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闻风而来 夏夜里的吹着暖热的风,草野间传来唧唧的虫鸣声。微风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万里无云的星空格外明亮耀眼。阵风过处,树枝头发出飒飒的声音,地上的影子也 随着夏风摇摆。 昏倒在草丛中的柳随风,身子微微一动嗯嗯啊啊的醒转过来。耳际传来阵阵风 声虫鸣,暖风吹拂着颜面,柳随风睁眼看到半空中一轮弧月高挂,此时竟然已经了 午夜。 柳随风双手在地上一撑,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的脑子里浑沌成一团,不过依稀 记得自己中了曲红衣杖头上的毒,当时不管东南西北的往前跑,后来身子一冷便倒 地不起。柳随风站挺了身子检查一下周身,除了几处衣衫被树枝扯破外,几乎没有 其他外伤。柳随风运起真气绕行一周,满脸疑惑的皱着眉头搔了搔头皮,嘟嚷着自 问道:“奇怪,难道盛老夫人的毒是骗骗人的。不对啊!当时一闻到就头晕,应该 是很厉害的毒药才是,怎么我一点事都没有。” 带着疑惑往前拨开藤枝乱生的树丛,藉着林子里洒落的稀微月光,柳随风一面 走一面想着:“盛老夫人真是蛮不讲理,莫名其妙就出手,还好我的身体还抵着住 几下。” 抚着臂上隐隐生疼的痛处,他不禁揣度着曲红衣的思维:“看盛老夫人的神情, 似乎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可是这样做,又有么意义呢?难道……” 柳随风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暗忖道:“反正盛老前辈已经仙游了,解毒再 无任何意义。如果我死了,就没人知道左啸天死亡的真相。如此一来,毒仙和医仙 的争执就此尘埃落定,世上再无人知晓其中缘由。难道……难道盛老夫人真是为了 虚名而要杀我?”柳随风臆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其中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他是 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一大清早等着入城的人,见到城门开放便一涌而上,只见城门口轰闹成一团。 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熙来攘往的人潮鱼贯的进出咸阳城。城头上咸阳城三个字, 经历长久的烽火洗礼,早已经不是原来提者的字迹。只是古色古香的斑驳字体,充 分反映着这座古城的历史痕迹。 旧地重游,柳随风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慨。走在熟悉的大街上,对着侧身而过的 行人,他不能昂首阔步谈笑风生。进了城便在墙上看到新张贴的悬赏通告,背着莫 须有罪名,柳随风只能躲躲闪闪的往沈家而行。 身上的蛇毒不知何时发作,心系沉凝香的柳随风路上不敢耽搁,日夜兼程的返 回咸阳城。只是到了沈家竹篱笆前,他的心却沉到了谷底。茅草搭盖的房舍依旧, 院子里三两只低头觅食的母鸡小鸡,井边的菜圃里葱翠林立,只是进出的人却不再 熟识。 柳随风隔着竹篱笆,脸上带着笑意,轻声问着篱笆内梳着双髻的小孩。虽然小 孩回答的断断续续,不过柳随风还是能从小孩话中得知,这里他们已经住了两年多 了,来的时候没见过其他人。 满心的期待,此时只能怀着怅望落寞的心情离去。没想到短短两年的时间里, 沈家变化这么大。沉凝香进到余府,这是柳随风心中最坏的打算。只是沈家竟然举 家迁移,这个情况出乎柳随风意料之外。 “或许不是搬走了,而是……”柳随风用力想甩去心中不祥的想法。重重的吸 口气,振奋精神仔细一想,柳随风随即想到:“也许问问大管家能得到些线索也不 一定。”柳随风心中无比信赖这个带自己下山的陆中明。事实上,陆中明对柳随风 而言,是个像父亲一般的长者,虽然陆中明时常责备他,不过这些斥责对年轻轻就 统管孤梅山庄的他来说,平息底下闲言闲语是有不少帮助的。 每天打点完庄内的大小琐事,孤身一人到东大街的品茗茶楼饮茶,这是陆中明 唯一的嗜好。慢慢在大街上踱着,忽然身后一人叫道:“大总管。” 过了两年,人事景物不再如常,柳随风也没把握陆中明会不会持续这一点习惯。 不过情势所逼,迫使他不敢太靠近孤梅山庄,只好选择在半途等着陆中明。 身后的声音如此熟悉,不知道是谁?陆中明狐疑的转身看到柳随风,突然张口 半晌不动。 四周人来人往,万一熟人看到就不妙了。柳随风低头匆匆走过来,伸手一扯陆 中明的衣袖,低声道:“大总管。” 陆中明浑身一颤,双眼凝视着柳随风道:“你……你……”大概是太过于惊讶, 陆中明嘴里反覆念着相同的字语,可惜柳随风听了半天还是不知所言为何。 柳随风看陆中明张口结舌两眼发直,于是拉着他进入旁边的无人巷道,双手握 住他的双臂,大力摇晃道:“大总管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摇晃了一阵,陆中明忽然双眼一眨,回过神来,直瞪着柳随风劈头就骂:“你 这臭小子,闯了祸就溜的不见踪影。这下子你自由自在可舒服了,不过众人却被你 害惨了。” 这熟悉的话在柳随风听来,犹如仙音妙语。柳随风看陆中明对自己的态度没变, 心情一松,耸耸肩扬起眉头笑道:“大总管你误会了吧!我这两年好比身处监牢, 毫无无自由可言。我这趟回来,就是要说出实情。” 陆中明看柳随风还是一脸笑意,佯怒道:“你还笑?大小姐和沈家被你害惨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若不说清楚,我一定将你送官究办。” 暗巷里空无一人,不过小心谨慎的柳随风还是将陆中明往里头拉进几步。他听 陆中明话中之意,自己不在期间似乎发生大事,柳随风不敢再嘻皮笑脸,着急的问 道:“大总管,你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会儿我再解释我的事情。” 陆中明瞪了他一眼,道:“你偷跑后不久,城里一个夜晚发生十多起火灾。而 这些失火的店铺都是余连轩的家产。一夕之间,余连轩的产业化为乌有。城里纷纷 谣言是你所为,这下子连累沈家遭人议论。沈家为了怕官府查问,于是他们便连夜 搬走了。” 柳随风听了以后一脸错愕,直摇头道:“根本与我无关。大总管你听我说,事 情是…………”柳随风钜细靡遗的交代这两年的行藏,其中除了隐瞒自己命在旦夕 外,其他一一详述。 陆中明凝视柳随风半晌,怀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余连轩是罪有应得。 不过城里的大火又是谁放的?难道是大小姐?如此说来,大小姐是因为这事儿被老 爷赶出山庄的吗?” 柳随风大吃一惊,问道:“大小姐被赶出山庄?怎么会,大小姐不是和三少爷 有婚约吗?” 陆中明如冷电般的目光盯着柳随风,问道:“你老实回答我,大小姐和你是么 关系?” 柳随风不明白陆中明的意思,答道:“关系?嗯……我和大小姐的关系如同大 小姐与大总管的关系一般,没什么不同啊!” 陆中明看了看左右,低声责问道:“大小姐日夜不停的为你奔波,她和你的关 系不是这样简单的吧。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被老爷赶出去。” 柳随风闻言悚然一惊,正色道:“大总管别听人道听涂说,我和大小姐真的没 什么。何况大小姐早就知道我喜欢的是凝香,又怎么会……” 陆中明看柳随风的神情不似做伪,皱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柳随风一脸严肃,道:“事关大小姐声誉岂能信口雌黄。我想大小姐的事情应 该是另有隐情。不过大总管,今天我中途拦你,是想打听沈家的下落?” 陆中明摇了摇头,道:“沈家走的匆忙,根本没照会我。不过大小姐那些日子 都与沈家有联系,或许知道沈家下落也说不定。” 柳随风闻言浑身一软,垂头丧气道:“大总管说了不等于白说。唉,人海茫茫 的,哪儿才能找的到他们。” 陆中明看柳随风一脸失意,有心帮忙却使不上力。 柳随风默然半晌,抬头道:“既然如此,我不耽误大总管的时间了。多谢大总 管相信我,我要走了。” 陆中明点头道:“这里不能久留,你自己小心一点。”说着从怀中拿出钱袋交 到柳随风手中,道:“这些钱虽然不多,不过总是能贴补一些,你先将就着用吧!” 柳随风急忙伸手推回,道:“随风承蒙大总管照顾许久,不能再拿大总管的钱。” 陆中明将钱袋硬塞入柳随风手中,郑重叮咛道:“出门在外,多带些钱总是好 的。若是你不拿的话,往后再见到晦明面时,我可难交代了。难道你嫌少所以不肯 收。” 柳随风心中感激的无以复加不禁湿了眼眶,握紧陆中明双手道:“大总管的恩 情,随风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陆中明拍了拍柳随风的肩膀,道:“这可不像你说话的口气。别说这些废话了, 赶快走吧!” 柳随风将钱袋收入怀中,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柳随风含泪的 看了陆中明一眼,转身缓缓离去。 看着柳随风的背影,陆中明眼眶一湿,暗忖道:“若不是出身贫寒,这孩子大 有可为。可惜大好人才就这样埋没,若是他能拜庄主为师……”想到此处,陆中明 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忙上前叫住柳随风。 心中茫然不知何去何从,脚步不知不觉的沉重起来。柳随风怀着失落而行,听 到陆中明的叫唤后,一脸怀疑的回过身来看着陆中明。 陆中明脸上带着笑意,道:“半年后在西湖擎剑台有试剑会,说不定大小姐顾 念师恩会前往探视。你若半年内找寻不着,不妨去试剑会碰碰运气。” 柳随风一听到半年之期,苦笑着道:“多谢大总管提醒,我有机会一定会去的。” 陆中明总算帮上一点忙,高兴的道:“如此甚好。说不定我也会跟着老爷去。 到时后可要来找我。” 柳随风微微一笑,点头回答道:“当然会了,不过希望不用找那么久,时候不 早了,我该离开了。” 转身背着陆中明离去,柳随风心中边走边想:“半年?我活的了那么久吗?算 了,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天下之大,想要找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谈容易。小舟破水而行,河水轻拍着船身, 太阳逐渐西落。在傍晚的暗红色的日头下,柳随风面对着赭红色的河水,心里带着 一股无奈,对于未来,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忽然船尾的梢公喊叫到:“我说小哥,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哥不如到前头 的渡头暂歇一晚,不然过了这渡头,恐怕小哥要睡在拥挤脏乱的船舱了。” 柳随风闻言回过神来,耳中听到前头传来微微的喧哗声。柳随风将手举向眉间, 翘首极目往上游望去,前面的渡头上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挤了不少人。柳随风回头 向梢公报以友善的笑容,问道:“多谢老丈好意,我就在前面渡头下船好了。对了, 请问老丈,前头好像很热闹,不知发生何事?” 梢公侧头想了一下,答道:“喔,那是江前镇的临时市集。傍晚时,过往的船 都会在这里停歇,所以有些商人就地做起买卖,久了以后,大家都习惯这时候来做 买卖了。” 柳随风点头答道:“原来如此。看来人很多的样子,吵杂的声音老远就听到了。” 梢公听了柳随风的话后,竖起耳朵来凝神倾听。不过听了半天,耳中只听到木 桨划动河水的声音。梢公皱眉暗忖道:“我老了吗?怎么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梢公看柳随风一身粗布衣衫,一脸忧愁,心里猜想这年轻人大概是个离乡背井 的游子吧。梢公怎么也猜想不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越是接近渡头,喧哗扰攘之声越大。忽然哗哗水声从后头直逼而来。 柳随风听到声响,转头看到一艘庞大的船影。此船背后映着即将没入山棱的夕 阳,扯开大帆正加快速度冲来。 大船一下子就超越柳随风乘坐的小舟,呼啸着往渡头而去。水波激荡着平静的 河水,一阵阵涟漪扩散开来,柳随风随着小舟摇摆而站立不稳。 梢公见状急忙关切的叫道:“小哥快抓着船绳,千万别跌下水去。” 柳随风跌跌撞撞的晃了一会儿,慌乱中左手一揽舱绳,好不容易站稳桩,抬头 望着破水急驰的大船道:“这船装饰的好气派。”刚刚一眼瞥见错身而过的大船上, 旗桅飘扬着无数的龙舌旗,船楼则涂的五颜六色,其上的四五名劲装汉子伫立在船 头,互不交谈的直望着前方。 梢公控住船身后道:“青龙帮赶这么急,不知又有谁要遭殃了。” 柳随风问道:“青龙帮是做什么的?” 梢公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道:“这……青龙帮是做水上生意的,不过和我 们不太一样。” 虽然梢公说的不清不楚,不过在孤梅山庄待了那么久的时间,柳随风当然明白 青龙帮干的什么勾当。既然前头有事,柳随风不想让梢公遭到波及,于是道:“请 老丈靠岸让我下船,我走路过去行了。” 一生摆渡的梢公大概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体恤,闻言一愣,随即喜上眉梢道: “如此多谢小哥了。” 梢公将船停靠在距离渡头稍远的下游岸边。岸边芒草丛生,情景颇为荒凉。靠 岸下船后,柳随风看准了方向,缓缓的往渡头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岸边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临时的市集后,四周围都是急 切想完成交易的贩子。有牵着驴子的掮客,有推着板车的农夫,上头堆满着当地生 产的棉织半成品。还有蓝子里盛装着鲜果菜蔬的小贩,四处吆喝着吸引买主。 在这傍晚昏暗的时刻,岸边展开了非常热闹而忙乱的交易。 柳随风走马看花,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置身于嘈杂的人声和幢幢的人影中, 左推右挤的绕了一大圈,柳随风几乎迷失了进来时的方向。 这样的临时市集很快就结束了,无论是掮客,农夫,小贩都三三两两的逐渐消 失在暮霭中。 随着人群来到附近的江前镇,柳随风随便找了家灯火通明的客栈,打算将就一 晚,明天再启程出发。虽然他还不知道明天该往哪儿去。 一脚踏入客栈,不料客栈里坐满了人,只剩下中间一张桌子独坐一人。柳随风 左右张望一下,每张桌子没空位,看来整间客栈只剩那桌还有位子。 此时是晚膳时间,客栈里座无虚席不不奇怪。柳随风不疑有他,走到中间那张 桌子,语气恭谨的问道:“请问兄台,啊,失礼了,请问道长,我可以坐这儿吗?” 有些疲惫的柳随风竟没注意到这桌子的客人,原来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道士。 年轻的道士抬头看了他一下,微笑道:“这里不能……,喔,原来……哼,请 坐吧!” 年轻道士的口气有些怪异,不过柳随风急着填饱肚子回房休息,于是拱手一揖 后,挪了挪凳子坐下道:“小二哥……”柳随风一开口才发觉情形不对。 这客栈里悄无人声,连店小二和掌柜也不见踪影。更奇怪的是,除了眼前桌上 有盏茶外,其他坐满人的桌上皆空荡荡的。这种情形令柳随风悚然一惊,不禁低声 问道:“请问道长,这事怎么回事?” 年轻的道士拿了个空杯,斟满茶水推送给柳随风,微笑道:“没事,施主请用 茶吧!” 眼前的道士眉清目秀,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显的神定气闲,颇有不动如 山之姿。 不过没见过这般情形的柳随风则心头忐忑不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疑惑道: “怎么不见店小二来招呼?”柳随风心想:“这样的气氛会没事,除非是作梦。” 为了消弥心中不安,柳随风举头张望着店家,希望能赶紧用餐休憩。 年轻的道士见柳随风毫不迟疑的举杯就口,脸上显的有些讶异,开口问道: “这客栈今天不做生意,请施主另觅他处吧!” 柳随风闻言一怔,皱眉道:“开门不做生意,这事儿倒奇了。”不过左等右等 都无人招呼,茶水却喝的满肚子都是。柳随风肚子里饿的咕噜噜的直响,心想: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天真不走运。打扰道长了。” 口里说着客气话,柳随风挺腰正想站起身来。 忽然年轻的道士开口道:“来不及了。”说着突然右手急如电闪般搭上柳随风 的肩头,想将他引回座位。不过年轻道士刚触及柳随风肩头时,右手忽被一股纯阳 内力弹开,心下一惊,暗忖道:“这人好强的内力,不知是何门派的高手?” 年轻道士举止无礼,柳随风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悦道:“道长一下子要我 走,一下子出手留人,这是什么道理?” 年轻的道士脸上一阵错愕后,随即面容一变,笑道:“在下灵镜,不知兄台尊 姓大名?” 这年轻的道士脸上神情倏便,不知搞什么玄虚。柳随风满腹疑惑的坐了下来, 答道:“我叫柳随风,咸阳人士。这里发生何事,为何掌柜茶房都不见人影,烦请 道长相告。” 灵镜哈哈笑道:“随风兄不必如此客气。古人道:“相逢自是有缘’。我的道 号叫灵镜,乃是武当派第三代的弟子。随风兄就叫我灵镜便是了。“柳随风见灵镜 如此洒脱,心中一喜道:“灵镜兄好气度,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灵镜笑道:“随风兄如此雅赞,贫道愧不敢当。说起今日之事……” 灵镜说话之时,此时门外忽然近三名身穿蓝白相间服饰的中年男子。客栈里的 人轰的一齐起身,这情形将柳随风吓了一跳。 不过灵镜似乎不在意周身的情况,态度从容的续道:“……前天贫道在万霞镇 上,看到一只狗咬着一个妇人不放。这妇人惊慌失措,街上的人又袖手旁观,贫道 一时于心不忍,于是出手驱赶。没想到这只狗狂性大发,反过头来咬贫道。说起来 当真可怜,这只狗体弱气虚,贫道轻轻一推,这恶狗就一命呜呼哀哉。无量寿佛, 愿此恶犬早登极乐。” 灵镜说时语气凄恻,柳随风正要出言安慰,忽然一个响雷在耳边响起:“别以 为武当派的名头响,就能在青龙帮的地头上撒野。灵镜你这臭道士,杀了我四弟还 出言侮辱,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青龙帮往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柳随风心中一震,恍然大悟:“原来灵镜道长打抱不 平,杀了青龙帮的人。今天青龙帮是寻仇来着,难怪客栈里无闲杂人。客栈里的掌 柜等大概早躲起来了吧!” 客栈里恐怕有二十多人之众,不过灵镜却依旧神色自若,伸手拿起杯子喝口茶, 笑道:“一下子怎么来了这么多野狗,这店家真该检讨检讨。” 柳随风向声音处望去,只见门外走入的三人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胀 红了脸,气呼呼的睁大眼睛,杀气腾腾的看着灵镜。无意卷入江湖恩怨的柳随风, 正要开口解释,忽然身后呼的一股劲风袭到。 风声劲急,柳随风不加思索,扭腰往旁一个翻身,一招赤焰遮日,左手推去半 月枪的袭击,右手出拳如风,喀啦的一声,硬生生击断眼前直攒而来的长戟。 柳随风转眼一招退去两敌,灵镜哈哈大笑,身形呼地凌空跃起,锵的寒光一闪, 灵镜手中一柄亮晃晃的长剑削断身后直刺过来的三支长枪。 门前的三人见双方动上手来,己方节节败退,心中不敢再小觑灵镜,纷纷抽出 拿手兵刃加入战局。 客栈里一时之间刀剑相交声不绝于耳,不过大多数的帮众见柳随风手上无兵器, 十招里有八招是往柳随风身上招呼。 青龙帮只不过是江湖里微不足道的小帮派,帮内都是一些持强斗狠的奸邪之徒, 真有本事的寥寥无几。能够称称门面的不过是使泼风刀的帮主翻江龙祈鄂。不过祈 鄂和灵镜交手不过数招,根本挡不住灵镜手中的长剑。一招苍松迎客削落祈鄂的发 髻,乌丝掉落满地,披头散发的祈鄂斗志尽失,泼风刀虚晃一招,双足一蹬反身窜 出客栈。 柳随风被青龙帮的小喽啰围住,进退不得。不断往身上招呼的都是青光闪动的 枪头刀锋。柳随风不想伤人命,仅仅以掌风逼退众人。一不小心,嘶的一声,衣衫 下摆被大刀划破一条缝。柳随风心中一惊,暗忖道:“这些人当真凶狠,看来不能 再手下留情了。”幸好这些帮众手上没什么本事,不然以柳随风的心态,如果遇上 真正高手,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柳随风运起焱炎真气,瞬间力惯于臂,一招后羿射日猛击出去。砰的一声大响, 一个青龙帮众枪断骨折,身子应声飞过众人的头顶,直直的破窗而出。其余帮众大 惊之下,忽然发声喊,众人宛如一阵风般的跑个不见人影。 客栈里经过一番厮杀破坏,椅倒桌倾一片狼籍。柳随风吐了口气,收拳平息。 忽然身后一人抚掌笑道:“随风兄好功夫,真是令贫道大开眼界。” 柳随风缓了缓气,转身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灵镜整了张桌子,桌上沏了壶茶, 而灵镜正倒了杯茶在品尝着。 没想到灵镜对仇杀一事能处之泰然,还能在此时好整以暇的饮茶自娱。柳随风 不禁佩服灵镜,随手翻了张凳子坐在桌边,道:“灵镜兄不愧为修道之人,不管何 时何地都有等闲情逸致,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灵镜拿了个空杯甩了甩,倒了杯茶递给柳随风,笑道:“道,无所不在嘛。随 风兄功夫过人,他日必能扬名四海。” 柳随风接过杯子,道:“我可没这样的雄心壮志。” 灵镜看了柳随风一眼,举杯啜口茶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随风兄,有 些事情躲也躲不了。” 柳随风闻言一怔,似乎灵镜话中有话,于是问道:“灵镜兄的意思是……” 忽然灵镜放下手中的杯子,朗声喝道:“老早就看到你了,别躲了陆愚。” 柳随风闻言一愣,转头果然见到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记得年轻人带着笑容走了进 来。 陆愚绕过颓倒的桌椅,拉了张凳子坐下,贼嘻嘻的笑道:“我是帮你替天行道 嘛,何必这么生气呢?” 柳随风看这年轻人长的钟灵毓秀,唇红齿白,深邃的双目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 智慧,不过他的脸上却带着轻浮的笑容,看起来似奸非奸,不知是正还是邪。 灵镜倒了杯茶给陆愚,道:“我托你去打听消息,等了半天不见你这家伙,反 倒是青龙帮先找上门来。” 陆愚面不改色,伸手接过茶杯放下,笑道:“别生气嘛。反正祈鄂的三脚猫功 夫也打不赢你。现在青龙帮吃了苦头,暂时隐匿一阵子,对这附近一带的百姓也是 好事,我说的没错吧!” 灵镜嘿嘿一笑道:“你这家伙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刚刚的事 就算了,我托你的事情打听到了吗?” 陆愚颇为得意的道:“当然,不然我怎么敢出现。”陆愚说话之间,一双眼睛 盯着柳随风上下打量道:“这位哥哥面生的很,不知是何人的高足?” 柳随风听陆愚问起,急忙答道:“在下柳随风。” 陆愚双眉一动,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柳随风?嗯……。嗯,没听过。” 虽然陆愚直言不讳,柳随风却不动怒,微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陆 兄没听过不足为奇。” 灵镜此时忽然插嘴,并且意有所指的道:“随风兄功夫出神入化,贫道难望其 项背。” 陆愚闻言眼睛一亮,道:“真的吗?我真是孤陋寡闻。敢问随风兄师承何人?” 虽然焱炎功是盛天讲解给他听的,不过盛天自己不会,而柳随风一直当盛天是 长者,心中并没有将盛天当师父。 此时听陆愚问起师承,柳随风顿了一下,答道:“我没师父。” 武林中人隐瞒身份,常常是避不回答而已。学武之人向来尊师重道,此时柳随 风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灵镜和陆愚双双露出奇怪的眼神,看的柳随风颇不自在,于是他起身道:“小 弟还要找间客店休憩,请恕小弟先走一步。” 灵镜见状亦起身道:“贫道也还没用晚膳,不如一齐走吧!” 陆愚急忙喝口茶,站起身来道:“我知道有间客栈挺不错的,跟我来吧!” 柳随风原本借口想离开,没想到两人一搭一唱,顺着话就接了下来。不过人生 地不熟的,有人带路也不错,于是拱手道:“如此多谢陆兄了。” 陆愚笑着回礼道:“都是出门在外,不用客气。”陆愚眼中闪烁着光芒,站在 一旁的灵镜看在眼里,嘴角也露出一丝浅笑。 江前镇虽然名曰镇,其实腹地广阔,只是来往的都是一些商人,真正住在此地 的不过千余户,所以入夜后的江前镇,冷清的大街上幽暗凄凉,一路看去不仅见不 到行人,连猫狗等动物都没个影。柳随风三人走了许久才见,终于见到另一家客栈。 一路走来渺无人烟,此时见到前头灯火通明,柳随风不禁吁了口气,暗忖道: “还好有人带路,不然又要露宿街头了。” 三人进了客栈,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客栈里坐了七八桌的客人,三三两两的谈 笑着。三人管不了许多礼仪,刚刚在路上就已经是饥肠辘辘,此时屁股还没坐下坐 下便唤来店小二,只见陆愚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满桌子的菜肴传出阵阵香味,三 人不由分说便拾起筷子狼吞虎咽,直引的众人侧目,不知道这三个饿死鬼打哪儿来 的。 好不容易汤碗见底,陆愚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笑道:“灵镜兄,你得吃饱 点,不然中夜后我可没本事找东西给你吃。” 灵镜嘴里还塞满食物嚼个不停,吱呜道:“等会儿买些干粮带着。” 柳随风听两人话中之意,似乎用膳完后要离去,不禁好奇的问道:“两位兄台 这么晚了还要办事,实在辛苦。” 陆愚将碟子里的菜肴风卷残云的吃个干净,伸袖抹了抹嘴角,道:“采花当然 在半夜啰,难道还能在光天化日下干这勾当。” 柳随风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们要去采花?” 陆愚听柳随风叫的大声,不禁楞了一下,回过神来正要解释时,忽然一个人大 刺刺的坐了下来,呵呵一笑道:“没想到武当派要藉助陆愚之力来杀独眼貂。” 灵镜咕噜一声将食物吞下喉后,两眼瞪着来人道:“没想到四处走走都遇到熟 人。不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小镇来。” 陆愚嘻嘻一笑,双眼在胡空脸上一溜,道:“胡空到的地方,总是有热闹可看。 怎么,你又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了吗?” 陆愚口中称呼的胡空,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生的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头 上扎着一个散乱的发髻,眼角带着细细的皱纹,暗青色的衣服上三四个补丁,俨然 一幅饱经风霜的模样。 胡空眼睛在桌上一瞄,咧嘴笑道:“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说不定独眼貂 就溜了。” 灵镜匆匆抹了抹嘴上的残渣,拿起长剑来起身道:“胡空说的没错,我们快走 吧。” 陆愚放下刚刚叫的陈年女儿红,连塞子都没打开就被灵镜拉出门,口里头直呼 着:“别着么赶嘛,好歹也喝杯酒暖暖身。别拉了啦,你这臭道士真没同情心。” 陆愚临走时还频频回头,神情显的依依不舍。 胡空作势挥挥手,等到两人不见踪影后,转过身来道:“嘿嘿,平白捞到一壶 好酒。”啵的一声,胡空拔开酒瓶上的塞子,登时酒香四溢,闻者无不馋涎欲滴。 柳随风不善饮酒,此时被浓浓的酒气一蒸,不禁颊红微醺。 这壶酒是陆愚特地叫店家留下的,岂料被胡空一句话支走,登时给胡空检了个 便宜。胡空小心翼翼的斟了杯酒递给柳随风,道:“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我先自 我介绍,老哥哥我叫胡空。胡空胡空,糊里糊涂一身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柳随风听他说的诙谐有趣,接过酒杯后恭敬道:“我叫柳随风。” 胡空点点头后却不理他,只管将酒杯凑进鼻头一闻,眯着眼睛陶醉在酒香中。 过了半晌后一饮而尽,睁开眼睛吟道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没想到这酒一入口,胡空宛如脱胎换骨般,不仅脸上的风尘尽退,浑身更是充 满倨傲的侠骨之气。柳随风见状不禁暗暗称奇,接口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 身后千载名。” 这首李白的行路难颇有寓意。诗句中讲的是西晋吴人张翰为官时,看到秋风起, 回想起吴中菰菜,鲈鱼汤的味道,于是辞官回家乡去。张翰离去时对友言:“使我 有身后名,不如及时一杯酒。”李白既是酒中仙,仕途又非一帆风顺,这首行路难 引伸自张翰的话语,虽然诗句内容上有些消极,但是用在胡空身上,却又隐含郁郁 不得志,潦倒江湖之意。 胡空眼睛一亮,随手捻起一颗花生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没想到小老弟也 是此道中人。既然如此,陪老哥哥喝一杯如何?” 柳随风不敢失礼,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一股暖意从腹部直冲上头顶,柳随风酒 意上身,整个人不禁飘飘然起来。 胡空见柳随风一杯入喉,霎时间醉态可掬,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怎么不跟着 他们俩人去瞧瞧,说不定可以看到一出好戏。” 柳随风打了个嗝,轻轻的摇头道:“我不是江湖中人,去了恐怕多惹麻烦,所 以胡大哥这番好意,小弟敬谢不敏了。” 胡空闻言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来的突然,柳随风大惑不解的问道:“是不是小弟说错话了?” 胡空笑的岔了气,猛咳了几声后,手捂着胸口憋着气,缓了缓情绪后笑道: “你没错,只是你可能不知道陆愚浑号叫闻风而来,也有人叫他一阵风。” 柳随风疑惑的问道:“为何叫闻风而来?” 胡空长吁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道:“这是因为每有风吹草动,陆愚都适逢其 会。不论找人问事,只要是江湖上的大小事情,找陆愚准没错。” 柳随风几杯酒入喉后,渐渐能适应酒后晕眩的感觉,脑子也清醒许多。此时听 胡空说到陆愚之事,凝神细想,猛然心中一惊,寻思:“别人透过陆愚能要到所需 线索,那么陆愚知道我的名字后,别人岂不是也能从他口中探知我。如此说来,难 怪青龙帮能轻而易举的找到灵镜兄,唉哟不好,刚才和青龙帮打了一架,难保青龙 帮不会我寻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灵镜兄果然一语命中。”无端惹来是非,柳 随风感到有些冤枉,不过刚才出手实是迫于无奈,他只能自叹倒楣而已。 胡空见柳随风愁眉苦脸的样子,轻笑道:“陆愚的仇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这 种情况下,他还不是一样过的高高兴兴。小老弟,老哥哥劝你别担这个无谓的心了。”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懊悔也无济于事。柳随风一笑置之脑后,随即想到 陆愚和灵镜匆匆离去,不知发生何事。于是开口问道:“胡大哥,不知那毒眼貂之 事又是如何?” 胡空啜口酒,慢条斯理道:“两个月前,威远镖局接了一笔大生意,所以动员 了镖局里所有人手走这趟大镖。” 柳随风若有所悟道:“原来独眼貂劫了这镖银。” 胡空摇头续道:“不是。那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叫邵海,曾经和独眼貂余罄有过 结,所以余罄趁邵海走镖时,摸黑进入威远镖局。威远镖局十四条人命,一夜尽归 黄泉。余罄不仅劫财,更奸杀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女。余罄干下伤天害理的血案后, 随即销声匿迹不见踪影。邵海功夫平平,和余罄比较之下更是差上一截。不过邵海 是武当派的记名弟子,武当派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这两个月来,武当派倾巢而出, 为的就是抓余罄一偿血债。不过这余罄也真狡猾,不但屡次逃脱,更伤了武当派几 个弟子。不过就像酒鬼嗜酒如命一样,余罄躲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忍不住又干了两件 案子,这一来泄了踪迹,所以才引的灵镜追来。” 柳随风听完后略一沉吟道:“胡大哥说那余罄功夫不弱,灵镜兄和陆愚是他的 对手吗?” 胡空嘿嘿一笑道:“别担心。灵镜是个武学奇才,功夫比之武当二代弟子有过 之而无不及。怎么,小老弟也想去一显身手吗?” 柳随风急忙摇手推辞道:“我哪有什么功夫,去了不过碍手碍脚而已。” 胡空冷眼瞧了柳随风一下,颇有寓意道:“老哥哥担保你一定比余罄强。废话 不多说,说走就走。” 柳随风被胡空半推半送的出了客栈,心里直怨着:“怎么一日之中巧遇两次。” 一路上胡空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完全不是客栈里那一副市井小人的模样。不 过柳随风没学过轻功,死命追着胡空一段路后,早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胡空回头见柳随风步履蹒跚,一副殆欲毙然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兜了回来,问 道:“小老弟没学过轻功啊?没关系,老哥哥教你,现学现卖童叟无欺。” 柳随风喘着气问道:“胡大哥,你走这么快,莫不是知道独眼貂出现之处?” 胡空轻松答道:“不知道啊!” 柳随风吃了一惊,道:“胡大哥不……不知道,那么我们要去哪儿?” 胡空搔了搔头皮,道:“反正这镇上只有两三间大户,随便找一间不就成了。 反正陆愚只知道独眼貂正停留在此,至于下手目标呢?我想陆愚也是随便猜的,你 真当他是无所不能。” 柳随风听胡空对此事了若指掌,不禁狐疑道:“怎么胡大哥对此事这么了解?” 胡空双眉一扬道:“这消息是我和陆愚交换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柳随风哑然失笑道:“什么?这消息是……” 柳随风话未说完,胡空忽然拉着柳随风往暗巷里一窜,随即低声道:“有人。” 此时乌云遮月,风静雾清。幽暗的琼宇之间,忽然传来一丝微微声响,似乎是 衣袂猎猎之声。来自高处的响声来时如箭,去时如电,转瞬间失去踪影。 胡空待黑影过去后,低声道:“现在来不及教你轻功,我拉着你还应该追的上。” 柳随风愕然道:“追?我……”胡空根本没让他有机会说完,右手拉着柳随风 的胳膊紧追着黑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