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魂阎罗 话说至此突然而顿。老人露出思索的神情,半晌才继续说道:“我离开‘天籟 瀛洲’的时候,算来该在十八年前,因为连遭刺激,禀性更形怪异,行事也就白黑 不分,全视我心情而定,当时江湖老成凋谢,新人辈出,十余年前轰动江湖的大事, 早已为人遗忘,老夫回到中原以后,仗着一身奇诡绝顶功夫,纵横武林不可一世, 如果真要配衬外号,这一段时期,才可说是全盘的‘狂龙客’时代,可惜为期不长, 仅仅一年而已。 “在这一年以内,老夫纵迹历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始终未曾发现任何征兆, 足以证明‘天籁瀛洲’的企图!难道说‘天籁瀛洲’已将中原忘却?不会,未及一 月以内,一件惊天动地的奇事发生了!那些被‘天籁瀛洲’拘禁之人,陆陆续续突 然出现中原,各各返回师门,或足履江湖,但个个守口如瓶,对往事一概只字不提。 “老夫也曾设法拷问其中一二人,但无论如何严刑逼供,亦无法由这些人口中, 得知半点原因,但我却猜想得到,这其中必然蕴含着一项大阴谋,扛湖愈是平静无 事,未来的暴风雨也就愈大,爆发只在早晚而已。 “于是老夫立下一愿,终日奔走江湖上,企图尽人事以抗天道,谁知良言苦口, 而且老夫平日树敌太多,武林人物又抱定幸灾乐祸心理,尽管唇舌费尽亦徒劳无功, 反而消息走漏,替老夫招来一场横祸。 “那是十八年前的三月,老夫路遇滇藏边缘,在金沙江边,突然遭遇二十七名 高手围攻,那些人一律以黑巾蒙面但由武功家数看来,正是集天下九大门派邪道之 精英人物,那场恶斗真是惊天才而泣鬼神,时隔如此之久,但老夫记忆犹新,仿佛 那只是片刻前发生之事。 “纵然再隔十六年,我相信那记忆仍无法由我心里洗刷,那场苦战,足足剧斗 三日三夜之久,老夫仗着由天籁瀛洲学来的武功,将一干高手打得狼狈不堪,但他 们似乎毫不畏死,仿佛有种神秘力量在后推动,使得他们忘却生命的可贵,死缠不 休,这种精神震骇了老夫,终于因众寡不敌,身受重伤心瓣破烈……” 老人述说至此,面上露出兴奋的色彩,以往的豪情雄风,虽然已成昨日黄花, 可是一旦重新提及,仍使他缅怀而且豪情进发。 少年呆望着他,由老人的神情中,他体会到豪侠生涯的乐趣,这是任何事情亦 无法比拟的。少年一直倾慕行走江湖,而他明白此刻最关紧要,因为老人一直未曾 提及他的身世,现在话近尾声,自己的身世也该提早知晓了…… 老人沉声道:“小鬼,是什么力量驱使这些高手舍生忘死?老夫至今犹未想透, 那时我身负重伤本来必死无疑,但忽然念及此身任务未了,断断不可轻易便死,当 下勉强奋在余勇冲破重围而逃走,谁知那般高手紧锲不舍,不过他们部分也是身遭 重伤,只有其中九名武功特高之土,一直尾随追来,显然欲置老夫于死地而后已。 “这一来,老夫唯有星夜奔走不停,一日逃至唐古拉山区,实在支持不住,后 方追骑即将跟踪而来,万般无奈之下,遍寻藏身之处,终于找到一处极端隐秘所在, 那是一处地洞,隐藏在大堆荆棘之下,即使细查亦无法发现,老夫本来意欲藏身荆 棘丛中,误打误撞一脚踏空,竟然跌入洞内,好在洞高仅约六尺不致震伤。 “身方藏妥,洞外追骑己至,只闻他们吆喝搜寻渐渐远去,老夫—面静候追骑 真正远离,一面趁机自疗伤势,这才发现受伤之重,已至无可药救地步,不禁灰心 绝望,暗念生不如死,一头往洞壁撞去,这一撞登时头破血流昏过去,冥冥之中隐 闻一阵机括异声,随即不省人事。 少年啊了一声却未说话,原来他本想说:“自尽是最愚蠢的行动!” 忽然念及老人英雄遭劫,穷途末路,那种难堪悲痛,岂是自己所能意度,所以 便忍口不言。 老人第六感官灵敏之极,双目虽盲,却似乎能测破少年心情,微微一笑,道: “小鬼,幸好有这寻死的一撞,否则老夫能苟延活命至今?而你也只好命丧荒山, 不被狼吻必遭冻馁而死,老夫生平奇遇甚多,说采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最后这次死 里逃生,竟连自己亦疑为梦幻。” 他将往事说得历历如绘,偏又神情口吻认真郑重,使少年不得不信那些荒谬不 经,离奇乖僻的故事。 “我恍恍惚惚地自噩梦惊醒时,斗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石室以内,全身气血 通泰,除了心坎隐隐作痛,竟似未曾受伤一般,正自惊喜交集,不明所以,忽然身 后响起一阵痛苦呻吟声,回首一望,只见背后不远之处,盘膝坐定一位古稀老人, 皓发、白眉、苍须、黑衣、阖目、垂廉,相貌清奇古朴,面容苍白消瘦,那呻吟声 便是由他日中发出,仿佛竟有无边痛苦似的。 “老夫乍惊还喜,心中立即忖道:”莫非自己伤势竟是由他疗治复原?‘暗念 伤势之重无以复加,这老人古道热肠,他本身必因此大大受损,不由五内铭感,衷 心愧歉之至,当下便待上前,身刚立起,古稀老人已连连摇手,道:“娃儿,快走 过来!’话音微弱带喘,但语气却似命令!老夫一怔,他又道:”过来就过来罢, 可别拿手碰我!‘“我一面打量四周,一面移步过去,那间石室高大明亮,室顶悬 着一粒龙眼大的明珠,珠光四射,映得室中四壁肃然,除了石角设置一方平石,石 上搁置几个玉瓶外,别无他物,来至古稀老者身旁,老夫正待诉说些感激再生之言, 方自一揖,那古稀老者己冷冷道:”不谢!老夫救你等于救自己一样!“ “我不禁惑然一愕,那老人又接着道:”你伤势之重,本已无可救药,幸亏遇 上老夫,才能以武林绝传‘逆天神功’,使你伤势暂缓发作,但寿命仍无法超过一 年,除非你在十年以内,将一件武林鲜有人知的至宝取得,重返此地,那就彼此都 可两全其美了!“ “老夫自觉伤势已愈,怎肯相信他的话,况且这老者言词矛盾百出,既说我寿 命仅一年,又命在十年以内找寻一件至宝,这岂是可能之事!那老者目光炯炯,窥 破我之心思,冷笑道:‘你若不信,可以运行内功一周天,看看’百会‘’神厥‘ 两处有何异样感觉,便知老夫言下无虚!’”老夫半信半疑,当下如言施为,果不 其然,当体内真气行至“百会”“神厥” 二穴时,立即经脉痉挛血气阻遏,痛苦有如针芒在背,可是只一阵子又恢复原 状。 那老人道:“相信了吧!相来老夫‘逆天神功’夺天地造化,穹宇宙之奥秘, 生生不息,搏大精深,足以将你疗治复原,但老夫如今心有余而方不足,一身功夫 只能使出五成,以后且将日益衰退,直至全身功力尽失,成为废人而后死!‘”老 夫从未所说逆天神功之说,但老者之言似非夸大,设想以我伤势之重,却能以那种 功夫暂时遏止,其厉害神奇想像可见,同时我突然发现一件奇事,原来那老人衣物 褴楼破污,上身几乎全部裸露,衣襟披开,胸膛袒敞,瘦骨嶙峋。近心窝处有一制 钱大小的创口,污汁津律直冒,色泽暗紫而有恶臭腥味,他下身更是创孔累累,每 一处创伤都在重要大穴左右,而且金光闪闪,竟是用一极细金丝,贯穿人身各处经 脉。 “这些创伤,无一不足以制人死命,真不知那老人是如何捱过的,尤其当老夫 知道这老人,居然被人囚禁地洞复室中,足足竟有四十年时,心中更加惊疑,小鬼! 你也明白人身究系肉之躯,绝不能在负了极重创伤之下,还能不进饮食地苟延生命 达上四十年之久,除非他已练就无上玄功,能够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但若真如此便 不啻已成半仙之体,拭目夫下更有何人会有此功力,能将他幽囚于唐古拉山地洞之 内!”可是老者功力之高却又不可否认,老夫那时看出来他不仅身遭穿穴截脉之苦, 而且受了某种毒伤,在这种情形下,他仍运用功力替老夫疗治严重内伤,真是常人 梦想也难企及的奇迹……“ 老人述说至此。突然急促地呛咳起来,咳音嘶哑剧烈,好半晌方始静止下来, 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之后,我便离开了那座地洞,怀着深重的心情,与一种极 重要任务,走遍天涯海角,为的就是‘玄玉仙丹’,并且指命松赞旺常年居于西藏, 因为那洞中老僧曾说,此宝最有可能藏在藏青一带…… 咳咳!我在离洞未久,便遇见了你,小鬼!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 少年心神一震,暗觉老人今晚精神失常,说话颠三倒四,虎头蛇尾,常常述至 紧要关头,便将话题移开,不过既听老人提及自己,便自凝神静听下敢岔嘴。 老人沉吟一下,忽然摸索着将那狂龙衫里襟翻开,扯下一块缝制于内的白布递 过来,向少年问道:“这上面是否有蘸血写的字?” 少年接过一督,嗯了一声。 老人道:“写的是甚么!”“写的总共只有七十字,那便是‘恨汝天生男儿身 ’了!” “对了……” 老人喃喃道:“就是这七个字……‘恨汝天生男儿身’,那是我发现你时,在 包褥中夹带的布条,唉……那是很遥远的事了,但我仍记得十分清楚。 “在那间石室之中,约莫耽了一日辰光,我与那洞中老者同病相怜,彼此对人 生看法大致雷同,因此谈得颇为投机,老夫脾性之怪声震武林,但与那老者一比, 显又膛乎其后,仅仅一日之间,他的或冷漠无情,时而古道热肠,令人莫测高深。 “他对自己何以会被囚石室之事,一字不提,只顾着与我谈论武功,此人博学 广闻,武学之深浩若瀚海,一夕之谈,老夫获益匪浅,尤其在我临行,他交与我— 本绢册,一瓶药水,药水则是那瓶攻心救命丸。 “据那洞中老人所说,绢册上载武林千百年来最神奇的功夫,号称‘无极天罡 神功’,若能练成,则集正邪大成于一身,成为古今往来第一奇士,天下无人能敌, 同时他又吩咐说:‘攻心救命丸得自波斯国魔教,功能刺激人之潜在力量,使垂死 者暂保生命,但日久天长毒素侵人体内,便会残害人之某部分器官,或使遍体蕴毒 不可沾碰。’”他给老夫的这瓶药性较缓,故而我仅仅只双目俱盲,他自己服用之 药性极烈,所以遍体染毒不可沾碰,除非以‘攻心救命丸’去毒护心,再有‘玄五 仙月’相助,方可幸免功力不失,但期限十年,逾此期限则绝无指望了……“ 老人话音一顿,脸上泛起激动的神采,继续说道:“那洞中奇人与我约定,十 年以内若能发觉玄玉仙丹‘,务必要返回石室,彼此都可因此疗伤复原如初,而且 此老僧在我述及’天籁瀛洲‘一事之时,神情异常激动,显然他与那岛有极深瓜葛! 小鬼,如今虽然已经有十八年之久,但你夺得’玄玉仙丹‘之后,也不妨去那石室 一趟,一来表示老夫生平未失言,二者那老人功力湛深,说不定尚有—线希望,同 时更可由彼处探探’天籁瀛洲‘究竟是何来历!这是老夫的心愿,你务必记在心里, 下面我将述说你的身世、你更要仔细听着……” 少年茫然应了一声,心中泛起难受的滋味,暗想老人生平虽说脾气怪异,忽侠 忽魔时正时邪,但居心无不是为天下打算,即使行径涉及偏激,这只因他本身所受 刺激太重,换了自己若受他同样的打擊,必然也会如此作法。 照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天下路天下人走”,这名话再对没有,可是一般人都 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心理,以致道消魔长正义不存。 在这一刹那,他仿佛想通了许多以前不懂的道理,情不由主地对炎凉世态,有 着无言的内心反抗。 正自感慨不已,却听老人哑声说道:“离开石室之后,老夫自念此身乃系漏网 之鱼,那时若要运功与人动手,绝对支持不了两个时辰,便会内伤复发,又暗想一 日时间过去,迫骑想必已经离开,当下放心出现,直往巴蜀而去,谁知尚未离开唐 古拉山麓,便发现九名高手尚在路旁死守,老夫形迹败露本待退走,忽然念及我逃 彼追,终无善于之日,还不如拚着内伤复发,将这九人尽数收拾,这样日后行踪便 不致泄偏,避免‘天籁瀛洲’再派人前来骚扰。 “正待舍命一拚之际,那九人立身后方,忽然响起一阵哇哇儿啼之声,啼声洪 亮,老夫不禁一怔,那九名高手却站立不动,仔细看时,原来这九人均已气绝多时, 但却看不出是何种手法所杀,竟能使己死之人伫立不倒。 “老夫当时走过一看,原来在这九人身后,约莫六七尺处,地上放着一个包袱, 内中裹了一个两三月的婴儿,苹果般的小脸,已被山风刮得青中带紫,竟不知是何 家母亲,竟将亲生之子,置于这罕见人迹的荒凉山区内!咳!……”叫、鬼,那个 婴儿便是你,十八年时光如此漫长,但又似短暂得如弹指一瞬,我终于把你培养大 了…—。“ 少年惊呵一声,急急的道:“那婴儿就是我!那个婴儿就是我?怎么会有这等 事?怎么……” “不要激动!” 老人冷冷道:“以后你履足江湖,将会亲身体验许多千奇百怪的现象,那些事 都足以使你激动,可是预先向你警告,对于一切新奇刺激的事物,都必须抱着淡淡 处之的态度,否则你心绪永远无法平静,更不能担当任何重要任务,那么老夫多年 心血培育,岂不付诸东流!” 少年凛然一震,心情逐渐平复,老人之言犹如当头棒喝,多年的严格训练,早 已使他喜怒不现颜色。 若非乍然听到自己的身世,他深信自己能够克制情感波折。 “小鬼!其实也不能怪你,这些年来你始终不知身世之秘,一旦闻知难免激动, 可是老夫在未曾与你分手之前,必须向你慎重作一次要求,只求你两字,那便是‘ 冷静’!你办得到吗?” 老人恳切地问。 “办得到……我深有信心能够担当一切打击!” 少年坚决的回答。 “那就好极了……你的身世虽然离奇,却没有什么可说,布上的血字引人费解, 你不妨慎加妥藏,以为日后寻访生身父母的藉证!” 少年冷笑一声,道:“生身父母弃我如敝履,我又何必费心去寻找他们?” 老人面色一变,厉声道:“人谁无父母,天下更无不忠不孝的儿女……” 说至此处,话音倏转和婉,道:“少年,听老夫话不要对你父母怀恨,我想他 们必然另有苦衷,唉……” 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我在发现你时,本想不顾而去,只因本身为俗务所 绊,自顾不暇,怎能有时间管你,但终于未曾忍下心肠,足证人性本善,潜在的天 良本性,是绝无法泯灭的。 “那时我带你急急离开唐古拉山,却疏忽了一件事,便是揭开那些高手面罩, 看看究系何人,及至我想起时已离开十里之遥,再赶返彼处却发现那九人尸体不翼 而飞,老夫深恐再遇强仇,便仓惶奔云贵高原边缘,终于定居天子山,前十年除了 调教你外,不时离开在各地探访,搜寻玄玉仙丹下落,结果徒费心机,反而发现一 处宝窟,做了从未梦想过的富翁,可是那十年之限已到,老夫双日俱盲,一切希望 就只有寄托在你身上了……” 少年心中忽发奇想,冷冷道:“这就是所谓利用了是不?” 老人神色一变,但也冷冷道:“不错,这便是所谓利用,如今你已明白我既非 你亲人,你亦与我毫无血亲关系,以往教你之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于老夫 求你之事,你也可斟酌考虑,却不一定要勉强答应。” 少年一怔,冷冷道:“你将要求之事,整理成一系统说出,我答应考虑就是。” 语气冷冰冰地,竟与适才大异其情。 老人神色丝毫不动,冷冷道:“第一,取得‘玄玉仙丹’,去见洞中老者,最 好能将那老者一身奇技学会,探明他与‘天籁瀛洲’的关系,同时告诉他老夫已先 行离世,无法再履昔日之约。 “第二,前往中原,以郭必克之名再闯江湖,扬名立万,同时更向昔日由岛上 释回的各派高人及江湖怪杰,询问他们被释原因,这些人名都在无极天罡神功绢册 之上记载,绢册藏于狂龙衫夹层之内。 “第三,代我了结昔日恩怨,有恩报恩,仇以血还,那些琐事我也不愿多叙, 现有善恶册一册,也缝在狂龙衫内,任你便宜行事。 “第四,等你自认为武功确有把握,不妨一探天籁瀛洲,老夫已将故事述说详 尽,你必然知道,愿意与否权责在你,攻心救命丸已将用尽,老夫寿命至多不超过 三日以外,因此无论愿意与否,只望在三日以内,你能给我一个答复。” 少年静静听完,突然放声大笑,道:“老鬼,你的训练完全成功,我已深得‘ 冷静’二字的个中三味!”“还差十万八千里哪!” 老人冷冷道:“譬如说我现在说,你是我亲生骨肉,你会不会感到惊讶?” 少年果然一惊,旋即冷冷道:“老鬼,你真会开玩笑,你吩咐之言。小鬼样样 遵守,只有一点疑问,便是夺得‘玄玉仙丹’以后,要不要娶那阿尔丽公主!” “这个……当然由你处置,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行走江湖以后,便会发 现天下地上,美人如林,美不胜收,如果没有感情的结合,我想不会有幸福的。” 少年似懂非懂,心中一动忽道:“老鬼,照理说你含辛如苦把我培育成人,只 要看事吩咐,无论就情就理,我都该义不容辞,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我对 您老有个交换要求…… 老人嘿然一笑,冷冷道:“你若是劝我苟且偷生,那就不提也罢!” “好死不如歹活……” “哼!心愿既了,死何憾?” 灯光倏地跳动几下,然后悄悄灭了……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淡月、稀星、高原、帐幕,还有那隐约随风漾送的 歌声,都被黑暗吞噬…… 但紧接着一丝曙光由东方透露,虽无鸡鸣,天色却已大亮了…… 正午,太阳自白云端射下万道金光,遍洒在金色的高原上,万里晴空,金碧相 映,辽阔而一望无垠的茫茫原野,充满着欢歌喧哗,阵阵雄壮嘹亮的马嘶声,不时 划过晴空传向四方。 骑赛大会即将开场了,会场东面临时设起—座高台,阿沛桑头人与公主阿尔丽 姑娘,都已预先坐着主席位置。 台下一排逡马,不多不少正是二十骑,马上骑士个个英年奋发,雄风凛凛,威 武的跨在鞍头,脸上喜气洋洋,也许因天气干燥,也许因他们心中紧张,每人的额 际鼻端,都不禁沁出豆大的汗珠。 片刻以后,只要等钟声一连三响,他们将开始角遂锦标,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阿尔丽姑娘,若能获得美人青睬,世间任何一切亦无法比拟。 今天这场面是够热闹的,够伟大的了,至少在边陲地带来说,一年才只一次, 今年尤其异常。 各地闻名而至的骑士、商旅和土著。汇集成壮大的观众行列,骑赛大会虽不准 汉人参加、却无法剥夺他们作观众的权利,况且川康一带的藏人有许多只能说带藏 音的汉话了。 万头攒动,人潮汹涌,观众群中偶而会发现一些陌生的劲装汉子,嘿!连武林 人也闻风而至,他们是为“玄玉仙丹”而来,抑或是另有所为?一名身高体壮,虬 筋突暴的藏装大汉,双手举起巨大的铜锤,向那面金罗上重重一敲!“当……” 一声清越悠扬的锣音,划破空际,压制哗声传出老远老远…… 湖衅帐幕之内,老人殷勤地叮嘱着,少年已将狂龙衫穿在里面,罩上银白色的 骑士装束,显得他英姿飒爽,倜傥不凡。 老人将黝黑短棒交在他手中,沉声说道:“小鬼,老夫已将一切都告诉了你, 以后这辽阔的天下,任意随你邀游纵横,可是你要记住两点,第一,内心要以正义 公理为先,只要你认为合乎天理人情,就放手去做,不必再有丝毫顾忌,以你目前 修为而言,由于禀赋奇异,奇遇连连已达寒暑不侵地步,放眼天下恐已难逢敌手, 因此你尽管狂傲,却要恰如其分,否则‘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终于会尝受失 败的痛苦。 “第二,千万不要沾惹女子,除非你是真正爱她至极,而能确切保证彼此结合 必然幸福,否则情波恨海会替你带来噩运,纵然身具无上神力,亦必无能为力,小 鬼去罢!不要忘记老夫对你叮嘱的每一句话,我相信你必能完成使命,你也更应相 信老夫的保证,为了你,我决定偷生于世,直到你的那些难关渡过,带着辛劳的成 果归来……” “当……” 锣声二响。 帐外蹄音踟躇,一匹通体赤红,神彩飞扬的骏马,不安地着踢着蹄子。 少年大叫一声:“老鬼,我去了!” 话声中,人影一闪。已端坐马背之上,马儿欢欣长嘶—声,奋窜迈蹄,泼刺刺 电逐飞去,直往骑赛大会会场奔去。 会场上蕴着异常的气氛。 高台之上,阿尔丽姑娘忽然离座而出,阻止住那藏装勇士敲第三声锣声,台下 那群年轻骑士,直愣愣地望着她,不明何故。 阿沛桑头人双眉一皱,走过来轻声责备:“尔丽!你这样会闹笑话的……” 阿尔丽秋波一闪,幽幽道: “还差一名骑士,那姓郭的尚未到来,怎能开 始比赛?” 阿沛桑顿了顿脚。道:“大会规定锣声三响以后,迟到者便作弃权论,你你… …” 父女双方自争辩不休,蓦然人潮滚滚散开,一匹赤马驼着郭必克入场,蹄音得 得,瞬即来至台下,与骑土们并排策马而立。 阿尔丽姑娘怀着胜利的笑意,向这高傲而与众不同的少年,深深瞪了一眼,事 实上郭必克的到场,他那种独特的风范,脱俗俊朗的仪表,确乎使人有“鹤立鸡群” 之慨,其余那些年轻骑士,相形之下顿时失色。 阿沛桑头人无奈摇摇头,右手一挥,顿时:“当……” 锣声三响,清越嘹亮。 刹那之间——群马奔腾,骏骑撕风,远远望去只见—匹匹不亚于追风逐电,飞 也似的没命狂奔,骑士们奋力纵韁勒刺,伏身疾驰,目标是竖立十里外的二十一支 标杆,谁若取得标杆,再又先驰回高台,便可夺得此次锦标。 “得得……得……得得……” 蹄声如雷声震耳,转瞬间已消逝于视影极处,隐约只可望见一点点黑影往前移 动。 十里虽是不短的路程,但在骁骑奔腾的速度下,仅仅过于盏茶工夫,在观众们 的期待中,已有六骑领先赶回。 阿沛桑头人吟吟有词,高台上视影辽阔,他已分辨出那些骑士的身影:“隆格 尔、热帮扎、查的米、布江达、古拉白,啊……还有郭必克!” 阿尔丽姑娘望得更为清晰,秋波眨处,竟然寒似利剪,谁都未曾料到尊贵如公 主的她,竟隐藏着一身内家上乘武功……。“啊!他还未出全力,虽然他位居六骑 之末…… 她在心中喃喃道:“他竟具有极高明的内功?看他经过一场奔驰,居然悠闲若 无其事……” 眨眼之间——那六骑已渐渐驰近高台,马上骑士奋力踢刺,个个拚得满目飞红, 汗透夹衫,企图在最短的距离中,赢取最后的胜利。 唯有郭必克面含微笑,满怀信心地催动座骑,跨下赤马低声嘶呜,似乎在怨怪 主人,为何不让它尽情驰骋?距离愈来愈短,渐渐由百丈……五十丈……而缩短至 二十丈不到!领先的已变成查的米,这青年人是川康二十土司的世子,追求尔丽姑 娘已有多年,眼看胜利在望,多年心愿即将得偿,怎不使他兴奋欲狂?观众们大声 地吆喝叫嚣著,掌声直如惊涛拍岸,山洪爆发…… 高台之前,已架设好彩线,由两个大汉横牵马道中,首先冲断它的便是冠军。 台上,阿沛桑头人捋髯微笑,这些骑士中无论是查的米或者热邦扎、隆格尔… …都是他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阿尔丽姑娘芳心忐忑,掌心竟不自禁地沁出香汗,春葱十指紧紧绞扭着…… 是甚么促使她如此?她竟对仅识一面的少年,发生莫明的好感?隐隐盼望他能 压倒群雄独占魁首!这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合理吗?只恐她自己亦分析不出。 就在这最后决定胜利属谁,电光石光的一刹那间。 蓦地——一声龙吟般的清啸扬起,随着啸音,一道匹练以惊世骇俗的速度,划 空飞越所有骏骑,四周观众眼前一花,彩线已“崩!”地一声,断为两截。 台前,一匹雄峻豪壮的赤马昂然而立,马上端坐一位骑士,全身银裳绣以金线 的藏式骑装,人如玉树临风,马如天际游龙。 他,正是郭必克,左手高举着一枝标杆,杆上的红漆书就“二十一号”。 阿沛桑头人脑袋中嗡然一震,阿尔丽姑娘芳心一喜,观众们大吃一惊,有些已 忍不住马上叫道:“妈呀!这小子会飞不成?” 那些骑土收不住缰直冲出去老远回来后,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谅讶而妒 嫉地瞪着这聿运儿,过了一会,参与比赛的骑士都已策马赶回,齐聚台前。 人 声喧哗杂乱,谁也未曾注意到一群劲装汉子,俏无声息的离开不知去向。 蓦然,阿沛桑头人颤巍巍地站起,右手—挥。 顿时,一连串“当当当”的钟声响起,急遽而有节奏,将那些喧闹皆压抑住了。 阿尔丽公主亦乖巧地移动莲步,站在阿沛桑头人右侧,清丽的娇颜泛上欢愉色, 她娇羞地拨弄衣带,俯首默默无言,俏目不时瞟向郭必克一眼。 会场中人声渐渐安静,阿沛桑头人高声道:“骑赛大会到此告一终结,傍晚时 分,各位同胞不妨仍采此地,参加‘佛光舞会’,届时将颁发奖品,并有歌舞助兴, 谢谢诸位远道光临……” 钟声再起,阿沛桑父女相卑下台,来至郭必克面前,头人道:“郭必克,请到 大帐一叙!” 语气简短有力,隐隐似有不悦之意。 郭必克傲然一笑,望了望阿尔丽姑娘,冷冷道:“不必了,请将‘玄五仙丹’ 赐下,婚事可以留侍从长计议!” 阿尔丽姑娘幽怨地一瞪郭必克,忽然一挺酥胸,指着心房说道:“‘玄主仙丹 ’就在此地,你要拿自己不会下手!” 郭必克犹豫一下,冷冷道:“我以为我不敢下手吗?” 说着,身形微闪已自跃下马来。 阿尔丽姑娘由对方冷冰冰眼神中,看出了坚决的意味。 她警觉地后退数步,右手微抬,左手斜护,交叉成一十字挡在胸前。 郭必克咦了一声,冷笑道:“原来你还会武功,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此时场中观众尚未散去,二人对话之声并不低沉,早已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郭必克左右的那些骑士,闻言见状齐都怒火中烧,大声嚷道:“无知小狗 胆敢冒犯公主!”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阿沛桑头人手下侍卫,也都簇拥上前,护住自己主子,情势突然由喜气洋洋, 变成剑拔弩张,但谁已不明白其中原因。 于是,会场中喧哗震天,好事的绝不错过机会,尤其那参加骑赛大会的骑土随 从,趁机随波助澜,在人群中制造纠纷,一时喊“打”之声,震撼原野。 郭必克嘴巴冷笑,丝毫不为威势所动。 目前这种场面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阿尔丽怔怔望着郭必克,她不懂为何 自己持以为傲的美色,竟对他毫无作用?而且她直觉地感到这少年的冰冷的目光似 乎隐藏极其神秘古怪的笑意,那具有无比的诱惑力量,使人不可自制的对他产生倾 慕心理。 这是“魅力”,千万人难以逃避的男性魅力。。双方僵持了一会,阿沛桑头人 忽然面色稍驰,变得春风满面,一挥又手,道:“退下,退下!都给我退下去!郭 必克,来来,你既坚持己意,不妨到本头入帐中一叙,一切事情都可从长计议,哦! 查的米,你也随着来罢!” 一行离开会场来至大帐中。 帐外,聚集着上千群众,好奇心驱使他们等待结果的揭晓。 帐口,刀剑森严,一队队雄壮的卫士往来巡弋,以防不测之变。 帐中,阿沛桑头人高居案首。 阿尔丽姑娘含怨俏立,郭必克冷冷微笑。 还有另一个黑缎绣鹰骑装的英俊青年,怀恨地瞪者郭必克,眼中似欲冒火,他 就是查的米。“郭必克!” 阿沛桑头人尽量压低声吾,使语调听来温和:“本 头人与你商量一件事,‘玄玉仙丹’可以交给你,至于小女的终生大事……” 阿尔丽娇叱一声,插口怒道:“爹,这算是什么话?骑赛大会的规格是你订的, 怎可以出尔反尔食言背信?” 阿沛桑头人脸上挂不吓去,尴尬的叱道:“丽儿,一切由我作主,不必多言!” 郭必克冷眼旁观,这时冷冷笑道:“‘玄五仙丹’取来再说,你们一厢情愿的 争执不休,又有什么结果?我郭某已有独立的意志,谁也休想左右。” 语气坚决独断之至。阿沛桑父女齐皆一惊,万万不料郭必克竟会如此说话。 阿沛桑头人平时颐指气使,一呼百应,丽姑娘金枝五叶,娇生惯养,他们几曾 听过如此目中无人之话?一旁的查的米忍奈不住,断喝一声,骂道:“郭必克!你 算什么东西?” 郭必克冷眼一扫,炯炯寒光暴射而出,居然逼得查的米目光低垂不敢正视。 他缓缓道:“骑赛大会举行完毕,冠军亦已选拔妥当,居然有不开眼的家伙, 厚颜无耻如此歪缠,简直丢尽大丈夫的颜面!” 那查的米一听,登时玉面飞红, 一顿足窜出帐外,背后隐隐传来郭必克挪揄的嘲笑声。 阿沛桑头人怒形于色,恨恨道:“郭必克!你想怎样?” 郭必克爽朗一笑,目光落在阿尔丽姑娘粉颈上,那儿有一圈极细的银练,围绕 着白玉似的粉颈,下垂于诱人遐思的双峰间。 阿尔丽娇颜羞红,玉手一缩一伸之间,一道黑光托手飞出,直奔郭必克面门, 其势又疾又快。 郭必克冷眼一哼,右手微掠,已将那道黑光抄在掌中,只觉一股似清凉似温馨 的滋味,由掌心进入体内,仿佛能够沁入心脾,目光一扫,只见那一方心形古玉, 通体玄黑得爽神悦目,一无杂色。 五之顶端穿有细孔,一倏亮银色的细线贯穿其中。 郭必克心中一动,冷冷道:“谢谢你的‘玄玉仙丹’,领教你的‘紫电啸雷’ 手法,我该走了?祝你永远美丽幸福!” 说罢转眼便往帐门走出。 这一切情形的发生与完成,仅只过了一刹那间,阿沛桑头人犹未会意,白影一 闪,但见阿尔丽姑娘已挡住郭必克去路。 她面颊秋霜,娇声叱道:“郭必克! 你就如此一走了之? 你参加骑赛大会就只为了‘玄五仙丹’?“ “自然!” “你……你!我有哪点不好,竟遭你白眼而蔑视?” 郭必克心中一震,望着这丽质天生的姑娘,不禁心弦微起波澜,无言的情意唯 有至性的人,才能完全领会,何况如此露骨的表示,他又怎会不懂?他咬了咬牙, 心中暗暗自责:“郭必克呀郭必克,未来是无比艰难,前途尽多坎坷荆棘,你必须 无牵无挂……” 于是连那一丝情感的涟漪,也被理智按敛下去。 “姑娘!” 郭必克平和地道:“你是我仅见的最美丽的女孩子,如果我是—个凡人,而没 有艰巨任务等我去完成,我想这一生若能与你长伴一起,该是最美满的人生了,可 惜我不能,我的生命与命运,都已付给冥冥中的主宰去支配,一切都未能预料。 “而且我即将离开高原,踏上荡荡辽阔的前途,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生命将在伺 地何时终止,什么时候才能重返万里高原,因此,我无法接受你的情意,且让我们 愉快的分手,彼此保留美好的回忆都当你晚年时,你也许会为今天这份飘渺的情意, 感到可笑可贵。 “第一位闯入自己心扉的人,总是完美无缺的,是吗?你父亲着重了查的米, 他亦算是一位如意郎君呀!让我为你祝福,高原的美丽姑娘,愿你有幸福的归宿, 忘却我这注定要飘泊羁旅的流浪客,听!你们高原情歌响起了,我虽汉人,也一样 喜爱它。” “你是汉人?” “是的,珍重再见!” 一丝优美谆厚的男中音,高唱着:“我从远方来,走遍了唐古拉辽阔的高原, 只为寻觅你,姑娘。我经过了高原、雪山,像天空飘浮的一云片,这里那里,一天 又一天。 “夜晚,在那荒凉的旷野,我疲备的身心,会向那闪耀的星星多次问:”爱人 呵!你在那里?“ “然而,星星们逐渐殒落了,希望也逐渐消失,但由于上苍特成的安排,在这 荒僻的原野,我却寻到了你,像空谷的幽兰、芳草,纯洁的人儿,你似乎并不骄矜, 但却有一颗懦弱的心。 “爱情之箭,射不透你那厚掩的心扉,姑娘啊!我多悲痛!我徘徊在你身前低 唱恋歌,歌声回绕旷野,但却挑不动你的心弦,姑娘啊!我多悲痛……” 宏亮苍壮的歌声,回绕在原野上,人们都被忧郁热情的歌陶醉了。 这时,郭必克却静悄悄地闪出帐外,跨上了赤兔驹,蹄声得得,往湖衅西藏毡 包驰回。 他心绪一半轻松一半深重,像似摆脱了心事,又似加重了精神负担。 总之,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产生这种矛盾的,心情。 转瞬间,赤马来到帐前,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至。 郭必克心中忽生警兆,狂吼一声,脱弦箭一般的电射入帐。 触目所及,一 幅残酷绝伦的画面毕呈眼前。 帐中染满了血腥,羊毛毡上。抄地上,甚至于皮的家具上,都浅着血迹。 一具无头无肢的尸体,歪倒在木板床上。 郭必克悲痛的怒吼一声,扑在无头尸体身上,那是他的亲人一那位伤重苟活的 老人啊! 两个时辰时前,他还抱着宝贵的生机,可是现在他去了,被一种残酷的报复, 夺去了他的生命。 “老……鬼!” 少年抢天呼地干嚎了几声,目眶中泪水如泉涌,有道是:“英雄有泪不轻弹, 只缘未到伤心处!” 人在表面上尽管冷漠无情,可是内心呢?谁又能制止真情的流露?蓦然,帐顶 一声裂帛巨响,郭必克虽在急痛失神之际,应变仍然神速无比,只见他身形捷如游 龙,悠忽间已左移六尺。 冷目一闪,无数道牛毛寒光。由帐顶裂缝中万蜂出巢般罩下,犹如天罗似的罩 在老人尸体之上,一支也未落空。 郭必克怒叱一声,电闪出帐,但闻一阵急疾的马嘶声中,眼界中一条身影,跨 在赤兔马上,如惊雷奔电一般,瞬即驰出老远,只剩下一点黑影。 郭必克咬牙切齿的望着那逝去的背影,良久良久,他猛一顿足重回帐中,特一 切收拾妥当,再出来时,他已换上了狂龙衫。 狂龙衫在阳光下反射起方道光芒,镶衫中的黑色骷髅象征着未来的血雨腥风。 一个火把被燃起抛在帐顶,火光能熊,瞬即烛天而起,郭必克喃喃道:“别了, 高原……別了……” ------ 武侠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