金世奇顺着蓝衫人手指的方向,过去掀开那布,见下面写了“济仁堂”三字, 暗自记下,将字迹擦去,返回身来将蓝衫人背上,提气展开轻功,朝“柳篮子”胡 同疾奔而去。金世奇轻功绝顶,身后负了一人,仍如足不沾地、御风而行般,片刻 间到了“柳蓝子”胡同。 顺着蓝衫人的指点,沿着胡同一路走下去,折上一条大道,果见道边立了一座 酒楼,檐牙高啄,碧瓦朱栏,门面甚是宽阔排场,这么大的一座酒楼却没有题名, 门前两棵粗大的红漆柱子上贴了一幅对联,却是这样十个字:“爱吃的入内,不吃 的滚蛋。”金世奇颇觉好笑,这实在不能算是一幅对联。殊不知这酒楼正因这荒唐 的十个字,招徕了大批好奇的顾客,生意极旺! 这时天已大亮,酒楼边来来往往已有不少行人,见金世奇背上的蓝衫人满身鲜 血,均大为骇异,纷纷避而远之。蓝衫人因一路颠簸,又昏倒在金世奇的背上。金 世奇望着四周行人睃视来的目光,羞红了双颊,大厅广众之下,无缘无故地在酒楼 下大唱“莲花落”,这毕竟不是正常人做的事情。但想起蓝衫人惨状,胸中热血一 涌,不由地便扯开嗓子唱起来。他嗓音本不好听,周围又围了这许多人,心下一紧 张,唱出的曲子结结巴巴,含含糊糊,宛若墙根鸡啼,圈中猪哼,甚是难听!围观 的人想笑,却不知他是何等样人,且身上鲜血淋淋,想起一句俗话“祸从口出”, 便又忍住了。胆大点的靠近些,指手划脚,交头接耳地议论不休。 忽听“咯咯”一阵笑,笑声高过了金世奇的歌声。金世奇嘎然而止,心中忐忑 地扭头去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立在人群中,以手掩嘴,笑得前合后仰。身 材纤细,脸上腌腌臜臜地一团团黑灰,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是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甚 是灵动。 金世奇再也唱不下去,胀红了脸不知所措。那小乞丐笑道:“唱啊,接着唱啊! 你若不唱,我便再也听不到这么好听的曲儿了。”围观的人本都竭力忍着,经这小 乞丐一逗,再也难忍,顿时轰笑起来。 金世奇实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情形,尴尬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恨 不得能寻条地缝钻进去。许久也不见如蓝衫人所说有人来接他。回头看背上的蓝衫 人,正昏迷不醒,脸色煞白地吓人,心中越发着急,竟老着脸皮又唱了起来。这回 金世奇以内力相辅,将歌声远远地送出,虽说难听之至,却也有些气势,只是那小 乞丐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正闹间,一个中年乞丐挤进人群,径到金世奇身边,看了看他背上的蓝衫人, 点头说了一声“是了”,一把拽住金世奇的衣袖道:“这位小哥,请跟我来一下。” 金世奇立即止住歌声,跟在他身后。 围观的人群见那中年乞丐神情严肃,顿觉不妙,自觉地分开一条路,让二人走 出。刚行几步,那小乞丐又追了上来,晃在二人身前,歪着脸嘻嘻笑道:“二位先 别走啊,这位道爷的曲儿这么好听,我可从未听过哩。正在大饱耳福,怎能说走就 走呢。”中年乞丐的脸色甚是沉重,道:“吴师弟,大事当前,人命关天。现在不 是你开玩笑的时候,快让开!”小乞丐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拦在二人面前, 又接着笑道:“人命关天?哼,碰上了我,算他运气,他的小命不会丢的。只是这 位道爷的曲儿我还没听够,让我现在让开么——我再仔细想想。” 中年乞丐不耐烦已极,右臂一长,推向那乞丐油腻腻的肩膀,沉声喝道:“容 不得你再多想,快让开!”那小乞丐惊呼一声,慌里慌张地一挫身,这一掌擦肩走 空。中年乞丐本无意伤他性命,一掌走空,立即收势,道:“吴师弟,你再不让开, 我可不客气了。如果打伤了你,也是为了救柳大哥的性命,茅长老决不会怪罪于我 的。” 小乞丐“啧啧”数声道:“吓唬人么?救柳大哥的命,说得好听,你这般跟我 打打闹闹,他便有七八条命也给你耽误死了。象柳大哥这么重的伤势,放眼定古镇, 除了我吴立心,还有谁能治好他,你若把我惹火了,便是喊我‘亲爹’我也不治他。” 中年乞丐早已觉得这位新入帮的小乞丐有些古怪,听他自吹能治好蓝衫人的伤势, 倒也有几分信了。想到救人要紧,便堆起笑脸道:“吴师弟,只要你能治好柳大哥 的伤,就是‘亲爹’我也喊他八遍。”心中却骂道:“呸!我是你爷!” 小乞丐顿时喜上眉梢,道:“当真?” 中年乞丐暗忖,先答应他再说,事后反悔也不迟,凭他也奈何不得我。便一叠 连声地道:“当真,当真,当得不能再真了。 “一言为定,我先给柳大哥治伤,治好了,你若反悔,有你好看。”说着,小 乞丐笑嘻嘻地走到金世奇的面前道:“牛大哥,麻烦您把柳大哥背到前面那家客栈 去,大街上毕竟不是显本事的地方。”金世奇一怔,道:“牛大哥?我不姓牛啊。” 小乞丐又贼忒嘻嘻地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当真不姓牛?”金世奇假模假样地低 头想了片刻,方颇有把握地道:“是了,我确实不姓牛,我姓金。” 自己姓什么,原不用想便能脱口而出,金世奇偏要愣上片刻,方说自己不姓 “牛”,显是在装糊涂。小乞丐却瞧着他痴呆的表情又是阵大笑,道:“人称‘牛 鼻子’老道,你既是个道士,不姓牛又姓什么。”金世奇点了点头,长长地“噢” 了声,道:“原来如此。”小乞丐已捧着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中年乞丐不耐烦 之至,嚷道:“喂,你不说要给柳大哥治伤么?却又只是笑,柳大哥还能活多久!” 小乞丐笑道:“对,对,对,险些把这位柳仁兄忘了,快把他背进客栈去,牛 大哥!”金世奇果真应声而动。 茅玉东领着五个乞丐到客栈中,已是正午时分,那中年乞丐托了一客栈的小厮 找到了茅玉东,并把他们领到这里。茅玉东随在小厮身后,到楼上一间屋前,见门 口坐着一个年轻的道士。小厮用手一指道:“就是这里。”茅玉东打发走小厮,那 年轻道士立起身问道:“敢问哪位是茅玉东茅长老?”茅玉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 眼,道:“我便是。”那道士说道:“我叫金世奇,受了贵帮韦三鸣和吴立心两位 的嘱托,在此恭候茅长老,并请长老稍候片刻,吴立心正给柳仁兄治伤,少时便好。” 韦三鸣便是那中年乞丐,吴立心则是那贼忒嘻嘻的小乞丐。 茅玉东面色不变,轻轻“噢”了一声。 金世奇见四周尽是丐帮中人,放心地又道:“柳仁兄还让我告诉茅长老三个字 ——‘济仁堂’。” 茅玉东暗吃一惊,他已领会了这三个字的隐意。但柳顺南怎能把这天大的机密 告诉这素不相识的人,万一此人是黑盗帮潜来卧底的呢。同时又有些疑惑,这年轻 道人怎么会与柳顺南、韦三鸣等人相识?因问道:“茅某冒昧地问一句,金兄弟是 哪门哪派中人,怎么会认识本帮的韦三鸣等人?” 金世奇道:“我不是什么门派中人,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柳兄,柳 兄受伤不便,让我到无名酒楼,我在那里遇见了韦三鸣和吴立心,柳兄的伤势急需 治疗,就找到这里暂住,等候茅长老前来。”“金壮士见义勇为,年纪轻轻,竟有 如此肝胆,茅某替朋友谢过金壮士救命之恩了。”说罢深施一礼。茅玉东嘴上虽然 如此说,心中却另打起了算盘,暗忖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柳顺南遭遇不测,黑盗帮 的人乔装打扮,假意搭救,却乘机混入我们当中,打听虚实。如果是这样,那“济 仁堂”三个字岂非也是故意引我们去上钩的一个钓饵? 这一瞬间,茅玉东的脑筋已转了七八转,每转一次,他的神色便凝重一分。周 围丐帮弟子见他如此,心中会意,均移动脚步围在金世奇四周,只要稍有变动,便 会迅速抽出藏在身上的利器,将金世奇剁成肉泥! 许久,听得“吱呀”一声,金世奇身后的门开了,韦三鸣打里面出来,在他身 后,倚门而立的便是吴立心,时间用了很久,吴立心已累得两腿发酸,脸色苍白, 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想起刚才自己一双手在柳顺南的血中浸来浸去,便几欲 作呕。韦三鸣的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见到了茅玉东,忙拱手施礼道:“属下 参见茅长老。”茅玉东忙问:“柳兄的伤势如何?”韦三鸣道:“回长老,多亏本 帮吴立心妙手回春,柳大哥的伤势好转,已无性命之忧!”“那便好,那便好,只 是……”茅玉东将目光瞥向金世奇。韦三鸣见他面有疑色,抢前一步道:“禀长老, 柳仁兄确是这位金壮士所救,方才柳仁兄苏醒过来,让我们好好答谢他。”茅玉东 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消除多少。韦三鸣又向金世奇睃去一眼,将头凑在 茅玉东耳边低声道:“属下还有要事禀告。” 金世奇知道自己是个外人,不便在此多待,便向茅玉东告辞。茅玉东假意挽留 一番,金世奇终究下楼去了。那厢吴立心嚷了起来:“不是说要答谢人家吗?怎的 就这么让人家走了?”茅玉东“嘿嘿”冷笑道:“酬谢是有的。”转身冲两个丐帮 弟子打个手势,两人点头而去。吴立心却已看出茅玉东用的是丐帮的暗语,是要杀 人灭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此人好狠的手段。韦三鸣也讷讷地道:“茅长老, 这……这样做有些不妥吧。”茅玉东将眼一瞪,道:“有什么不妥?”韦三鸣嗫嚅 道:“这道士毕竟救了柳大哥的命,于本帮也有些功劳。” 茅玉东冷笑一声,道:“你懂得什么。当前形势危急,我们的对手是黑盗帮, 就算此人是大仁大义的正人君子,也有可能对我们的大事不利,因为他也知道‘济 仁堂’三个字,留着终是个祸患,万一给黑盗帮掳了去,后果你们更是知道。” 韦三鸣道:“原来长老已知道了‘济仁堂’之事,我正要向长老禀告呢。” 香案上的供品早已被乞丐们吃个精光,因这是一处荒庙,长久没人打扫,案上 布满了灰尘,房梁上蛛网残悬。从四把火炬上发出的不时晃动的光,将这荒庙内弥 漫上一层昏黄色,土塑的四大金刚的面孔在昏黄的火光辉映下,更显得狰狞可怖。 茅玉东望着面前聚集的一群衣衫褴褛,却又神情庄肃的乞丐,低沉着声音道: “弟兄们,本帮齐开兄弟拼死换来了一条消息——黑盗帮在定古镇的‘集精辅’便 是‘济仁堂’。黑盗帮每年都要挑选大批精明强干的人,送入他们设在各地的‘集 精辅’栽培,使他们成为祸患江湖的黑盗,黑盗帮也因此飞速扩充了势力,近两年 来,更有与咱们丐帮分庭抗礼之势。从‘集精辅’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一身厉害的 本领,流窜江湖,兴风作浪,人数虽不及丐帮,但成员之精,却已非咱们丐帮可比。 这两个月,咱们与铁血帮的兄弟联手探得,黑盗帮在定古镇的‘集精辅’便是 ‘济仁堂’,为此咱们已失去一个好兄弟齐开,柳大哥伤势虽已好转,却也少了一 条腿,这仇不能不报!‘集精辅’是黑盗滋生繁衍之地,若不剿除它,我等永无宁 日。今晚三更,咱们将和铁血帮的弟兄联手剿灭‘济仁堂’,此一去,茅某深知凶 多吉少,众位兄弟将随我出生入死,我茅某人无言答谢,只有以酒谢过了!” 茅玉东一招手,两旁有人端上数坛好酒和十几个大碗,排在案上,一碗碗地斟 满。茅玉东先端起一碗,猛一仰颈,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众乞丐豪气陡生,均上 前端起大碗,仰头喝干。 金世奇办妥了柳顺南托付的事情,告辞了茅玉东,径自上路,行至一片杏子林 边,忽听背后风声飒然,仓促之下不及回头,足下一用力,身子朝前弹出。两柄钢 刀擦着他背后衣布扫过,险些将他的衣服割破。金世奇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偷袭他 的竟是茅玉东手下的两个乞丐。金世奇怎么也没想到,茅玉东要杀他灭口,还未容 他开口质问,二丐双双抢上,一齐挥刀砍来。 金世奇见来招挂着风势,知道这两人功力不弱。自刀锋下插身而入,逼近二丐, 抬双手架住二人手臂,阻住刀势,左腿飞起,将一个乞丐迫开,右腿又横扫另一个 乞丐的腰间。 那乞丐竖起一肘,挡了他这一记“四式小弹腿”,只觉得胳膊一震,对方的力 量极大,自己的小臂险些被震断,慌忙之中向后退开一步,卸去了滚滚而来的力道, 金世奇这在清虚观中学来的“四式小弹腿”,已不比从前在鬼谷对付周落平之时, 这两个乞丐联手应付,也甚觉吃力。金世奇一面左拔右引地化去二丐凌厉的攻势, 一面大声质问二丐,二丐只是不答,将两柄刀舞动开了,杀气森森,竟是招招夺命。 金世奇心中疑惑,有心捉了二丐询问,眼见两柄刀交织砍来,身形一晃,踏出 “伏羲三十六步”,双刀齐齐落空。金世奇随心所欲、趋退自如地在二丐之间如游 鱼穿梭,二丐转前转后,两把刀舞上舞下,却丝毫沾不着对手一点边。金世奇自出 鬼谷以来,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鬼谷的大绝轻功,锋芒初露,便得心应手,不禁大 为得意,索性负了双手在背后,一步步地踏出,神情安逸,步履悠闲,似紧非紧, 似缓非缓。任那两名乞丐狂呼乱喝,只当闲庭漫步。 二丐又惊又惧,这小道士莫非真修成了正果,得道成仙了不成,否则怎么会两 把快刀泼水不露地夹击,仍连他一片衣角也未割下。 金世奇见时间拖得久了,这才大喝一声,双手插入那一片刀影之中,劈拿点拨, 片刻工夫,已夺下二丐的双刀,向地下一掷,“嗤”的直没至柄。二丐失了兵刃, 劣势更显。金世奇发指连点,使出少林金刚指,二丐手忙脚乱间,一先一后被点了 穴道,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金世奇问道:“你们不会是认错了人吧,怎么竟对我下毒手?”二人昂首不语。 金世奇怪道:“若说我与你们前世有仇,我自小丧了父母,自己也不知道祖上何人; 若说我如今得罪了你们,我刚出江湖不久,就救了你们的柳大哥,又给你们丐帮送 去机密消息,就算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也不致于要这么报答我呀?”“正因为你知 道了他们的机密消息,所以他们才要杀你灭口。”金世奇和二丐顺声音望去,见一 人从路边跃出,却是丐帮的吴立心。二丐涨红了脸,嗫嚅道:“你……你是本帮弟 子,怎能说出……说出……”吴立心道:“说出茅玉东的毒计,是不是?”“不是, 不是,茅玉东是本帮六袋长老,统领定古镇分舵,你怎能,怎能说茅长老的坏话。” 金世奇惊道:“原来是茅玉东怕我走露了消息,想杀我灭口!”又看了吴立心 一眼道:“小兄弟,你不是丐帮的人吗?怎么……怎么反倒帮我这个外人?”吴立 心笑道:“我看你人老实呀,不忍心看你遭人暗算。再说,你要被他们害死了,我 可听不到谁象你一样唱曲儿给我听了。”金世奇也笑道:“我唱曲儿不好听,想不 到小兄弟竟如此错受,为这竟和本帮兄弟翻脸,既如此,赶明儿个,我好好唱几个 曲子给你听听。” 吴立心乐得展开眉头,道:“一言为定!”金世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丈 夫一句话,巍巍一座山!”忽见吴立心挫身闪开,脸上神情甚是奇怪,金世奇心中 好笑,这小乞丐如此扭捏,倒象个丫头。 那厢二丐又嚷了起来:“吴立心,你泄露本帮机密,等我们见着茅长老时,可 有你好瞧的!你现在将功补过还来得及,快解开我们的穴道,咱们三人一齐对付这 牛鼻子,收拾了他,再去回复茅长老。”吴立心施施然走到二丐跟前,一挤眼笑道: “二位大哥替我着想,让我立功赎罪,我吴立心多谢了,只是我现在或者将来不会 有什么事情,倒是二位要替自己多多操心,能否活着见到茅玉东还是个问题。” 二丐脸色大变:“你……你莫要……”话声突然咽住,二丐的眼珠凸出来,嘴 巴大张。吴立心袖中翻出的两把匕首,深深刺入了二丐的腹中。金世奇呼出声时, 二丐已砰然倒地。“你怎能……杀了自己帮中的弟兄?” 吴立心擦干匕首上的血,揣回袖中,道:“他们想杀你,难道你不想杀他们?” 金世奇一怔:“他们虽然想杀我,可是他们又不是什么恶人,况且我已点了他们的 穴道,使他们动不得,何必再去取他们的性命。”吴立心道:“我就不一样了,你 也听到啦,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见着茅玉东时,或者是茅玉东找到他们时,死的 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了。你以为我真是丐帮的人啊,我入丐帮只不过是想尝尝做叫 化子的滋味。什么时候,我不想当叫化子,就不是丐帮中的人了。现在,我便不再 是丐帮的人,我吴立心,从此以后,要自立门户,独闯江湖,成为武学史上的一代 宗师。” 金世奇见他说到后来,眉飞色舞,神情大动,仿佛便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 般,不禁暗自好笑。吴立心见他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便道:“喂,我现在 就要开山立户了,你入不入我的门下?”金世奇见这小乞丐有趣,也想和他开开玩 笑,便道:“当然好啊,不知贵派怎么称呼?”吴立心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朗 声说道:“本帮自今日起,便称作‘飞禽走兽帮’!” 金世奇愣道:“哪有这般名字的?”吴立心辩道:“怎么没有,本帮就两人, 我是飞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你做走兽,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这名字起得既 实在,又别致,如何不好?非要别人怎么起名字,咱们便怎么起,那有什么意思呀。” 金世奇也觉得这名字挺有趣,这小乞丐说自己象走兽,浪迹天涯,无家可依, 倒也不假,便道::“好吧,飞禽走兽帮就飞禽走兽帮,只是帮主是谁呢?”吴立 心一跺脚,急道:“当然是我啦!”金世奇笑道:“谁做帮主,得凭真功夫,来来 来,我来见识见识小兄弟的手段。”说罢,便以一招“隔岸观火”,伸掌击吴立心 前胸,金世奇原本是逗着他玩的,这一掌并没有使出什么真力,去势颇缓。 却见吴立心神色大变,较之先前更为奇怪,闪身躲开金世奇这一掌,退远几步, 嘟哝起嘴嗔道:“你……你怎么……,哪有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男人的。” 说到这时,眉头微皱,脸颊泛红,似又羞又怒。 金世奇着实好笑,忙收势赔礼道:“好好好,你是帮主,我做你手下的小卒子 不成吗?小卒子怎么敢欺负帮主呢。”吴立心以手掩嘴,“嗤的一下破颜而笑,道: “既然如此,本帮建帮不久,要干一件大事,轰动江湖,才能扬名立万。”金世奇 挤眉弄眼地道:“不知帮主有何妙计,可以让我这走兽跟着飞禽沾光?” 吴立心一笑,问金世奇道:“还记得你对茅玉东说的那三个字么?” 金世奇一愣,道:“济仁堂!”“不错,据我所知,今夜丐帮和铁血帮要联手 剿灭‘济仁堂’的黑盗,咱们藏在暗处,只等他们争个鱼死网破,咱们再来个渔翁 得利,把剩下的一方除去,随后就向江湖上宣称,是咱们‘飞禽走兽帮’除了济仁 堂的黑盗。那时,可就大大的风光了。别人定会这么议论:‘喂,你听说昨夜的事 了吗?’‘什么事呀?’‘昨夜里丐帮和黑盗帮争斗,后来丐帮全军覆灭,突然又 不知从哪里杀出两名神勇少年,三下五除二将济仁堂的黑盗料理得一个不剩,乖乖 了不起,听说那两个少年是‘飞禽走兽帮’的哩’,哈哈哈……”吴立心自己说到 得意处,不禁笑出声来。 金世奇受柳顺南所托,只把“济仁堂”三字告诉茅玉东,并不知道“济仁堂” 便是黑盗帮的一个“集精辅”,听吴立心说什么剿灭济仁堂的黑盗,不禁莫名其妙。 吴立心便把黑盗帮在各处设立“集精辅”之事告诉了金世奇。金世奇低头半晌,没 有言语。 吴立心见他脸上神色凝重,不知想什么心事,便道:“怎么啦,你怕了不成?” 金世奇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怕什么,只是依咱们两人的力量,就算丐帮和黑 盗帮拼个两败俱伤,咱们也未必能占到谁的便宜。若说以后宣称是咱们挑了黑盗帮, 恐怕更是惹祸上身。黑盗帮的手段无人不知,尤其是帮主吕盛,我如今也未忘记当 年他那一记劈空掌的威力。” 吴立心问道:“怎么,你和吕盛交过手?”金世奇摇了摇头道:“没有,当时 是我的两个叔叔和他交手,我藏在一口缸里。吕盛发现了我后,在两三丈之外的地 方一记劈空掌打来,那么大,那么厚的一口缸居然被他的掌风震得碎裂成片。若不 是我全身泡在水里,身上又裹着一层棉被,恐怕就没有今日的金世奇了!” 吴立心一撇嘴道:“吕盛有什么了不起,你就这么怕他。你只管随我今晚去瞧 个热闹,就算咱们不捡谁的便宜,瞧瞧热闹总还是可以的吧?即便给黑盗帮或丐帮 捉了去,他们也不敢动我半根毫毛。便是吕盛,只要我一说出我爹的名字,他也得 忌惮三分。” 金世奇疑道:“你父亲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派头?连吕盛这等当世第一魔头 都怕他?”吴立心抿嘴笑道:“日后你便知道了,现在你只要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就 行了。怎么样,跟不跟我去呀?” 金世奇道:“我原本也想去看看,丐帮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帮,黑盗帮又是当世 江湖上最强的一股势力,这场拼斗委实难得一见。只是我急着赶路,怕耽误时间。 万一惹了黑盗帮或者是丐帮,纠缠起来,一被拖住,就走不得了。”吴立心撅起嘴 苦劝道:“咱们就在一旁藏着,只是看看,绝不惹事便是。”金世奇被缠无奈,只 好点了点头。 落日的余晖照射着匾上的“济仁堂”三个字。“济仁堂”是个药铺。金世奇见 天色尚早,便和吴立心放心大胆地走入“济仁堂”,看看也没有什么和别家药铺不 同之处,只是设在一户人家内,须穿过一个大院,一并排的三间宽屋,中间一间便 是提药之所。金吴二人进了屋,见一个清瘦老者正执着毛笔在柜台后写着什么。旁 边立了一个青年伙计“噼噼啪啪”地拨着算盘。老者看样子是个掌柜的,金世奇猜 想这两人或许就是黑盗帮中的什么人物。掌柜的意识到屋中多了两人,抬头看了一 眼,见是个风尘仆仆的道士和一个腌腌臜臜的小乞丐,又低下头去,仍是写着什么。 金世奇不得不稍加掩饰,道:“掌柜的,请问去盘龙集怎么走?”那老者“哼” 了一声,尖声细气地说道:“沿着大道往东,十字路口有块石碑会告诉你再往哪儿 走。” 金世奇道了谢,出了店堂。掌柜的和那伙计都是练家子,金世奇一眼就看了出 来。 天色渐黑,金世奇和吴立心胡乱吃些东西,看看离三更时分还差得远。金世奇 在离“济仁堂”不远处,依着一株老柳躺下,将身上的包袱垫在头底,席地而卧, 耳朵贴住地面,听着远处的动静。吴立心也倚着离金世奇不远的另一棵树边半躺半 坐,神情极不耐烦。 好不容易挨到三更,金世奇正要昏昏入睡,贴地的耳朵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金世奇立即睁开双眼,脚步声很轻,似是怕人听见而用脚尖踮地行走,仔细分辨, 约有不下数十人。金世奇连忙招呼了吴立心一声,纵身上树,透过树叶间的缝隙, 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向下俯视。吴立心也上了那棵树。 一群黑影拥到了济仁堂的门前。金世奇大吃一惊,人数之多,始料不及,约有 百十多人,个个手执利刃,刀光闪动,杀气森森,很显然,他只听见几十人的脚步 声说明了这一百多人中,有几十人行路时发出的声音很小,以致于他没有听见,也 就是说,那几十人的轻功极佳! 走在最前的一个人用手招了招,立时有一拨人散了开去,埋伏在济仁堂四周, 那人又打了个手势,另有一拨人跃上墙头或屋顶,瞬间已找好各自的方位伏下。金 世奇见这拨人身形灵动,知道就是自已未曾听到脚步声的那些轻功甚好的人。那人 轻轻唿哨一声,还有一拨人随在那人身后,便待闯进门内,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 拦在那人前面,低声耳语一阵,那人顿时止住脚步,踟蹰不前。金世奇已看清阻拦 者正是丐帮的茅玉东。茅玉东虽是低声耳语,但金世奇的内功已有根基,仍是一字 不落地听在耳中。只听他道:“倪帮主,黑盗帮为了避人耳目,总是将‘集精辅’ 建在地下,我们尚不知他们的入口之处在哪里,这般闯进去,若半天找不到,恐怕 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先遣两个精明强干的人进去,瞧出个端倪来,回来跟我们说清 楚,我们再一冲而入,打他个措手不及。” 倪帮主点头称是,遣了两个武功较高的人从墙头跃入“济仁堂”内,金世奇不 禁暗赞茅玉东心细。他听茅玉东称那人为“倪帮主”,猜想他便是吴立心所说的铁 血帮帮主倪平焕了。 稍许那两人返回,从内将门打开,冲倪平焕道:“我们藏在掌柜的卧房外,看 见那掌柜的和一个小伙计打开床边的一个缸盖,两人都消失在内。”倪平焕点头道: “是了,那就是入口,你们俩头前带路,我等一鼓作气,歼灭‘济仁堂’。”众人 立时一拥而入,穿过大院,冲入屋内。倪平焕一马当先,直奔那口大缸而去。到了 近前,一掌震碎那缸,果见地面现出一黑洞,便要拔足而下,忽然一股劲风迎面扑 来,倪平焕慌忙向旁闪开,身后一名铁血帮弟子却已被这掌力击中,“啊呀”大叫 一声,口中狂喷鲜血,身子向后飞撞出去。 众人呆得一呆间,一条黑影已自地洞中窜了出来,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 临空又是一掌朝倪平焕头顶按落。倪平焕足尖前点,身体向后掠出。那人手臂突然 暴长,这一掌仍罩在他的头上。倪平焕大惊,举掌上迎,用左臂架了这一掌。“喀 喇”一声猛响,左臂骨被对方雄浑的内力震得寸寸断裂。倪平焕惨叫一声,委顿在 地。 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正是黑盗帮的装束。只见他双掌翻飞,劲力直逼丈 外,铁血帮和丐帮的人被这掌风逼得节节后退,在缸前便空出一大片地方来。忽见 那一大片地方全部塌陷,尘烟笼罩之中,数十条黑影接连不断地从地下跃出,个个 身手矫捷,行动迅猛,当者披靡! 众丐和铁血帮弟子立时心志大乱,先前的勇气荡然无存,代之而来的是极度的 恐惧和惊慌,乱轰轰地叫嚷着便向屋外涌去。茅玉东想到屋外尚有埋伏的两拨人, 退出去可以得到暂时的接应,便着两名铁血帮弟子搀了倪平焕,混在人群中向外挤, 自己在前面开路。到了院中,茅玉东大声呼喝墙头和屋顶上的那拨人下来接应。不 料那拨人立起身,一齐脱下外罩的丐帮衣服,现出内里的一身黑衣,拔出利刃,便 向墙外跃去。 茅玉东大惊失色,这帮人竟是黑盗帮的卧底!他们怎么混进来的?我如何一点 也未察觉?大家都久已相识,难道这些人是早就混进丐帮的么?他突然想起江湖上 暗暗流传的一句话:无论是哪一门派,都有黑盗帮的人潜伏在内,一到需要这些人 的时候,他们便会象施展魔法一样,让这个门派荡然无存! 不一会儿便听见埋伏在“济仁堂“外的丐帮和铁血帮弟子的接连惨呼,显是措 不及防间,遭了毒手。茅玉东心痛不已,大吼一声,欲待冲出院外,手刃几个黑盗, 却觉脚下一软,心知不好,连忙提气跃起,抓住墙边一根树枝荡起身形,落在了墙 头。回头看时,见倪平焕和那拨铁血帮、丐帮的弟子俱都陷入院子的一个大坑之中, 顿时惨叫不绝,显然坑内有利刃朝上的利器密布。再见从屋中追出的那些黑盗,将 一张大网撒落坑内,罩住众人,网上无数倒钩和毒刺,倪平焕等人无一能得逃脱。 茅玉东长叹一声,见有几个黑盗发现了自己,转身欲跃下墙头。忽觉背后风声 飒然,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已抓住了颈后衣服。茅玉东大惊,这人怎么来的这么 快?仓促之间,右臂一记“神龙摆尾”扫向身后,那人“咦”了一声,显是也暗赞 茅玉东功力不弱,便松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却又切到他肩头。茅玉东沉身躲过,向 旁跃开,来人已上了墙头,二人便在墙头上互相打量。茅玉东从此人身材看出,他 便是震断倪平焕手臂的那人。 茅玉东知道此人骁勇,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双掌运足了十成十的功力,疾推 黑衣人侧肋。暗想凭这一推之力,将那人逼下墙头,自己可得脱身逃出。不料黑衣 人身子扭动,一个倒翻,自他头顶过去,到了他另一侧的墙头,右臂长探,已拍在 他的左肩上。茅玉东顿觉整个左肩一阵剧痛,好在自己功力不弱,没让对方把骨头 拍碎。饶是如此,心中也骇然至极,不敢再有半分杂念,凝神对敌。 金世奇藏在树上,看得真真切切,茅玉东绝不是那人的对手,只消再过十几个 回合,便有性命之忧。那人武功高到了极处,双掌招数绵绵密密,死死缠住茅玉东。 茅玉东左冲右突也下不了那窄窄的墙头。 金世奇对茅玉东本无好感,但他实在不忍看到整个铁血帮和一个丐帮分舵被杀 得全军覆没。加上他幼时曾受黑盗帮逼迫,误入鬼谷,不得已与常氏双侠和赵玉天 分别,对黑盗帮素存怨心,于是便从腰间囊内捻出一枚铜钱,腕上运了真力,将铜 钱朝黑衣人的后脑掷去。 那人也当真了得,耳听脑后风声不善,连忙一矮身,铜钱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却直打入与他面对的茅玉东的右眼内。茅玉东惨叫一声,从墙头跌了下去。 金世奇暗暗叫苦,刚想捻铜钱再打。黑衣人听风辨位,暴喝一声,已朝金世奇 所藏的大树飞身跃来。金世奇无暇细想,从树叶丛中窜出。金世奇轻功绝顶,这一 窜便有数丈之远,身体与地面平行,疾掠如箭。黑衣人纵势已衰,眼看便不及追上, 忽地自腰间解下一条银藤软鞭,“啪”的抖开去,长达数丈,正缠在金世奇的腰间。 金世奇纵势不衰,仍向前直跃,拖着后面的黑衣人也随他在半空穿掠。力竭时,二 人齐齐落地,一条长鞭绷直在两人之间。 黑衣人立即扯动手中软鞭,金世奇难以抗拒他那股大力,脚下踉跄后退,渐渐 接近那黑衣人。金世奇被他扯得心头火起,脚尖顺势一点,随着他的扯势倒撞而回, 左手大力金刚掌自空中拍向黑衣人的头部,右手扣成阳爪,直抓他咽喉。黑衣人浑 没料到他有这一手,慌忙之中退后一步想要避开。金世奇以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 正是鬼谷的“天梯八踩”,身子再度向前窜进,双手仍不离他的要害。 黑衣人大吼一声,身形猛转,顿时旋出一股大力,将金世奇的攻势尽皆化去。 那股大力兀自旋转撞出,金世奇只觉胸口象是猛地遭了记钝击,眼前一黑,从空中 栽下……。 黄金社区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