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宗岳由人暗中指点,服下即将风化的玄阴草,那知草汁刚一落肚,便即两眼一 白,口吐泡沫,翻身栽倒。 斑衣神童伸手一摸宗岳心口,「哎呀」一声叫着:「宗掌门人已气绝身亡了!」 众人闻言大惊,公孙小凤一掌推开斑衣神童,呛喝道:「你不要胡说!」伸手 搭上宗岳右手腕脉。 但见她秀眉一挤,掉下连串的晶亮泪珠,回手旋身出掌,猛向斑衣神童脸上掴 去,她出手快疾如风,又在斑衣神童伤心失神之际,这一掌当真打得成色十足,不 折不扣。 斑衣神童忽觉右脸上一麻,抬手扶住伤处,茫然怒道:「你为什么出手打人?」 公孙小凤杏眼圆睁,气冲华盖,駡道:「都是你这不知轻重的癞痢头,还我岳 哥哥的命来!」她气急之下,竟把心中久蕴的「岳哥哥」三字,脱口吐了出来,好 在此时,大家都在悲痛之中,未曾注意到她的话病,不会哂笑於她。 斑衣神童被公孙小凤无缘无故掴了一掌,继之又被她臭骂一顿,直如丈二金刚 摸不着头,怔怔地道:「小姑奶奶,现在大家都伤心,你为什么要打我?我有什么 地方不对?」 其他的人,从中揽劝道:「公孙掌门人,有话好好说,事巳至此,不可再伤了 彼此间的和气!」 公孙小凤跺脚恨声道:「岳哥哥的死,都是小癞痢的大意,我非要他赔命不可!」 斑衣神童怒气上冲道:「公孙小凤,你是看我不是一派的掌门人,好欺侮是不 是?」 公孙小凤娇躯一拧,指着斑衣神童的鼻子啐道:「你以为你是十全老人的徒弟, 就了不起么?」接着又用鼻子连「哼!」了二声。 听了他们一番争吵之言,其余各人已听出公孙小凤一口责备斑衣神童,对於宗 岳之死,应负全责。 但谁也想不出斑衣神童有何应负责之处,不由都对公孙小凤的「任性」升起了 不悦之感。 宇内樵子在众人之中,年长德高,是以各人的眼光,不由都落向宇内樵子身上, 希望他能化解这场料纷。 宇内樵子一捋项下银须,向争执双方摇着手道:「二位且请暂息雷霆之怒,容 小老儿说一句话。」 斑衣神童苦笑道:「我被駡挨打,可以不予计较,但请公孙掌门人还我一个公 道。」 宇内樵子转向公孙小凤道:「公孙掌门入对神童小兄弟的请求,可否指教一二?」 公孙小凤冷笑道:「夺草前曾作任务分配,请问斑衣神童负的是什么责任?」 大家「呵!」了声,同道:「斑衣神童担任护「驾」之责!」 公孙小凤呸声道:「他护的什么驾?」 大家一声浩叹,垂头不语,因为事实上宗岳是死了,斑衣神童确有失职之嫌。 宇内樵子以息事宁人的态度,道:「宗掌门人之死,乃是服了玄阴草之故,这 不能完全怪神童小兄弟,我们切不可因此各生异志,破坏了整个团结。」 斑衣神童忽然脸色一变,大声道:「公孙姑娘责备得是,我愿以死谢罪!」反 掌便朝自己天灵盖拍去。 公孙小凤原虽恨得斑衣神童牙痒痒的,但当她眼看斑衣神童要以死明志时,却 又生出了不忍之心。 她距离斑衣神童仅只一步之遥,一抬手就点住了斑衣神童的「曲池穴」,泄去 了他的掌劲,显得莫可如何地叹了一声道:「你是以死来威胁我么?」语气虽仍不 善,却已没有了半点火气。 斑衣神童一掌无功,又见大家都已拥集过来,知道纵是有死的决心,也已没有 机会了。 他想了想,不再作第二次自杀,讪讪地道:「你们要我怎办哩!」 宇内樵子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种意外之事,谁也防止不了,我看 ……」 话声未了,突有一缕飘忽成线的柔昔,飘入各人耳中,道:「姓宗的娃儿并未 死去,你们庸人自扰,戒心全无,还在这邛崃山口,吵吵闹闹,难道真的都想死不 成!」 警语入耳,大家这才想到当前的危机,如果十绝魔君亲自赶来,只怕谁也莫想 逃得活命,当时,又是一阵大乱。 那缕成线的声音,又传人他们耳中道:「速带姓宗的娃儿赶奔西南,百里之外 有处隐密飞瀑,飞湿内有座岩洞,可供息止……你们如能找到该洞,便算有缘,至 时,老夫有话相商。」 公孙小凤轻轻一嗤鼻道:「各位怕不怕上当?」 宇内樵子略忖道:「天下至险之处,莫若邛崃山十绝谷,暗中高人指示我们急 速远离,显然出於善意,各位不可自误。」说完,伏身抱起宗岳,大袖一摆,银须 飘飘,当先疾奔而去。 其他六位小掌门人,一时不遑多作议论,一齐随後追赶上去。 百里之地,瞬息即达,宇内樵子轻轻放下宗岳,皱起霜眉,向四方群山搜视。 六派小掌门人次第赶到,齐声问道:「飞湿在那里?」 宇内樵子摇了摇头道:「莫非我们奔偏了方向?何以未见飞瀑?」 公孙小凤道:「我说嘛,我们一定又被人家耍了。」 悟果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公孙掌门人的话,小僧不敢苟同。」 公孙小凤气冲冲的道:「小和尚,你有什么高论,可使本掌门人心服口服?」 悟果又连宣佛号道:「罪过!罪过!小僧并无高见,只是……只是……」 公孙小凤接口道:「只是甚么?哼!没有理由的不敢苟同,等於废话。」 北星小道士口宣「无量寿佛」道:「贫道有一蠡见,请各位掌门人斟酌。」 (侠圣按:这小道士什么时候来的?有趣!) 他神色庄重,颇有气概,使人有非听他说话不可之感。 黄山掌门人葫芦童牛千里咧嘴笑道:「小道士难得开口,想必有惊人之见。」 北星小道士不管葫芦童牛千里的说笑,仍以一付老成持重之态,先干咳了三声, 引了大家的注意,这才道:「依本掌门入之见,何不大家分散开来,向各方找寻那 片飞瀑,不论有无,五个时辰之後,仍间此处集合。」 大家听了,虽觉他的话平淡无奇,不过如是,但是谁都指不出更好的办法,只 好无异议的一致同意。 於是,除了宇内樵子和斑衣神童二人,仍留原地守护宗岳外,其余六位小掌门 人,一哄而散,分途搜索飞瀑去了。 宇内樵子目送各人去後,脑中又想起那个暗中传音指示之人的话「姓宗娃儿并 未死去」! 宗岳未死,自是极好的消息。但是,以宇内樵子数十年的功力修为,竟察不出 宗岳仍有生机的丝毫征兆,这就使人难以置信了。 此时的宗岳,不但心脉早已停止跳动,而且全身冷如玄冰,僵硬似铁。 宇内樵子忧伤地一叹,道:「我看宗掌门人是很少回生的希望了!」 一语甫了,陡然有人冷冷地接口道:「谁说他活不了的!」 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分明又有人就在附近说话。 宇内樵子闻声一惊,举目四搜,却不见半个人影。 斑衣神童顾大可以奇快的身法,转身循声搜去,结果仍是一样,甚么也没有看 到,只气得他跺脚駡道:「藏头露尾之辈,只会大话惊人!」 一阵咯咯笑声传来道:「自己没有长眼睛,偏说人家藏头露尾,羞也不羞。」 这次话声一出,宇内樵子和斑衣神童便已测出声音是发自左前方一丈之外的一 株大树之上。 二条人影,倏然一分,一左一右,采取包围之势,向大树扑去。 以宇内樵子与斑衣神童二人的快速身法,和全神监视之下,大树上的藏人,纵 有通天本领,也难逃遁。 可是他二人冲到树下,依然扑空。 斑衣神童年纪虽小,轻功却是专长,连十绝魔君尚且拿他没法,想不到这时竟 会连人家的影子都摸不到,其恼火的程度,可想而知。 只见他又一顿脚駡道:「有种的,出来较量较量!」 「好!看是你行,还是我行!」树梢顶上,一阵细响,冲天飞起一只白色小鸟, 在斑衣神童头上打了一圈,拍着翅膀道:「小癞痢,你真敢和我较量么?」 斑衣神童见戏弄於他的竟是一只白毛麻雀,不由更是大怒道:「小畜牲,不给 你一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本少的厉害!」说着功行右臂,突然奋力一抬,发出一 股吸引之力,向白色小麻雀卷去,同时大喝一声:「下来!」 一只小麻雀能有多大的力量,以斑衣神童的功力,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事实却大出意料之外,斑衣神童得自十全老人亲传的「吸引玄功」,竟 然对付不了一只小鸟。 只见那只小麻雀带着笑声,疾向西北方投去,口中还道:「来呀!」 斑衣神童只被逗得怒火贯顶,双足一点,把一身轻功施展到极致,亡命地飞身 追去。 宇内樵子扬声叫道:「顾小侠停步,老汉有话说。」 斑衣神童头也不回,继续向前飞射,人影渐渐消失。 宇内樵子脑中电转道:「白毛麻雀已算奇种,竟会说话,岂非奇中之奇!」忖 念及此,忽然神色大变道:「不好!此事必有古怪!」忙也风驰电掣地追了上去。 宇内樵子七老八十,竟也这般浮躁,被一件奇事引得沉不住气。 直到他离开宗岳躺卧之处百丈之外,始心头猛然一震,自责道:「糊涂!我怎 可不顾宗掌门人而去!」转身赶了回来。 那知,就这一瞬之间,待他回到原处,已不见了宗岳的影子,他一惊一急之下, 当时眼前一黑,扑地踣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醒过来,只见六位小掌门人,正团团围住他身前。 有的替他捶背。 有的给他喝山泉。 还有的则抢着说出找寻大瀑布的结果。 只是没有一个人提起终南掌门人宗岳和斑衣神童的事。 敢情,当他们次第回到原地之後,一目了然,谁也不难想像到已发生了意外惊 人之变。 他们知道这次变故发生在他们离去之後,宗岳的失踪,责任全在宇内樵子一人 身上,以宇内樵子的年龄身份,内愧之心必已很深,倘再刺激於他,很可能使他走 上绝路。 是以,他们一时不但不敢提出责问,反而强装镇静,以慰老人之心。 其实宇内樵子老成持重,并不会像他们少年人一般,一错再错,轻举妄动,他 这时虽是无边悔恨,但心下却更是坚决,更加积极。 他甚是感激地向众小扫了一眼,接着低头一叹,把斑衣神童追赶白麻雀和宗岳 失踪的经过说了一逼。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争论。结果,却谁也说不出一个对付之策。 在不觉之间,夜暮已经低垂,山野间刮起了一阵阵的寒风。 公孙小凤悲戚的轻轻一叹道:「天黑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也应声黯然道:「天黑了!」 蓦地,天际划过一道流光,落向遥远的地方。 宇内樵子抬头道:「我们得先找处地方过夜。」 小和尚悟果道:「是的,我们明天还要继续找寻宗掌门人和顾施主的下落!」 北星小道士道:「离此不远,有一所山神小庙,足供我等坐息之用。」说罢站 起身来,也不征求大家的同意,率先大步向前走去。 要在平时,公孙小凤对他这种态度一定看不下去,必会提出相左的意见,但是 现在,她却皱眉垂首,未曾开口。 於是,北星小道士前导,众人後随,鱼贯上道。 他们无心施展轻功术,是以步履之声,沙沙可闻。 走了约莫一顿饭之久,来到一座大山之前,那所山神庙,就像一堆牛粪似的, 粘贴在山麓之下。 北星小道士道:「到了!」飞纵上前,推开半掩的庙门,走了进去。 庙内一片漆黑,好在他们七人都练就了一双夜眼,仍能把庙中一切看得甚是清 楚。 但见四壁萧条,神座上,一座大肚皮的山神像,缺手断腿,没有半点庄严之气。 他们无心多看,关上庙门,分别席地打坐调息起来。 神凝心寂之後,人人耳际忽起极微的潺潺水流之声。 起初,他们只道是因心有所思而形成的幻觉,谁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加紧用 功,以企摒除外魔干扰,及早入定。 谁知那轻微水声,竟驱之不脱,使得人人心神涣散,无法抗拒。 公孙小凤首先嚷道:「不行!」站起身来。 悟果小和尚接口道;「公孙掌门人莫非有何发现?」 公孙小凤直率地道:「我满脑子都是水流之声,入不了定!」 悟果小和尚道:「唔!小僧亦有同感!」 北星小道士讪讪答腔道:「小道也不例外!」 接着,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占秋芸,昆仑掌门人玩铃童萧士鳞,黄山掌门人葫芦 童牛千里(侠圣按:病仙女什么时候也来了?),都表示有相同的感觉。 南海掌门人宇内樵子睁开慈目,捋着颔下银须道:「一人之见或许怪,众人有 此同感便值得注意了,可能北星掌门人白天没有搜清楚,而那暗中指点者所说的飞 瀑就在眼前,咱们不妨合力搜索一下。」 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出语软弱如绵地道:「可是此刻已没有了那种幻景, 从何着手哩?」 宇内樵子点头道:「我们谈话之声,打破了庙中的岑寂,自然会失去那微弱的 水声,只要我们屏息凝神,不难找出此中奥秘。」 於是各人屏息不再说话,神殿内,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片刻之後,玩铃童萧士麟「哈!哈!」大笑道:「我察出响声的来源了!」 公孙小凤不甘後人抢着道:「谁不知道,山神菩萨肚子里作怪!」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