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精忠报国 他微微双手合什胸前,肃声接道:“佛圣师兄是因捏盘而西归如来,或者另有 其他缘故?” 郭必克闻言一怔,不料他竟问出此等话来,莫非“天朝三圣”身受奇痛,遭遇 竟是同出一辙?当下念头一转,立即恭声答道:“佛圣先师与晚辈仅只一日一夜相 聚,但已蒙他老人家将昔年之事述说,先师是因身中无名奇毒,故而隐居洛隆城郊 ‘鬼谷’内,达一甲子之久。” “三元道圣”重重点子一下头,沉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昔年那席送别 宴上,其中确是暗藏祸心,只可惜‘天朝三圣’一时没有觉察,竟中了化外蛮夷的 诡计,唉!真教老夫死不甘心……” 郭必克冷然道:“前辈若是觉得体内百脉渐塞,那便是象征生命已经如日薄西 山!” “三元道圣”厉声喝道:“你说的话,莫非已知老夫施展过独门‘聚精回神’ 手法?” 血肉模糊的面孔分辩不出任何剧烈变化,但由他严厉颤音的语句内,显示出内 心的无比激动。 郭必克无意枝外生节,冷冷地道:“前辈的所擅之独门手法,正是晚辈未遇一 元佛圣之前,朝夕苦练之独门神功,昔年先祖得蒙前辈亲授手法的时候,便已经说 明源出‘天籁瀛洲’晚辈正以此事深感吃惊,难道前辈竟与‘天籁瀛洲’深有关连 不成?” “三元道圣”喃喃念道:“难道真正是她,真正是她……” 梦呓似的自语中,流露着迷茫、诧异、怀疑郭必克心中大奇,问道:“他?他 是谁?” “三元道圣”哺喃地道:“她?她是我的门徒,叛徒,狠心无耻的蛇蝎,她极 可能就是‘天籁岛主’,对!绝对不错,她必定是‘天籁岛主’!” 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烈火猛然罩上身来,郭必克惊得连退数步,口中吃吃地道: “天…… 籁岛……主……竟是……‘前辈之徒?“ “三元道圣”如梦初醒,肯定地道:“不错,老夫将以前所经事实说明,你也 许就恍然大悟……” 郭必克忙道:“前辈请说……” “天籁瀛洲”之事,关系他未来行道江湖至为重大,系心耿耿,永难释念,所 以他虽惯常以静应付一切,此刻却不禁有些关心起来,语无伦次了。 “三元道圣”沉痛地点头说道:“当然要说,不过你先回答第二个问题,近年 以来,江湖上有无发现一个名叫什么‘神行僵尸’的少年行踪,他是否……” 话犹未完,郭必克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神行僵尸,嘿嘿,我恨不能食其 肉而寝其皮!” “三元道圣”闻言木觉惊道:“为什么?难道这畜牲果然仗势行恶不成?” “为什么?” 郭必克冷笑道:“此人乘危夺取先祖性命,如今更荼毒江湖,横行霸道!” “三元道圣”悲号一声,沉痛地道:“罢了,罢了!不料老夫竟又种下祸根, 罢了,罢了……” 话声末完,他右掌己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郭必克大吃一惊,未待转念,已经闪电般出手一托对方掌劈之势,口中冷冷地 说道:“难道此人又是前辈的得意高足不成?” 谁知“三元道圣”却黯然说道:“唉……谁说不是!” 这一瞬间,千万个意念如同闪电般掠过脑海,无数团猛烈焚烧的怒火充盈心头, 郭必克冷哼一声,松手退了两步,险些将愤怒爆发无遗。 他勉强按撩住怒气,冷冷笑道:“前辈避世此间,但盛名却由令高足发扬光大, 当真可喜可贺!” 这种讽刺言语,“三元道圣”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当下不禁悲叹—声,沉痛 已极地说道:“唉……你哪里知道老夫的难言之隐,世事不可预料,谁又能洞察一 切前因后果?郭必克贤侄,你若得知老夫这多年来的惨境,就会明白老夫用心之苦, 实非有意造孽啊……” 郭必克无动于衷,冷然叱道:“晚辈洗耳恭听!” “三元道圣”黯然长叹, 双手紧紧互捏,骨节“喀喀”的发出脆响,显示他内心之激动与悲痛,已达极点, 设想他以“天朝三圣”之尊,一旦落于这般境地,自是难堪之至,偏偏又无心种下 大孽,替武林留下无边的腥风血雨,这叫他怎不问心愧作,自怨自艾?沉默一阵, 他才渐渐平复了被动的情绪,沉重地道:“郭贤侄,我不怪你出口不逊,讽刺长辈, 不过你要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无心造孽,在情在理,都非本人预料 所及,昔年‘天朝三圣’所以称雄,只不过因为在武学上有极高成就而已,井非指 我们都如圣贤一般的高风亮节,何况,即或圣贤也绝非终生无过啊……” 这苍凉的声音,道出他隐藏的苦痛心声,只听得郭必克一怔,然后平静地道: “前辈的无心之过,恐怕会替人间带来无边劫运,造孽也造得太大了……” “三元道圣”点头沉声道:“老夫一生素行方正,这一点相信天下武林都不敢 否认,不料晚年临终却造下无心之孽,唉,追源推本,也许我把生死一念看得太重 了,郭贤侄,那三个条件不必提了,现在老夫只有一个心愿,在我去世之前,希望 你能够慨然应允!” 郭必克沉吟一下,毅然地道:“君子一言,重于九鼎,晚辈方才已答应过,前 辈何必旧事重提?” “三元道圣”惨然一笑,道:“好,就是老夫百年之后,烦贤侄代我清理门户, 搏杀‘天籁岛主’与‘神行僵尸’!” 郭必克蓦然哈哈狂笑道:“夭籁岛主控制武林,神行僵尸与我有三江四海之仇, 就是前辈不说,我又岂会放过!”“三元道圣”沉声道:“神行僵尸从我习艺时短, 不足为惧,天籁岛主却已差不多尽得老夫真传,若以功力而论,她已几乎与老夫昔 年并驾齐驱,即使相差,也极其有限,你自问对付得了吗?” 郭必克生硬地道:“我将尽力为之,死而无怨!” “三元道圣”忽然嘿了一声,冷笑道:“好在老夫不至于糊涂透顶,总算留下 绝活未传,否则岂不任这毒如蛇蝎的妇道人逍遥法外,郭贤侄,你既然承担老夫遗 命,自会传你克制之法!” “三元道圣”说完,喘息如牛。 郭必克见状一凛,惊道:“前辈怎么了……” 惊呼声中,他已将“玄玉仙丹”火速递向“三元道圣”唇边。 “三元道圣”张口一衔,只一股沁心畅脾的清凉之意,顺津而下,立将原有气 息触动脉膊的痛苦感觉,奇异地压抑下去。 闷闷地呻吟半晌,他又将“玄玉仙丹”吐出,握在掌心,沉重地道:“借着玄 玉仙丹的神奇力量,老夫尚有半个时辰的寿命,郭贤侄,请聚精会神!” 郭必克听他如此郑重,不党一怔心神,道:“老前辈只需将中毒归来后之经历 稍述即可!” “三元道圣”道:“这样说来,波斯国一战之经过你已全知?好,那么老夫从 凯旋归采以后说起……” 他双手交叉地互相紧捏,激动地叙述出多年来的凄苦处境,那种苦楚之残酷噩 烈,真非任何人能够忍受,郭必克一面静静倾听,本禁为他的不幸遭遇,扼腕叹息 不已。 原来,“三元道圣”从波斯国凯旋归来,三圣分道扬镖以后,不久便发现身中 奇毒,当然若能觅得传闻中之“玄玉仙丹”,则一切可迎刃而解。 结果一白费心力。 既未寻到“玄玉仙丹”的下落,而服食巨量灵药仙草,却是药不对症,尽管因 此增进了不少的功力,但体内毒伤毫未消除,仅能暂收阻遏之效。 如此一来,散尽功力,坐以待毙。 百无良计之下,“三元道圣”遂走访当代以医术神通而盛称于世“扁鹊回春”, 只要能够找出体内毒伤根底,便可对症下药解毒。 谁知访晤“扁鹊回春”一谈,居然连位当代扁鵲的精博见闻,也分辨不出“三 元道圣” 所中究竟是何毒,经过数次试行治疗以后,克确定是一种中原绝迹“蛊”毒之 类,施蛊之法也与苗疆一带大不相同,显然出自波斯国异邦古传独门一脉。 由于毒性未能深悉,“扁鹊回春”也束手无策,但他告诉“三元道圣”如想解 除毒,只有四法可行。 第一,如能寻取传闻中,秉天地精灵英华所聚的“玄玉仙丹”,则无论何种毒 饬俱可治疗。第二,重赴波斯国讨索解药。 第三,古籍所载,百越有“龙王珠”雌雄各一,能解天下一蛊毒,如能觅取其 一,或许能解除体内的蛊毒。 第四,阴阳交泰,百盅尽散。若能找到一名练有“阴阳交泰”的功力的女子交 合,也是同样有效。 这四法的行法,“三元道圣”知道绝行不通。 —来,“玄玉仙丹”总是千古相传至宝,但下落始终不明,仅知道多半在藏青 一带,自己为此已耗时多年,纵然继续努力,希望也极小极小。 第二点,可说是正面解决之法,但“天朝三圣”别后各分西东,行迹奠定,凭 自己孤掌难鸣,怎敢独闯龙潭虎穴,自讨埋骨异邦的下场。 至于最后一法,未必有效,自己也不愿以风烛残年来误害他人青春,“阴阳道” 的一脉奇学,本非武林正宗,若想练至登峰造极,除非借那伤天害理的摧花蹋柳之 力,但“三元道圣”一生童元苦修,并且以此自负,所以此法也是不通。 算来算去,唯有第三法可用“龙王珠”,虽也是天材地宝,百年罕遇,但百越 施蛊高手极多,就算找不到“龙王珠”,总可设法请人试试解毒,也许能收到意外 之效果。 因此,“三元道圣”决定取道百越,临行之前,“扁鹊回春”。又将以古秘方, 制成的“攻心救命丸” 两瓶赠予,此水又名“护心夭液”,无论身中绝毒或极重的内伤,服食此水即 可暂时压抑不发,若长期服用虽会导致麻痹、哮喘、瘫痪等等不良后果,但却能将 绝毒包集一处,不致随脉四窜。 于是,“三元道圣”就此羁留多年,百计寻访“龙王珠”下落,其间更辗转设 法解毒,然而几乎踏遍整个百越,甚至于遍及安南(今越南)真腊(今泰国)境内, 不料非但找不到“龙王珠”,功力也日渐退减,无论任何一位施蛊解蛊高手,也无 法解去他体内奇毒。 大约六十六七年前,“三元道圣”进入古今罕有人迹的宇内屋脊,费尽心力, 历经艰辛仍旧一无所获。 就在心灰意冷,准备跨越藏青,北往西域一行之际,却突然发现一桩奇事。 奇事发现的地点是在宇内屋脊的冷布岗日峰交界附近,在一片穷山恶水环抱的 山谷之间,遍生了大丛金黄九蕊异花,这片花若被旁人看见,也许轻忽不理,但 “三元道圣”却深悉此花秉天地间奇淫至秽之气而生,正是修炼独门“阴阳交泰” 神功时采补之无上圣品。 花名“阴阻颠倒欢乐菊”,天下仅只极少数穷阴极秽之地才有,但为数却也少 而又少,不想在那山谷间却盛产如许之多,而且分层种植为一片片花圃,秩序井然, 似是有人专为此事经营。 凡是蓄意种此奇花之人,不问便知,必是习于邪淫一流人物。 “三元道圣”一生最恨此种下流鼠辈,当下立即动手将“阴阳颠倒欢乐菊”悉 数毁掉。 花毁人现,花主人是位美如天仙的少女,看年龄不过二九年华,但武功极极为 精深狠辣。 那少女一见花全被毁,不由分说,立即翻脸动手。 “三元道圣”见少女艳绝人寰,一时动了爱才之念,不忍痛下煞手,动手之间, 道破身分,并喝问少女来历。 彼时,他仍是玉面朱唇的美仙童,少女出丰两招之后已花容变色,‘显然她已 知敌手是谁,故而“三元道圣”才一发话,她慌忙趁机下台。 目光连闪,自称姓花名天籁。 “三元道圣”问她何以栽种此类专门合制媚药的奇花,她答称受人之托,代为 看管,托她之人,乃是一对神仙眷侣,武林人称“神鹰侠侣”。 “三元道圣”一生阅人无数,见微知者,明知此女所言非真,但也许注定该遭 冤孽,竟然产生一种奇想,欲将本身不世绝学转授此女,以免江湖从此失传。 当下遂将心意说明,那少女大喜过望,立行拜师之礼。 自此以后,“三元道圣”就在那山脉择地隐居,起初,尚暗中时考查少女举止, 但古人云:君子可欺以方,愈是大奸大恶之辈,愈能城府深藏。 终于,“三元道圣”一身绝学,几乎在八九年向全部传与少女,但“阴阳道” 一脉武功巧妙也妙在此点,他本人身具阴阳二人体,上半身为男,下半身为女,是 以不须借采取之力,便可至于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若无象他一样地天赋异禀,就必须行采补之道,并且由此可练至登峰造极, 较“三元道圣”更胜一筹。 “三元道圣”自然对于“采”深恶痛绝,那自称花天籁的少女表面尊师重道、 暗中已包藏祸心。 于是,强制之力愈大,反抗之力也更加内张外弛。 不过,“三元道圣”却未料到,那噩运落到他自己而已。 记不清什么日子了,只记得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正在打坐行功,蓦然—一 “精促穴” 一麻,一股令人百脉贲张的幽香袭人鼻端,一条软玉沮香的身体偎近身边,于 是…… 颠鸾倒风,抵死缠绵,而他一生苦行也从此付诸东流。 事后,花天籁立即现出原形,挟制他来至这唐古拉山荫秘洞之内,囚居幽禁, 以南诲“金蚕丝” 贯穿他全身穴道。 临行前,花夭籁荡笑道:“彼此师徒一场,我总不忍亲下毒手,既然盗你元精, 败你道行,自有报答之日,此洞机关巧妙,控制开关在外,石门厚达六尺,除非另 有外人搭救,你今生已脱田无望,身毒之事,我必亲往一行,也算聊表一丝心意… …” 话毕,飘然离开石室,从此未见再来。 “三元道圣”身中暗算,就此因居石室至今,他全身穴道被“金蚕丝”所穿, 行功运气极为艰难,更是日落千丈,功力越来越差。 约莫五年之前,石室又来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是个幼童,约莫十五六岁,姓蓝名子奇,乃是因石门未闭,珠光外露 而引来。 “三元道圣”因与“狂龙客”。所约十年时限已过,以为今生已无重出生天, 这些年来,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体内毒伤的侵蚀,虽被“护心天液”逼向双足, 但已经逐渐蠢动,时有分窜的迹象。 人在绝望之中,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好象飘浮在恶浪祷天中的人,只要发现木 板,那情形是微小而不足负担的重量,挽救他的生命,他也将毫不顾虑的抓紧不放。 因此,“三元道圣”再度收徒,虽然他已上过一次恶当。 然而,第二次噩运又降临在他身上。 于是,他变成现在这副不堪入目的惨相,盲目、断足、毒发…… 蓝于奇自幼出道,号称“神行僵尸”心狠手辣,“三元道圣”将绝艺传了十之 八九之后,便出现这种情形。 但蓝子奇也趁机翻脸无情,“三元道圣”不备而之遭毒手,此人更是狼心狗肺, 为了逼迫“三元道圣”传授其余绝学,竟将其双足削断,双目挖盲这是在“三元道 圣”穴道被制的情形下进行的,一代奇人竟然无力反抗,落得如此惨痛下场,真正 令人发指…… 静静听到这里,一丝奇特念头闪过郭必克脑海,但等他努力去思考,去捕捉这 一线灵感,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三元道圣”低吁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籁岛主’想必是昔年的花 天籁,她已经尽得老夫真传,将老夫所擅长的‘九阴六阳十六式’及独门‘阴阳道 ’神功练成,加以她近来不惜淫毒天下,功力想已练至登峰造极之境,即使是老夫 重生也无可奈何……” 郭必克一怔,奇道:“老前辈方才说有方法制服她,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三元道圣”一挥手,严肃地道:“不错,老夫曾说过有方法制服她,但那法 子却非老夫所能练成,我阴阳道一脉,武功虽偏于邪道,却有一种至高心法,便是 ‘二心交融’真气,此法练成,则阴阳分合由心,阴中逾阳,阳中逾阴,阴阳相补, 生生不息,能将本门武学发挥至极高境界,不必经由采补邪道。 ”然而人只有一 心,一心不可二用,所以非借重千年灵宝玄玉仙丹之力,如今此宝既为你得,天下 无人比你更有资格来练这种奇功。 “数十年囚居生涯!,老夫又参悟出一套绝学,专为针对‘九阴六阳十六式’ 而用,此学与‘二心交融’真气之练法同载于昔年赠与你祖父的绢册上,名曰:无 极天罡神功‘,此功至阳去阴,反’阴阳道‘而行,为我晚年心血结晶,望你能详 加参研……” 话说至此,他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身形摇摇砍坠。 郭必克心中一惨,急道:“前辈尚有何种未了心愿?” “三元道圣”挣扎着喘气道:“代……代我复仇,凡以……血洒我者……我必 以血还之……郭……贤侄,你知道蓝子奇那叛……叛徒,何以只削我足,挖我…… 我目,他…… 他留下我的双手,可以……利用来传授招式,还之以血……火……化……吾… …身……“ 当微弱的语尾尚在沉寂的空间中摇曳时,他已软弱地斜倒于地,蒙蒙的珠光映 下来,他终于长眠了…… 然而,在血迹斑斑的唇边,尚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也许他为心愿托传有人而 微笑吧! 郭必克黯然长叹一声,一颗晶莹的同情之泪,终于悄悄溜出目眶…… 同时,一种从未产生过的沉重感觉,忽然涌上心头,他自知未来的使命是艰巨 万分的,是“任重道远”啊!藏滇川之交的交界附近,绵连若崇山峻岭,那便是天 下知名的崆峒山脉。 此刻,骄阳高悬天中,六月里的阳光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着。 俊秀的面庞上,微微透露着苍白之色,目光冷漠,唇边挂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正是身负绝世奇学,任重道远的少年一郭必克。 离开唐古拉山的荆棘暗涧之前,他遵照。“三元道圣”的遗愿——火化。 在那间暗室之内,他整整停留子六天,为的是参悟那套“二心交融”神功,然 而,他失望了。 绢册上的其他武功,差不多在六天之内,已全盘有了成就,但对于“二心交融” 真气,绢册上只画了一个不着衣物的打坐人像,还有几句类似的谜语的练法。 那人像打坐的样子非常奇特,并不像昔通打坐时的那样合掌盘腿合目,却是双 足前伸,双手虚玮叠抱,嘴巴微张。 在人像胸口中央,划了一颗血红色的心印,心印中央划印,又淡淡勾出一圈较 小的心形虚影。 人像的周围仿佛是透明体,由心印尖端分出两股红线,一左一右,各向周身七 经八脉穿行,最后合于“丹田”要穴。 至于那几句谜语,更是莫明其妙。 双心一神,旋合旋分,阴凝于阳,天人交争双心,也许指的是那一实一虚的心 印,一神,又作何解释呢?旋合旋分,也许是指的两条红线先合后分又合,但如何 旋合旋分,如何运行真气?那两条红线所经血脉,与一般运行内功的门径大不相同, 说得更明白点,简直有点逆天行事,如果照线所经的穴脉而行功,必然自有“走火 入魔” 的危机。 郭必克也曾试过,但运行才只一半,便惊觉情形不妙而停止,因此不敢再轻易 尝试。 第三句话,阴凝于阳,按照古老相传,极阴之中,必伏真阳,极阳之中,必伏 真阴,阴阳相凝,必战。 这或许说明体内阴阳二气的运用,不可使其冲突,但为何最后又说“天人交争” 呢?他在室中苦思六日六夜,却始终想不通其中道理。 于是,他只得暂时撇开这件大事,赶向崆峒山脉,准备进行另一件大事——搏 杀“神行僵尸”蓝子奇!荒凉的山径之间,只有他孤寂的影子在渐渐移动,显得那 样廖落…… 蓦然——一声响亮的马嘶,随着密如天鼓的蹄音,急速地由远方传来。 郭必克心中砰然一动,尚未转念,远远群山之间,已出现一点红影,星飞电驰 而至。 郭必克大喝一声,拦住红马去路。 急急一声长嘶,红马前蹄一扬,人立而起。 马上人猝不及防,娇呼一声,人己离鞍飞身而下,口中情急地骂道:“不要脸 的狗贼们,以多为胜……” 喝声之中,玉掌翻飞,攻出十一掌,掌影连串似的一气呵成,立将郭必克身形 罩住。 郭必克冷笑一声,宛如一缕失去重量的淡烟,袅袅穿出对方掌风圈外。 剑眉一扬,星目含威,方待发作,忽然看清对方容颜,不禁为之大大一怔。 郭必克当真被这巧遇给惊得怔住了,他脑海是波澜起伏似的翻腾着,玉面上泛 起奇异的兴奋色彩来。 一男一女,互相以目光凝视着对方,两人都嗫嚅欲言,但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来,仿佛言语已被冻封在喉头内。 在这无言的情况下,蓦然有一连数声厉啸遥遥传来,惊醒了二位的迷醉神智。 郭必克凝神朝啸声望去,只见远方扬起漫天黄尘,灰雾中出现二三十骑,勒缰 疾驰而来。 他掉首望望她,恰巧看见一丝惊恐之色由她脸部闪过。 于是,他立即明白一切,冷笑着向她说道:“公主,这些强徒都是跟踪你的吗? 他们可曾无礼得罪过你?” 那颜容如仙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为了一念痴情,不惜离开故乡,万里追踪郭 必克的藏族公主——阿尔丽姑娘。 她听了郭必克的冷淡称呼,玉容微变,幽幽答道:“不错,这些强人都是崆峒 派下来的恶贼,我离开布达拉,穿过唐古拉山,进入藏滇川交境处之后,便一直被 这些恶徒紧盯,起初并不知道是崆峒派的门下,所以出来惩治了他们,仍然取道巴 蜀,方才在前途被他们聚众拦截,其中颇有数名高手,由崆峒掌门率领行凶,我见 情形不妙,仗着座骑脚程奇快,冲出重围,不想却遇上了你……” 她婉转的叙述自己的遭遇,虽然十分简洁,但以她贵如千金之体,从未经历过 世间的苦厄,而现在却跋山跋水,为的又是什么?她虽未将心意道出,但聪明如郭 必克,又怎么会听不出那言外之意?那些为数约在三十匹左右的骏马,挟着大股黄 云灰尘雾驰至。 “唰唰唰喇……”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大批玄衣劲装汉子已纷纷下马,包抄合围而上。 郭必克微一移步,卓然护在阿尔丽身边,星目含威,冷冷一扫四周,只见这批 玄衣大汉个个神情凶狞,神光气足,显然都有一身不弱武功。 他本是存心来找崆峒派的碴子,又加上赵贞姬所受屈辱,不由火上添油,杀机 大盛。 当下冷酷地嘿嘿一笑,喝道:“都给我站住!” 喝声内含绝强劲力,只震得那些跃跃欲试的大汉心跳耳鸣,不约而同地止住合 围之势。 蓦然,五条人影自来骑中掠出,悄然立在郭必克面前不远。 郭必克冷眼一看,来人是五个身材相当的老者,为首一人,身着玄袍,五官丑 恶,形如山精鬼怪,死人似的一张惨白嘴脸,数根花白山羊须,看上去鬼气森森,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计味道。 他左右有三名玄袍老者,均是年约五旬以上,尊容也都不太顺眼,但目中神采 逼人,肩露剑把,显然都在剑学上浸淫多年。 郭必克心知中间那羊髭老人可能就是方才崆峒掌门——“千佛掌”蓝佛诲,其 余四人不问可知,必是崆峒五大高手中的四个。 “霹雳剑”盖青山已死,崆峒派精荚可说已倾巢出动了。 他想不到崆峒派为了一位阿尔丽竟出动大人马,于是冷冷笑道:“蓝老鬼,崆 峒派的弟子徒孙都到齐了吗?还。有什么遗言交代?等下没有机会了……” 这种毫不容情的当面侮辱,就是泥人听了也会激发土性,何况堂堂的一派掌门? “千佛掌”蓝佛海方自怒吼一声,崆峒四大高手己亮剑并排上前,四人剑尖向天, 由左自右,一人接着一人念道:“‘迫风剑’展鸣!” “‘夺命剑’师青义!” “‘碎玉剑’卓尔群!” “‘幻影剑’彭立!” 郭必克等他们一一念罢,忽然冷冷笑道:“原来是崆峒‘五剑’先来送死,哈 哈,这样也好,免得‘霹雳剑’—人孤单,且让你们早些回归地府,去叙一叙数十 年兄弟交情!” 崆峒四剑闻言神色大变,厉声同喝道:“原来五师弟是丧在你这小子的手中?” 言下之意大有不相信之意。 郭必克冷森森地道:“不相信么?往阎罗殿报了到,然后自找‘霹雳剑’一问 不就就知道了。” “追风剑”怒声喝道:“小狗报了名来,崆峒四剑下不斩无名小辈!” 郭必克冷然笑道:“小爷若是说出姓名来,只怕吓破你们的狗胆,因此在没有 问清问题之前,还是不说……”话音突然一顿,大喝一声,右手五指齐弹,五股洞 石穿金的指风锐然弹出。 只听数下闷哼传来;五名作势转身奔逃的玄衣大汉,齐都保持奔逃的态势,被 点穴道制在原地不动。 这一手,登时震住所有崆峒高手。 “干佛掌”蓝佛海心头一寒,念头急转,忽然想起近日江湖盛传一件大事,不 禁心胆俱寒,暗道一声:“罢了!”面上闪过一抹杀机。 他慌忙越众面前,向崆峒四剑使一眼色,厉声喝道:“无名小辈,有话快问, 再迟就没有机会了……” 说罢,双手自袍中探起,露出长达尺许的乌青指甲,一望即知,他在这鬼爪上 练有极为霸道的外门毒功。 同一时间,四周兵刃之声大起,崆峒派各各凶煞毕露,虎视眈眈,只待一声令 下,立即涌上来一次群打围殴。 郭必克冷酷如冰的目光,利箭也似的扫过崆峒每一个人的脸部,然后毫无感情 般地冷冰地道:“假如蓝大掌门能够权衡利害,乖乖地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也许小 爷一高兴,崆峒派尚不至于全军覆没,否则……嘿嘿——” 他以一声冷笑拖长了语音,目光定在“千佛掌”蓝佛海的面上,继续说道: “崆峒派精英全部在此,但比之,阴曹主魔王‘又该如何?” “千佛掌”蓝佛海那死板扳的面孔,泛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侧首向惊惶失 措的崆峒“崆峒四剑”一施眼色,然后平静地说道:“原来阁下就是近日江湖上盛 传的郭小侠,久仰之至,但崆峒派与阁下向日无怨仇,阁下气势汹汹,上门欺人, 且还我一个公道。” 郸必克闻言之下,纵声狂笑说道:“想不到蓝大掌门如此避重就轻,不错,我 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为而来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本只想问明几件事情,无意 欺人,也无意乱开杀戒。蓝大掌门居然敢提公道二字,我就还你一个‘公道’如何?” 话至此,他一指阿尔丽说道:“崆蛔派既是江湖大派之一,何以聚众行凶,欺 凌一弱女子?” “千佛掌”蓝佛海一怔,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崆峒派崆峒四剑中的“碎玉剑”却沉不住气。厉声叱道:“郭朋友, 崆峒派的事自有崆峒派作主,此女是我们崆峒派未来掌门看中的,阁下管得着么?” 阿尔丽娇躯一颤,这时才明白崆峒派为何苦苦跟踪自己的缘故了。 郭必克心中冒起一股莫明其妙的怒意,冷笑一声,指着“碎玉剑”说道:“就 凭你这一句话,我就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千佛掌”蓝佛梅怒视“碎主剑”一眼,阴森森地叱道: “少侠不可 逼人太甚,崆峒派也不是省油的灯……” 话犹说完,郭必克已厉声叱道:“废话,郭某人是来者不惧,方今武林正义颓 丧之风,大概就是你们这种不知羞耻的恶徒造成,郭某人再声明一句,你若据实回 答,少爷也许稍加惩治,遗留下一线改过生机,否则我将使崆峒派从此除名武林!” 他不顾崆峒派的反应,继续叱道:“‘神行僵尸’蓝子奇是否掌门人之孽子?” “千佛掌”冷然答道:“不错,你问此话何意?” 郭必克冷笑一声,紧紧追问道:“那么,他必定是未来的崆峒派掌门罗?” “不是,孽子作恶多端,已被本掌门人驱出崆蛔派门墙之外!” 郭必克嘿嘿—笑道:“这种掩耳掩盗铃的作法,休想瞒得过小爷,蓝佛海,有 道是养子不教父之过,你养出的狗种闯了大祸,难道你就置身事外?” “千佛掌”蓝佛海喝道:“小狗欺人太甚,今日休想走出崆峒地盘!” 于是,在他的暗示之下, “崆峒四剑”同声暴喝,四道寒光迎着烈阳,蓄势 指定郭必克。 四面八方,崆峒派的精选高手也手中各执兵刃,一步步包围上来了。 情形呈现紧张,阿尔丽芳心一凛,自腰间解下随身的独门兵刃,那是一条雪白 的罗带,长约七尺,带端悬有一方黑玉。 郭必克冷静地注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蓦然狂笑一声,惨厉的仰天长呼:“苍 天啊,鲜血又将污染大地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郭必克仰天长呼的当儿,四道寒光经天而起,剑光闪幻, 白练盘空,每一道寒虹都带着嘶嘶的尖音,也都排蔼出裂肤穿骨的劲气,毫不容情 地齐向郭必克要害攻来! 然而还有比这更快不止一倍的,那是蓝佛海所发出的 “碎心幽凤”!十股奇具无比的阴森腥风,仿佛无数余张牙舞爪的魔影子,纵横交 错着,交织一层紧密的罗网,这面罗网的目的,自然也是郭必克。 而几乎也在同一瞬间,崆蛔派的二十余名精选好汉,刀棒齐上,所有的敌手只 有一个焦点——郭必克!那位藏疆第一美人阿尔丽姑娘,虽然身具上乘武功,但她 自有生以来就因家世尊贵,身份崇高,而象一株盆栽的娇艳翠兰,被女神般的供奉 着,极少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因而目前的恶劣情形,是她从未经过过的,而这些也深深震慑住她的神经。 危急之间,她出手本能地娇叱一声,手中罗带施出一招“八面雪花”,八道雪 白的带影,分向侧面进袭的崆蛔高手迎去。 可是,她的神带反应显然太慢了,因为,当她还未与人的攻势接触之前,她的 心上郎君——郭必克已清啸一声,双掌宛如闪电奔雷,在不可觉察的一瞬间,源源 不绝拍出十六掌。 掌力如大江东流,洪涛滚滚,那浑厚雄猛的风罡,似乎可以冲破一切阻碍。 于是,正当其锋的敌手,其身受之压力,是闭目可见的。 “千佛掌”蓝佛海急吼一声,瘦削的身形东摇西摆,像醉汉似的踉踉跄跄,连 退八九步之远。 而飞身偷袭的崆峒派四剑,更仿佛遭受千斤巨锤一样,纷纷惨嗥半声,各自拖 曳着一溜寒光,分向四个方位抛球般的掷飞。 这时,阿尔丽的柔带展开威力,呼呼一轮疾扫,才将左右两侧的敌人击退。 只听郭必克嘿然一笑,缓步走向“千佛掌”蓝佛海。 崆峒四剑同声暴喝,不约而同地护卫在他们掌门人的身边。 这四个崆峒振 用剑高手,方才已受了不轻的教训,因此脸上都显得毫无血色。 而他们的掌门人,却比他们更窝囊了,只见这位“千佛掌”蓝佛海神态狰狞, 身形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受伤太重,还是内心过于恐惧。 总之,他那样子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象是一头垂头丧气,待人宰割的山羊。 崆峒派下高手,不禁簇拥而上,围在“千佛掌”蓝佛海四周,结成一层坚韧的 防卫圃。 郭必克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缓步而行,—步……两步……六步…… “追风剑”猛然厉声喝道:“站住,再上前就要你好看!” 脚步微微一顿,郭必克杀气腾腾地望着崆峒群凶,一言不发,双掌却徐徐抬起。 毫无疑问,这位性格独特的少年杀心大起,准备血屠崆峒。 原来是崆峒掌门的独子,残酷的惨杀了与他相依为命的亲人,而“血债血还” 是他一向抱定的宗旨。 就在这当儿,阿尔丽蓦然跃落身边,花容失色地惶声叫道:“郭必克,算了… …算了……” 她显然已经觉察到郭必克的心意,而她自然以为郭必克克所以如此作法,完全 是为了她的被辱。 郭必克惨然一笑,冷冷地道:“走开,崆峒派与我仇深似海,换了是你,你能 绕过杀人凶手吗?” 阿尔丽风目一眨,看清郭必克脸上冷酷无情的神色,不禁机伶伶的打子个寒战, 呐呐地道:“我……我不愿意你沾上太多的血……腥……” 郭必克冷笑一声,毫不容情地道:“天底下无人能够阻止我的意志,尤其是… … 女人!“ 阿尔丽闻言一怔,只听他又深沉地说道:“若是不能闯过美人关的英雄,又岂 可算得真正的英雄!好了。你走开罢,我会让崆峒派获得最妥当的归宿,但却并非 为你而出手……” 冷森森的,有如冰针也似的字句,立即深深刺人阿尔丽的心房,她悲愤交集地 喊道:“好,好!你……你……” 尾音未歇,她已失魂落魄的连连倒退,猛一顿足,只听急急一阵嘶声,一溜红 云,卷起滚滚黄尘,瞬间已风驰电掣地翻山越岭而去。 远去了,远去了…… 郭必克怔怔地望着她逝去的红影,不知怎地,他此刻却又仿佛觉得茫然,似乎 遗落了某种东西,而莫明其妙地在内心产生惋惜与缅恋的情绪。 人在悲愤交集的时候,往往不会经过太多的考虑,便冲口说出莽撞的话来,他 本无意刺伤阿尔丽的心,但却又在无意之中刺伤了她。 少女的心本来就是敏感,善变而脆弱的,她又怎能忍受心上人的寡情?即使她 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也不能在尊严粉碎的情况下,仍然腆颜留在他的身边啊!矛 盾的情绪围绕着郭必克,他呆呆地以目光遥送远去的阿尔丽,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 失于眼界之外。 然后,他无端端的苦笑一声,向那些等候死神判决的崆峒派高手咬牙切齿地道 :“崆峒狗贼一齐上吧,小爷要让你们碴得公道的真正意义!” 崆峒掌门“千佛掌”蓝佛海,方才施出苦练多年的“碎心幽风”,谁知被郭必 克的真力反震回去,几乎自食其果,这时才将逆窜百脉的阴寒毒气勉强逼出,全身 上下都不禁沁出冷汗。这老奸巨猾的一派掌门,惊魂甫定,立刻看清目前崆峒派所 处的劣势,已经达到难以挽救的地步,敌人的高强武功,他已深深的领教过了。 除非出现奇迹,使郭必克自动罢手,否则要想以崆峒振本身的力量,绝然无法 逃脱覆灭的命运。 ------ 武侠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