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额布兹仁 夕阳正向西边的地平线沉下去,把西面的半边天染得血红,天边似乎传来隆隆 的雷声,方成和独孤凡都疑惑地看看天,天还是那么高,万里无云,似乎不该是打 雷的时候。 雷声一直不断地传来,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震得人心里不由自主地颤动。 独孤凡和方成面面相觑,他们总算明白,那不是雷声,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西面出现了一望无尽的铁骑,踏着滚滚的雷声向独孤凡和方成所在的小山包包 围过来,面对那万马奔腾的匈奴铁骑,独孤凡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铁骑在离二人大约一箭之地停了下来,数万人除了旌旗在溯风中的呼呼声,就 只有战马偶尔的一声响鼻。 一骥神俊无比的纯白健马越众而出,马上人粗犷的的声音远远传来:“来者可 是杀我族人,挑战我呼儿单于麾下第一高手、狂刀额布兹仁的独孤凡?” “不错!正是独孤凡!”独孤凡跨前几步,迎着呼儿单于那冷峻的目光大声道。 呼儿单于在马上审视着并不高大健壮的独孤凡片刻,然后大声道:“好!你是 第二个敢面对我千军万马而毫无惧色的汉狗,够资格和狂刀一战!” 独孤凡心中豪气大发,高叫:“不知谁是第一人?” 呼儿单于马鞭遥指东方叹息道:“嘉峪关楚公望。” 独孤凡心中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一个江湖草莽,在呼儿单于眼中,竟可与当世 名将相比,人生得此名望,夫复何求? 呼儿单于哈哈一笑,接着道:“就算有你两个不自量力的汉狗,也挡不住我横 扫中原的决心!狂刀何在?” “狂刀在此!”一匹通体黝黑的健马如一股黑旋风呼啸而出,马上骑手年纪不 到三十,精壮彪悍,眼里一股狂傲不驯、睥睨天下之色。独孤凡终于见到这名震天 下的西域第一高手————狂刀额布兹仁! “与我打败这中原第一刀,以壮我军威!”呼儿单于话音刚落,数万匈奴战士 齐声欢呼,声震寰宇! “狂刀领令!”狂刀的声音在数万人的欢呼声中清晰可闻。 独孤凡手握刀柄,强压下心中杂念,努力使自己心中保持无欲无求、无胜无败、 无生无死的境界。 “汉狗看刀!”狂刀突然从马上凌空跃起,一刀从天而降,直劈独孤凡头顶! “当!”独孤凡硬挡了狂刀一招,只觉右臂巨震,手中的刀差点脱手而出,人 也不由自主地向后一滚以消掉那股凌厉的刀劲。 “噢……!”匈奴战士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狂刀潇洒地凌空挽了个刀花,再次向独孤凡扑过来。 “当当当当!”二人的刀相碰发出连串脆响,碰出的火星发出绚烂的光芒。 独孤凡每接一刀便不得不后退一步,西域狂刀果然名不虚传,刀法如暴风骤雨, 既快又狠,这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他那种一往无前、不留后路的刀法,一如当初 的独孤凡,为打败敌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从他那残忍而疯狂的眼中,独孤凡看 出,如果自己想跟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狂刀决不会退缩! 此刻独孤凡却不想如此,并不是怕死,而是这一战已经超越了个人的胜败生死 荣辱,呼儿单于想用狂刀打败他来壮军威,而他更想完胜狂刀来打击匈奴人的气焰! 独孤凡越来越狼狈,每挡一刀似乎都拼尽了全力,狂刀目光中只剩下猫戏弄老 鼠的残忍之色。独孤凡知道自己是在赌,赌狂刀就如传说中那样残忍。 果然,面对已经受伤、抵抗力越来越弱的独孤凡,狂刀的刀不再向对手致命的 地方招呼,而是直向对手手脚劈去,他要象往常一样,砍掉敌人的双手双脚,让他 在嚎叫中慢慢死去! 独孤凡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狂刀全力一刀劈向他空门大露的左臂,独孤凡毫 不理会这一刀,而是猛迎上去,象匈奴人挥刀那样,全力一刀挥向狂刀的脖子,这 一瞬,他看到了狂刀眼里的恐惧,接着,那个满脸恐惧的脑袋随着他的刀势,象球 一样滚出老远。 独孤凡半跪着以刀拄地,此刻,他才觉得左臂疼入骨髓,左臂已齐肘而断! 数万匈奴人鸦雀无声,看着他们心中的英雄,他们不败的战神那无头的身体缓 缓地倒了下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比天色更暗的是数万匈奴人的心。 “杀了汉狗!为狂刀报仇!”呼儿单于突然振臂高呼,他知道,若不立刻杀了 独孤凡,数万铁骑战士那无往不胜的信心便永远找不回来。 数万匈奴人如梦初醒,发出震天的悲呼,向独孤凡扑上来,匈奴人疯狂了! 独孤凡面对数万疯狂如野兽般的匈奴铁骑,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也许,能这 样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快走!”如小酒店掌柜的方成猛地拉起独孤凡便跑,超绝的轻功竟不输于奔 马。 辽阔的大草原哪里可逃,二人只有逃上小山包上那废弃的烽火台。 三丈多高的烽火台只有一道门和只容一人拾级而上的梯子直到台顶,方成守在 石梯上,居高临下,以一柄夺过来的刀挡住了匈奴人的进攻。边砍边冲独孤凡高叫 :“横竖都是死,好歹杀几个匈奴狗垫背!” 独孤凡闻言只觉豪气干云,撕下衣襟扎紧受伤的左臂,举刀高叫:“不错!杀 几个匈奴狗垫背!” 二人轮番抵挡着匈奴人的进攻,只容一人的石级使数万匈奴人只有在烽火台下 干叫的份。 天已完全黑下来,久攻不下的匈奴人终于响起了暂时退兵的锣声,呼儿单于并 不想给独孤凡和方成以喘息的机会,但黑夜会使自己人相互之间误伤,更可能让独 孤凡和方成趁黑夜跑掉。 独孤凡和方成在烽火台上望着包围着烽火台的连绵无尽的匈奴人的营帐,营帐 前的篝火多得如天上的点点繁星,二人不禁相视苦笑,看来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已经 是老天爷最大的慈悲。 方成为独孤凡包扎着断臂,望着这个莫名其妙陪着自己死的生意人,独孤凡幸 灾乐祸地笑着问:“我死在这儿算是死得其所,你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儿算什么?没 见过象你这样要钱不要命的生意人!” 方成没有回答独孤凡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你好象总是在找死,无论 是你的那些决斗还是你的刀法?为什么?” 独孤凡突然闭上了嘴。 包扎完伤口,二人都默然无语,方成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样死算是忠 人于事,或者叫士为知己者死吧!” “士为知己者死?”独孤凡的话里充满了讥诮,“为什么世间总有那么多白痴?” “这有什么不对?” 独孤凡盯着方成道:“你那个知己是不是在你穷的时候给过你钱,在你有事的 时候帮过你?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你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是不是?” 方成茫然地点点头。 “哈!”独孤凡一声讥笑,“为什么世间的事都是如此,没有一点新意?” 见方成仍然不明,独孤凡突然问:“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了孟飞?你 是不是认为我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方成点点头,相信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 独孤凡的脸上突然现出深切的悲哀,声音也突然低沉了许多:“一直以来,我 都以为孟飞是我的朋友,直到那天,我把刀刺进我儿子的心脏,我感到刀柄上传来 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渐渐地弱了下来,最后完全消失,那一瞬,我突 然明白,在这个世上我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独孤凡突然抓住方成的衣襟问:“你有没有亲手杀死过自己的儿子?你明不明 白我的感受?” 方成摇摇头。 独孤凡突然推开方成,自顾自地道:“那一瞬,我突然明白孟飞不是我的朋友, 是我的债主,人情债的债主,这种债就是用我的一生去还也还不清!为还这笔债我 已经付出太多,我不想再还,所以我只好杀了债主!” 独孤凡仰望着夜空,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得小时侯我们一家守着自己的 几亩地,日子虽然过得平淡清苦,却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孟 天南的人来找我父亲比刀,他败了,同时他也看出我父亲是个可以为知己死的‘士 ’,所以刻意结交,经常接济我们些钱物,父亲也以有这样一个豪门朋友而沾沾自 喜,直到有一天,孟天南为仇家所擒,父亲得为这个知己两肋插刀了,除了他那条 贱命,也没什么能让别人看得起,所以我父亲死了,孟天南却活过来。 “父亲死后,我和娘搬到孟家庄附近,我和孟天南的儿子孟飞也成了好朋友, 那是什么样的朋友啊!每次跟别人打架,我得冲在前面为他挡拳头,每次他闯祸, 我得替他背,就因为他父亲经常接济我们,他也时常给我些零花钱。长大后他出去 闯天下,只要需要,我就会为他两肋插刀,还得不记报酬,那次替中原镖局追回一 百万两镖银,按江湖惯例,中原镖局要给我们五万两的花红,他为了他的侠名,分 文不收。五万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可以从此不再受穷,老婆孩子 可以生活得好一点。 “为了他我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黑道人物,他们不敢找有权有势、名传天下的 孟飞报仇,只好拿我这个普通人开刀,三年前我老婆就是惨死在七天狼中剩下的两 狼手里,我第一次去求孟飞替我老婆报仇,他只叫了两个门客去查那两狼的下落,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冷了。 “从我习武那天起,我就象所有习武人一样希望能名扬天下,可尽管我刀法不 比孟飞差,战绩也在他之上,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他的一只狗,还是个普通的江湖狗, 我一直不甘心,直到我儿子也死了,我再没有顾虑了,我就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名人 挑战,我要他们在我面前簌簌发抖。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又觉得这其实无聊透顶!” 方成默默地回味着独孤凡的故事,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信奉的某种理所当然的信 念在开始动摇。 “你为什么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这个你不要问,再问我会杀了你!”独孤凡突然暴跳如雷,神情象是一只要 择人而食的饿狼。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