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冷凝的理想 下午又是暗器课。钟声响过之后,剑馆弟子们便贴着墙边的一溜木偶人,纷纷 站好。冷凝佩着镖囊,挨阿闲站着,听见拖拖拉拉的一串靴声远远响来,便低头去 看自己的靴子尖。自从那天夜里在文峰塔内领略了一场好风光,再见李沉舟,她便 自然而然成了这副情状。这副情状虽则小家子气了点,比起抬头一看人家,哗然而 笑出来,毕竟还是要强得多。既然并不能肯定会不会哗然而笑,那么先作这样的预 防,还是比较妥当的。 靴声由远而近,夹着数声轻咳,终于踏上台阶,进了演武大厅。冷凝努力看着 靴尖,胳膊肘忽然被阿闲撞了一下。扭头一看,阿闲的嘴巴努得几乎抽了筋,疯狂 地向靴声停止的那个方向指去。冷凝垂下眼皮,眼珠转了个弧形,从自己的靴尖扫 到李沉舟的靴尖,正在思量着要不要继续转上去,脚上一疼,却是阿闲又踩了她一 脚,在她耳边急急道:“快看!快看!” 冷凝往上看去,顿时“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刚笑出来,情知不妙,慌忙捂住 嘴巴。这却迟了,李沉舟早是一声低喝,道:“冷凝!”冷凝头皮一麻,只好站出 行列。只听李沉舟道:“左迎香穴,打!” 迎香穴却是个生得刁钻的穴道。左右穴皆藏在鼻翼两侧,平时看准了一剑刺去, 还指不定能刺中呢,以剑馆弟子现在的普遍水准,叫冷凝打这样一个穴道,简直摆 明了就是居心叵测。好在冷凝一场大变过后,也不再是昔日吴下阿蒙,难题既然交 待下来,也就尽心去做。在大厅中站好了,一支剑花镖拿在手中,仔细盯准了目标, 胳膊一挥,银光脱手,曳着一尾红缨,轻嘶着直奔木偶人而去。 一声闷响,飞镖擦着木偶人的耳朵,钉入它身后的墙壁。冷凝暗叫一声可惜, 抬眼去看李沉舟——刚只一看,就又有忍俊不禁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果然还能 叫是李沉舟么?想李沉舟的混号,那可是叫作“乱草丛”呵,素来整张脸上眉毛胡 子一把抓的,现在这可成了个什么人?噫吁唏!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李沉舟戴着顶雪白的头巾,昂着刮得发青的下巴,走到墙边去,拔出那支镖, 朝冷凝走了过来。随着他的走动,垂在鬓边的两根巾带飘然欲飞,整个人顿显玉树 临风之态。呃,也许应该这样说,如果没有先前那个大家看熟了的乱草丛李沉舟, 那么,这个人的出现,就会在山城的英俊谱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待字闺 中的姑娘们,也都会不吝给予其高度评价:什么倜傥风流啦,什么美如冠玉啦,什 么澄江万里啦,什么风度翩翩啦,等等等等。但是因为这个人的前身分明就是乱草 丛,那这一副新形象么,不免就,呃—— 李沉舟走过来,道:“镖不是这么打的。若要求准头,着力的范围总是愈小愈 好,整条胳膊甩出去的准头,哪及得上只用腕劲?”一边说,一边把镖拿在手中, 示范着,腕部发力,便听“夺”的一声,那镖扎在木人的左迎香穴上,镖尾红缨一 震,花一样在空中爆开,又自鼻翼处缓缓垂落下去。 “这是腕力,”李沉舟走过去拔了镖,再走回来,欲待说什么,忽地背过身去, 就是一阵猛烈咳呛,镖上的红缨从指缝里垂下来,跟着这阵咳嗽,虚弱地抖颤。冷 凝心中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可那想起来的什么东西,偏又虚无缥缈的,鬼影子 一样,抓也抓不住。 李沉舟咳了一会,渐渐平息下来,道:“这是腕力。还有指力,当然更有准头 了。只是这两样都要求内力配合,普通人内力不够,还是不成的。所以武学环环相 扣,要想暗器打得好,内力先就不能差了。” 一番话说完,李沉舟也没有再作进一步示范的表示,随手把镖还给了冷凝。冷 凝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却又没觉得他这一副新形象好笑了,只满脑子糊里胡涂的, 接过镖来。 这一糊涂,就糊涂了一个下午。混在一大群剑馆弟子中间,对着木偶人东射西 射,心里只是理不清头率,偶尔一个茫然回头,却又撞见了阿明的眼神。那眼神, 倒不象是在看她,仿佛看的是一个金装彩塑慈悲圣洁的观音大士像,透着祟拜与仰 慕,还有点儿发痴。一直等到冷凝都看他好一阵子了,他才总算回过神来,慌忙把 眼神逃走。 冷凝愈觉得烦。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一路闷闷地回家去。走到院子里,差险儿 跟小鱼撞在了一起。小鱼倒真是个练武的胚子,手上还叉着一串东西,说时迟,那 时快,往旁边一跳,利落已极地闪了开去,笑道:“我说姑娘唉,你又在发什么痴?” “那是什么?”冷凝看着她手上的那一串奇怪东西。 “不就是那颗虎心喽!”小鱼道:“老爷吩咐过的,要把它腌起来,弄坏一点, 剥我的皮呢!不是我说,这东西还真不好弄,都是姑娘你这一镖,把它打得惨了, 瞧!一个孔一个孔的,一不小心,还真会弄坏了呢!幸亏我手艺高,要不,”边说 边把腌好了的心挂在墙上,再一回头,举着一个空叉子,欲待继续表功,院子里却 空荡荡的,连个冷凝的影子都没有了。 冷凝一路狂奔,直到太平巷才把脚步缓了下来。心头“扑扑”乱跳,也不知道 自己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慢慢地平静着心情,往前走不了多远,便是一圈 碎石墙幽幽地生着青苔,斜阳下整整齐齐地围起一个小小院落。犹豫了一下,她还 是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碧纱窗内传来李沉舟断续的咳嗽声。冷凝心跳得怦怦直响,还没举手敲门,便 听一串轻咳之中,李沉舟道:“谁在外面?” 门是虚掩着的,冷凝一推门,小孩子家也有小孩子家的心计,笑容一晌便上来 了,嘻嘻道:“李先生,是我呢。” 屋子里比上次来时,凌乱了些。想是李沉舟生病之余,懒得收拾的缘故。冷凝 只扫得这么一眼,便见主人捏着个馒头从内室走了出来。看那馒头的模样,被他三 指掐着,并无任何松软下陷的意思,分明冰冷,而且已经咬了一口,略微现出一点 月牙的形状来。冷凝本待说些什么,看见他这馒头,便忘了到口的话了,惊道: “咦,你就吃这个?” 李沉舟只掠了一眼手上,也不甚在意,道:“是你呀,鬼鬼祟祟地作什么?” 冷凝不知怎的,此时竟也不甚怕他,一见这个馒头,尤其来了冲动,道:“这 个怎么能吃?李先生,你懒怠动,干脆到我家吃饭去吧。” “那怎么成?”李沉舟倒让她说得笑了,道:“老毛病了,还能顿顿上人家去?” “那我给你煮饭!你等着!”冷凝一语说毕,也不等主人答应,嗖地便窜向厨 房去了。厨房里冰冰冷的,有一种久未经烟火的味道。冷凝在灶下坐好,抓起一把 细柴就往灶膛塞去,再用火石火绒生了火,用发烛取了,一并塞入柴下,然后便凑 在灶口看火。灶膛里那些细柴倒是很容易着火,只是没有着透,烧着了一两枝,不 知怎么地,又灭了,一股烟气倒灌出来,冷凝顿时迷了眼睛,咳呛起来。 李沉舟跟进厨房,见她这副模样,笑道:“我看你是第一次生火吧?还是我来。” 冷凝已经有一滴眼泪被烟薰了出来,顺手抹了,蛮不好意思地从灶下站了起来, 又道:“那么我淘米去,这个倒是会的。” 其实,也不见得会。好在那句俗语说得不错,没见过母猪,还能没吃过猪肉不 成?冷凝冲到米缸前面,刷刷刷,往米箩里舀了三碗米,又从水缸里添了水,胡乱 淘洗起来。那边李沉舟也重新生了火,灶膛里响起了细微的燃烧声。如此一来,一 人淘米一人生火,气氛便暖融融地颇不似剑花社的演武大厅,冷凝的话也就多了起 来,道:“李先生,你武功这么好,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了?” “不能到这里来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凝道:“我是指,依你的武功,到这里来,不是很没 有前途?” 李沉舟失笑道:“前途?我还能有什么前途?” 冷凝愕然。一时听不懂这话的意味。如果说以李沉舟这样的武功,都没有前途, 那长辈们一意让她们练武,受了百般的活罪,练来练去,又有个什么屁的用处?想 来想去,终于认定这句话只是李沉舟灰心时的冷意话。认真道:“前途当然还是有 的。要是没有前途,那大家还活着干什么?” 李沉舟一时倒对这个小丫头感起兴趣来,道:“活着,就是为了挣前途么?” “那自然了,”冷凝道:“这个问题我想过好久了。人生在世,统共几十年的 活头,生的时候有爹娘看着你来,死的时候有儿孙看着你去,再久远些呢?那是没 一个人会记得你了。那就是说,这个世间根本就不知道你曾经来过。也就是说,从 头至尾,你这个人就不存在过。想一想,真是可怕!所以我想,一定得留下什么东 西来。哪怕沧海变为桑田,桑田又变为沧海,一万年又一万年过去了,这个世间也 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我曾经来过。” 李沉舟默然。冷凝又道:“要做到这一点,当然首先就要有前途。有前途,才 能有名气呵。名气还要大,要不然,终于还是要被人忘掉,”说着站起来,把淘好 的米倒进锅里,道:“不过我也想过了,这世间,一共才有几个名人?要是我成不 了名呢?那也不妨事,还有一句现成的话呢,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大不 了逼到最后,我就做个遗臭万年的坏蛋罢了。” 李沉舟一笑,道:“你怎么做遗臭万年的坏蛋?” 冷凝嘻嘻笑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哦!其实做好人难,干坏事还不容易?大 不了等我看看实在没有希望了,扛上一桶油,跑到太阴教总坛,一把火把她烧光就 是!那还不震惊武林,顿时就名扬天下、遗臭万年了?” 李沉舟颇觉好笑,道:“不是我打击你,那其实也不见得就能遗臭万年呵。” “为什么?”冷凝颇不服气,道:“你不要说我烧不成功。既然打定了主意要 做坏事,我就算定自己是能成功的!” “我不是说你烧不成功,”李沉舟道:“可就是烧成功了,遗臭万年也未见得 成功呀。你想想,太阴教那是当今圣教,一举一动皆代表圣意,所谓阳春布德泽, 万物生光辉是也。你这一把火烧去,就说明很不满意这个阳春,就说明这个阳春的 德泽布得还不够,这岂不是大大有损于圣朝之至治?所以对于圣朝来说,你这一把 火就压根没有放过。等到圣教总坛又重新建起来,而知道这把火的人又统统死去, 记录这把火的史书再被全部删改,不要几年之后,你想想,你这把火,是不是也就 等于根本没有放过?” 冷凝让他说得没了声音,半晌,道:“你这话听起来,好恐怖!” “我看你才恐怖呢,”李沉舟道:“小小年纪,什么不好想?想着放火!” 冷凝吃地一笑,道:“我也知道是比较恶毒了一点。其实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个 人说过,连阿闲我都没告诉过她呢。毕竟,要让人家都知道了我竟是这样的蛇蝎心 肠,再往下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混了。再说,若被太阴教听去,先做好了防火的 措施,这个,往后的日子,我再想成功,可就更困难了。” 李沉舟哭笑不得,咳嗽两声,道:“还没有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到阿闲家去,本来没准备进来的。恰好想起一件事情,就过来问问。不 过,恐怕也迟了,”冷凝说着,往镖囊上轻轻一拍,道:“上次你收了我一支镖去, 还在么?我爹总共给我打了十支镖,正好在里面排成一排,少了一支,显得有些稀 松了。不知那一支还在不在?不过我想,这么长时间了,恐怕也早被你弄丢了?” 李沉舟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禾,头都没抬,道:“那还用说?这样吧,你到屋 里我的镖囊里拿一支出来,添上。反正都是一样的剑花镖,只是上面没你的名号而 已。插在镖囊里,总归一样。” 冷凝听见这样说,也不跟他客气,大剌剌地便进屋去了。走到内室,四下里一 转,便见时常系在李沉舟腰际的那个粗牛皮镖囊正卸在床头矮柜上,深暗无光,单 只看着,便有一种温暖朴拙的感觉。上前去一把拿在手中,那温暖竟透过掌心,一 直流到心里去了。冷凝说不上来,只觉得一种异样的欣喜,不言不动在手上拿了片 刻,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镖囊。 镖囊里面,其实也只得十支镖,整整齐齐地插成一排。如果抽掉一支,当然也 就稀松了。不过这年头,顾着自己就好,别人的镖囊稀不稀松,冷凝左右是管不着 的了。当下不由分说,拔出来一支,而且,还是取镖的人最常用的左边第一支。冷 凝拔下这支镖来,攥在手心,便觉那凉凉的感觉有一种奇怪的灼刺感,烧得身心都 顿时热了。攥了一会,将那支镖很小心地插入自己的镖囊,再想了一下,又在李沉 舟的镖囊里做了一番手脚,将最右边那一根不常用的镖,替换到刚拔下的空档里。 这才一肃颜容,走出门去了。 厨房里这时已经饭香扑鼻。李沉舟站起来准备舀掉泔水,刚一揭锅盖,见她进 来,笑道:“姑娘!你倒是给我烧了饭,菜呢?” 冷凝也笑了起来,道:“这个不成问题,我这就到阿闲家骗两盘……”话未说 完,忽见李沉舟蓦地向她回过头来,表情惊骇莫名,顿时住嘴,道:“怎么了?” “你淘了多少米?”李沉舟道。 “三碗呀,”冷凝觉得有些不妙,吱唔道:“我看小鱼每次做饭,都是……” 李沉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凝大是慌张,情知又捅了漏子,勉强道:“呃, 多煮了,你便多吃点么!我这就去给你找菜!”话音未落,比兔子溜得还快,往外 一窜,两脚不停,扑拉扑拉,直奔出院门去了。 一路奔出去,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欣喜,把胸口涨得满盈盈的,赶起路来, 不象是走,倒象是在飞。还不是普通的飞,是箭搭在弦上,被弹出去,破着风,向 前飞射。一直飞射到一个小巷的出口,扑!跟一个从里面赶出来的人撞在一起。那 人顶不住这支箭的力量,给撞歪了两步,抱怨道:“姑娘,你走路也仔细些!” 冷凝嫣然一笑,继续向前发射。那人被这个甜美的笑容弄得有点发晕,也不知 道这小姑娘到底遇上了什么天大喜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摇了摇头,终于自 顾走了。 冷凝也不知喜从何来,轻盈地往前又飞了一阵,将到阿闲家,远远地,却听见 她嘎嘣脆的声音拔得老高,好象是在跟人骂架。再走近些,只听一个男声道:“小 姐!我最后申明一点,好狗不拦路,是它先咬的我!”阿闲回道:“公子!我也最 后说明一下,我家这条狗,从来就没有咬错过人!便是咬了你,你又怎么样?” 那男声又道:“不怎么样!老子也不过就是踹它两脚而已!” 阿闲冷笑道:“好哇!说到现在,你终于肯承认是踹它两脚了!哼,你个破落 户,也不晓得认认门子,看你姑奶奶家的狗,就是那么好踹的么?” “哟嘿!”那男子道:“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颠倒了!你家的狗咬了人,莫非 我不该踹它,还得送上去让它再多咬几口不成?” “就你那一身臭肉么?”阿闲道:“送上来,我家小拂儿还没有胃口呢!它咬 到你哪里了,有种的现出来,让姑娘瞧瞧?” 那男子怒道:“呸!真是白日见鬼,撞见你这个刁婆娘!它便没有咬到我,那 又如何?这一路冲爷爷乱叫乱嚷,爷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踹它两脚,那 又如何?” 阿闲道:“好,现在你又承认它没有咬你了。如果说白叫几声就要挨踹,现下 姑奶奶眼前就有一只狗,也在这里乱叫乱嚷,你说,姑奶奶该不该也踹它两脚呢?” 冷凝听得直笑,拐过弯,便看见了这一场相骂的壮观阵势。阿闲已经冲出院门, 叉着两只手站在路口,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而她家的那只大黄狗呢, 因为尾巴生得蓬松顺溜,雅号叫做小拂儿的,也在一边含着舌头,在喉咙管里“呜 呜”怒吼,以壮声势。 那吵架的另外一方呢,果然阿闲说得没错,却是个“破落户”。一眼看去,也 不知道是文是武,或是士农工商里的哪一行。若说是武呢,倒穿了一身长衫,可长 衫也没有他那种穿法的,天气虽说比较暖和了,也不至于就暖和到可以把袖子撸得 那么高,见到半条小臂吧?好象肉案子上的胡屠夫似的。可若说是文呢,脚下蹬的 却又是双武士靴。并且还有一条长刀,松松垮垮地拖在腰上,差着一指的宽度,便 可及地了。 那人生得倒还不错,鼻直口方的,听阿闲说要踹他,狞笑道:“你试试呵?有 本事,你试试呵?” 阿闲得了这一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冲上来便是一脚。那人一侧身,避了开 去。阿闲一招落空,这才知道碰见了个好手。她是不服输的脾性,一遇见对手,情 绪倒更加上来了。顿时精神抖擞,展开生平所学,暴风骤雨般攻了过去。那人并不 还手,只是拖着一柄长刀左躲右闪,在拳掌缝隙中胜似闲庭信步。时不时躲过一两 招,还为阿闲惋惜道:“可惜!” 他说一声“可惜”,阿闲自然便是更恼火一层。只是虽然恼火,打出这么多拳 头去,却连人家的边都不着,也就知道跟人家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了。她应变也是 极快,这时也早瞧见冷凝过来了,便又一拳横着打过去,挡住那人眼光,神不知鬼 不觉地朝她抛了个眼神。冷凝会意,慢慢走上前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闲大喝一声,一腿朝左横扫那人腰际。那人嘻嘻一笑,显 然是觉得这样逗她玩耍非常有趣,等她腿快扫到了,这才又道了一声“可惜”,轻 轻松松朝右边避去。这一避,忽然发觉,竟然避不过去。那右边,不知什么时候, 也飞过来一腿。这一腿来得更加凶险,干脆利落,直扫腰眼。 那人慌张中可劲儿往后一退。那踢过来的一腿却并未使老,腿弯一伸,照是跟 了过来,一脚竟踹得实了。几乎是在同时,阿闲那一腿也改扫为踹,从左边踢了过 来。这两脚一起踹中,顿时将那人踉踉跄跄踹倒在地。 阿闲拍手笑道:“现世报,还得快!这两脚,我可踹还给你啦!”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终于苦笑两声,拍拍屁股 站了起来,道:“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其实我早该明白的,这句话是什么意 思!今儿就算我张七个倒霉了,碰见孙二娘还不够,还外搭上个一丈青!” 阿闲“咦”了一声,道:“你叫张七个?” “其实叫八个也无妨的,”那人道:“反正我又不姓王。” 阿闲笑道:“管你七个八个呢,我可听说剑花社里花馆张先生有一个不成器的 远房兄弟,就叫这个名字。据说终年在外浪荡,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无所不为, 无恶不作,还兼之五毒俱全,不学无术,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 张七个叹道:“这种当头棒喝,我怎么现在才听到呢?要是再早一点,或者我 就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你现在是什么地步?”冷凝问。 “现在是,”张七个道:“不得不来投靠我那亲爱的张治大哥的地步。既然说 到这个,在下就一客不烦二主了,两位母老虎,请问一声,要去张治家,该怎么走?”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