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皇城来客 隔日胡青鹏和刘天月见面的时候,两人心照不宣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 是不愿和师门长辈彻底翻脸,一个顾忌对方身后隐藏的神秘高手,按照彼此的约定, 对昨夜的事情绝口不提。胡青鹏照常练武、打杂、砍柴,有时抽空悄悄溜到密室中, 为无名氏送东西解馋。无名氏虽然对他心存感激,但再也没有教过他剑法,更没有 透露任何关于自己的秘密,只是在心情好的时候,把一些江湖秘闻讲给他听。 如是又过了两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彩蝶共舞。 少男少女日夜相处,不免春心萌动,好感暗生,人人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 尤其是那几位女弟子,每天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还不忘了抹上脂粉香水, 犹如初绽的鲜花般娇嫩诱人,引得众少年争相献殷勤。胡青鹏瞧着师姐师妹们的婀 娜身段,也不禁心猿意马,但因为出身贫寒,不免有些自卑,实在不敢妄想能得到 哪位佳人的青睐。苦闷到极处时,便狂练武功,对月长啸。因为七大剑派的同盟例 会日期渐渐临近,陈天雷对众弟子约束管教极严,倒也无人敢私下约会,为情分心。 尤其是高青城等七大弟子,因肩负着重振衡山派威名的重任,更是师门长辈悉心培 养的对象。 三月里的一天,胡青鹏、邹靖用罢午饭,便下山去采购油米盐茶等必需品。他 们刚走出大门,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胡师弟!”胡青鹏回头看去,只 见陈青华小步跑了过来,一时受宠若惊,迎上前道:“陈师姐,你找我吗?” 陈青华轻轻一笑,欲言又止,瞥了一眼邹靖,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日光 映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闪烁着健康的青春光泽。胡青鹏正好站在下风处,嗅着她淡 雅清新的少女体香,眼中是她秀丽的容颜,不知怎么的脸颊发烫,一颗心砰砰直跳。 邹靖见状呵呵一笑,扬声道:“青鹏,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聊!”说罢大 步走开。 陈青华脸色愈红,跺足嗔道:“邹大叔笑得那么古怪,真是让人讨厌!” 胡青鹏忍不住笑道:“师姐,你别多心,邹大叔没有恶意的。对了,你有什么 事吗?” 陈青华点点头,盯着他的眼睛道:“胡师弟,我想请你帮一个忙。不过,这件 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胡青鹏心想你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表面上当然郑 重其事地答应,一定不辜负师姐信任。 陈青华低声道:“我娘送给我的手帕有些旧了,我自己又不会绣花,所以想请 你下山的时候,到店里替我买两条绣工精湛的新手帕。好不好?”原来她只懂练剑, 却不懂舞弄绣花针,想换新手帕嘛又不好意思问同门师姐要,怕被她们笑话。同门 的弟子中,只有胡青鹏因为在厨房打杂的关系,可以不时跟着邹靖到南岳古镇采办 物品,其他人是决不允许私自下山的。她思来想去,惟有拜托胡青鹏去买了。 胡青鹏恍然,忙道:“小事一桩,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不知师姐要买什么花样 的呢?” 陈青华有些害羞地掏出一方兰色手帕,连着几钱碎银递给他道:“你照着这种 料子去买吧,至于手帕的大小和颜色、绣花的样式由你挑好了!你读书那么多,眼 光应该不会太差。” 胡青鹏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帕折好藏到怀中,笑道:“请师姐放心, 我肯定会挑最漂亮的买回来,然后再悄悄拿给你,不让其他人看见。” 陈青华登时眉开眼笑:“胡师弟你果然机灵,我可等着你哦!” 胡青鹏乐滋滋地告别了师姐,走到半路看看周围无人,将那方手帕掏了出来, 深深一闻,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直沁心脾,令人迷醉。胡青鹏想到师姐贴身的手帕 竟落在自己手上,真是心潮澎湃,恨不能放声大笑,当下对天发誓,就是死也决不 把它还回去了! 他追上邹靖,跟往日一样来到镇上。办妥了采购的事情,邹靖自去找地方饮酒 不提。胡青鹏则溜到绸缎店里买东西。 绸缎店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绸缎布料,进门右侧的架子上则挂着图案各异的绣 花手帕。胡青鹏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一走进去便觉得眼花缭乱,再看到有几位 少妇在挑选布料,脂粉香浓,脸上不禁热了起来,手足无措。不过他筋骨健壮,背 上插着一把精钢长剑,一眼看去气势迥于常人,强悍中又有些温和,如同山岳般难 以撼动,谁也不敢轻视笑话他。 绸缎店的老板十分机灵,忙亲自出来招呼客人,笑道:“稀客,稀客呀!欢迎 少侠光临小店,不知怎么称呼?本店刚从江南运回一批上好的绸缎,是杭州名店宝 天祥出的货品,价钱公道,质地一流,您要不要瞧一瞧?” 胡青鹏红着脸道:“老板,我、我不买绸缎!我是来帮师姐买绣花手帕的。” 那老板会心的一笑,压低声音道:“不是帮师姐,而是帮小情人买的吧?当年 我也经常买些小礼物哄女孩子开心,少侠你这招绝对用到点子上了!” 胡青鹏哭笑不得,辩解道:“老板你误会了,我真的是……” 那老板笑道:“大家都是男人,何必解释呢?我了解!”拉着胡青鹏来到货架 前,“少侠请看,这些都是我们湘绣的精品,你喜欢那一幅呢?价钱好商量!” 胡青鹏仔细看去,只觉每一幅手帕上的绣花图案都十分生动传神,实在区分不 出高下优劣,最后还是在老板的极力推荐下,挑选了一幅“春江水暖”、一幅“金 狸戏蝶”。他正想付钱,忽听身旁响起一把清脆甜腻的声音:“哇,好漂亮的小猫 儿,我好喜欢哦!” 胡青鹏回头一看,只见门边站着一男一女,衣着华贵,腰佩宝剑,剑鞘上镶着 不少明晃晃的宝石,在阳光照射之下熠熠生辉。那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眉目如画, 身材苗条,皮肤娇嫩白皙,纤纤细指如葱,正指着他手上的“金狸戏蝶”图,脸上 露出欣喜的表情。她身旁的男子二十出头,四方大脸,眉毛斜立,有一种目空一切 的傲慢气质,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斜眼看着胡青鹏,不客气地道:“喂, 我师妹看上这幅绣花手帕了,你还不把它放下?” 胡青鹏听他们的口音是外地人,本来有心相让的,但心里实在反感那男子居高 临下的语气,根本不想答理他,将手帕往怀里一塞,顺手掏钱给了那老板,道: “老板,我买了。” 那男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乡巴佬,大爷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你是不是 活腻味了?” 胡青鹏修行佛家密法,几经生死考验,心志已坚如铁石,轻易不会动气。再加 上如今剑术有成,更是不惧对方的威胁,皱眉道:“这幅手帕是我先看上的,凭什 么要让给你?再说你若真心想买,这店里有的是,何必无理取闹呢?” 那男子额头青筋跳动,按剑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识相的 把东西乖乖交出来,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那少女似乎对此司空见惯,笑嘻嘻地 不以为意。 店中诸人见双方似要动手,连忙躲开,哆哆嗦嗦地抱头挤成一团。那店老板面 色如土,壮起胆子哀求道:“两位少侠,小店本小利薄,可经不起什么折腾!我求 求你们,千万别在这里打架生事。大家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嘛!如果舞刀弄剑伤 了人命,小店哪里还能做生意?” “住口!”那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这间破店值得了多少银子?我家里一 天的开销就够买几十家这样的店铺了!大爷要教训人,还用得着看时辰选地方吗? 你再罗嗦,我连你一块收拾!” 那老板吓得双腿发抖,低头不敢做声。 胡青鹏愈发看不起对方的粗鲁蛮横,冷笑道:“阁下恃强凌弱,欺压百姓,果 然是好威风好气派!不知阁下的师傅是谁?他有这样粗俗无理、夜郎自大的弟子, 居然还没有被气死,真是难得呀!”连讽带刺,一点不给对方面子。 那男子一向以上流人物自居,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之中,竟被人如此羞辱,气 得面孔涨成了猪肝色,一声怒喝,拔剑直扑过来。胡青鹏不愿连累无辜百姓,嗖的 提气跃出窗外,往镇子外头奔去。那男子以为他胆怯畏战,大叫道:“站住,不要 逃!”舞剑狂追。那少女叫道:“等一等我!”亦纵身追去。 胡青鹏边跑边凝神倾听身后追兵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心底略一盘算,已大概明 白对方的功力深浅。他微微一笑,转眼已来到一座树林当中,四周寂静无人,霍的 停步回身,巍然面对敌手。这时他再不需要隐瞒自身气势,功力提升,目光如电, 惊涛骇浪般的剑气四散开去,树叶纷纷而下。 那男子一路穷追不舍,忽见胡青鹏凝身立定,大喜下正想飞剑伤敌,忽感一股 如山的压力直摧胸口,不由得横剑当胸,勉力站稳脚跟,神色惊疑不定。那少女前 脚后脚的追到,未语先笑:“三师兄,你怎么还不动手?”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好 事模样。 那男子本来还想套问对方身份来历的,被师妹一激,狂笑道:“小师妹,我是 想等你来了再教训他呀!你若是错过了一场精彩好戏,岂不是要埋怨我嘛?”话锋 一转,厉声道:“乡巴佬,你若现在叩头求饶还来得及,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胡青鹏双眉一扬,怒意不可抑制直冲顶门。他最恨那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弟子, 更何况眼前之人如此嚣张可憎。他刚才已听出对手内力驳而不纯,下盘虚浮,尽管 被对方的宝剑晃得两眼生花,心中半点不惧。他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剑尖指地, 冷冷道:“你远来是客,我让你先出招!” 那男子怒喝道:“放屁,谁要你让我?!”长剑轻颤,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弧, 陡然直刺胡青鹏胸口。 胡青鹏对此招剑法再熟悉不过,失声叫道:“咦,‘仙客投书’!”长剑上撩, 当的格开敌剑,厕身连退三步,喝道:“慢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用衡山剑法?” 对方居然使出正宗的衡山剑法,大出他的意料。他在门中呆了六年,从未听说师伯 师叔们在山下另外收有徒弟,难道他们是莫天风的弟子?可是依莫天风的性格,即 使要收徒,也不会选中这种人啊。 那男子愣了一愣,狐疑地道:“莫非你也是衡山派的?” 胡青鹏点点头道:“我是衡山派八代弟子胡青鹏,我师傅在衡山七剑中排行第 三。你们又是什么来路?” 那男子和那少女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闪过讶色。那男子上下打量着胡青鹏,皱 眉道:“衡山派乃是江湖中七大剑派之一,威名远扬,怎么让门中弟子穿得如此破 烂?难道窘迫到连件象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的地步吗?我叫曹远刚,我叔父是当朝开 国元勋宣宁侯曹泰!我师妹是……”那少女抢着道:“我父亲是延安侯唐胜宗!我 叫唐玲玲,是‘玲珑’的‘玲’,不是‘机灵’的‘灵’哦!” 胡青鹏更是惊讶,这两人竟然都是当朝权贵的后人,真可以说是千金之躯,要 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他们又是从哪里学的衡山剑法?只 看他们直呼长辈姓名的习性,估计对自己的师傅也不会太尊重。他定了定神,道: “我家境贫寒,因此在穿着方面不太讲究,并非是本门太过穷困的缘故!两位不远 千里来到衡山,不知所为何事?” 曹远刚道:“我们是随师傅回衡山归宗认祖的,顺便来游览一下南岳风光。我 师傅叫宋天德,是京城十大名剑之一,人称‘百胜快剑’,你曾有所耳闻吧?” 胡青鹏老老实实地摇头道:“百胜快剑?没有听说过。” 曹远刚顿觉面上无光,悻悻道:“哼,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唐玲玲亦感无 趣,撅起小嘴道:“三师兄,我们回去吧!可能大师兄已经在到处找我们了!” 胡青鹏忙道:“你们方才所说的宋前辈是衡山的七代弟子吗?他认识我掌门师 伯吗?” 曹远刚脸上闪过一缕奇怪的神色,哈哈笑道:“我师傅乃如假包换的衡山弟子, 论辈分可能比现在的衡山掌门还要高呢!胡青鹏,难得有缘相会,我们来切磋一下 吧?”话音未落,长剑嗤的抖腕刺去,剑风凛冽,竟似在生死相搏。他原本就对胡 青鹏心存不满,这时知道人家是衡山弟子后,又激起了好胜之心,出手时已竭尽全 力。 胡青鹏灵识超凡,对方尚未动剑,他已有所预感,所以应对起来并不慌乱,看 准对手招式中的破绽,长剑一弹,宛如闪电般当胸直进,剑尖正对准了曹远刚的心 口,后发先至。曹远刚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法,大惊下奋力回剑格挡。双剑当的一 声互击,曹远刚五指被震得发麻,急忙纵身后跃。胡青鹏低头一看,自己的长剑竟 被崩裂了一个缺口,不禁有些心痛。 曹远刚被人家一招逼退,心里极不是滋味,冷喝道:“再来过!看剑!”依仗 宝剑锋利的优势,剑舞成团,劈头盖脸地攻来。胡青鹏顾忌对方宝剑锋利,当下展 开鹤舞身法,绕着他飞来跃去,忽进忽退,剑出如风,每一下都攻向他招数中的破 绽。两人使的都是衡山剑法,但见剑如蛟龙出海,人似鹰击长空,斗得煞是精彩。 唐玲玲在一旁鼓掌加油,十分卖力。 两人拆了三十余招,曹远刚渐渐急燥起来,不再单纯使用衡山剑法,开始用其 他门派的剑法绝技来周旋。胡青鹏见他所学的剑法甚是庞杂,心中暗暗吃惊,这曹 远刚的所拜的明师还不少啊!可惜他没有痛下苦功,以至基础不够扎实,内力不够 深厚,剑法中的很多精妙之处无法施展出来,反而是漏洞百出,徒具架势罢了。 胡青鹏看够了对手的剑法变化,剑式一紧,攻势忽然变得凌厉快捷。曹远刚久 攻不克,气势早衰,这下被对手强力反击,哪里还有余力抵挡?剑影纷落中但觉手 臂一凉,衣袖上已被刺穿了三个剑孔。 胡青鹏收剑跃后,抱拳笑道:“曹师兄,承让了!” 曹远刚面孔通红,怨恨地瞪了胡青鹏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唐玲玲道: “你别得意,我大师兄会教训你的!”气鼓鼓地去了。 胡青鹏摇头暗叹,看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得罪人了。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同门弟 子,以及那位从未听闻的宋天德,为什么忽然来到衡山?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此事非比寻常,应该尽快向掌门师伯禀报才对。一念及此,立即奔回古镇。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