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英雄气短 筑月小斋前庭可见之地仅如三辆马车大小,可供活动之处并不阔宽,花弄影心 头虽然怒气冲天,但是多次生死挣扎的经验却让他此时更是冷静。江湖上常用的双 刃宽柄长剑不利于短兵交接,花弄影有鉴于往的经验,苦思多年后令辟窍门,此时 他手中长剑纤细窄扁柔若绸缎,出招时只着重于剑尖攻击,刺,攒,挑,削狠辣有 余,凌厉处犹似旋风横扫,刁钻处更如毒蛇吐信变幻莫测。 胡空与柳随风联手对付花弄影,三人贴身相博,两双肉掌虎虎生风向花弄影拍 去,一阵强似一阵的掌风呼啸狂扫,劲风过处落叶纷飞,喀拉之声不绝于耳,庭院 里的花架应声倒塌。架子上的盆栽落地碎裂,三人酣斗中不知不觉间,使的原本干 净的庭院登时布满纷乱杂踏的脚印,只不过在此生命攸关之时已无人关心此事。 花弄影以一敌二虽然暂时未落下风,但是想要取胜却是难上加难。胡空功夫高 深莫测,交手多次未能伤他分毫,优劣之数已见分晓,花弄影行走江湖多年岂有不 知之理,但是为了某些原因之故,却逼的他不得不冒险追杀胡空。而现在又加上一 个功夫不弱的柳随风,优劣之势更加明显,花弄影这时出手可谓以卵击石。 以杀手身份享誉江湖的花弄影不管眼前情势如何,对着三个强敌贸然出手,胡 空久历江湖心知有异的。这时柳随风一掌荡开花弄影手中长剑,左脚斜踢花弄影腰 间,花弄影侧身闪躲出掌迎敌。此时花弄影右背门户大开,正是出手的好时机,而 胡空却错手一推,放手让这机会白白失去,显然不打算与花弄影做生死决斗。 他眼神闪烁出掌缓慢,可见心中另有盘算。 柳随风眼前青光闪动直逼双眉,侧头一闪右掌忽地自下翻打花弄影手腕,花弄 影长剑嗤的往下急刺,柳随风顺势虚踢闪过一剑,身形未定冷风又至,他根本没有 余裕多想其他事情,双掌轻灵衣袖飞舞,前击退避看似潇洒,实则凝神专注不敢丝 毫大意,手上只管一个劲的抵挡反击。相对于胡空的轻松以对,他此时可说是苦不 堪言。 陆愚在一旁看的眉开眼笑,一双眼睛看着三人迭出险招,却又屡屡化险为夷, 嘴里不断啧啧赞道:“随风兄这招可真妙,嘿,花弄影躲的好,唉唉唉,你这臭老 头到底是哪一方的,别出手,对了,这一招绕指柔剑真漂亮,……哈,随风兄运掌 如风身如流水行云,啧啧……碧波轻烟掌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交手良久不分胜败,不知为何然胡空忽然抽身往后一跃,双手一摆交错于 胸前,竟是脱离战圈袖手旁观之意。 花弄影少了后顾之忧,右臂一振手腕急转,瞬间剑光暴起数十点寒星。一团光 幕直逼而来,柳随风眼前精光乍放,凉意骤然侵身。他不敢轻忽,猛然往后一个翻 身,远离剑光落地后右足轻点,身子往前急窜切入光幕,掌缘如刀分劈花弄影手腕 前胸。 柳随风这一招险中求胜巧妙至极,花弄影本该回剑防御直劈胸口的这一掌。不 料花弄影竟然无视胸前这一掌,不躲不让长剑去势未止,嘶的一声,剑尖划破柳随 风心口衣衫。花弄影这一刺虽然险极,但却没伤及柳随风。而柳随风的右掌夹着凌 厉劲道已经贴住花弄影心口,只待劲力一吐,花弄影便自江湖除名。 两人生死一瞬间僵持不下,眼神交错如电闪惊鸿摄人心魄。柳随风并没有想杀 死花弄影的意思,但是此刻冷森森的长剑紧贴心口,只需手腕轻轻用力,花弄影锐 利无比的剑尖便会透胸而入。他一时心软含劲未吐,却落得骑虎难下的窘境。 倾刻间局势大变,胡空摒息瞪着两人却不敢往前,唯恐花弄影抱着玉石俱焚的 想法,长剑一刺与柳随风同归于尽。 再好的戏终究还是会散场,陆愚毫不在意他人死活,看似感受不到眼前肃杀的 气氛,脸上还是笑笑容可掬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嘿嘿,人人 闻之色变的冷血杀手终于踢到铁板了吧。这一剑一掌了结生死,到底是谁棋高一着 呢?”他一脸幸灾乐祸,此时看到精彩处,双袖一动差点鼓手叫好。 寒风冷冽,席地卷来拂动两人衣角。庭院里一片狼籍,片片落叶随风翻滚,恰 似游兴勃勃般跳动在两人之间。 突然门口亮光一黯,花弄影双目一瞠目光大盛,手上劲力骤然涌上剑尖。柳随 风心有所感,脑子里一个念头如电光般闪过:“虽非吾愿,但事情至此已经无法挽 救。这样也好,总算没伤及旁人。”他心里纵使有所遗憾,此时却回头已晚。 花弄影存心要柳随风陪葬,胡空见状心头大恸,紧握双拳却无能为力,眼见惨 剧即将发生,他的心中自责不已,暗道:“如果早点解决花弄影,就不会有现在这 种状况,真是一着错满盘皆输。”他虽然懊悔,但是已经于事无补。 两人眼神交错迸出丝丝火花,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柳随风咬牙瞠目,正待 吐劲了结,胡空亦准备给花弄影致命一击,忽然一道娇柔的声音自房门口响起: “请各位别伤害我夫君。” 这声音来的突然,众人心头一震。柳随风忽觉心头冷意骤失,只听得当的一声, 花弄影竟然弃剑转身,一个箭步扑到房门口,伸出双手搀扶住一个面容生的秀丽的 年轻妇人。 柳随风死里逃生,全身依旧充满内劲蓄势待发。而花弄影背后门户大开,竟是 毫不在意身后之人。他并不想趁人之危,往后一跃走近胡空道:“胡大哥,这位就 是花夫人。” 胡空看花弄影细心呵护这位年轻妇人的模样,不用柳随风说明也知道这女子便 是碧月残。他不急着了解事情缘由,侧身对着柳随风道:“刚刚好险,小兄弟你没 事吧?” 柳随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俊秀的脸庞有些苍白,看上去说不上是好气色, 不过他还是多谢胡空的好意,点头微笑道:“多谢胡大哥关心,我很好。” 陆愚眼角瞟向花弄影和碧月残,嘴角一扬道:“杀手竟紧张的连剑都丢了,唉 唉,有道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碧月残一身浅红色衣衫,秀发鬓乱神情颇为憔悴。她消瘦的身子娇弱无力的靠 在花弄影身上,秀目如同星月一般湛亮,她抬头看着庭院里的三人,语意恳切道: “一切事情都与我丈夫毫无关系,所有罪过都是因我而起,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 丈夫,小女子愿一肩承担。”她说完竟作势屈膝下跪,不过花弄影搂的紧,她虽有 心却力有不逮。 胡空右手往前一推道:“我们和花弄影无冤无仇,花夫人不必对我们弯腰屈膝。 至于你们的事,老早已前我就知道了,所以我并不会与你们为敌,也不会怪你们。 外头夜深露重,夫人身子孱弱,请先入室以防风寒。” 花弄影闻言一凛,手上微微使力想扶着妻子进入卧房。碧月残却摇了摇头,伸 出纤纤玉指指着大屋道:“贵客临门岂可待慢。”花弄影对妻子向来言听计从不敢 违拗,冷俊的眼神一动,眼角瞧了三人一眼,抱起妻子便往大屋走去。 胡空这一番话说出口来,柳随风听的有些讶异,转头对着胡空问道:“胡大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愚脸上充满诡谲的表情,似乎知道胡空指的是什么,所以一反常态不开口唠 叨发问。 胡空眼睛瞧了陆愚一眼,伸手拍拍柳随风肩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常,不是 三言两语说的完的,等会儿再说给你听。”说着转身随花弄影夫妇往前头大屋走去。 碧月残的出现,使的花弄影弃剑分神无心厮杀。而胡空语带深意,却又令人如 坠迷雾之中。胡空与花弄影夫妇步进大屋,行进间却又保持一段距离,这模样看起 来不像化敌为友,却又没有任何冲突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随风骚了搔脑 袋,感觉这一切实在诡异,此时陆愚与他错身而过,转头笑道:“唉哟随风兄,事 不关己,想这么多做什么。若是真的按耐不住好奇心,待会儿让臭老头说给你听不 是更快些。” 月光隐没,淡雾渐起。忽然大屋窗口亮光一闪透窗而出,屋内已经点起荧荧烛 光。柳随风听陆愚说的不无道理,又见胡空面带微笑,似乎有恃无恐,他耸耸肩微 微一笑道:“今晚遇到的怪诞事情还真不少。”说完随即跟着走了进去。 手工精细的桌面上擦拭的一尘不染,其上一盏灯绽放光明,照的格局不大的屋 子满室生辉。五人面前白瓷杯中酒香满溢,澄澈透明的汾酒盛入八分酒意,灯火照 的五人脸上阴晴不定。屋内诸人心有所思神色不定,此时尽皆默然不语,只是眼光 飘动揣测间,屋内的气氛便显的有些诡异。 碧月残毒名远播,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她亲手酿制的酒散发诱人芬芳,虽然 令人垂涎三尺酒虫蠢动。不过看归看,有胆子拿起来品尝的人恐怕很少,就连提议 随两人进来的胡空,面对看似白净无暇的美酒,他虽嘴馋却也不敢大意。 碧月残见胡空等人不敢举杯品尝美酒,捋起袖子轻缘酒杯微笑道:“承蒙三位 不弃,小女子代我夫君敬三位一杯当是赔罪,请各位大侠原谅我夫妻无礼行径。” 胡空听碧月残言词谦卑,两眼直视半晌忽然举杯就口。陈年美酒一入口中,顷 刻间温热上身,咕哝一声美酒直灌入腹,丹田之中有如一团火往上窜烧,全身寒意 尽去,仅仅一杯就令胡空感觉有些飘飘然。 柳随风知道胡空行止有度,此时见他凝思之后与碧月残举杯对饮,以胡空的为 人此举必有深意,于是袖手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胡空双颊微晕,嘴角一扬笑道:“真是好酒,小兄弟不喝太可惜了。 来来,陪老哥哥喝一杯。”他说完自斟一杯凑近嘴边,左手将柳随风面前的酒杯送 上去,催促着柳随风道:“酒要趁时候喝,酒气散了就浪费了。” 胡空竟替碧月残出面劝酒?柳随风心头诧异,犹豫之间不知不觉的将眼角瞧向 陆愚,看他作何反应。 打从碧月残出现之时,陆愚便知今天情势凶险无比,虽然难耐好奇心的驱使, 硬着头皮跟着胡空进来,但是他的心却从没松懈过。思索良久后,他还是觉得明哲 保身要紧。眼见众人眼光直射过来,他目光在碧月残身上一转,笑眯眯道:“花夫 人这坛酒恐怕是花了不少功夫酿的,在下无功不受禄,敬谢不敏了。”他虽然面带 笑容,不过言下之意是推辞不受。 柳随风眉头一动,心想:“陆愚不敢喝,那这一杯酒的确是大有文章。不过陆 愚知道,胡大哥也必然知道。明知酒有问题,胡大哥却欣然相受,这……,难道胡 大哥早有应对之法?”他心有疑问,目光与胡空不经意一触,果然见他下颔微微一 点,柳随风会意,举杯微笑道:“花夫人舍命相救,在下由衷感谢,请。”说完一 饮而尽。 胡,柳两人一杯见底,花弄影见状,面无表情举杯就口。碧月残笑着替三人再 斟上酒,笑吟吟道:“我夫妻两人从未招待外人,今天难得贵宾莅临,请两位别客 气,酒还很多呢。” 柳随风心想:“我本命不久长,就算有毒又有何惧。”心念所及顿时豁然开怀 一笑,伸手一取杯不离口。这酒果然香醇浓郁,柳随风酒力浅,三杯下肚便脸泛红 潮。不过他眼角瞟向胡空,却见他亦如自己一般醺然欲醉,他心中怀疑道:“这并 非一般醇酒。”杯子里透明清澄,看不到,也尝不出酒中混和了什么东西。 陆愚在一旁不敢动手,眼见两人喝的畅快,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酒 意催人醉,未尝已三分,看来这酒真是人间极品。” 碧月残酒意渐起红颊酡红,听到陆愚赞叹之词,微微一笑道:“三位都是我夫 妻的贵宾,请不用客气。” 陆愚一听,猴急的拿起杯子咕噜一声直灌入喉,闭目沉醉良久,突然间睁开双 眼张口吐气,呼的一声赞道:“好酒。” 胡空见状呵呵笑道:“酒是好酒,可惜有机会品尝的人却不多。” 柳随风闻言双眼瞧向胡空,思忖道:“胡大哥这话里头另有所指,不知花弄影 夫妇作何感想。” 柳随风向来以胡空马首是瞻,虽然此时心有所思,但他却噤口不语静待胡空下 一着。而陆愚却无此意,老实不客气道:“臭老头有话直说就是了,老是拐弯抹角 的,你以为这是在登科比试啊?” 胡空微笑不答,对陆愚挑衅之语不做回应。碧月残看着丈夫,眼神中柔情万千, 默然半晌后,转头对着胡空和柳随风两人道:“我夫妻两人迫于无奈,四处杀人以 致于仇家遍布天下。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夫妻早有觉悟,心想如此下去,有朝 一日必定丧命于他人之手。不过一番因缘巧合之下,我夫妻两人的命被这位小兄弟 所救。今后若是这位小兄弟有任何差遣,我夫妻两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碧月残语气甚坚,只是柳随风尚不明白发生何事,心中诧异不已,睁大双眼咦 的一声奇道:“这……在下并没有帮忙到什么,花夫人言重了。” 碧月残微笑以对,樱唇微张正待说明时,胡空忽然道:“万邪蛊厉害无比,发 作时如烈火焚身万蛇啮咬,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承受不住。” 柳随风听到万邪蛊三字,登时心中一凛,不由的将目光瞧向胡空,迟疑道: “万邪蛊?那是……” 胡空神情严肃,叹口气打断柳随风道:“没错,这东西真是邪门的很,我…… 我妻子也是因此而……,唉……” 碧月残心有戚戚焉,语带怜悯道:“我身中此毒无药可解,为了活命,只好受 人要胁以杀人换取解药。” 胡空神情凄恻,微微苦笑道:“为了救我妻子,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我都愿意。 只可惜没人要我这么做。” 柳随风听了两人对答后,终于知道胡空为何不与花弄影正面为敌,原来两人竟 是同病相怜。虽然已经知道花弄影并不是真的嗜杀成性,但是这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他一脸不解的搔了搔头问道:“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这究竟是怎回事?” 陆愚嗤的一声笑道:“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臭老头说来还这么伤感,啧啧, 真是情根深重。” 柳随风听陆愚之言,似乎他熟知内情。不过他年纪比自己小,为何知道这许多 事情,柳随风心头不禁对他起了好奇心。 众人之中只有陆愚是局外人,花弄影目光一闪杀气陡起。碧月残唯恐失礼,急 忙轻轻扯住丈夫的衣袖道:“我们夫妻多年来树敌无数,本不该有此念头。只是今 日有缘与诸位同桌共饮。”她看丈夫一眼续道:“不知我夫君能否有这荣幸与诸位 义结金兰?” 没料到碧月残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柳随风听后心头惊愕不已,张口结舌说不出 话来。胡空则是面带微笑,半闭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右手轻抚着下颚不知在想些什 么。 陆愚抚掌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有趣极了。这里坐着天下第一的杀手,毒 王。还有江湖上最倒楣和最神秘的武功高手……” 碧月残不待陆愚说完,抿嘴笑着插话道:“不止,还有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 消息最灵通的探子马。” 陆愚神情骤变笑声一断,干咳两声道:“花夫人怎么把我也算进去?陆某只是 个小喽啰,高攀不上各位。” 胡空嘿嘿笑道:“要说这里最神秘的人,非陆愚你莫属。怎么,我们不配与你 结交吗?” 陆愚被众人眼神盯的浑身不舒服,抽了口凉气道:“结拜应该是心甘情愿,哪 有强迫之理?” 碧月残笑眯眯道:“没人强迫你。” 不知道拒绝会引起什么后果,尤其在屋子里的诸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万一打 起来,自己的胜算几乎等于零。听完碧月残的话后,陆愚神情更是尴尬,咕噜吞了 口唾液道:“这……让我想想总可以吧!” 柳随风听胡空言下之意,显然是无意拒绝。自己时日无多并不在乎,尤其他已 经和金惜花结拜了,再多几个也无所谓。只不过天魔教百般纠缠,自己怎能再连累 旁人。想到天魔教,他心念一动,目光在胡空等人脸上一扫,心下蓦然明白:“原 来花夫人是打算尽一己之力相助,那么胡大哥必是顺着花夫人之意,可是我怎能再 连累他人。”他明白碧月残和胡空之意后,心中感动不已道:“有幸能与诸位结成 异姓兄弟,在下不胜惶恐。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事想说与胡大哥与花夫人明白。” 他心想终有一日金蛇必会吞食身心,与其化身妖魔危害人间,不如先做事情防 范。 当下便将曲红衣当日之言娓娓道出。 胡空凝视柳随风半晌后道:“小兄弟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事情或许不如你想 像中那么严重。” 陆愚一脸错愕,等胡空说完后噗哧一声笑道:“结拜的条件竟是要兄弟亲手了 结性命,我陆愚没听过却遇上了,嘿嘿,真是天下奇闻。” 柳随风处之泰然微笑道:“我本想早点自我了结,不过我挺怕痛的下不了手, 只好拜托各位了。” 听柳随风语气坚定,陆愚笑容忽然凝结,睁大眼睛问道:“随风兄你不是当真 的吧?” 柳随风看着陆愚笑道:“当日陆兄亲眼所见所闻,当知在下并无虚言。” 陆愚心中一凛,闭不答应。 胡空见柳随风神情坚定,沉吟后点头道:“与其死在别人手上,不如让信赖的 人来动手。小兄弟,老哥哥答应你。” 柳随风喜道:“多谢胡大哥。” 陆愚不可置信的道:“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是在作梦吗?” 碧月残一泓秋水绽亮如星,微笑道:“结拜贵在真诚,什么事都可以明着讲。 陆公子若是坚决不肯,尽管离去便是。” 陆愚看着众人,干笑一声道:“这一屋子的怪人怪事,我怎会遇到?唉,这大 概是命中注定,算了,结拜就结拜,我的仇人难道还会少过你们?” 胡空呵呵一笑,举杯道:“苍天可鉴,明月为证。今日我胡空与花弄影,柳随 风,陆愚等四人……” 话说一半,陆愚忽然插嘴道:“等等,臭老头你别使诈,结拜哪有用假名字, 想诓我们吗?” 柳随风心中大奇,转头只见胡空点头笑道:“陆愚你说的对,是我一时错口。 胡空这名字用久了,一时改不过来。” 陆愚颇不以为然道:“被你蒙混过去我们就亏大了。”他言下之意是认为胡空 有心欺瞒。 对于陆愚的指责,胡空笑着不以为意道:“是我不对,我向各位赔罪。”他举 杯一饮而尽以示赔罪。 江湖上匿名以避仇家实属常事,花弄影和碧月残笑着举杯接受,柳随风也认为 此事无关紧要,不过陆愚则有些不高兴道:“有什么事情还是先说清楚,免得往后 有人后悔莫及。我的名字是我爹取的,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改过。” 胡空看着陆愚一副挑衅的模样,神情一黯道:“陆愚你很有心,想必早打听过 我的底细。不错,我就是二十年前的擎剑山庄庄主——司徒离。” 擎剑山庄在无极神剑——司徒长恨时扬名天下,不过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 但是自司徒长恨死后,擎剑山庄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二十多年前其子司 徒离在试剑会上勇夺双剑傲视群英,回风落叶剑于是再次威震武林。但是随后司徒 离却如昙花一现消失无踪,武林中人对这件离奇的事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是司 徒离音讯全无,于是武林中人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天魔教。不过天魔教对此不理 不睬,武林中人又无人再追问,以致于这件事情终于不了了之。 几年前在孤梅山庄之时,柳随风曾听过司徒离之名。不过那也仅仅是闻名而已, 由于时隔许久,纵有传言也属讹语不足采信,所以他过耳即忘,此时神情虽然有些 诧异,不过他对胡空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不同。 而陆愚此时忽展笑容,似乎对胡空坦承身份而感到十分欣喜。相较于柳随风的 坦荡,他脸上是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然而坐在胡空对面的碧月残虽然从丈夫的口中得知胡空武功高深莫测,但是她 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叱吒一时,曾经在江湖上大展神威的司徒离。她眼里充满 震惊的神色,作声不得。忽然手中轻微一震,她眼角一瞧丈夫神情漠然,知道丈夫 虽然神色不变,但是心里头可是惊愕不已。 司徒离看着众人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轻轻叹息道:“剑可以无情,人却不能。 功夫练得再高,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七情六欲的煎熬。唉,可惜当和尚不能喝酒,不 然我老头子今天就不会在这儿了。” 陆愚笑嘻嘻道:“臭老头浪迹江湖,说穿了原来是为情所苦。看你猥猥琐琐的 模样,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深情的嘛。” 柳随风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不由得对司徒离产生一股莫名的归属感。此刻听 陆愚出言不逊,他脸色一变斥喝道:“胡……司徒大哥心真意诚,结拜后就是我们 大哥,你岂可言词无礼。” 陆愚脸上笑容依旧,神情轻松的道:“随风兄你有所不知。我陆愚若不趁着结 拜前损他两句,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是不是?更何况是这臭老头欺瞒在先, 我是在帮大伙儿,你没夸我就算了,反而回过头来责备我的不是,真是岂有此理。” 司徒离静默不语,在一旁的碧月残心想义结金兰是好事,此刻若在词语上起了 冲突可不好,于是赶紧打圆场道:“既然司徒大哥展现诚意,不知陆公子可还有其 他异议?” 陆愚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笑着耸耸肩道:“你们怎么说怎么好,反正我只有 点头的份。” 碧月残将众人酒杯斟满,微笑道:“既然如此,司徒大哥……”她本想将这局 面一语带过,话说一半忽然外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柳随风听到笑声,霍然起身双眉一扬喜道:“是金大哥。” 陆愚脸色一垮,嘟哝道:“这下可好了,四个怪人再加一个采花贼,正好凑成 五五梅花之数。唉唉……,常言道物以类聚,真是一点都没错。” 陆愚话刚说完,大门呀的一声,金惜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笑容满面道:“柳 兄弟可别叫错了,是金二哥才对。司徒大哥说你有化敌为友的本领,今日果然让我 是开了眼界了。”言语间走到桌前,呼的一巴掌拍在柳随风肩头笑道:“结交贵在 意诚,真心一句可抵千金,什么繁文缛节都可省去,来……正是一杯结生死,一笑 解恩仇,请……”说完拿起柳随风的杯子一饮而尽。 金惜花来的快,动作更快。柳随风楞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忽然一杯酒递到眼 前。 他看了送酒过来的碧月残一眼,心想金惜花二话不说一杯见底,自己还犹豫什 么? 心念至此,他手一伸接过杯子仰头就喝。 司徒离嘴角露着笑意,与花弄影同时举杯。一直冷眼旁观的陆愚一脸不悦,嘴 里嘟嚷着:“金惜花你也来凑热闹?我说结拜可是一辈子的事,岂能三言两语就定 谳,这不是太儿戏了吗?”不过他的话引不了他人共鸣,转眼间众人都已经喝了结 拜酒,陆愚眼睛瞧了碧月残一下,语气无奈道:“早知如此,悔不当初,这回可上 了贼船了。”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酒杯凑进唇边,目光在众人脸上飞快一转,迟疑 一会儿后,摇头将酒给喝了下去。 众人依年纪来区分,司徒离为首,金惜花次之,而花弄影小了金惜花一岁居间。 柳随风比陆愚大了两岁排行第四,陆愚见状又是一脸不高兴道:“怎么又是我最小?” 不过当他想到这几个兄弟仇人一个比一个多,江湖中人得知此后必定会引起轩然大 波,他又开心的露齿一笑。 碧月残笑着替众人斟上酒,陆愚伸手接过杯子,嘿的一笑道:“我说三嫂,今 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那么……” 碧月残微笑道:“先别说,你喝了这杯酒就知道了。” 陆愚一听想都没想,忙不迭的就将酒杯里的酒喝的一滴不剩。柳随风见状突然 明白:“原来三嫂早就下了毒,难怪陆愚会同意结拜之事。那么……”他转头看司 徒离一脸醉意,思忖道:“原来这酒中真的加了料,我还以为是大哥酒量退步了, 如此看来酒中之毒恐怕非比寻常。只不过以大哥的江湖经验,竟然还中三嫂的毒, 可见三嫂下毒的功夫的确名不虚传。” 陆愚卸下心头重担后,对着众人笑道:“大哥的仇家是彩衣教,四哥的仇家是 天魔教,而我与二哥,三哥的仇家更是多如牛毛。依我看,我们得好好算计一下, 免得敌人一齐找上门来可就不妙了。” 金惜花笑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欠了一大笔风流债,这结是没的解了。 不过大哥和三弟的敌人都是采花教,不如先由此下手。” 花弄影抬头看了一下金惜花,表情依旧冷漠,心中明白丈夫意思的碧月残秋波 一转,樱唇一张开口道:“二哥且慢,其实我们和彩衣教并无冤仇。” 司徒离和陆愚似乎早知内情,听完碧月残的话后神情自若不发一语,而金惜花 和柳随风则是对碧月残的话感到大惑不解,齐声问道:“此话怎讲?” 碧月残语气黯然道:“我们夫妻危害武林中人,追根究底说来,其实整件事情 因我而起。大伙儿或许不知我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毒仙——曲红衣……”她一语未 毕,柳随风闻言大惊道:“曲红衣是三嫂的师父?” 当日为了救蓝彩蝶,柳随风使计杀了曲红衣虽然情情有可原,但是曲红衣毕竟 是死在自己手中,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忖道:“三哥原来是为了嫂子的缘故才把 我捉了回来,但是三嫂为何又私下放了我?” 碧月残见柳随风脸上阴晴不定,微笑道:“四弟先别惊惧自责。曲红衣名为我 师,但她对我仅有养育之情而无养育之恩。”她这一句话说的大伙儿面面相觑,陆 愚搔了搔头皮问道:“情和恩有何不同?” 碧月残微微一笑续道:“我自幼便是个孤儿,师父将我抚养长大,所以对我有 养育之情。但是师父养我的目的,是将我当成她的试药对象,长久以来我一直受诸 般毒物所苦,对我来说却无恩德可言。” 柳随风听了碧月残的解释后释然道:“原来如此。” 金惜花神情严肃叹息道:“曾听江湖传言曲红衣喜怒无常,动辄用杀人来宣泄 情绪。此刻听弟妹之言,似乎由有甚之。” 碧月残淡淡一笑道:“我师父不是坏人,只是遇人不淑伤了心,所以脾气古怪 些。对不住,我将话题扯远了……嗯,大约在十多年前,我随师父上川北寻仇,没 想到却被仇家先一步在中途设下陷阱埋伏,我和师父一时不慎受了伤,结果师父撇 下我逃走,我功夫不高且战且走,就在九死一生之际遇到弄影。原本我以为是因缘 巧合让我们相遇,后来我才知道弄影是来找我师父报仇的。” 这一番话又出乎大伙儿意料之外,碧月残看到大伙儿脸上错愕的神情续道: “弄影为了要从我口中打探师父的下落才出手救。但是我身上积了太多毒,平常须 靠内力和师父调制的药来压制毒性,一旦和师父失去联系,我身上的残毒只凭我的 内力是控制不住,虽然藉助弄影之利侥幸逃离仇家追杀,但身上残毒发作后,不多 时便陷入昏迷状态。弄影千里迢迢带着我上黄山求蓝神医医治,不料蓝神医说什么 也不肯出面相见。弄影在药王门外跪了三天却还是见不到蓝神医,直到彩衣教的人 出面,我才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 金惜花点头微笑道:“三弟沉默寡言,但是内心却炙热如火,三弟妹因祸得福, 正是天赐良缘。不过彩衣教虽然救了弟妹,可却不是出于一片好心。” 碧月残温柔的看了丈夫一眼,玉手紧握着丈夫接着道:“二哥说的没错。万邪 蛊的蛊毒确实压制住我身上的残毒,但是我师父也曾说过那蛊毒非施蛊之人不得解。 我被救醒后,心里虽然庆幸捡回一命,但是想到因此使我们俩人同受要胁,我是忧 喜参半。弄影为了要救我,不得不照着彩衣教的指示杀人,但是杀人越多仇家越多, 我怎能忍心弄影为了我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但是……我又舍不得离开弄影,这 几年来我一直于心不安彻夜难寐,直到大哥出现,我才下定决心要将此事做一了结。” 柳随风和金惜花听完后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哥早就知道此事,所以才不 与花弄影为敌。” 既然万邪蛊非施蛊者不得解,为何碧月残敢拿自己生命开玩笑?陆愚听完后不 禁好奇问道:“就算和我们几个人结拜,对三嫂身上的蛊毒并无丝毫助益,难道三 嫂想到什么解毒之法了吗?” 碧月残嫣然一笑道:“我还没想到任何解毒之法,不过托四弟之福,我身上的 毒已经痊愈了。” 陆愚和司徒离闻言几乎同时浑身一震,四只眼睛同时直盯着碧月残,脸上充满 震鄂的神情。 柳随风一脸错愕,诧异问道:“三嫂是不是弄错了,我并没做什么啊?” 碧月残沉吟半晌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我夫妻要与各位结拜实肇因于 此。原本我身上的万邪蛊发作在即,但是大哥神出鬼没功夫又高,弄影虽然紧张却 也束手无策。十余天前彩衣教通知我们来此,言明只要大哥或四弟任何一人首级就 可换取解药。我想就算过了今天这关,明天又要面对无止尽的杀戮,所以就趁着弄 影出去找彩衣教的时候,偷偷的将四弟放走。”她一口气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续道: “由于蛊毒发作之期就在这几天之内,我想只要四弟走的够远,弄影一定来不及找 回四弟。只不过就在我放走四弟的同时,我身上的蛊毒突然发作,幸好四弟不计旧 怨出手相救,阴错阳差下我喝了四弟的鲜血,身上的蛊毒竟然就不药而愈。不过四 弟的血霸道至极,我身子一时调适不过来,弄影以为我命在旦夕,心头着急才冒犯 了各位。” 众人惊讶之余作声不得,陆愚忽然啊的一声惊叹道:“真是不可思议,四哥的 血竟然能解毒,嘿嘿,说不定还能起死回生……哦……我懂了,四哥的血这么值钱, 若是传扬出去,四哥无异会成为众矢之的,彩衣教更不会放过他。” 碧月残点头回应道:“五弟说对了。天魔教的人本来就觊觎四弟身上的金蛇, 若是被他人得知此事,不仅天魔教的人会来,恐怕整个武林都会因此动荡不安。” 司徒离眉头深锁,右手轻抚下颚缓缓道:“不仅是三弟妹中了蛊毒,其实全部 彩衣教的人都是被蛊毒所制肘,所以不得不听命行事。”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之事再添一桩。柳随风一脸错愕道:“没想到彩衣教的教 徒也是受害者。” 司徒离神情黯然,眼神里飘飘渺渺似乎追索着不为人知的伤心事,众人心有所 感沉默无语过了半晌后,他叹口气道:“说起我与彩衣教的关连,那需得从我童年 说起。当年我爹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离群索居不与一般江湖人交游。所以知交好友 不多,但是不经意间得罪的人却不少。花落听雨轩一战后,不仅我爹伤重不治,就 连我爹的好友——左啸天等人亦是重伤而自顾不暇。我母亲忍着伤痛处理我爹后事, 不料我爹的小妾却勾结一干江湖小人趁机打劫擎剑山庄。虽然我母亲娘舍命奋力抗 敌,但是庄内武学典籍还是被劫夺不少。当时我只是弱冠少年,虽然剑法不差但功 力尚浅,根本无力阻挡这些奸邪之徒,而我母亲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不久便抑郁而 终,只留下我和襁褓中的弟弟相依为命。” 听着司徒离说起悲惨往事,众人心头凄恻眼神充满同情之意。感觉此时气氛凝 重,陆愚忽然眉头一动道:“当年带头打劫擎剑山庄的人,就是当今的孤梅山庄庄 主——丁中。” 柳随风大吃一惊,霍然起身道:“你说什么?” 陆愚目光瞧了柳随风一下,嗤声笑道:“不用太惊讶,丁中不过是个小角色, 四哥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首先他的夫人是彩衣教的教徒,他的徒弟韩秋冷——真 实的身份是天魔教的二公子——武元煜。” 柳随风双目圆瞠,心中震撼不已,张着大口说不出话来。 金惜花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嘴里喃喃道:“原来双剑一直在天魔教掌握之中, 难怪天魔教不急着夺取双剑。” 司徒离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双眼直盯着陆愚道:“五弟消息灵通,真不 愧为江湖第一人。不过堂堂洛阳首富陆翁么子,放着家财万贯有福不享,却孤身一 人跑到江湖来惹是生非,五弟你图的是什么,我这个坐大哥的倒很有兴趣听一听。” 陆愚身份被司徒离一语道破却不见丝毫怒气,脸上笑容依旧道:“我上头有七 个哥哥七个姊姊,想到要与他们分财产我就头痛。不过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再说下 去,我师父非从坟里头出来砍我不可。唉呀呀,别扯我头上,臭……大哥的故事还 没说完呢,请大哥继续。” 陆愚逼着司徒离吐露往事,自己却言语不实,柳随风微怒道:“我们既然结为 异姓兄弟,该当坦诚相待,五弟对我们又有何难言之隐?” 陆愚闻言神色一变收起笑容道:“我曾对天发誓不向任何人吐露只字片语,除 非……”他右手一翻,喀拉一声将龙吟宝剑横置桌上道:“除非逼不得已,不然我 手中长剑是不轻易见光的。” 司徒离微微一笑,伸手拉着柳随风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五弟认为时候 未到,我们作兄弟的岂可强逼于他,坐下吧!” 柳随风心头不悦,坐下后余怒未熄直瞪着陆愚看。陆愚不以为杵笑容以对,碧 月残见状故意问道:“大哥,后来是否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