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鹤雁东西 照秦淮,应是孤月。此刻淮河之滨,灯火通明。轻烟笼罩的沙滩,有清风阵起, 吹来河上阵阵脂香,吴飞鸿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自十余年前,宋金定下和约,以淮河为界。十年间,这淮河俨然成为宋金交流 贸易所在,日复一日,竟渐渐繁华起来。到得后来,竟有精明商人于此地广开红楼, 两岸相对。淮河之上,夜夜花船流畅。宋金官方不时有要是相谈,借得花船,自可 掩人耳目,时日一久,淮河之上,竟脂粉飘香,丝竹不绝。俨俨然,一个乱世温柔 乡。说来荒唐,实不荒唐。 河中,一条花船之上。此时刻,该在坐的人,都已上坐。陆游、夜未央在陪, 谢长风对面。自然,申夫人自是片刻不离的坐在身侧。 十日又过,收拾魔教余党之事,略略做完。但天网之大,实是超出众人所料, 此时全国拔除,不过十之其六,尚有四成,如阴霾悬于长空。金国境内,还不知有 多少。萧也已死,偏是单夕消失得彻底之极,谁也不知他躲入何处深山修道去也。 但此刻,杯酒在前,自不该说这些扫兴之事,诸人谈论了一阵风月,不知为何, 谢长风说到夜未央的终身大事上来。 “呵呵!未央!许久未见,不知你看上那家姑娘了?”谢长风此刻心情大好, 已不似当日初返尘世时那般拘谨,对世事淡然。 夜未央虽然很高兴他的这个转变,却怎也未料到他竟提到这件事,以其智慧, 竟也半天张不开口来。陆游在旁边笑道:“这个啊,长风,你有所不知,其实未央 早有心上之人了。” “呵!好啊!却不知是那家姑娘如此有福气?”却是黄袖笑道。 夜未央讪讪道:“这个……大家还是喝酒,以后……以后再说这个问题。” “哈!莫非竟是……”谢长风说时眼角瞟了瞟黄袖,自是看了出来。 吴飞鸿大笑道:“他妈的!谢长风就是谢长风,连这些鸡毛蒜皮事,都能被猜 到。还让不让那自诩当世诸葛的老陆活了?” 一闻此言,陆游笑骂道:“奶奶的!老子还不是一早就猜到了!” 申兰却撇了撇嘴:“我说陆先生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又何必撒谎骗人啊? 当日明明是你猜了十天半月不中,未央告诉你的。” “可是,可是……!”陆游气极,竟说不出话来。 “哈哈!他妈的!和你们这帮家伙在一起,老子只怕要年轻好几十岁。”竟是 谢长风的声音。 众人诧异道:“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却有一人接道:“废话!当日见陆游这老家伙在月满楼说过的。”却是厉鹰回 来了。 “呵呵!老鹰啊!你回来的正好,你现身说法,给长风讲讲当日未央是如何喜 欢上某人的……”申兰笑了起来。 “啊哈!这个问题啊!真是百说不厌!却说当日我与夜大侠奉了吴大哥号令前 往襄阳……”厉鹰的架势,极有几分小黄的风采。 话音至此,夜未央打断道:“小鹰!这件事,以后再说。你说说打探的结果。” 众人一看夜未央尴尬的神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须知夜未央此人,极是高傲自负, 且智慧武功均是武林中顶尖人才,与陆游二人实可称得当世卧龙凤雏,此刻竟然如 此尴尬,可见儿女情长事,从来让英雄气短,万无例外之理。 “哈哈!未央,当日我即所言,你看上了林尔郡主,还打死不认,此刻该当何 说?”他见夜未央神色尴尬,此二人交情极深,忙转口道,“算了,小鹰,这件事 以后我慢慢问他。你且说说结果。” “好的!谢大哥。”厉鹰忍住笑,正色道,“据我打探的结果,得知,前一阵 中都的粮食价格飞涨,最近却跌了下来,如无意外,这该是金人放的烟雾,而最近 关卡的盘查比以前更紧了。踞手下兄弟的调查,近来金国各地官兵隐有调动,若无 猜错金人正厉兵秣马,已经准备南下。” 谢长风点了点头,心道:“这三年时光,厉鹰已经成为一个出色的探子了。” 心中已有了计较,却道:“如今之计,各位以为该当如何?” 众人将目光放到陆游与夜未央身上,此二人一直是正道盟的两位军师,众人有 问题,都直接问他二人。 却听陆游笑道:“此次之时,长风似早有计较,何不听听他的意见?”夜未央 闻言,立时也点了点头。 吴飞鸿大笑道:“他妈的!长风,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意思。” 谢长风与黄袖对望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他方道:“今日之计,莫若双管齐 下。我夫妻二人打算北上中都,由你们通知楚天。不至于无备,你们可以上京去通 知朝廷。至于飞鸿,我们有一个大胆之极的计划,不知你们赞同不赞同。如此如此 这般……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好半晌无语。 “长风,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老子……唉!”吴飞鸿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游想了想,笑道:“若是换了以前,我绝不赞同,甚至此刻就去告密了。但 现在……呵呵……举双手赞同!” 夜未央冷笑道:“如此最好!我早看朝廷那帮人不顺眼!” 申兰把一双大眼睛睁得愈加大了,傻傻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们这帮家 伙,胆子会不会太大胆了?” 厉鹰却大笑道:“哈哈!太他妈的有趣了!哈哈!” “今日之事,请诸位一定守密,不足为外人道。”谢长风见众人再无意见,最 后谨慎道。 这一夜,众人欢饮达旦,酒席散时,各自安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大雾忽起,将河边笼罩一茫! “长风,真的不需要我等相随?”夜未央依依不舍。 “……长风,要不我先陪你去中都吧!”吴飞鸿道。 谢长风摇了摇头,笑道:“时机不可耽搁。何况,以我今时今日武功,便是不 能尽功,也必可全身而退,各位还有什么不放心吗?”众人想了一想均觉有理。此 时谢长风武功之高,天下早不做第二人想。便是苦练《冲虚真经》有成的吴飞鸿, 比起他来,亦自逊色不少。天下间,尚无他不可去之处。 “既是如此,这就别过。”吴飞鸿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我等,当各自尽 力,务要成功。” 谢长风看他一眼,忽道:“凌若雨那边,你看如何办?你不去找她?” “嘿嘿!这个问题嘛!”吴飞鸿说这话时,偷偷看了申兰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他只得道:“……再议!” 黄袖莞尔道:“可别让人家凌姑娘等得太久哦!” “阿袖,你可知有人也等你好久了呢!”却是俏皮的申兰。 众人大笑,便是申兰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黄袖神色一黯,竟不知如何 说了。众人瞧了瞧夜未央,又看了看黄袖,实是诧异莫名。 吴飞鸿笑道:“大家不是要去看日出吗?怎么还愣在这?”众人轰然应诺,一 一登岸离去,只剩黄袖与夜未央尚在船中。 大雾渐渐散去,红彤彤的太阳慢慢升了起来。 黄袖伫立船头,如一尊雕像,圣洁而高贵。夜未央想走上前去,犹豫半晌,却 不敢行去。黄袖蓦然回首,嫣然一笑,道:“未央,我知你一直是着紧我的,是吧?” 夜未央竟如一段木头,只是呆板的点了点头。 “未央,你什么都好,文才武功,有担待,又有男子气。正是女孩子梦寐以求 的良人……唉,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只有他一人。却不知为何,他心中却也永远只有 一个人。”黄袖幽幽道,“未央,你可明白?” 夜未央一时局促,竟不知如何回答。 “未央啊,这数年飞鸿刻意安排我们在一起行事,朝夕相处,你的情意,我难 道还能不明白吗?”黄袖叹道,“只是,情之为物,半点勉强不得,一如我试了千 万次想忘记那人,却只因他对我一笑,我却可高兴一天。唉,这些,你都明白吗?” 夜未央苦笑道:“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多说何益?心意 既明,咱们走吧。” 黄袖笑了笑,落下船去。此后鹤雁东西,终夜未央一生,未再见黄袖一面。 数年之后,有人于黄山浮云庵见到一年轻女尼,依稀黄袖模样。夜未央闻之, 念及古佛青灯,那女子终老于斯,实不知是该怪谢长风无情还是怪自己没那福分。 “长风,今日一别,正如龙大侠所说,鹤雁东西,不知何日再得相聚,你好自 珍重。”吴飞鸿最后道。 谢长风看了他一眼,忽地笑道:“奶奶的!老子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婆妈!” 吴飞鸿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谢长风一纵身,登上小舟,翩然而去。 众人看他远去,均忍不住哀伤浮起。今日鹤雁东西,不知何年江湖再逢,杯酒 言欢呢?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