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逼兰娟应武招亲 躲芸儿天香钻床 要知道,当时有一首诗专门记录了武林中的各派势力,这首诗是这样写的:一 二三四五六七 刀针剑斧是四奇 莫道碎梦不销魂 怨月长恨寄相思 逝春凝香知何处 血阳无心断秋意 风花雪月齐来伴 天下英雄始聚齐 一二三四五六七指的是一楼二宫三门四绝五帮六大世家七大门派。 四奇是指风刀、雨针、电剑、雷斧四大奇人。风花雪月则是指伴风伴花伴雪伴 月四位前辈异人。 十大名器则是非常混杂的,但凡拥有者都有身不俗的武功,它们是怨月篇、长 恨索、相思刀、碎梦枪、销魂剑、逝春绡、凝香匕、血阳花、射日弓、秋意夺。 一楼指的是天星楼,但天星楼并不仅仅是一座楼,而是天下十二座最出色的绣 楼的总称,她们是残雪楼、凝香楼、吟霜楼、天星楼、燕子楼、淡月楼、回春楼、 疏雨楼、烟霞楼、化蝶楼、落花楼、画眉楼,这十二楼遍布大江南北,奉行自守政 策,多年来倒也与其他门派相安无事。 二宫指西南天冥宫和北疆血影宫,三门则为逍遥门、栖霞门、封刀门。 四绝实为武林中的四大绝地,它们是当年与“武林十老”齐名的“南叟北尼” 中北尼的四大弟子长恨仙子所居的长恨海,绝情仙子所处之绝情谷,相思仙子 所居之相思洞,还有大弟子添愁仙子所居之添愁城。 五帮则为丐帮、天残帮、排帮、云岭帮、紫云帮五大帮派。 六大世家为慕容、东方、南宫、百里、西门、独孤六大世家。 七派则为少林、昆仑、峨嵋、青城、华山、点苍、崆峒七大门派。 这诸多门派除天星楼外,一向正邪混杂,多年来征战仇杀不断,搞得江湖中一 片混乱,前些年因《七十二章经》的风波余威,江湖中确实平静了一阵子,而今, 十八年一过,各派又恢复了老样。 而今天竟是与南宫世家齐名东方,百里南宫世家和天残帮的当家的和少主们一 同前来拜庄,慕容兰娟又怎能不惊? “哦,咱们慕容世家好大的面子!”慕容兰娟不由冷笑道。 “那还不是小姐你面子大吗?”那婆子不知冷热,正要大拍马屁,却见慕容兰 娟两只大眼睛正狠狠朝自己剜来,不时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吱一声。 慕容兰娟这才低哼一声,回头对芸儿道:“芸儿,我们走!” 慕容山庄的会客厅“接玉堂”。 东首坐一个白净面皮的豪客,约四旬年纪,三络长髯飘洒于胸前,方面阔鼻, 一派豪气,正是慕容兰娟之父,慕容世家第十三代主人——慕容长明,身后侍立着 老总管慕容忠。 两边则散坐了四个中年人,依次是天残帮的金万能、南宫剑、东方青、万雷兰、 身后则侍立着他们的晚辈,金碧良、南宫柳、东方灯、百里宽。 大厅中臂粗的巨烛已烧了一半,然而大厅中还是安静得很,五个首脑人物皆以 目视地,似在决定着什么大事,因为一旦两家联姻,慕容长明仅此一女,以后无论 何事,慕容世家自是全力以赴;而且慕容世家地处长江中游,可上可下、可东可西, 财力又十分厚盛,无论谁家入赘,实力将会倍增,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所以此次 求亲,意义之大,政治已压倒事件本身。是以谁也不肯先行开口,唯恐一句说错, 即成颓势。 慕容长明心明如镜,也不说破,心中却着实为慕容兰娟担忧,他明白女儿的性 子,在场诸人中,她没一个上眼儿,尤其那个金碧良,她可说是如避瘟神。但此事 一旦处置不当,引起五家之怨,自己倒没什么,年纪一大把了,可女儿今年才不过 十八呀!所以他见众人不发话,也就蓄势认待,默不做声,静观其变。 四个青年人都不管这些,他们是为了慕容兰娟的美色才艺而来。老一辈们沉思 入定,他们却瞅着自己的竞争对手,十个不屑八个不服地喘着粗气,尤其是金碧良, 因有二叔在,不敢太猖狂,却也是鼻孔儿对着屋顶了,全没把别人放眼里。 终于,东方世家的家主东方青忍耐不住,首先小心地问道:“慕容兄,你看此 事……。” 慕容长明连忙欠欠身子赔笑道:“东方老弟,现下你看,四家的人都在这里了, 老夫与各位的交情都不错,四位公子也都是一表人才,你叫老夫如何是好呢?” 南宫剑在旁边插话道:“但事情也总不能老这样,再叫老夫在这里坐上三个时 辰的冷板凳?咱们柳儿对兰娟姑娘可是一往情深哪!” 慕容长明连忙道:“哪能呢,哪能呢?上次是小女不知礼教,老夫现在已派人 去叫那丫头去了。” 金万能也突然道:“慕容兄,你再像上次那样让老夫吃上十三盏茶,那也无妨, 可是你也得听听咱们碧良的话呀!”说到这里,他突然回头叫道:“碧良。” “侄儿在!”身后正在摇折扇的金碧良立即收扇上前一步。 “还不向老庄主说说你的苦衷,省得天天在我耳边吵得心烦!” “是!”金碧良向金弓能一抢拳,又走到慕容长明面前一楫,慕容长明倒没什 么,身后的慕容忠心中却骂开了:“这小子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只他身上 搽的粉也够三个大姑娘用的了。”还未骂完,金碧良已说话了:“慕容世伯,晚辈 自那次一见到小姐,就茶不思饭不想,晚辈若能……。” 慕容长明眉头一鼓心道:“你这小子什么东西!一夜之间连杀十三家,可恶至 极,碍你爹面,我未杀你,已算不错,要我把女儿嫁你,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她吗? 没门儿!“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缓缓道:“金贤侄言重了,小女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你 看现在让我宠的!我想她也快来了,她应该有个说法。我知道金世侄武功文采都很 不错,娟儿应该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金碧良武功确实不错,可文采可就花花绿绿了,此时竟没听出老庄主是在讥讽 自己,倒还认真的认为自己不错,不由踱到边上去,又摇起了折扇,若非在这大厅 上,说不得早哼起几句风月小调了。 万雷兰虽是女流,但脾气却火暴得很,见此情景不由站起来冲慕容长明一抱拳 大声道:“老哥哥,这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能由得一个小丫 头胡来?倘再依慕容姑娘的意思,我岂不是又要在这里坐上一个通宵?”她以前也 来提过亲,不过那次慕容长明坐关,由慕容兰娟接待。 那是三年一度的五帮六家聚会,慕容兰娟首次露面,但仅这一面便将这几个公 子哥儿的魂魄给勾走了,薛沉香的主意他们是直接不敢打,但慕容兰娟身上他们毕 竟还有那么一点儿想头,所以,一窝蜂地闹着父母前来提亲,可惜结果差不多一样。 东方青连大门都没进:“庄主,小姐都出去了。” 南宫剑坐了三个时辰的冷板凳。 金万能吃了十三盏青茶,差点儿把肚皮给涨破了,最后只好一走了之。 万雷兰则更好,一直在庄里等了一个通宵,也就仅见了兰娟一面,却给气了个 七窍生烟。是以她有此一问,接着又道:“即如此也罢了,但我们宽儿这几年可是 消瘦了不少呀!我可真担心他的身体呀!” 她嘴上虽说百里宽消瘦,可实际上谁看不出来百里宽是真的宽了,何止没瘦, 这三年没胖上个二十斤也得有三十斤。 慕容长明尚未答话,东方青已接茬儿道:“万夫人说得没错,儿女的婚事还不 是咱们做父母的一句话吗?灯儿,还不快给你世伯送上去?” 东方灯一点头,上前两步,将手里的红木匣子往慕容长明面前的桌上一放,一 揭盖,慕容长明身边的慕容忠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双目一阵放光。 匣子中只有两张纸片,但却绝不是普通的纸片,而是当今世上最大的银号“咸 丰银号”的银票,每张一千万两的银票。 两千万两白银! 一个教书先生一月的供奉也不过二两白银,两千万两!该有多少?慕容忠虽为 慕容世家的总管却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钱,也无怪他要讶怪的了。 但当后两件礼物送上来时慕容忠差点昏了过去。 南宫柳送上来的是一枝“万年玉如意。” 百里宽送上的则是一张“汗血宝帐”大不盈一握,展之近丈,重不过几两,刀 剑难伤;入之冬暖夏凉,另有奇香扑鼻,久久不散。这些东西的价钱又何能以万来 相计? 第四只匣子一打开,慕容中已确实晕了过去。 这只匣子里只有一只手,一只女人白白润润纤纤细细的左手,上面刻了许多蝇 头大小的红字,也不知前人用的什么秘方,竟使这只手传了数百年而不腐,正是天 残帮能够称雄的《天残秘录》的上半部。 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这东西又何能再以价钱来相计? 四只匣子一字排在桌上,发散着诱人的光芒。 慕容长明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突然感觉到一场武林大风暴即将来临,各派都 在拼了血本儿的扩充实力,以待有所举动,而对于争夺自己的女儿,进一步控制慕 容世家,这不过仅仅是个开始而已,老人突然第一次感到了无奈的滋味。他懒懒地 靠在椅子上,轻轻地道:“娟儿也该来了!” 门帘一掀,春风一闪,众人眼前已多了一个艳的如火,冷的如霜的红衫俏女子 来,正是慕容兰娟。她连看一眼众人都没有,轻移莲步来到慕容长明的身边,轻轻 地道:“爹,你找我?” 老人缓缓睁开眼:“哦,娟儿,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还不快给你几位世叔世 伯,几位哥哥见礼?” 慕容兰娟一扫桌上的四只匣子,又看一眼屋中诸人,冷笑道:“我看就不必了 吧!诸位可真舍得呀,好大的手笔!” 她人极美,即使在冷笑时居然也另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直看得四小身子都酥 了。 四个老的虽说阅历丰富,但心中有鬼,一听此话,不由齐齐脸上一红,一阵尴 尬。 东方青不自然地笑道:“贤侄女说笑了!” “说笑?”慕容兰娟柳眉一挑,冷冷问道:“你怎知我是说笑?你怎知我要说 什么?” “这……这……”东方青不由一愣,硬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竟瞠目结舌 地呆在当地。 金万能心道:“好厉害的女孩子!”嘴上却道:“你东方叔叔自然是在说你的 婚事了。” “哼!我的婚事?”慕容兰娟轻蔑地一笑,随手从桌上摸起一个盒子:“没想 到我慕容兰娟还能值这么高的价钱,真是太看重我了!各位何不直说是为了慕容山 庄而来,为了慕容山庄的十八处钱庄,一百处米庄三千口人马上万亩良田而来,为 了慕容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望而来?!” 四人被揭露得如此露骨,不由脸上都涨得如猪肝一般,只“你……你……”的 却说不出来。 慕容长明也脸色一变,不得不站起来叱道:“娟儿,你喝多了,快回房去休息 去吧!” 慕容兰娟却甩手道:“我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她回头看看四家之主:“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自己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什 么三大世家,什么天残帮!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一个跟着官府勾结欺压良 民,一个跟着山贼坐地分赃,还有一个只管往赌场里跑,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风流才 子?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忠信之人?!“她越说越气,再也不能自已,竟将四家的老 底儿也抖了出来!”搞暗杀,搞抢劫,贩卖私盐,以杀人取乐,劫死人的钱财,这 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的行径?简直是一群流氓,强盗!这些东西拿来做什 么? 只会污了我们慕容家的大门,脏了我慕容兰娟的手!“啪!那柄万年的玉如意 竟被她摔的粉碎! 她话尚未完,东方青已是满脸铁青,金万能脸上一片狰狞,万雷兰和慕容剑额 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突突跳动。四小也被她的这番话吓呆了,任他们如何地胆大包 天,也绝不敢在此时此地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来,四小反倒更加看好她了。 慕容长明一见事情不妙,连忙回身,一记耳光刮在女儿脸上喝道:“放肆!你 胡说些什么?还不快给我进去!” 这一掌好重,直把慕容兰娟打出三步开外,一跤坐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 怔怔地看着这个平时舍不得动自己一根指头的父亲,流着泪,茫然地叫一声:“爹!” 一边的芸儿连忙过来搀扶。 这一声“爹”叫得慕容长明心中一阵刀绞,但他却依旧装做未听到,快步走了 下来向四人一抱拳:“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四位千万不要介意,请坐,请坐!” 四人的气这才稍平一些,都慢慢坐了下来道:“不妨事,不妨事!” 慕容兰娟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慕容长明面前叫道:“爹,你是不是在娘的 坟前说过女儿的婚事由女儿自己做主?” “娟儿,你……”慕容长明不由叫道。 “那好,你们听着!”慕容兰娟突然面向四人一字一顿地道:“本姑娘答应考 虑你们的要求了!” 她此言一出,不只慕容长明大吃一惊,就连四个老家伙也不由面面相觑,惊疑 不已。他们原以为慕容兰娟要坚口反对此事,却没想到她居然亲口提出此事。四人 心中不由一紧,随即又一宽,且不管你是真心也好,气话也好,只要你答应出嫁, 这就好办。 四人立时会心一笑,但一笑的同时,各人又在心里自打各自的小九九,现在四 家联合迫亲的事已成功了一半,再往后就是要如何击败其他三家而入主慕容世家了。 虽说慕容兰娟骂他们骂的痛快,但倘一嫁过来,慕容家的实力一到手,到时便 要怎么报复,还不是由着自己吗?想到这里,各人脸上又都露出了阴毒的笑容。 却听慕容兰娟又道:“但我还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四小一听慕容兰娟答应此事,心都乐开花了,竟也顾不得长辈 尚在场,先行发问了。 “第一,抛绣球,比武招亲!” 众人不由一愣:“这算什么?” “招亲只十天,前七天,由我抛绣球定夫,七天中若无我中意之人,七天后比 武招亲,但彩球规则仍在,你们不能阻止别人到这里来!” “倘七天中,你随便找一个人把绣球抛了怎么办?”南宫剑担忧地道。 慕容兰娟冷笑:“我慕容兰娟是那种人吗?更何况是我招亲,规矩自是我定, 你们不愿意大可不必参加,我正求之不得!” 金万能眼珠突然一转:“姑娘这一招也太损了吧?” “哦?我损在哪里?” “你这不明摆着要咱们四家自相残杀吗?” “哈,你们倒齐心!”慕容兰娟冷笑道:“只是这次的事,大家都明白;我还 是那句话,来与不来悉听尊便,只是,你们敢吗?”慕容兰娟突然冷笑着问四小: “比武台上,刀、剑可是无眼的!” 四人被她秀目一瞪,只觉得心中一紧,不禁有些怯意,但此时已关宗派面门大 事,谁还再能退缩?金碧良首先一扬折扇:“姑娘只管划下道来,姓金的接着便是。” 他一答应,其余三人立时胆气一壮,也跟着答应下来。 南宫剑、东方奇、金万能、万雷兰互视一眼,齐向慕容长明看去。 慕容长明长叹一口气道:“就依她吧!” 东方青又问慕容兰娟:“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慕容兰娟突然一转身,奔到门前,猛地一拉门道:“招亲五天后 正式开始,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快滚!” 四人不由勃然大怒,立时拍案而起,身后的四少却轻轻地一扯他们的衣服道: “走吧!” 四人看看正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的慕容兰娟,又看看身后的四少,这才一齐向 慕容长明一抱拳。“既是如此,慕容庄主,咱们五天后见!”说着,鱼贯而出。 慕容长明无话,怔怔地站在那里。 “爹——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哇!”等最后一个人走出店门,慕容兰娟突然一 下子扑进慕容长明怀里,放声大哭。 “孩子,”慕容长明也不由老泪纵横,伴手抚着女儿的长发吁叹道:“天大的 事,爹和你在一起扛了!” 月已西垂,大厅的角落里站着缩着膀子的芸儿,椅上则坐着慕容长明。 “你还不说?”慕容长明突然大喝道。 芸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我跟小姐出去,确没发生什么事呀!” “没发生什么事?”慕容长明突然站了起来,负手绕了芸儿一圈:“若真没发 生什么事,小姐为什么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一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样子? 若真没什么事情刺激她,今天,她怎么会发疯似的那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呀!“ 芸儿吓得泪都流了下来,嘴里仍叫道:“确实没发生什么事呀!” “你还骗我,你还骗我!”慕容长明突然一把提起芸儿,对着她的脸大叫道: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娘死的早,我不能让她再受 苦,我不能让她再受苦!”这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健者,此时竟如平人一般老泪 唰唰滚落下来。 芸儿看着。一阵心酸,不由叫道:“老爷,你不要哭了,我说,我说!” 慕容长明连忙把她放了下来道:“快说!” 芸儿道:“其实我也不十分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猜八成跟那个何天香有 关。” “何天香?何天香是谁?”老人不由一阵迷惑:“江湖中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呀,你从头讲来!” 于是,芸儿便自遇天香始,一直到古道树边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道: “自从那天回来后,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一个人发呆,时不时还写些词什么 的,所以我猜是那个何天香的原因。” “她做词?”老人一惊:“她做些什么词,你念来我听听。” “有一首好象是……好象是这么念的:本叹此身归无宿,笑鸿雁,来来去去, 年年为谁碌? 古道林边飞尘处,心谁属,醉眼朦胧,知君在何处?“ 她话尚未完,慕容长明已低声嘟囔开了!“鸿雁为谁碌……她又为谁碌?…… 她心又谁属?她又为谁醉……知君在何处?哦,我明白了,我明白娟儿这些天 为什么这么憔悴了,她的心已不在,她的心已飞远了,不在爹这儿了!“老人说着, 已苍老的坐在了木椅上。 “老爷!”芸儿忙过来扶住了他。 “是他,一定是他!他叫何天香,娟儿一定是看上他了。可是娟儿既已属意于 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五天后的婚事呢?”老人陡然一惊:“不好!娟儿这样做,只 怕已是抱了必死之念,这,这可如何是好?”老人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或许,或许这何天香还做了什么让娟儿心冷的事,娟儿才如此伤心的?可娟 儿什么也没说,而听芸儿说法,除了那一掌,似也再没有什么出格之事,可为什么, 为什么?……老人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害怕,不由负了手来来回回在 厅里踱了起来:”看来,为了娟儿,只有找到这个何天香,只有找到这个何天香, 才能解开这些疑团。娟儿这丫头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她不想说的事,是谁也问不 出来的,最好先不要惊动她,以免再生出别的枝叶来。“想到这儿,慕容长明立住 身子叫道:”芸儿!“ “在,老爷!” “你还认得这个何天香吗?” “自然认得!” “好!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十天之内, 你一定要带他来见我!” “啊?这个……”芸儿面有难色“我们只见过几面,奴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里呀!” “无论如何,芸儿。”慕容长明走到芸儿面前:“你听明白了吗?无论如何! 你得把他给我找出来,你们小姐的命就在他身上,你知道吗?“ 芸儿一惊:“难道我们小姐被他下了毒?” “那倒不是,只是你们小姐的魂被他带走了,我现在就是叫你去追你们小姐的 魂!” “老爷,你别吓我!”芸儿的脸不由白了!“那他不成妖怪了吗?咱们该去找 个法师,要不和尚也行!” “唉”,老人一叹:“你还是快去找那个何天香来,他比什么和尚法师都管用!” “我不懂!”芸儿茫然道。 “你将来会懂的!再叫上几个人吧!山庄各处分堂都听你节制,要人要物要钱 都不必可惜,只要能尽快找到那个何天香!” “是!”芸儿退了出去。 “唉,娟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月光将他的影 子拉的很长,也很单薄。 慕容山庄后院,一座孤坟,一间小屋。 慕容兰娟就跪在坟前,月光同样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更长,更薄,更孤清。 砰!砰!砰!慕容兰娟突然对着孤坟磕下三个响头,然后猛地扑在坟上,紧紧 抱住坟头哭道:“娘——娟儿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还有什么话,你就多跟娟儿 说几句话吧!你不要再这样冷冰冰的了好不好?都十三年了,你就老这么冷冰冰的, 难道娟儿就真的那么讨你的厌吗?娘——娘——我不要你像那些人一样对自己的儿 女说那么多,女儿只要你一句,一句还不行吗?女儿十天后就要死了,难道你还是 一句也不肯对女儿说吗?娘——娘——” 任她千呼万唤,那冰冷的坟内还是没有一丝回答。 但旁边的茅屋里却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娟儿,你娘确是死了,十八年了… …“ 他的话还未说完,慕容兰娟已打断了他的话:“不,我娘没死,她没死!你胡 说,你骗我……” “我又何须骗你,是我亲眼看见你爹把她埋下去的。人死不能复生,你痛,我 又何尝不痛,你爹又何尝不痛?你每次来这里哭一场,我又何尝不也哭一场?”屋 中的人似也在落泪。 “前辈!”慕容兰娟突然道:“我爹事务忙,每次我来这里的时候,都是你陪 我。说实话,我真的好想看看你,以前是你不许,但现在娟儿就要死了,你能了了 娟儿这个心愿吗?” 屋中人似乎吃了一惊:“你先前也说死,到底出了什么事?” “因为……”慕容兰娟咬了咬下唇“因为五天之后,我就要比武招亲了。” “比武招亲?这是好事呀!干嘛还求死呢?” “可我不想嫁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更何况……”她突然低下了头:“我心 里已经有人了。” “嗯?你心里有人,又干嘛要比武招亲,难道那小子不愿意?”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那是你爹不同意了?这不要紧,叫你爹来,我跟他讲!” “这事我爹根本不知道。”慕容兰娟轻声道。 “这……这我可糊涂了!娟儿,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里边的人似乎有些着 急了。 慕容兰娟不说话,沉默。 良久,屋中人方长叹一声道:“你可知这屋里是禁地?” “知道!”慕容兰娟抬起了头:“但现在我即进去了,我爹也拿我没办法,再 过五天我就要招亲了,到时死人一个,又有什么好怕的?”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一口一个死人的好不好?怜儿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怎 能那么容易就死呢?你先进来吧,有什么事说清楚!”屋中人显然有些心烦。 慕容兰娟还没进屋,屋中已透出两股柔和的掌风,把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没想到,前辈武功这么好!”慕容兰娟惊喜道,因为仅凭方才那两掌,慕容 兰娟已试出屋中人的武功不会在父亲之下。 “少废话,进来吧!”屋中人不耐地道。 “呀——”门一推便开,慕容兰娟迈步走了进去,身后泥土簌簌而下。 但屋内很干净,也很雅致,虽然仅有几只简单的家具,但因摆放得体,竟也使 人感觉非常舒适。 靠窗的床上,静坐着一个白袍老人,但他面对窗子,慕容兰娟看不到他的脸, 只看到他的左臂衣袖是空的。 “娟儿,知道吗?你是十三年来第一个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 “娟儿知道,前辈你……” “哎,十三年了,世事如烟,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跟你娘当初一模一样,就 是脾气不一样。”老人叹道。 “前辈,你跟我娘……”慕容兰娟不由道。 “我跟你娘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说你的事吧!”老人一边说,一边缓缓转 过了身子。 “啊?”慕容兰娟突然一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老人不由问道。 “前辈,前辈太像一个人了。”慕容兰娟痴痴地道:“确切的说,是他太像你 了!” “哦,谁?” “他叫何天香。”慕容兰娟幽幽地道。 “哦,何天香,姓何?”老人看着慕容兰娟,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笑道: “他是你心上人?” “是的!”慕容兰娟突觉胆气一壮,反正几天之后便死了,又有什么怕羞的? “那你也是他的心上人了?”老人笑道。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慕容兰娟刚提上来的那一口气一下子又泄了出去,黯然道 :“要是就好了!” “我明白了!”老人沉思道:“你是单相思,你看上他了,却不知道他对你怎 么样,对不对?” “是的。” “你问过他没有?” “这倒没有,你总不成叫我去问他?我们只不过见过两面而已!”慕容兰娟羞 道。 “没问过,你怎么知道人家喜不喜欢?这么好的女娃,他不要才是傻瓜!”老 人笑道。 “他本就是个傻瓜!”慕容兰娟刚才还惨兮兮的,但一提起何天香,想起他吃 包子的愣样,又想起他拍出那一掌后的呆样,不由也就笑了,心里甜甜的。 “一个傻瓜?不可能吧!除非,你这丫头也傻!”老人捏着胡子道。 “前辈,你还取笑人家!” “你说那个何天香有一点像老夫?”老人道。 “何止是有一点儿,要是前辈再年轻上二十年的话,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人!” “哦,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不知道,但一见面时,他穿一身破旧道袍。” “破旧道袍?”老人一捏长须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他的后人,他决不会让 他去做道士的!” “前辈,你说什么?”慕容兰娟只见老人说话却没听清是什么不由问道。 “哦,没什么。”老人从沉思中解脱出来,看着慕容兰娟:“你跟他交过手没 有,他是哪一个门派的?” “我也不知道,但他的步法很奇怪。”说着慕容兰娟模仿何天香的步法走了几 步。 老人在旁边看着,不由沉吟道:“这该是伴风道人的流云步法,那就更不可能 是他的后人了,可他偏偏又姓何,这究竟怎么回事?” “前辈,你在想什么?”慕容兰娟踩完了步法,立住了身子。 “哦,这是伴风道人的流云步。” “啊?就是那个侠风义骨的四奇之一伴风神道?” 老人点点头:“老夫年轻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他是神道的弟子,怨不得他武功那么好?”慕容兰娟 眼中闪着光,风花雪月四奇的声誉在武林中是有口皆碑的,他们的弟子自也是人中 的上品。 “现在,你先把事情说说吧!” “是,前辈!”于是慕容兰娟便从始遇天香起,一直到自己答应比武招亲的事 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老人听完,不由仰天长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答应跟他们比武?” “他们欺人太甚,我要在擂台上一个一个杀了他们,即便不能,我也要让他们 相互残杀,这些人,少一两个,对武林来说只能是好事!”慕容兰娟恨恨地道。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输了……” “万一我输了,就要嫁给他们?”慕容兰娟突然凄笑:“我自己死,倘输了, 我便自杀,谁也拦不住我。” 老人看着姑娘,轻轻摇了摇头:“但你想过没有,你若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即 便当时不说,以后又岂会与你们善罢甘休,你若自杀,又正好落他们口实,要你爹 又如何交待?” “这……这……”慕容兰娟不由恍然,随之大惊:“我只是一时气晕了头,没 想到后果竟会这么严重,可是,可是……” “可是,话已出口,便无法收回,擂期既定,也再无更改之理,对吗?” “可我爹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慕容兰娟不由后悔的哭了起来,是为自己的 卤莽,更是为了父亲的和整个慕容山庄以后的命运。 “这就是你爹痛你之处呀!”老人长叹一声:“明知不可为,但为了你,他为 了;明知不可行,但为了你,他行了。所以这场比武你唯一的出路便是必胜,绝对 不能败!他也不希望你嫁那些人,他更不愿看到你死,到时候,他会不顾一切的!” “是的,我只能胜……我只能胜……”慕容兰娟喃喃出神地道。 “可是,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我……我……”慕容兰娟突然说不出话来,五大帮与六大世家同列一楼二宫 三门之列,在江湖上成鼎足之势,各自当然有其独到的功法,势力,但要说哪一门 的功夫最好,却是谁也难说,更何况慕容兰娟还是个女孩子,在耐力,内功修力上 自是比不上旁人。慕容兰娟当时只想找人拼命,又何从想到事情竟是这么复杂,不 由已自慌了。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和那个何天香,且不说那人能不能到达此地,就凭 你慕容家的红花剑艺,要想真的艺盖四家只怕不易,更何况到时必还有许多别的高 手前来参加?然而更难的是,擂台上绝对不能出现伤亡之事,因为四家争亲,胜败 荣辱都会算在你慕容世家头上已不可避免,但倘再出现死亡之事,这事情可就大了!” “万求前辈指点!”说到这里,慕容兰娟突然向前跪下。 老人一闭双目:“若是其他小门派,以你的红花剑法就足够了,但你们慕容世 家最具威力的‘飞雨流花十字剑’已绝传了三代,修之太苦太难,稍有差池便会命 丧黄泉,且离比武之期只有三五天,要对付四大世家时间上也不允许,我看……就 这样吧,老夫传你十五年功力,再指点你几手剑法,再加上你的家传剑艺,年轻一 辈中,不管谁来,你都有六成胜算了,怎么样?” “多谢前辈!”慕容兰娟连忙叩谢道。 “老夫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至于五天后会如何,老夫也不能预料,先不要 说这些了,你先过来受功以助练剑吧!”说着,老人双手一招,已将慕容兰娟唤了 过去,盘膝而坐。 老人双手按住慕容兰娟背后的命门,一股股真元立时透了过去。 盏茶功夫,老人方缓缓收掌,对慕容兰娟道:“今天你在这儿的时间已经不短, 你先回去,明日此时再来受剑。” 慕容兰娟闻言,忙下床来深施一礼:“娟儿不知如何感谢前辈!” “去吧!”老人缓道:“明日此时直接进来便可,此禁是我所立,你今日既已 进来,此禁对你也就无所谓了。” 慕容兰娟回到自己房内不久,慕容长明也同时怕女儿内功不及,硬是将自己数 十年的武学修为传了一半给慕容兰娟方才离去,一夜之间慕容兰娟的内功已是大增。 第二日,慕容兰娟依时前来受剑,老人怕招式多了反而记不住,只传了她五剑, 看来也无什么奇特之处,慕容兰娟问剑招何名,老人则笑而不答,只是要她练熟。 月光中,剑光纵横,慕容兰娟在独自练剑,突然想到:“自己新得两老之助, 五日之后,料可拼力一搏,只是胜又何用,败又如何?如若天香不来,自己的心还 不是死的吗?人虽活着,可又与死何异?何公子,你在哪里呢?”慕容兰娟想到这 里,忍不住又住剑坐在坟边独自伤心地抽泣起来。 “唉!”声音很轻,两个老人同时叹息,一个在茅屋中,一个在坟边的树林中 ;一个看着墙上的一方绢帕,一个对月长叹,虽是所叹事物不同,而情却实在是发 自一处,然而又有谁知道呢?月儿依旧妩媚,该伤心的人已伤至极深,寻魂的人也 已出去两日,可何天香呢?那个在玉人心中留影不逝的何天香又在哪里呢?这里的 事他又会知道吗? 却说何天香与苌婷主仆向梅城走去,一路之上,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这一日,三人来到望梅老店,刚一落座就觉不对,因为自打今早三人一入镇子, 就不时有人暗暗盯梢儿,而现在这掌柜的一见三人入座,眼睛就不时往何天香身上 瞟,还拿眼色给小二,小二便立即悄悄遛了出去。 店东角却有一个正在喝茶的中年人,骤然抬头扫过何天香,目中立时奇光闪烁。 婷儿眼见不对,立即施一个眼色给慧香,慧香会意,转身走到柜台前,拿出一 块银子叫道:“掌柜的!” “呦呦,客官有什么吩咐?” “给我们送四个小菜,两壶酒来!” “好好!”掌柜的应着,伸手去接银子,不料,银子刚一入手,他的两个指头 已被慧香夹住,一用力,立即痛的他龇牙咧嘴,连冷汗都流了下来,刚想叫,却被 慧香用眼狠狠一剜,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出声。 店中人声杂乱,慧香又用身体挡住众人,所以几乎无人察觉,屋角那中年人却 是淡淡一笑。 “跟我到楼上去!”慧香低声喝道。 掌柜的知道碰上“硬点子”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一声不吭,率先向楼上 走去。 婷儿一扯何天香的袖子,天香会意,两人也起身跟在慧香身后。 一入客房,慧香便将掌柜的推在一角,待婷儿和何天香进来后,轻轻关上房门, 立在门后,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婷儿突然对何天香笑道:“何大哥,你是不是先到里面去休息一下,这件事就 让兄弟来办如何?” 何天香笑道:“问事情,我从未问过,就偏劳你了,不过,”他一顿又道: “我看这位掌柜的也不象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是是是……”掌柜的如聆福音,不由连连称是。 “可不要吓着人家!”何天香又回头补上一句。 “知道了,呆子!”婷儿一笑,一把把何天香推进里间,顺手关了房门。 婷儿一笑时,掌柜的在一边不由看得呆了,心道:“这男人笑得真好看,可却 怎么像个姑娘似的?” 不料,还没等他再想下去,苌婷已俏脸一沉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你是 什么人?” “小老儿自是说小老儿不是什么坏人了。”掌柜的连忙陪着笑道。 “你倒挺会说话!”婷儿也不由笑了,脸色却又陡然一沉:“你是不是有事瞒 着咱们?” “说!”后面的慧香已不知何时拿了一只鸡毛掸子架在掌柜的头上——在家时 常与主子闹着玩,此时倒不自觉中用上了。 掸子架在头顶,掌柜的看不见,还以为是刀剑之类,脸色不由唰的白了,连忙 叫道:“小老儿说,小老儿说!” “肯说实话?”婷儿笑道:“一捅到底?” “是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背后的慧香将鸡毛掸子一按,掌柜的连忙 大叫道。 “那你就说吧!”婷儿心中暗笑,却强行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掌柜的这才定下神来,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昨天慕 容山庄的芸姑娘……” 苌婷忽然打断他的话:“就是慕容世家?” “唉唉,就是慕容世家。” “那这芸姑娘又是谁?” “芸姑娘叫芸儿,是慕容小姐的贴身丫头。……” “慕容兰娟,火凤凰?她来做什么?”婷儿警觉心顿起。 “她来告诉小老儿,叫小老儿一定要注意几个人,一见到他们就立即向她禀报。” “好啊!”慧香突然在后面道:“她叫你找人,你怎得找到咱们头上来了?” “这,这……” “这什么这?快说!”婷儿也怒道。 “她要找的,好象就是刚才那位公子呀!”掌柜的连忙道。 婷儿与慧香不由面面相觑:“找他做什么?” “这小老儿也不知道,只是芸姑娘叫小老儿一见到那位公子,一定要先把他留 住,然后立即去告诉她,她就会马上过来相请!” “相请?”婷儿不由一皱眉头“什么意思?” “这个小老儿也不清楚,芸姑娘就是这么交待的。” 婷儿略一沉思道:“掌柜的,委屈你了,是我们误会你是歹人了,现在你可以 走了。” “哎,哎。”掌柜的一面躬腰,一面赶紧溜了出去。 看掌柜的出了房,婷儿方推开里屋的门,却见何天香正在床上坦然而睡,心中 不由叹道:“这人固是磊落,但凡事都如此坦荡,万一遇了歹人怎么办?”想着便 轻手轻脚进了房,将他推醒过来。 何天香坐起揉揉惺忪的双眼:“都问完了?” “没问完我过来干啥?”婷儿娇嗔道,随即把刚才问话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 何天香不听则已,一听之下,连忙扯住婷儿的袖子:“刚才那个伙计就是去传 信儿的?” “应该是吧!”婷儿略一沉吟道。 “那咱们快走!”何天香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为什么?”婷儿与刚刚跨进来的慧香都不由问道。 “现在来不及说了!”何天香一边说一边收拾包裹。 “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慕容的有什么事?”看着何天香着急的样子,婷儿不由冷 了脸儿。 “我会有什么事?”何天香不由道。 “那我们就不怕她找来!” “我也不是怕,我只是不愿见到她们,那次我着实帮了个倒忙,还打了她一掌。” 何天香懊恼地道:“现在她肯定是找我来算帐的!” “喂,喂,什么乱七八糟的?”婷儿听得一塌糊涂,不由叫道。 “等……”还没等何天香说话,楼下已传来了芸儿与掌柜的声音:“何相公真 的在楼上?” “是是是,就是姑娘说的那个样子!” “你快带我上去!” “哎,哎!” 接着便是一阵楼梯的声响。 何天香一听,不由慌了手脚,想走已是迟了,只急得跺脚。 婷儿见了,不由抿嘴一乐,突然冲过去一把推开后窗,却左手拉了慧香,右手 扯了天香一矮身钻进了屋里那张大床底下。 何天香立闻一股香气冲入鼻息,却也不及细想,只是赞道:“婷儿,还是你厉 害。” 婷儿紧紧拉住何天香的手,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口中却道:“轻 点儿,他们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扣门声:“何相公,慕容山庄芸儿奉老庄主之命前 来求见。” 芸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尚认为里面的人没听见,不由又提高音量 叫了一遍。她声音极是好听,此时温顺下来,更如一只夜莺在叫,何天香突然想起 那日在包子铺中的情景,手上不由一紧,脸上一红;身边的婷儿此时脸上竟也“无 由”的一红,幸好床底光线暗淡,谁也瞧不清楚。 门外的芸儿连叫了两次,不见有回音,心下不由起疑,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却不见有半个影,不由急叫道:“何相公?何相公?” 三人憋住了气,一声儿也不出,从床底下看不见芸儿的脸,只见一幅翠绿的裙 裾在屋中急急地飘来飘去,突然,那裙裾径直向床边飘了过来。 何天香不由一惊:“糟了,难道被发现了?”正想出去,却被婷儿一把拉住, 原来,三人躲身的地方是床尾,芸儿走向的却是床头。 就听芸儿从床头上捡起一件东西,扑扑打了开来。 何天香在床底下又是一惊:“糟!我的那身道袍怎得就忘了收呢?” 原来,他虽是又做了新衫子,但师父的东西仍不肯轻易丢弃,便另打了个包袱 带上,谁想刚才忙中出错,竟忘记带上了。 果然,床边的芸儿已是一声惊叫:“这正是何相公的袍子,何相公?何相公… …“突见里间的后窗已是大开,心中一急,连忙放下衣杉几步奔到窗口向大街 上看去:”何相公,何相公……“ 忽见远远一人像极了何天香的背影,芸儿立即长吸一口气,一个燕子掠云翻出 窗口,竟在大街上施展轻功,在众人头顶上向前追去。 此时已值中午,街上行人不少,乍见一个俏丫头从楼上跳了下来,都不由一声 惊呼,但见她双脚轻轻落地,各人又不由一声赞叹,孰料赞叹之声未绝,她已踏在 人头顶上如飞前去,掌柜的一见,也不由大叫着下楼去了。 众人不由一愣,不知其所以然,被踩的几个人更是摸着自己的脑袋惊疑不已: “光天化日之下便被大姑娘踩在头顶,今天会不会晦气?” 却说房中三人见芸儿走远,这才连忙从床底爬出,何天香一把抓起床上的破道 袍,塞进怀里,叫道:“婷儿,慧香,咱们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不料刚迈出两步,已给婷儿扯住,怒道:“别走!你先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 么一回事?” “先出去,我再跟你们细讲讲!”何天香急道,却又给婷儿扯了回来:“即使 出去也不能这么出去呀!” “怎么了?”何天香不由问道。 “咱们若是这样出去,不还是马上就要被他们认出来吗?” “对呀!”何天香大悟“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婷儿一笑,从怀中抽出三张薄如蝉翼的肉色面具,笑道:“这个没想到吧?” 何天香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不过一看之下,立时明白,不由笑道:“婷儿,你 的鬼点子可真不少啊!”随即取来一张戴上:“咱们另去投宿一家客栈。” 婷儿点点头,叫过慧香,二人各戴上一张面具又将外面的长衫换过了,然后才 打开房门,大模大样的下楼。 楼下依是热闹异常,是以三人下得楼来,也无人太过注意,只是东角那个白衣 中年人眼中越露出不解之色,但再一看左首那人的步子,却不由又笑了,见三人出 店,便也放下一锭碎银,遥遥跟了出来。 刚到大街上,便见一条绿色的人影在人群中一跃一跃,忽地又上了望梅老店的 窗子,三人暗暗一点头,正是芸儿。 原来芸儿好不容易追上那人,扳面一看,却不曾认得,不由大悟,急急赶回。 一入客房,床头上那件袍子果然不见了,芸儿只急的要落泪:“他刚才明明在 这里的,为什么不肯见我呢?这可是要命的事呀!小姐,老爷!”芸儿不由哭叫了 起来。 “掌柜的!”芸儿突然大声喊道。 “哎,哎,姑娘!”那掌柜的又喘着粗气快步跑了上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何相公确实到这儿了,请大家帮忙,就是把望梅镇翻过来,也要把何相公请 到慕容山庄去。” 芸儿一交待完,立即下楼冲了出去,招亲比武大会已经开始了,若再找不到何 天香,这麻烦可就大了! 何天香便在大街上将当时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婷儿与慧香听完,早已红了脸,嗤嗤笑个不停。 何天香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尚认为她们是不信,不由道:“这是真的,那个 什么慕容兰娟真的好凶哪!” “呆子,谁说不是真的?”婷儿笑道:“不过,现在她派人来找你,我看她八 成儿是看上你了!” 何天香愕然,不可思仪地道:“老弟你别开玩笑,你们是不知道,她那剑真的 是想杀了我!” “真个是女儿的心,海底的针,你不懂!”婷儿突然长叹道,却带了些酸酸的 味道。 “什么海底的针,我不懂!”何天香一头雾水。 “啊,啊……”婷儿骤觉失言,一抬头,眼前正有一家客栈“问安客栈”。随 即吱唔道:“我看就这家吧!走了半天的路,先进去吃点东西。” 三人随即登上酒楼,专门要了楼上靠窗的一桌。 三人刚落座,那白衣中年人便也到了,悄悄坐在三人身后。 正在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袍,龙行虎步,一派 英气,女的一身蓝衫,面容娇好,身材苗条,一派娴静模样,两人都二十岁年纪, 样子十分亲昵。 二人一上楼来,即已看到何天香他们在注意自己,不由向这边一扫。 何天香尚不自觉,就像那日在包子铺中一样,照看不误,慧香一见三人扫视到 自己,不由低了头,端起一杯茶,婷儿却对那蓝衫少女轻轻一笑。 那蓝衫少女见那个白衫少年公子对自己笑,细眉一拧就要发作。那青袍年轻人 却一握她的手道:“师妹,别这么小性性,人家又没看少你!”说着便拉她到右首 一张桌子坐下,也正对着一扇窗子,那姑娘的脸色却已好看多了。 婷儿又是一笑,一转头,却见何天香也在傻傻的看,不由立即在他腿上踢了一 下怒道:“哎,看什么看?!” 何天香挨了一脚,不由一惊,轻声道:“你干嘛?我只不过看他们都不简单而 已。” “那也不用老盯着人家看呀!”婷儿道,却又压低声音恨恨道:“死相!” 慧香突然低头笑了起来。但这又岂能瞒过婷儿的眼睛?于是腿上也挨了一脚: “你笑什么?” 慧香低声笑道:“你怎么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呀?” 他们话音虽低,但不知怎的,身后桌子上的那个白衣中年人也突然端起茶杯, 轻轻地笑了。 不一会儿,各人酒菜上来,于是各人自顾用餐,各方眼色虽然少了,但气氛却 热烈了许多。 白衣中年人自斟自饮,一副悠然的样子;青袍公子却与那蓝衫姑娘低低细语, 谁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看来他们并非夫妻,因为两个人说话虽然热 乎,但某些方面依然十分拘谨。 最热闹的倒数何天香这桌了,何天香初出江湖,许多事情不明白,婷儿从家中 偷跑出来,在外面这些日子,见了不少新鲜事,此时也不由大谈特谈起来,旁边再 加上慧香,这一桌子叽叽喳喳一时倒没停了,偌大一个酒楼,俨然只剩了三小。 青袍公子与蓝衫姑娘的定力尚够,只顾自己低声谈着,楼中其他客人则早已是 不耐,大家花高价上楼来,一是抬抬身份,二是图个清净,却听三人如此不注意影 响,不由个个有些不满,但瞧三人衣饰倒也不算平常,只怕有些来头,一时倒也不 敢上前招惹。 三小又哪管这些,谈到兴处,早已笑做一团。当即便有人下楼而去,留下的也 个个愁眉不展,痛苦不堪。 那白衣中年人眼见三人如此粗枝大叶,不由也皱了眉,但又见三人如此欢快, 也就唯有一笑置之了。三人正热闹时,突听楼下大街上人群一阵慌乱,接着便听到 一声大叫:“快闪开!” 楼上众人不由都凑到窗上向下看去。 原来是一匹蒙古马突然发狂,正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马主人一时不敢上前,只 得在后面大呼,街上行人立即走不堪迭。 马奔的好快,转眼已到了楼下,突然,所有的人都呆住,从脸上现出一种惊惧 的神情来,原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要随人群跑开,但却被一块瓜果摊的木板拌 倒,一时爬不起来,但马已离她不到十步,所有的人都不由闭了眼。 但半空中已有两条人影凌空而下,一白一青,白的似流云一般娴静,青的如怒 豹一般膘悍,正是何天香与那名青衣公子。 流云后发,看似缓慢,却是先至,何天香人在半空,已伸手抓住马缰,双腿夹 紧马腹,右手猛地向上一拉缰绳,“咴——” 惊马人立而起,仰天一声长嘶,前蹄在女童上空一阵狂踢。 “流云步法!”楼上,那白衣中年人轻轻地道。 就在这当儿,青影已是扑到,别看他扑下时是那样的刚猛,快落地时,他身子 竟轻轻一折十分轻巧地将那女孩儿夹到一边。直到这时,那被何天香提住的马蹄才 向右旋了半转儿轻轻落下。 这几下端的快若闪电,鹰起鹤伏,不过眨眼之间,小女孩已被救出。两人事前 没有预示,合作起来竟是如此的完美无缺,不由都向对方轻轻一笑。 街上众人都被方才那一幕吓破了胆,直到此时方大梦初醒,欢呼声掌声响成一 片。 蓝衫姑娘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那个白衣中年人则只是负手轻轻点了几下头, 婷儿则早已拍掌大叫道:“好!好!” 不料两个“好”字刚叫出口,后腰便被人捏了一把:“又不是你,高兴成这个 样子!”正是慧香。 “要你管?!”婷儿回头,白了她一眼。 此时青袍公子已将孩子交给了脸儿早已吓白了的女孩的父亲,何天香也将已驯 服了的惊马交给了主人,众人都忙着道谢。 何天香刚与他们客套完毕,就见那青袍公子已分开人群向自己走来,连忙迎了 上去。 “好一套流云步法!”青衣公子向何天香一拱手。 “阁下的‘燕点回巢’也绝不差!”何天香连忙还礼。 “后发先至,流云行空,随风而动,尘埃不惊。伴风道长所秉承的风云绝学, 果是不凡!”青袍公子笑道。 “动中含静,静中带动,忽动忽静,来去无踪,栖霞门的绝学,在下今日也是 方得一睹。”何天香也笑回道,他回的正是栖霞门的轻功‘栖霞动’的特点。 青袍公子突然一肃容:“敢问兄台贵名大姓?” 何天香忙道:“不敢,在下姓何,草字……”刚要将天香两个字说出,一想芸 儿尚在找自己,不由随口道“向天”。他本不善撒谎,此时将“天香”改成“向天” 说出,竟也十分勉强。 “在下栖霞江城月。” “栖霞宫二少主?” “不敢!” “令师栖霞仙子前辈还好吧?” “好说,好说,她老人家十分安好,伴风前辈仙骨也不减当年吧?” “他老人家也很好,多谢!” 伴风神道与当年的栖霞仙子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对自己的徒弟也就多关照了几 句,是以两人一见如故。 “何兄!” “江兄!” “请!” “请!”两人同时打个请势,一齐上楼。 这时,慧香正跟婷儿打趣道:“这些人怎得尽这般的迂腐?” “哼!这还算短的呢!你没见那些到咱府的人,一开口,这样的词儿准能多的 把你砸死!”婷儿歪歪鼻子道。 “唉,幸好这江公子还不是那些人,否则,我可要急死了。”慧香长叹道。 “咦?两个男人说话,你急什么?”婷儿不由奇道。 “唉!我是替我的主子着急呀!”慧香突然嗤嗤笑了起来。 “小蹄子,又来了!”婷儿不由脸上飞红道:“现在快闭嘴吧!没人当你是哑 子,他们上来了!” 话音刚落,何天香已与江城月携手走了上来。 蓝衫姑娘连忙迎了上来,倒反把婷儿人落在身后:“江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城月哈哈一笑,直爽地道:“只是若不是何兄,你大哥可就真 的有事了!” 他说的倒是实话,若非何天香拉起马头,以当时他的身手,即便拉出女孩儿, 他也免不了要运气硬受那马蹄重重一踏了。 蓝衫姑娘也是练功之人,又岂有不明之理,不由朝何天香道:“这位公子好身 手,不知……。” “在下何向天!”何天香忙道。 “他是伴风道长的二弟子,说来跟我们栖霞宫很有交情的!”江城月插话道: “哦,何兄,这是我师妹,我师姑的女儿,彩虹剑‘李梦莲’!” “李姑娘!”何天香抱拳道。 “不敢,叫我梦莲好了!”李梦莲连忙回礼。 “何公子,好轻功!”李梦莲突然又真心的笑道。 “哪里哪里,”何天香忙谦让道:“贵门的栖霞功才算得上是好呢!” 不料话未说完,身边已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叫:“唉,你们见了面除了酸来酸去 的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话说没有?”话音未落,婷儿二人已来到面前。 “这两位是……”江城月不由道。 “哦,我倒忘了。”何天香脸上一红:“这位是我在路上结识的兄弟,苌婷苌 公子,慧香慧……”说到这里,何天香突然说不下去了,慧香到底和苌婷什么关系, 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又怎能乱说? 慧香一笑:“我叫回象,是我们公子的书童。” “苌婷苌公子?”身后那白衣中年人不由抬头,打量了婷儿一眼,又看了天香 一眼,不由大是摇头。 何天香又转过身来向婷儿二人介绍:“这位是栖霞门二少主江城月江大侠,这 位是‘栖霞一虹’兰晓凤兰前辈的女儿李梦莲李姑娘。” 苌婷立即一抱拳:“江公子,李姑娘!” “苌公子!”江城月连忙还礼。 李梦莲却老早就看婷儿不顺眼,但见江城月与何天香十分亲热,这苌婷又是何 天香的朋友,只得勉强拱了拱手。何天香,江城月也没注意。 但婷儿看得出来,不由又是一笑。 何天香突然道:“大家既是自家人,何不一起来坐?” 于是大家重新落座,叫店家重整杯盘过来。 不料店家刚刚摆上杯盘,楼上便又多了一个三十上下的虬髯汉子。他一上楼便 直奔五人所坐的酒席,然后冲江城月,李梦莲一拱手:“慕容山庄‘龙化堂’堂主 黄直向江大侠李姑娘代老爷子问好!” “哦!”江城月忙道:“黄堂主别客气,快请坐!” “这……江大侠与李姑娘座前,又哪有小人的位置。” 李梦莲笑道:“黄堂主,栖霞门与慕容山庄向来不错,你又是慕容家第一大堂 主,不用太客气!” 何天香,婷儿,慧香一听对方是慕容山庄的人,都不由齐齐吃了一惊,心道: “完了,怎得带了面具还被他们给认出来了?”却见黄直并没怎么注意自己,不由 又有些不解了。 其实黄直并没想到是他们,尚认为是江李二人的属下,听李梦莲说了这句话, 当即哈哈一笑:“李姑娘既是如此说了,黄某也就不好不坐了!”说着,也拉把椅 子坐在天香身边。 江城月突然指着何天香道:“黄兄,你只知我师兄妹,可知这位兄台是谁?” 黄直这才细细地打量了何天香一眼,却不由尴尬地道:“恕黄某眼拙,不知这 位小哥……” 何天香正要开口,却被江城月抢道:“这位便是当年威镇东南的伴风前辈的高 足何向天何大侠,这两位是他的朋友,苌公子,慧公子。”说着便又把刚才的事说 了一遍,他人本直爽,自是有什么说什么,自是又把何天香拉高了一层。 黄直听的连连点头,连栖霞门二少主都服了的人,他又怎会不服?不由道: “何公子,这是真的?”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别听江兄胡说,他净夸我!” “什么!这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江大侠的话就从未错过!”黄直已捏着 一杯酒站了起来:“就单凭你救了望梅镇的人,黄某谢你!”说看,一仰头,杯到 酒干,一调杯,点滴不剩。 原来,望梅镇与慕容山庄相距不远,慕容长明又心地慈厚,替镇子做了不少好 事,镇子的人也心有报答,着实已是鱼水之情,要不那天那掌柜的也不会那样帮芸 儿了。何天香在马蹄下救了望梅镇的人,自是帮了慕容山庄的忙了。 何天香一见,也立即站起,双手捧杯朗声说道:“不敢,济弱扶困,你我本份!” 说罢,仰头,同样酒到杯干,一翻腕,不留半点。 “好!这才是汉子!何兄这个朋友,黄某交定了!”黄直这才大笑着和何天香 一起坐下。 婷儿,慧香这下才放下心来,知道黄直并未认出天香身份。 突然,李梦莲一皱眉头却向黄直开口笑道:“黄堂主,你巴巴跑上楼来,可不 会是单单为了这几杯酒吧!” “照呀!李姑娘不愧是李姑娘!”黄直一拍巴掌:“老庄主知道江大侠和李姑 娘到了,特派黄某前来迎接进庄一叙。”说到这里,却又一顿叹了一口气道:“本 来该是忠总管或是咱们姑娘亲自来的,可是现在庄主与忠总管都在为比武招亲的事 忙的焦头烂额,芸姑娘又在找那个何什么香的找的发疯,这不,只好叫我来了。” 黄直说完,哈哈一笑,两手一摊,却全没了方才的豪气,一脸的黯然。 何天香听黄直说慕容兰娟要办亲事,心想:嗯,这下可好了,有个老公挂住她, 我也就没事了。可那个芸儿不还在找我吗?总不成是她正要找个帮手来好对付我? “想到这里,筷子上夹的一块肉便再也到不了嘴边,不觉中已是呆在了那里。 婷儿在一旁见了,尚认为他是为慕容兰娟的招亲而发呆,心中不由大是气恼, 这次却是在桌底下伸脚,照准何天香的脚尖便是狠狠的一下,却还不解气,然后又 是狠狠地一碾。 何天香猝不及防,忍不住一声惊呼,那肉便飞了出去。 “怎么了?”众人不由一齐抬头,一脸的诧异。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掉了一块好肉,有些可惜而已!”何天香连忙笑道, 不自觉伸手向下一摸,只觉得三个脚趾头都快要断了,忍不住又看了婷儿一眼。 身后那白衣中年人却看得真切,不由轻轻一笑。 婷儿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肉递到何天香面前: “不就是掉了一块肉吗?也值得大惊小怪?要是天上掉下一头猪来,你还不得再跳 下楼去?” 一句话,又将众人逗笑了,何天香也笑,心中却道:“明明是你在踩我,现在 却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真搞不懂你在做什么!”不由轻叹一口气,将那块肉夹了过 来。 身后的那中年文士刚笑过,端起一杯茶,却不料婷儿又来了那么一句,这下可 好,刚喝下的那几口茶立时又喷了出来,不由连声咳嗽,连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口帕 子来掩住。 众人听见,不由回了身子,却只是一个客人在咳嗽,便又转了过来笑道:“苌 公子好口才!” “哪里,哪里!”婷儿连忙谦虚道,眼光一瞥,却见那中年文士袖内荧光一闪, 心中不由一跳,因为她认得那是一只玉镯,而且是一只价值绝对不菲的玉镯,这样 的镯子不要说在她家,就是在皇宫大内,也绝对不会超过三只,但现在居然有一只 戴在那个中年文士的腕上,他右手上有一只,难保左手上就没有另一只。那么可以 猜测:“这个中年文士是个女人!”忽然,婷儿又想起来了,这人不是在望梅老店 中的那人吗?她还一路跟着我们,我们的易容术自是没有骗过她。但她绝不是慕容 山庄的人,若是,且不说黄直在这里,当时芸儿在时,她就已经揭穿我们了。难道 她也……。“她不由看看何天香,又看看那个中年文士,心中不由一阵暗笑:”看 我想哪里去了!何天香不过十八岁,这个人起码过三十了,他们怎么会……那她又 会有什么目的呢?这么高的身份……“婷儿心中打了个结儿,却丝毫不肯露出,嘴 上仍打着哈哈,与众人应酬。 李梦莲突然狠狠道:“兰娟妹子的事,咱们也听说了,那些家伙也太可恶了! 这跟逼抢又有什么区别了?“ 江城月也道:“江湖就是让这些人搅得乱七八糟!” 何天香三人一头雾水,全摸不着边儿,也不明白他们到底说怎么一回事,不由 茫然交换了一下眼色。 李梦莲又道:“这婚事倒也罢了,可芸儿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唉……”黄直长叹一口气,“具体什么事黄某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前几天老 庄主突然传下话来,要兄弟们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要把一个叫何什么香的年轻人请到 山庄上去。你说也怪,这么多人竟硬是找不到他,芸姑娘这几天天天奔忙,人都瘦 了一圈了,刚才还刚刚碰上了,可不知怎的,又让他给跑了。若再找不到……”黄 直突然一仰脖子,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我看芸姑娘只怕就要上吊了!”说罢只顾 自斟自饮起来,情绪甚是低落。 何天香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敢情慕容山庄找自己并不是要有什么报 复,而是一定有什么重大不得已的事了,否则,老庄主也不会用个“请”字,也不 可能出动这么多人来找自己了,那我可得应该去看看,想到这儿,何天香便想站起 来自承。 婷儿一见,便已知他想法,连忙伸手拦住他,轻声道:“一切听我的!” 何天香又好点了一下头。 只听江城月道:“黄堂主,那个何天香真有那么重要?” 黄直还没答话,婷儿早已一瞪眼:“要不重要,人家干嘛找那么急?” “这倒也是。”江城月讪讪道。 “本来就是!”婷儿笑道。 “彩虹剑”李梦莲见婷儿伶牙利齿,知道江城月不是对手,连忙拉他一把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没人当你是哑子!” 不料这话刚一出口,慧香便已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刚才婷儿就是那么说她 的。 李梦莲认为他笑的是自己,脸不由唰的红了,不好意思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慧香连忙摆手道。 婷儿却恍如未见,轻轻一倾身子,对黄直一抱拳:“黄兄,能否把慕容姑娘的 事对兄弟等略告一二?” 黄直不由瞪了眼:“这事传的这么快,你们会不知道?” “若真知道,那又何用麻烦黄兄呢?”婷儿肃容道。 “好!既是如此,黄某人就再说一遍!”于是黄直便将他所知道之事详尽地叙 述了一遍。 婷儿一边听一边点头,等黄直好不容易差二叠三的讲完,这才略一沉思,恍然 道:“我明白了!” 众人一惊,不由齐声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只一句话!”婷儿突然站了起来。 “什么话?” “那就是:慕容大小姐看上那位何公子了!” “啊?!”众人愕然。 何天香连忙在桌下使劲儿地一扯婷儿的衫子:“你胡说些什么!” 李梦莲也摇头:“不太可能吧?据我所知,我那位兰娟妹子可说是眼高于顶, 等闲人物休想博她一睐,就连我江大哥这等人物也是碰过一回软钉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城月脸上顿时一红,不由轻轻咳了一声。 婷儿却笑道:“李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世上的事是没有太绝对的!”她一 扭头又问黄直:“黄兄,那位何公子你见过没有?” “没有!”黄直摇摇头:“不过,据芸姑娘说,那位何公子十分英俊潇洒,气 宇不凡,行动处似行云流水,无论是谁,一见面就应该能认得出来。原先是穿一身 破旧道袍的,不过现在可能换了衣服!” “那么,黄兄,我再问你,芸姑娘以前是不是总跟着你们小姐的?” “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嗯!那就对了!”婷儿点点头:“那么芸姑娘能见到何公子,你们小姐也一 定能见到了?” “应该是!” “那这不就结了?”婷儿两手一摊道。 “也不能就这么下结论。”李梦莲还是摇头“何公子即真有黄堂主说的那么好, 也不能一定说兰娟妹子喜欢上他了。” 婷儿一笑道:“那么李姑娘我问你,慕容姑娘既要招亲,那又为何要比武,且 又要定在十日之期,而且比武中死伤不论?” “这……这……”李梦莲略一迟疑:“自然是她要慎重选夫,而且一定要选武 功最好的!” “我看不是吧!”婷儿一笑:“我看比武是假,杀人出气,不要命是真!” 江城月不由一惊:“这话怎么讲?” “你想她为什么答应选亲?” “那四个混蛋逼的!” “那她为什么又要规定死活不论?” “这……”江城月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死活不论,那就是说,不但四大世 家的人可认随便拼命,自己也可以! “其实,这不过是她气头上的一句话,实际上到时,别人不会杀她,她也不会 杀人!” “为什么?”众人又是一头雾水。 “试想一下,说穿了,各家都是为了争夺慕容世家以控制长江中游的财权人力 而来,倘若失手杀了慕容姑娘,他们的目的能达到吗?” 众人不由点头,身后那个中年人也不由多看了婷儿一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慕容姑娘也不敢随便杀人!” “为什么?” “四大世家是为什么而来?她若是杀了人,四大世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 们又怎会甘休?” 嘘——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梦莲道:“那这场比武又怎得比呢?” “没法比!”婷儿吐出三个字。 “什么?”大家不由一阵迷惑。 “其实,这点慕容姑娘事后一定会想通,所以她到时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唔,但也许是两条。”婷儿沉吟道。 “两条?”黄直瞪大了眼睛。 婷儿点点头:“最好的结局便是七日之内,那位何公子出现在慕容山庄,绣球 抛给他!” 李梦莲立即摇头:“已经来不及了,今天已是七日的最后几天,芸姑娘在这里 找不到他,那一定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她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擂台上,不管怎样,她都要保持不败;但以她一个女 孩子……或者最后胜出的是那位何公子……除此之外,只怕……只怕……”婷儿突 然说不下去了。 “只怕什么?何天香不由急问道。 “剩下的还用我再说吗!!”婷儿突然莫名地向他怒道。 众人不由尽皆黯然。 “女人的心,有时也不是这样的。”婷儿突然仰天长叹,她是在说她也是说她, 没有人听得懂,但慧香听得懂,她的眼圈突然也有些发红。 不知何时,身后那中年人也已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但不知怎的,她身下突然也 有两滴清亮的东西在闪烁,那是泪,是同情的泪,还是感动的泪?谁也说不清,谁 也不知道,泪光晶莹中,它已如虹一闪,落在地上,碎开。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人人都为慕容兰娟的深情所震惊。 突然,黄直跳了起来大叫道:“那,那我们小姐岂不是,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慕容兰娟的性格大家都明白。 “是的,江大哥,我们快去,不要让兰娟妹子做出傻事来!”李梦莲和江城月 立即站了起来。 “我也去!”何天香也站了起来。 婷儿却轻轻拍拍他的膀子:“你别太激动了。”绕着向三人一拱手:“江兄, 黄兄,李姑娘,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去!” “你们不去?”江城月不由问道。 “事有缓急,友情可改日再叙。你们告诉慕容姑娘,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叫 她别走极端,我们还另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了!” 婷儿说完,也不管何天香犹在发愣,一把拉起来就往楼下拖。慧香也急忙一拱 手:“告辞!”随之下楼。 “哎——?”楼上三人莫名其妙,而中年人也不知何时醒来,也退下楼去。 望梅镇的小巷子里,三个人正快步走着,突然,何天香一顿步道:“婷儿,你 干嘛硬拖我下来?” 婷儿停了下来幽幽地道:“何大哥,你是真的想要去打擂台娶那位慕容姑娘吗?” 何天香谓然一叹:“婷儿,你看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娶亲?我父母的仇还没报, 就连何家庄还没去过,我现在娶亲做什么?” “真的?”婷儿突然抬起了头。 “婷儿,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卷进那个凶险的圈子里去。可是,是我先 对不起人家,我只不过想去把它补回来。”何天香真挚地道:“我对那位慕容姑娘 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若喜欢她,大可以去找她嘛,做大哥的绝对不和你争!” “你这是什么话!”婷儿不由怒道,眼中却有喜光一闪。 “你不信我?”何天香急道。 “信,信!我又怎会不信?这么多天了,你又何曾骗过我?”婷儿笑道:“不 过,兄弟对那位慕容姑娘确实也没有什么兴趣。可是,你就这样去?跳上擂台:” 我就是何天香,来吧!‘然后一个一个往下打?你受的了吗?说好的,打胜了, 你不还得娶她吗?说不好的,你一命呜呼,人家姑娘也跟着双双殉情?“ “唔!”何天香不由哑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要你跟江大侠他们一起去,是怕一见慕容兰娟就穿帮;我们不与他们一 道,自己去下面看时机不更好吗?”婷儿笑道。 “对!这就叫伺机而动,到时看准时机,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慧香也凑过来笑道。 “”搅了?“何天香不由惊道。 “是呀!你又不能杀人为慕容家树敌,也不能去娶慕容姑娘,唯一的办法就是 给她搅了,让他们谁也娶不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这样你也算帮过她忙,这帐自 然清了,是不是?” “话虽如此,可到底怎么个搅法?” “你先带着面具,到时再说。”婷儿笑道:“现在,慧香!”她叫。 “在!”慧香连忙答应。 “去问到慕容山庄的路,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我看看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