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雾 白衣,锦靴。 林泉的衣衫华贵富丽,早已不是当时落拓寒酸的模样。 林泉看着缓步进来的李当和雾红血,微笑道:“李大侠果然是信人,林某真是 欢迎之至。红血,快请李大侠坐下。你盼着请李大侠做客已经有二十年了,不热情 一点怎么行?” 雾红血缓缓道:“师父说的是。” 又对李当一字一句说道:“李大侠,这边请坐!” 他将“李大侠”三个字发音咬得特别重,声音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诮之意,又充 满了说不出的怨毒之情。 李当心中黯然,淡淡地道:“多谢。” 李当坐定,缓缓道:“李某既然来了,不知庄主可否请笑天出来一见?” 林泉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唉呀,我倒差点忘了——快快有请李公子。” 林泉左右的黄衣人应了一声,便有人出去将李笑天带了出来。 确切点说,是将李笑天抬了出来。 李当长身而起,喝道:“你们将笑天怎么了?” 林泉笑了笑,悠然道:“原来李大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李当定定神,沉声道:“笑天如果有什么事,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林泉道:“哈哈,李大侠情急关心,在下不怪你,只是李公子只是昨晚宿醉未 醒,李大侠又何必太过担心?” 李当也已瞧出李笑天虽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稳,并无性命之忧,心中方才略安。 林泉又慢慢道:“李大侠聪明绝顶,定然知道在下请两位来的目的。” 李当道:“烈火刀谱虽在我的身上,但我却只能交给一个人。” 林泉目光闪动,问道:“不知李大侠想将刀法交给谁?” 李当慢慢地道:“这本刀法,只能交给雾红血。” 林泉大笑道:“有理,这本刀谱本就是雾红血父亲雾红斩之物,物归原主当然 再好不过。” 他笑声一停,话峰陡地一转道:“但我师徒千辛万苦请李大侠到此,并非只为 了烈火刀法。” 李当淡淡地道:“李某知道,阁下还为了李某的一条性命。” 林泉一拍椅子扶手,厉声道:“不错,红血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今日便要作一 了断。” 李当淡淡地道:“阁下对红血倒还好得很。” 雾红血道:“恩师对我恩重如山。” 李当道:“不错不错,阁下急于为雾红血报仇,在下若是一死,只怕阁下再无 后顾之忧了。” 雾红血喝道:“李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的神情甚是激怒,李当之意,竟指林泉要杀他是存了什么不可告人之心,雾 红血自小对林泉敬之若父,自然绝不相信林泉会对已不利。 林泉冷冷道:“红血,不要性急,听他还能说出什么狂妄大胆的话。” 李当笑了笑,道:“阁下既指我是杀人凶手,不知是否可是阁下亲眼所见?” 林泉沉声道:“虽非我亲眼所见,但当年迷雾山庄所发生的一切,江湖上早已 妇孺皆知,当年雾红斩灭门惨案,若非阁下所为,阁下又怎么会一去二十年渺无音 讯。自是躲着江湖好汉的追杀。” 李当道:“既然妇孺皆知,那就不在乎再多说一次是不是?” 林泉瞪着李当,忽道:“好,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林泉又道:“红血,你将事情经过再讲给李—大—侠听听。” 雾红血咬咬牙,道:“李当,你以烈火刀法闻名江湖,但你的烈火刀谱从何而 来,你可敢告诉大家么?” 李当淡淡道:“烈火刀谱本是雾红斩亲手交与我。” 雾红血道:“雾红斩为何要将烈火刀谱交给你?” 李当道:“这只因烈火刀法虽然威力无穷,但要练成烈火刀法却有一个极大的 难关,雾红斩一时无法克服这个难关,因此将烈火刀谱交与我保管。” 雾红血冷笑道:“但你却能克服这个难关,你为何不将这个法子传给雾红斩。” 李当淡淡地道:“这只因这法子没人能教,只能靠自己努力才能克服。” 雾红血喝道:“这点权且信你,雾红斩将刀谱交给你之后又做了什么?” 李当道:“雾红斩将刀谱交给我之后,远赴绝域苦思练成刀法的法门。” 雾红血点点头道:“你再见雾红斩是什么时候?” 李当道:“三年之后,有人突然带信要我到迷雾山庄一叙。” 雾红血缓缓道:“不知这个人是谁?” 李当道:“雾红斩!” 雾红斩道:“那你有没有去见雾红斩?” 李当沉声道:“雾红斩是我生死兄弟,接到他的来信我惊喜交集,立刻动身出 发到迷雾山庄。” 雾红血脸上颇为激动,嘎声道:“雾红斩再见你为的是什么?” 李当缓缓道:“雾红斩再见我,是为了拿回烈火刀谱。” 雾红血神情大为悲愤,切齿道:“那他拿到了刀谱了吗?” 李当摇头道:“没有。” 雾红血一字一句地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当黯然道:“我与雾红斩分别多年,又再重逢,心中欢喜,实是难以叙及。 更让人高兴的是雾红血已经结婚生子,小孩子已经三岁,生得玉雪可爱。只是奇怪 的是并不见雾红血夫人,我出言问及,雾红血神色黯然,只道夫人因生产雾红血时 难产而死。我见他难过,也不多问,当晚我二人把酒畅饮,大醉一场,直到凌晨, 才尽兴不饮。雾红血吩咐人安排我在客房休息,我踉踉跄跄地自去休息,这一觉却 翻来覆去睡不踏实。睡到半夜, 我口渴难忍,起床寻水喝,哪知我一掀门帘,门 外一道刀光直斩我面门!那一刀来得好快,眼见我就要身首异处,在这生死关头, 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身子一侧,提起右掌,将烈火刀法化为掌法,一招烈焰 灼天斩了过去。这一招在生死关头使出,力道大得异乎寻常,那人本来武功高明已 极,本与我在伯仲之间,但他没有料到我在绝地竟能反击,一时大意,给我掌刀斩 中右手脉门,手中钢刀铛啷落地。” 雾红血缓缓道:“那你抓住那人没有?” 李当摇摇头,道:“那人黑布蒙面,应变好生奇速,右手受伤,只是轻哼了一 下,双足向后一蹬,绝不停留,轻飘飘地越墙去了。我正要追赶,忽地心下一凛, 想到他既会对我突施偷袭,当然也可能偷袭雾红斩,我一想到这里,心下大惊,生 怕雾红斩和儿子遭了毒手,立即飞身向雾红斩住的前院掠去。” 雾红血捏紧拳头,缓缓道:“你看到了什么?” 李当也咬紧了牙,神情甚是沉痛,道:“我一到前院,立时心下一沉,前院横 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家丁,早已毙命。我大惊之下,用最快的速度冲进雾红斩的房 间,但,但……” 说到这里,李当将嘴唇也咬出了血,再也说不下去。 但人人心中都明白,他自是见雾红斩横尸房中。 雾红血悲愤已极,不怒反笑道:这么说,杀我父亲的实是另有他人? 李当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雾红血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你这贼子,满口谎言,你为何不说当时迷雾 山庄死去众人身上有何伤痕?!” 李当神色惨然,道:“当晚迷雾山庄上下二十六口人,都遭惨死,每个人的头 颅都给人割去,致命的伤口,却全在前胸。” 雾红血又冷冷道:“不知伤口有何特点?” 李当缓缓道:“伤口俱是三寸深,十寸长,伤口深入心脏一分,不多不少,伤 口没有血液流出,创口翻卷,焦黑模糊,如受火炙!” 雾红血仰天长笑,笑声却越来越凄厉,他嘶声道:“那要什么样的刀法才能造 成这样的伤口?” 李当身子骤然僵直,缓缓道:“烈火刀法!” 雾红血戟指指着李当,恨恨道:“那有没有第二个人会烈火刀法?” 李当道:“没有!” 雾红血冷笑道:“这就是最重要的证据,这证据是不是已经足够?” 李当心中一片冰凉,雾红血说得对,迷雾山庄全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又有谁 能证明蒙面杀手的存在?当年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是自己做的!雾红斩武功已是一流 高手,迷雾山庄手下家丁武功也颇为不弱,但迷雾山庄全庄上下二十六口人竟无人 能够逃生,俱是被一刀烈火刀法毙命。 除了自己,江湖上又有什么人能够做到! 在任何人眼里,这个道理就象1+1=2 一样简单。 李当缓缓道:“当年事情发生后,江湖上人人道我李当丧心病狂,人人欲得而 诛之,我百口莫辩,这二十年来只好隐遁江湖。这二十年来我苦苦思索,越想心中 越寒,那杀人凶手不但武功高强,手段毒辣,而且心机也深沉得很,杀了人之后竟 将罪责推卸得干干净净。但我苦思多年,却始终想不到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法子。” 林泉冷笑道:“李当,事情本就是你做的,你又怎能证明一个杀人凶手的清白?” 他突然厉声道:“李当,快快交出烈火刀法,否则,除了你的一条命之外,李 笑天这小子也绝不能活着走出银杏山庄!” 李当淡淡道:“李某死不足惜,只是李某若死,那真正的凶手势必要逍遥法外 了,李某又怎能甘心?” 林泉缓缓道:“李当,你自恃武功超群,但今日银杏山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你休想从银杏山庄活着出去。我数三声,你若不交出烈火刀谱,自断手臂,我敢保 证,李笑天的头颅一定会落地。” 李当不答,紧紧地捏着刀柄。 林泉道:“一!” 李当仍是端凝不动,只是将刀柄握得更紧。 李笑天身旁的黄衣大汉一柄鬼头大刀已经高高举起。 林泉又道:“二!” 忽地从厅外冲进来一个人嘶声道:“不要!” 进来的人正是林茗青,李笑天命在倾刻,她再也忍耐不住冲了进来。 林泉怒道:“青儿,你疯了么?” 林茗青满脸是泪,颤声道:“爹爹,李笑天曾冒死救过女儿性命,李当做过的 事情,又怎能祸及无辜?求爹爹饶了李笑天一条性命。” 林泉冷冷道:“林忠,将小姐请开。” 他身后的一条黄衣大汉应声而出,伸手便去扶林茗青。 林苟青咬咬牙,葛地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凄然道:“爹爹,你若定要杀李公 子,青儿只有以死相谢李公子的救命之恩。” 雾红血脸色突然然惨白,他看着林茗青的眼光充满了痛苦。难道,他对林茗青 也有超乎异常的感情? 雾红血颤声道:“青妹,你……” 林茗青低声道:“师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日日夜夜想的便是报仇血恨,但今 日银杏山庄已布下天罗地网,又何必伤及无辜?” 雾红血咬咬牙,抱拳对林泉道:“师父,红血一心想的是报父仇,烈火刀谱倒 在其次,今日咱们师徒放手一搏,李当绝对不能活着出去,请师父放了李笑天。” 林泉面无表情,缓缓看了看雾红血和林茗青,右手突地一扬,一颗铁莲子破空 飞出,“铛”地一声将林茗青手中匕首撞在地上。 林忠出手极快,伸指点了林茗青穴道。 林泉微笑道:“李当,现下已别无枝节,你若再不交出烈火刀谱,只要我一声 令下,李笑天马上人头落地!” 林茗青咬咬牙,嘶声道:“李笑天,你这臭小子,我明明喂你吃了十日醉的解 药,为何你还不醒来?” 林泉一惊,怒道:“你偷偷给他吃了解药?你好大的胆子!左右还不动手?” 站在李笑天身旁的黄衣人钢刀疾斩直下,软在地上的李笑天却象身子上系了一 根绳子拉着他向后疾缩,躲过钢刀,钢刀“怦”地一声击在青砖上,溅起一溜火花。 李笑天的身子快速滑向门口,眼看就要撞到门槛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直挺挺 地人立起来,再一看,他已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林茗青又惊又喜,说不出话来。 李笑天笑咪咪地走向李当,道:“李大叔,你好。” 李当点点头,眼中似乎也出现了一丝笑意,但却故意板着脸道:“我不好。” 李笑天道:“为什么?” 李当淡淡道:“你若背了二十年的黑锅,现下还要背下去,你的心情也一定不 会太好。” 李笑天悠然道:“不错,你这个黑锅已经背得太久,是时候还给人家了。” 李当道:“不知你打算还给谁?” 李笑天转过头看着林泉,林泉一张脸已变得铁青。 李笑天缓缓道:“林先生,这只黑锅的主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 李笑天此言一出,大厅上人人俱是惊奇异常,但银杏山庄属下素来训练有素, 俱是默不作声。 雾红血却怒道:“李笑天,你在胡说什么?” 林泉冷冷地道:“红血,且听听李公子又能讲出什么笑话出来再说。” 雾红血不敢违逆,只好愤愤不言。 李笑天微笑道:“雾公子刚才说当年迷雾山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句话却错 了。” 林泉眉毛轻挑,道:“哦?不知现在这个活口在哪里?” 李笑天道:“这个活口便是雾红血雾公子本人。” 雾红血冷笑道:“我当年只有三岁,又在睡梦中,对当年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又怎么能证明当年蒙面杀手的存在?” 李笑天点点头道:“雾公子说得不错,在下想问雾公子,又是如何来到银杏山 庄的?” 林泉道:“老夫当年游剑江湖,有一天忽然有个人把一个小孩留在老夫住的客 栈,身上留了血书,注明小孩身份,老夫才得以知道当年惨事。”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俱是一凛,暗道:“那又是什么人?” 李笑天道:“请问林先生那人什么模样?” 林泉缓缓道:“那天夜晚老夫在房内休息,忽然听得小孩啼哭,出来便看见雾 红血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外,并没有其他人。” 李笑天道:“诸位,大家只注意到了当年雾红斩身中烈火刀法惨死,却没有注 意到一个事实。” 雾红血道:“是什么?” 李笑天道:“当年惨案若是李大叔所做,他为何不杀掉雾公子,偏偏还要留下 后患?” 林泉冷笑道:“那或许是他杀得手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他觉得一个小孩儿 又有什么威胁,托大不杀呢?” 李笑天道:“林先生所言也有道理,但又是什么人救出小雾红血?” 李当道:“当年我惊醒之后,发现雾红斩横尸房中,却未在房中发现雾红血的 尸体。我又找遍了全庄,都没发现雾红血,想来雾红血定是被那蒙面杀手带走了。” 李笑天道:“若李大叔说的是实话,那么,带走雾红血的人,必定是制造血案 的人!” 林泉冷笑道:“你也知道”若李当说的是实话“,你的推论才能成立,但李当 根本没法解释为何二十三人全死在烈火刀法之下,所以李当说的根本全是瞎话。那 留雾红血在我门口的人定是在李当走后,无意中发现惨案,救了雾红血,却又惧怕 李当知晓,所以将孩子留给了我。” 李当道:“血案发生后,我已仔细搜查过,并无孩子影踪,带走孩子的人,一 定是凶手!” 李笑天缓缓道:“李大叔已经检验过,死者身上伤痕确系烈火刀法所伤,这本 是李大叔最大的嫌疑。但要证明李大叔的清白,也要着落在烈火刀法上。” 林泉缓缓道:“愿闻其详。” 李笑天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适才李大叔曾经说过,他半夜醒来找茶喝,却突 遭偷袭,若李大叔说的是真话,凶手右手手腕被李大叔烈火刀法所伤,右手手腕必 定留下一个如受火炙的疤痕。” 李笑天又接着道:“烈火刀法造成的伤口,一定会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一辈子的 印迹,绝不能消除。” 林泉脸色不动,冷冷道:“那又怎样?” 李当缓缓道:“当年惨案之后,我被江湖热血朋友追杀,再加上一些心术不正 的人要趁机劫夺烈火刀法,偌大的江湖已无李某人容身之地。李某人百口莫辩,只 好避入江南李大财主庄中,当了李家的总管。这二十年来,这血案就像一块巨石一 样压在心间,一日找不到凶手,一日不能救出我的小侄子,李某一日便不能安心。 李庄主的儿子——笑天聪明伶俐,李某便将烈火刀法传给了笑天。终于有一日,我 实在压不住心中的痛苦,将二十年前的往事告诉了笑天。笑天便力劝我再往西域一 行,定要将当年的事情水落石出,方才能让我心中再有安宁。” 李笑天一笑,道:“林先生,林姑娘,你们不是通过一封信得知李大叔重现江 湖的吗?” 林泉道:“怎么?”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这封信,我写了一共有二十封,遍撒西域武林,为的 便是要将对烈火刀谱感兴趣的人引出来,只要知道雾公子的下落,那么,离解开这 个谜底恐怕就为时不远了。” 这一下石破天惊,众人大出意外,原来,四处发信让人来夺烈火刀谱的竟是李 当自己! 李笑天忽然紧盯着林泉道:“你将雾红血养育了二十年,但现在你若证明不了 雾红血确是有人放在你门外,那么,当年夺去雾红血的人就是你自己!” 林泉脸色铁青,厉声道:“花言巧语,就凭你几句话就想替李当脱罪,天下哪 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李笑天忽然笑了,淡淡地道:“你若心中没鬼,敢不敢把你的右手手腕露出来, 看看上面有没有伤痕。” 大厅顿时变得安静异常,好像一根针落到地上也会听得清清楚楚一样。众人的 视线都落到林泉手腕上,但林泉的手腕却严密地遮在衣袖之后。 雾红血一咬牙,道:“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李笑天,你不要想再污我师尊清白。 我绝对不会相信的!” 李笑天淡淡地道:“但若林先生手腕没有伤痕,不但你相信你师父的清白,岂 非人人都可证明林先生的清白?” 林茗青只听得惊心动魄,脸色惨然,她绝对不能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是亲手 制造迷雾山庄灭门惨案的人。但李笑天言之凿凿,若林泉手上当真……林茗青已是 不敢再想下去。 雾红血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李笑天的推论实在是太惊人了,雾红血无论如 何也接受不了这个推论。他厉声道:“师父,你不必理会这小子,我信你。” 林泉淡淡地道:“这小子说得不错,我们虽然可以杀了李当。但我若不能证明 清白,天下人都要说李当死得不明不白,反倒污了我寒冰神掌的名声。” 雾红血听林泉这样一说,不由精神一振:林泉既敢这么说,显然他的手腕绝无 伤痕。 雾红血道:“李笑天、李当,师父手腕若无伤痕,绝不容你二人再花言巧语, 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二人的忌期。” 李笑天淡淡道:“这些话看过之后再说不迟。” 大厅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一起盯着林泉的右手手腕。 林泉默然半晌,道:“不必看了,我的手上确有这么一道伤痕。”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象一道惊雷掠过长空。 雾红血失声道:“师父……” 林茗青“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李笑天又道:“林先生,但不知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李大叔,有没有和他交过手?” 林泉沉声道:“没有。” 李笑天悠然道:“林先生既然没有和李大叔交过手,那么他手上的伤痕就一定 是那天偷袭李大叔时留下来的,凶手,就是你!” 林泉静静地站着,并不出言声辩。 李笑天和李当相视一笑,二十年来的冤屈,终于可以洗刷了。 雾红血脑中一片迷茫,颤声道:“师父,你,你为什么要害我全家?” 李当上前一步,沉声道:“林泉,你害我义弟性命,让我蒙冤二十年,今天已 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李当呛啷一声拔出刀来。 雾红血乍遭大变,浑身颤抖,竟忘了阻拦。 李当已经出手,刀光幻起一道光幕,向林泉逼来。 林泉凭了一双肉掌,闷声狠斗,竟不说话。 李当只觉他掌力直浸过来,近身一片冰凉,正是林泉赖以成名的“冰咆哮”掌 力。 烈火刀法是天下至热至猛的刀法,冰咆哮却是天下至寒至柔的掌法,两人武功 互有克制,均互存惮意,小心翼翼,不敢冒然进攻,生怕授人以隙。 银杏山庄众人没想到安排好的计划竟然突生变故,均不知如何是何。纷纷看着 雾红血,看他做何打算。 雾红血咬了咬牙,大声道:“住手!” 但李当与林泉俱是当代绝顶高手,斗到酣际,又怎能停得下来。 眼看两人片刻便要分出胜负,雾红血虽知此时冒然出手,双方劲力如引到自己 身上实是危险之极,但心中疑窦未明,这两人任何一人血溅当场也许都会使自己一 生都留下遗憾。 雾红血再不迟疑,拔出钢刀,便要猱身而上,分开二人。 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按住了他的手,雾红血一看,正是李笑天。 李笑天微微笑了笑,跃了出去,一式烈火刀法向两人中间斩去。 李当与林泉正全力相搏,都是再无余暇顾及他人进攻,但两人俱是机敏之极, 双双撤招,同时向后跃开,住手罢斗。 李笑天虽然用巧,但旁观众人均是暗自喝彩,对这少年的武功佩服已极。 林泉却怒道:“你这小子又要来多事。” 李当却一笑置之。 李笑天笑吟吟地道:“林先生,委屈你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大惑不解,林泉不知他话后又有什么圈套,哼了一声, 并不回答。 李笑天环视众人,朗声道:“其实林先生并非当年凶手,在下跟林先生开了这 个玩笑,只是想告诉诸位一个事实。” 雾红血心里又惊又喜,迷惑不解,不知李笑天又玩什么把戏。 李笑天看看林茗青兀自昏迷,走了过去,轻轻在她身上拿捏几处穴道,林茗青 悠悠醒来,看着李笑天,脸上神色惨然,显然并没有听到李笑天后来说的话。 李笑天柔声道:“林姑娘,不必担心,你父亲不但不是杀人凶手,还是个大大 的英雄好汉。” 林茗青睁着一双俏眼,惊疑不定。 雾红血大喜大悲,大声道:“李笑天,诬陷我师父的是你,替我师父脱罪的也 是你,你倒底要玩什么鬼把戏?”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诸位不要性急,适才林先生认为李大叔杀人的证据是 死者每个人都伤在烈火刀法之下,是不是?” 雾红血大声道:“不错。” 李笑天缓缓道:“但若会烈火刀法的人不只一人,那死者身上有烈火刀法造成 的伤口便不能断定是李大叔所为了。” 雾红血大声道:“烈火刀法是我父亲千辛万苦才得来,在江湖上失传已久,绝 对没有其他人会使。” 李笑天哼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又道:“我刚才说林先生是杀人凶手,只因 林先生手上伤痕正与李大叔当年在蒙面黑衣人手上留下的伤痕一致,而且林先生也 自认从未与李当见过面交过手。因此,除了林先生是凶手之外,别无其他办法可以 解释。” 雾红血默不作声,心下却认为他说得正确。 李笑天缓缓道:“其实我们得出这两个认识,都是因为我们的偏见。我们首先 假定这世上会烈火刀法的人只有李大叔一人,然后就把跟烈火刀法相关的事全推到 李大叔头上。但事实上,会烈火刀法的人却绝对还有其他人。迷雾山庄惨案是此人 所为,林先生也正是伤在这另一个会烈火刀法的人之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林先生 手上伤口和死者身上的伤口。” 林泉冷冷道:“但你为何认为我手上的伤不是李当伤的?” 李笑天淡淡地笑了笑,道:“第一,你若是凶手,你绝对不会把雾红血带到这 么大,还教给他一身好武功。” 林泉道:“那也许我留着他是要陷害李当呢?” 李笑天摇了摇头,道:“第二,你若是凶手,你绝对不会坦然承认手腕伤口, 你只需要一声令下,杀了我们,雾红血对你敬若亲父,纵然此举会令他心生疑虑, 但他却绝对不会违背你的命令。” 林泉道:“为何?” 李笑天道:“那只因在他的心中,你一直是一个正直可亲的父亲。你应该比我 更了解雾红血的为人。他绝对是一个知恩图报,真真正正的男子汉。” 雾红血热血沸腾,抱拳道:“多谢!” 李笑天微笑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林泉道:“就凭这两点你认为我绝不会是凶手?” 李笑天不答,反问道:“林先生,适才你若与李大叔再斗下去,会是谁胜谁负?” 林泉沉思一会儿,昂然道:“再斗五十招,我必败。” 李笑天微笑道:“适才在下旁观,林先生数次到了生死关头,显见林先生并无 克制烈火刀法的法门,但林先生若是那另一个会烈火刀法的人,拳路却应能克制烈 火刀法。需知两大高手相搏,每一招都是性命相搏,绝无作假之理,所以,以在下 看来,林先生完全不懂烈火刀法,又怎能是凶手?” 雾红血此时心情大变,得知林泉不是凶手已经成了最重要的事情,报仇倒成了 其次。 李笑天又道:“但林先生却说了谎!” 李笑天一字一句地道:“林先生,是不是?” 林泉默然半晌,叹道:“不错,我是说了谎。这世上的确有另一个会使烈火刀 法的人。我便是伤在这个人的手上。” 李笑天紧接着问道:“那这个人长什么模样,又怎么会伤你?” 雾红血忍不住道:“那谁是凶手?” 李笑天缓缓道:“我现在只知道,凶手是一个既会烈火刀法,又砍伤了林先生 手腕的人。” 李笑天又接着道:“也许,凶手就是那个将你送到林先生房外的人。” 林泉缓缓道:“其实我曾经见到当年托孤之人,还和他交了手,我手上的伤痕 便是这个人留下的。” 雾红血颤声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林泉道:“二十年前,我游剑江湖,大小二十余战,从未输过,心中也是志得 意满,以为江湖之大,也没有几个杰出之士。” 林泉缓视众人,顿了顿,又道:“有一日我在祈连山中流连,贪看风景,不知 不觉天色已晚,担心错过了宿头,便急忙赶路,要赶到前面的小镇投宿。谁知半路 竟遇到了玉剑陈镇南。” 李当道:“陈镇南?就是那个侠名播天下的玉剑陈镇南?” 林泉点点头道:“正是。” 李笑天眨眨眼睛,道:“那又如何?” 林泉缓缓道:“我以前也曾想过要找陈镇南比试,但那日一见,原来这个人连 替我提鞋也是不配。” 众人均是一惊,不知林泉所指何意。 林泉又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其实当年连我见到陈镇南的时候我也几乎不 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茗青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林泉沉声道:“我见到他时,原来这个侠义无双的玉剑竟把剑架在一名年青女 子颈上。那时我还不知此人就是陈镇南,我潜在这人身后,心道原来是剪径的山贼 要凌辱少女,正要跃了出去喝令他住手,谁知忽然听得他得意洋洋笑道,胡三娘, 你身子肌肤好生嫩滑,果然名不虚传,陈镇南今日真是心满意足。我心里好生惊骇, 这淫贼竟然是侠名鼎鼎的玉剑陈镇南,听他口气,剑下的女子却又似媚狐胡三娘, 我当下沉住了气,要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当道:“‘你会不会看错?” 林泉沉声道:“绝不会!” 李当道:“但昔年玉门杜员外的女儿被祈连山黑道大当家黑豹子抢去要做压寨 夫人,杜员外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却毫无办法,杜夫人更是爱女若珍宝,绝望之下, 便要投井自尽,陈镇南刚好路过得知此情,慨然应诺替杜员外寻回女儿。只身一人 寻上黑风寨,要救回杜小姐。” 林茗青听得好奇,问道:“那他有没有救得杜小姐?” 李当道:“黑豹子出了名的心狠手黑,到手的美食怎能甘心吐了出去?自然是 不肯,两人一言不合,便即动手,陈镇南凭了七十二路玉剑剑法在第三十六招上削 伤了黑豹子的一条臂膀,黑豹子凶性大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江湖道义,便令手下 一涌而上。当时情形甚是凶险,陈镇南双拳难敌四手,久战下去,极难幸免,但陈 镇南竟置自己生死于不顾,血战到底,凭了一股强悍之气,竟生生地杀开一条血路, 带着杜小姐逃出生天。” 众人听李当的话虽然平淡,但遥想当年陈镇南面临的局面,不知何等凶险。但 这人如此仗义轻生,又怎么会是林泉口中欺凌弱小的卑鄙无耻的小人? 林泉缓缓道:“不错,陈镇南救得杜小姐之后,杜小姐感其恩德,情愿以身相 许,杜员外家资巨万,又只此一女,谁若做了杜家的女婿,从此便会大富大贵,但 陈镇南却婉言辞谢。” 林茗青嘴快,问道:“陈镇南一定早已娶了妻室?” 林泉摇了摇头。 林茗青又猜道:“莫非杜小姐虽然出生名门,相貌却平平,陈镇南眼界甚高看 不上眼?” 李笑天微笑道:“林姑娘你一定猜错了。” 林茗青奇道:“为什么?难道你见过杜姑娘?” 她话一出口,随即知道不对,二十年前尚无李笑天其人呢,他又上哪儿去见这 位杜小姐?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没有见过,但黑豹子也算是祈连山出了名的巨 盗,杜小姐若是相貌平平,黑豹子又怎么会巴巴地把她抢了去做压寨夫人?” 林茗青一想果是其理,心下虽然钦服,却只轻轻哼了一声,不愿长他骄气。 林泉目光闪动,看了看李笑天,叹道:“李公子天资聪颖,所料不差。杜小姐 当年实是凉州城内出了名的美人儿,杜员外又是凉州城巨富,不知有多少青年公子 梦寐以求要娶杜小姐为妻。” 雾红血道:“陈镇南不贪美色,不求钱财,所作所为正是侠义辈所为,但师父 你又亲眼所见他……” 雾红血顿口不说,但众人俱知他言下之意,也是迷惑不解。 林泉淡淡道:“若非亲耳听见陈镇南与媚狐胡三娘的对答,我也是百思不得其 解。原来媚狐掌握了陈镇南一个天大的秘密,陈镇南才要杀她灭口。” 李笑天道:“这秘密是不是与杜员外一家有关?” 林泉看了李笑天一眼,点点头,慢慢道:“李公子料事如神,果真猜得不差, 但不知李公子为何得出此结论?” 李笑天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林先生与陈镇南素无瓜葛,必不致出言毁他 清誉,既然林先生所言属实,陈镇南这等卑鄙小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仗义轻生,不 取钱财,不贪美色的义举出来。陈镇南的所作所为必有蹊跷。” 林泉道:“李公子猜得不错,当日陈镇南不但婉拒杜小姐托付终身之举,还坚 辞不肯收杜员外酬谢的万两白银。杜员外一家感激不已,以为自己运气好,遇上了 大贵人。谁知陈镇南蛇蝎心肠,实是杜家的大煞星。” 林茗青惊道:“难道陈镇南竟杀了杜家全家?” 林泉摇了摇头道:“陈镇南素有野心,多年来苦心孤诣,以一付伪君子的面目 博得了大侠的声名,又怎么会如此轻率地毁于一旦?他若出手杀了杜员外全家,岂 非变成和黑豹子一样的山贼,陈镇南又怎么会如此笨法。” 林茗青道:“那他是怎么害杜员外全家的?” 林泉道:“陈镇南当日不但婉拒杜家酬谢,还慨然应诺在杜家小住月余,训练 家丁,以防黑豹子贼心不死又再前来,杜家上下人人俱是感激得五体投地,事情传 了出去,江湖上也是赞不绝口,人人皆道玉剑陈镇南果然不愧侠义名声,真是响当 当的好男儿!” 林茗青越发琢磨不透,喃喃道:“咦,这人做事有首有尾,事事符合侠义道所 为,没什么不妥啊?” 林泉冷笑两声,道:“一个月后,杜家全家平安,黑豹子也没有再来骚扰。陈 镇南于是向杜员外辞行,杜员外苦留不住,只得任陈镇南飘然而去。江湖上自是人 人称道陈镇南功成身退的侠义所为。谁知,陈镇南走的第三天,黑豹子带了人马趁 月黑风高杀入杜家庄,将杜家满门老小杀得干干净净,杜家小姐更是被凌辱致死! 杜家巨万家资也给劫夺一空。” 林茗青恨声道:“黑豹子残忍好杀,这种江湖败类真该千刀万剐!” 林泉缓缓道:“黑豹子虽然心狠手辣,但最恶毒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玉剑陈 镇南!” 林茗青不解其意,问道:“陈镇南不是离开杜家了么,又关他何事?” 林泉冷笑道:“你们道那日我所见陈镇南剑下的女子是什么人?” 大厅里众人均是微感好奇,但对二十年前江湖掌故并不熟悉,自是不知那女子 是谁。 却听李当缓缓道:“媚狐胡三娘昔年艳名颇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武林豪杰 倒是不少。只不过胡三娘生性风流,对谁都是没有常性。” 林茗青道:“这就奇了,这女子虽然风流,但又与杜家这门惨案有何关系?” 李当淡淡地道:“有关系。” 林茗青“咦”了一声,奇道:“李大侠怎么知道?” 李当缓缓道:“黑豹子名声赫赫,但他本来姓甚名谁,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我却知道,黑豹子本来姓胡。” 李当的话犹似一道惊雷,众人心头猛地一震,林茗青心思缜密,脑筋转得极快, 惊道:“难道黑豹子竟是胡三娘的哥哥?” 李当点点头道:“不错!” 林茗青凝神思索,心中猜想答案,可是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却总是难以自 圆其说,自知所想均不正确,只好颓然摇头道:“知道了胡三娘与黑豹子本是兄妹, 我本以为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可是左思右想,却觉得这个事实和杜家庄惨案并无太 大关系。” 雾红血道:“青妹,你不如把你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大家印证印证。” 林茗青抬眼看林泉,林泉微微点头。 林茗青道:“我在想,陈镇南为什么杀胡三娘必是这件公案的关键所在。” 李笑天道:“那陈镇南为什么要杀胡三娘?” 林茗青道:“也许是陈镇南气愤黑豹子待他一走便对杜家下毒手,因而擒了胡 三娘要杀之泄愤。”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陈镇南若真是侠义心肠,又怎么会对胡三娘做出如此 龌齪的事情?” 林茗青忆起林泉适才言道陈镇南对胡三娘所说的‘你身子肌肤好生嫩滑,果然 名不虚传,陈镇南今日真是心满意足。’,不觉脸上一红,道:这倒也是。 李笑天道:“据我看来,陈镇南之所以要杀胡三娘,是为了灭口!” 林泉一听之下,神目如电,炯炯眼神直盯李笑天,却不说话。 李笑天给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尴尬道:“林先生,在下就算猜得不对,你也不 用这么看我吧?” 林泉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大声道:“李公子不必多心,我只是佩服李公子料 事如神,不错,陈镇南这厮原来正是要杀胡三娘灭口。” 大厅上众人为林泉所讲故事吸引,紧张气氛大为松驰。 林泉又道:“李公子,你不妨再猜猜陈镇南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李笑天笑道:“既然陈镇南杀人灭口这个事实成立,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好猜得多了。” 雾红血见林茗青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看着李笑天,心中涌出一股妒 意,哼了一声道:“夸口谁不会?且说出来听听。” 李笑天微笑道:“我在想,陈镇南要杀胡三娘一事必是因为黑豹子的关系。陈 镇南既用如此卑鄙的法子对付胡三娘,可见陈镇南必非正直之辈,杀人当然也不会 是为了杜员外一家复仇。相反,陈镇南有可能早就勾结好了黑豹子,合起伙来要劫 杜家财物,成功之后,陈镇南或者为了独吞财物,或者为了杀人灭口,所以要动手 杀了黑豹子兄妹,以免传了出去,毁了他在江湖上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义侠声名, 而且更令天下人以为他杀黑豹子乃是为杜家报仇,更增他侠义名声。若是我所料不 差,陈镇南要杀胡三娘之际,黑豹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笑天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原来是林泉双掌轻击为李笑 天叫好。 林茗青喜不自禁,道:“爹爹,难道李公子猜对了?” 李笑天微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可惜我买字花却从来没有这么好运。” 林泉道:“事实虽然与李公子所言有所出入,但其中关节却大致不差。当日, 我听得陈镇南奸污了胡三娘还要动手杀人,所作所为实是无耻之尤,虽然胡三娘生 性风流,又是黑豹子的妹妹,但却罪不致死。我在树丛中握紧刀柄,只要陈镇南一 动手,便跃出制止他。陈镇南粲粲怪笑,又道:胡三娘,你莫要怪我,本来留你一 条命也是无妨,但我陈镇南苦心孤诣,绝不能因为你和黑豹子毁了十余年累积的声 名。胡三娘头发凌乱,嘴角溢了一丝血丝出来,骂道:陈镇南,你这奸贼,满脸的 假仁假义,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你把我大哥怎么样了?陈镇南阴恻恻地道:谁叫黑 豹子贪心不足,竟想占杜家财宝的六成。他也不想想是谁替他背后撑腰,竟想打我 的翻天印!我陈镇南是什么人?岂容得他放肆,哼哼。陈镇南不再说下去,从身畔 一个包裹中掏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事,胡三娘睁眼一看,正是黑豹子的头颅。她惨 叫一声,嘶声道:陈镇南,你这贼子,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陈镇南淫笑道: 我玩也玩过了,现下便送你去做厉鬼,我倒要看看你是怎生不放过我的。胡三娘紧 咬双唇,自知无幸,但她心里怨毒之极,双眼竟似要喷出火来。陈镇南虽然寡廉鲜 耻,竟也不敢看她,闭了眼一剑向胡三娘斩了下去!我见事不宜迟,跃了出去挥刀 架住陈镇南兵刃。当年我初出江湖,不过二十余岁。陈镇南自然不认得我,他自恃 武艺高强,不把我放在眼里,狞笑道:天堂有门你不入,地犹无门你偏来。我喝道 :陈镇南,枉你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原来不过是卑鄙无耻之徒。陈镇南笑咪咪地道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就将这个秘密带到黄泉底下去吧。陈镇南说毕挥剑向我砍 来。这贼子武功果有独到之处,倒也不是浪得虚名,剑锋圆转如意,渐渐地竟逼得 我施展不开,眼看就要伤在这贼子的手下。” 林茗青手心捏了一把汗,暗道:“不知他伤到爹爹没有?” 她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爹爹当年如果伤在他手上,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可紧张得糊涂了。” 林泉又道:“这时,忽听得破空之声大作,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急速飞向陈镇南, 陈镇南虽用足了全力,兵刃竟仍是给这物事撞得变了方向,那黑乎乎的物事也给玉 剑弹开丈余,陈镇南措手不及,玉剑差点割伤自己,那时,不但陈镇南又惊又怒, 我也是大为好奇,不知是何方神圣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我。陈镇南为人虽然奸诈, 却不愧是武林大豪,乍逢变故,竟然丝毫不乱,将玉剑在身边划了个圆圈,护住周 身要害。同时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偷袭?说也好笑,他做惯了大侠,本来自己 在做着鬼鬼崇崇的勾当,此刻一声喝问,听起来居然是正义凛然,堂堂正正。陈镇 南喝毕,四下里却是悄无声息,陈镇南又惊又怒,小心翼翼向飞来的物事看去,你 们道那黑乎乎的物事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一块黑土而已。” 林茗青惊道:“那人不过以一块黑土震开了陈镇南的玉剑,内力真是可惊可怖。” 林泉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心里也是又惊又佩,自知以我的功力真是万万不 及。这时,树林里却突然有一人冷冷地说道:陈镇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 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举一动全都落在老天爷眼里。那人声音飘忽,似 远似近,竟不似人声在说话。山林密密,听来令人毛骨悚然。陈镇南强自镇静,喝 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那声音粲粲笑道:你说我是谁?那声音冷彻骨底,陈镇 南脸色竟有些变了,冷冷道:你若有胆子,不妨出来一见,陈某人保证打得连你自 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人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真——的——么?胡三娘 忽地叫道:大哥,你是大哥!她的叫声凄厉,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一督之下,黑 豹子的人头却血肉模糊地躺在泥地里,分明已经死了。我虽然不信这世上有鬼魂, 但此时情景实是可畏可怖之极。我看陈镇南的脸色也已苍白,他厉声叱道:贱人, 胡说八道!他又提高声音道:就算你是厉鬼,陈镇南也不会怕你,有种就滚出来, 爽爽快快地一决雌雄!那人冷笑一声,竟像就在我的耳边冷笑一样。这事虽然诡异, 但我知道那人其实是用了极厉害的传音入密功夫,才能好似站在我们旁边一样说话。 那人又道:陈镇南,你既然想见我,只是见了我你千万莫要后悔。陈镇南铁青着脸, 紧握了玉剑不说话,想是打定主意只要这人露面就绝不让他活着离开。那时候,我、 胡三娘、陈镇南都摒住了呼吸不出声,整个山林只听得见松涛在风中呼啸的声音。 慢慢的前面树林一阵簌簌作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慢慢现出身来,我们一看见这个 人都禁不住大叫一声,连背上的寒毛也立了起来。” 众人均想,陈镇南和林泉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自当定力超然,可是为什么一见 这个人就吓得叫了起来呢? 林泉又道:“说来也是惭愧,本来我们会武之人,绝不会如此胆小,可是那黑 色人影现身之时,我定睛一看,那人竟没了头颅,头颈血肉模糊,可是却稳稳当当 地站在那里,两手还微微摆动。陈镇南脸色惨白,脖子上青筋暴露,我想他的心中 实是和我一样吓得很了。陈镇南忽然暴喝一声,提剑向那黑色人影暴风骤雨般地刺 去,那黑色人影却腿不弯手不抬,竟似在地面平平滑行一般,将陈镇南疾风骤雨似 的攻势一一划解。陈镇南咬紧了牙,一招长江三叠浪,刷刷刷三剑分刺黑色人影上 中下三路,这招长江三叠浪本是陈镇南的成名绝招,那黑色人影再也不能这般好整 以暇,轻易避开。这时却听得黑色人影后一声长笑,那黑色人影竟不避剑势,和身 向陈镇南扑来。我只听得扑哧一声,陈镇南长剑将那黑色人影穿胸而过,可是奇怪 的是,伤口竟没有血迹溅出,黑色人影后赫然现出一名高高大大的蒙面汉子,原来 竟是那蒙面汉子躲在黑豹子的身后将他尸身推向陈镇南,陈镇南自知上当,但急切 间已无法拔出剑来,那蒙面汉子一声轻笑,提掌闪电般地向陈镇南脉门斩落。那一 掌劈得并不算太快,掌势来路清清楚楚,陈镇南却偏偏无法闪避,我听得他一声惨 叫,右手竟给那人掌刀硬生生斩断,陈镇南手指握剑握得太紧,那只断手兀自紧紧 地捏着玉剑,而玉剑还紧插在无头尸身上,和尸身一起向地面跌落。” 雾红血沉吟道:“那人一双肉掌竟有兵刃之利,难道,他用的就是烈火刀法?” 林泉点点头,道:“正是。” 众人耸然动色,均知林泉所述到了极关键处,这个会烈火刀法的神秘人物,必 与当年迷雾山庄惨案大有关连。 林泉续道:“陈镇南虽然卑鄙,但为人却极是悍勇,他断了一只手,疼得额上 冷汗大颗大颗渗出,却咬紧了牙关,哼也不哼一声。当时变起仓促,我在一边不知 所措,这人一掌便斩断了大名鼎鼎的玉剑右手,武功高明已极,我自忖不是这人对 手,也不知这人是友是敌,只好呆立不动,静观其变。那蒙面汉子见陈镇南失了抵 抗能力,沉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陈镇南,你自以为做得周全,天下人便再 也没有人知晓实情了么?陈镇南疼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拼力运气忍住,颤声道: 你是什么人?我的所作所为又与你何干?媚狐胡三娘这时却是又惊又喜,怎肯放过 如此天赐良机,嘶声叫道:大侠,陈镇南丧尽天良,枉有侠义声名,杜员外一家26 口人,全都是他设计害了性命。非但如此,他还杀了我大哥灭口,大侠千万不要放 过这狗贼!那蒙面汉子双目炯炯有神,冷冷道:难道我不知道么?要你来多口。胡 三娘讨了个没趣,我暗想这人脾气原来古怪得紧。那蒙面汉子再不说话,只是冷冷 地看着陈镇南,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孤傲冷漠,又说不出的冰冷。他虽然没有看着我, 但我心里也是生起了一股寒意。我们大伙儿就这么沉默了一柱香的时分,整个山林 只有轻风吹得树林簌簌作响的声音。我忽然听见‘嗒嗒’的声音一阵轻响,原来, 陈镇南又痛又惊,汗水越来越多,竟滴在了地上,发出响声。陈镇南再也忍耐不住, 嘶声道:不错,杜家满门是我杀的,杜家财宝也是我陈镇南抢的,你要怎样?他叫 得太大声,连声音也变了,山谷将他声音远远地回传过来,就像是在雪地上受了伤 的孤狼在嚎叫一般,充满了绝望。那蒙面汉子还是不说话,只是冷冷地伸了一只手 出来。陈镇南面露喜色,急声道:我将杜家财物全折成了银票,兄台原来也是想求 财,这个好说,兄弟这就双手奉上。他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右手已断,这话实是 可笑之极,当时情势虽然凶险,我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蒙面汉子冷冷看我一眼, 我心中一寒,随即豪气发作,暗道: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我林泉可不是欺善怕恶之 辈,嘴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笑便笑,难道怕了你不成?想到这里,我目光竟不回 避,也是盯着他看。” 林茗青替父亲担心,忍不住问道:“那人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林泉微微一笑道:“没有,那汉子见我傲然不惧,神色微感诧异,但随即不再 理我,冷冷地对陈镇南道:拿来。陈镇南从怀中摸出一大把银票,上前几步,交在 了蒙面汉子手中。蒙面汉子手握着一大把银票,手却并不缩回去,仍是冷冷道:拿 来。陈镇南面色大变,勉强笑了笑道:我已将全部银两都给了你,变卖杜家财物的 五十万两白银全都在这里了。蒙面汉子脸上肌肉微微动了动,他脸上的面巾也随着 轻轻颤动一下,仍是冷冷道:拿来!陈镇南身子颤动,哑声道:真的没有了。这江 湖上大名鼎鼎的侠客此时满身血污,狼狈之极。浑不似刚才神完气足的模样。蒙面 汉子哼了一声,踏前一步,我只看见他人影一晃,便听见陈镇南一声长嚎,左膝跪 地,大腿一片殷红,原来,那蒙面汉子竟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陈镇南玉剑从黑豹子尸 身上拔出,一剑划伤了陈镇南大腿,陈镇南站立不稳,只好跪在了地上。陈镇南破 口大骂起来,骂得极是难听,这世上象我这般有耳福的人可真不多,能够听到一代 大侠骂大街,陈镇南骂得声嘶力竭,将最难听最下流最恶毒的话也骂了出来。那蒙 面汉子仍是冷冷地看着他,翻来覆去就是两个字‘拿来’。他说上一声,就在陈镇 南身上划一道血口子,陈镇南浑身鲜血淋漓,仍是骂不绝口,我看得不忍,陈镇南 虽然奸恶,但如此折磨人实非英雄所为。胡三娘却笑容满面,脸上充满复仇快意。 陈镇南骂到后来,奄奄一息,身上千创百孔,但没有一处致命的伤痕,我见他 惨相,再也忍耐不住,喝道:这位兄台,杀人不过头点地,陈镇南虽然罪该万死, 你将他杀了也就算了,何必如此折磨他?他命也没有了还留着东西做什么?想来是 真的没有银子了。 那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说得对,这厮竟然没有那件物事,还留着他 狗命做什么?他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揭开瓶口,从瓶里倒了些白色粉未在 陈镇南伤口上,陈镇南满脸惊恐,却躲避不开,转眼一股浓郁的香气在林中散发开 来,煞是好闻。我只道他倒了一些毒药,陈镇南却又并无痛苦之色。我正在疑惑之 时,却听得胡三娘大叫起来,脸上神色甚是恐惧,原来陈镇南前面数尺处,一大群 黑乎乎的东西蠕蠕而动,铺满了好大一片土地。原来,那竟是上千万只蚂蚁向陈镇 南爬来。那些蚂蚁个头比平常的稍大一些,浩浩荡荡地爬到陈镇南身边,陈镇南痛 声长嚎,人家常常说道万蚁啮体是何等的痛苦,若非亲见,我再也不敢相信世上原 来竟有这等事情!陈镇南在地上翻来翻去打滚,他身上虫蚁却是越来越多,我又惊 又怒,喝道:兄台,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那汉子冷笑不语,我咬咬牙,再也 不能坐视不理,急急掠起折了枝带叶树枝,便要去拂掉陈镇南身上虫蚁。这时却听 陈镇南大叫道:好汉饶命,那东西在我怀里,快赶走这些蚂蚁啊!他痛得语不成句, 意思倒说得清清楚楚,我怔了怔,心中暗想,不知那是什么物事,陈镇南竟把它看 得比性命还重,若非受不了这万蚁啮体的苦楚,竟咬牙想蒙骗那汉子。那汉子冷冷 道:拿来。陈镇南咬着牙,从怀里摸了一块方形的物事出来,掷给那汉子,一边上 气不接下气道:快救我。那汉子将那物事在手中一捏,眼睛亮了一亮,然后放在怀 里,长笑一声,手中玉剑脱手飞掷,插入陈镇南胸口,陈镇南骤然气绝,身子不再 翻滚,躺在地上再也不动。这人手段好生毒辣,我心里大怒,喝道:陈镇南已将东 西交给了你,你为何还要出手伤他性命?那人冷冷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饶他性命? 我呆了一呆,暗想这人倒是真的没有如此说过。但他分明是强辞夺理,我道:你虽 没有说过,但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下毒手。那蒙面汉子冷冷道:我杀也杀了,你 若看不过眼,不妨给陈镇南报仇。我怔了怔,正色道:我怎么会给陈镇南这奸贼报 仇,我只是想奉劝兄台出手不要太过狠辣。那蒙面汉子仰天一阵长笑,大声道:甚 好,你虽不想为陈镇南报仇,我却要杀了你和胡三娘,快快拔刀吧!我又惊又怒, 这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之至。但这人举手投足间便杀了陈镇南,武功之高,我自问是 万万不及,但男子汉大丈夫又怎能贪生怕死,出言求饶?我咬了咬牙,拔刀道:兄 台,你适才曾助我挡了陈镇南一剑,在下这里谢过了。那人微微一笑道:好说。我 又道:一笔归一笔,现下阁下想要我和这位女子的性命,在下武功虽然不济,却也 不愿束手就擒,只好放手一搏,死了也不会遗憾。那人仰天长笑,道:好汉子,有 骨气,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定定心神,自知武功与他差得太远,若是与他对攻不免 快速落败。当下刀势全取守势,刀光绵密,先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那汉子点点头, 眼神中略有赞赏之意,也不贸意进攻,只是空了一双手与我近身缠斗。我看十余招 内那人并未占到什么便宜,精神一振,将一套半月刀法使得虎虎生风。我越打信心 越起,只道那人适才出手制住陈镇南只是出其不意,全凭小巧功夫取胜。真实武功 其实也与我在伯仲之间。那料那人突然一声长笑,左掌穿过刀光,直击我眉间,我 挥刀向上疾掠,要迫他撤掌,那人左掌忽然变招,迎着刀光向下硬斫。“ 林茗青奇道:“难道他的手掌竟不怕刀子么?” 林泉摇摇头,道:“我当时也是诧异已极,实不敢相信天下有何人竟敢凭了一 双肉掌硬架我钢刀,于是再不留余力,全力向他手掌撩去。谁知,我的刀刃尚未接 触到他的手掌时,他的掌缘忽地发一股烈焰般的光华,钢刀与那光华一接触,竟应 声而断,原来,他竟以无形刀气将我的钢刀硬硬生震断!” 雾红血低低地道:“烈火刀法!” 林泉缓缓道:“不错,那人使的正是烈火刀法。我钢刀甫断,大惊之下,不及 应变,忽然右手手腕一痛,又给他烈火刀法斩中,手中半截断刀也是铛锒落地。” 说到这里,林泉缓缓挽起右手袖子,露出手腕,众人低声惊呼,只见他手腕上 正是一道黑乎乎的伤口,虽然事隔多年,手腕伤痕虽然长拢,那道焦黑模糊的印迹 仍是丝毫不消。 雾红血心里怦怦乱跳,道:“师父,难道那人便是我的杀父仇人?” 林泉默然半晌,叹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人若是你的杀父仇人,又怎能亲手 将你托付给我,要我将你好好抚养成人?” 雾红血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泉道:“那人斩伤我手腕,顺手点了我穴道,我动弹不得,只听那人冷冷道 :现下你已如砧板鱼肉,我举手之间便可要你性命,你若出言求饶,我也许还可饶 你一命。嘿嘿,我林泉虽然武功不济,软骨头却是不做的,我直着脖子,闭了眼睛 不去理他。那人冷冷道:要死那还不容易,我现下就送你归西。我自知无幸,却不 肯没了骨气受江湖好汉们耻笑,胸膛仍是挺得好高,嘴里仍是笑道:要杀便杀,你 罗里罗嗦地说上半天,莫不是怕见了血手软么?那人大怒,我只听得头顶掌风呼啸 而下,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岂料那人掌刀到了我头顶却又停住不动,说道:你一心 求死,我怎能就这么便宜了你,待我杀了你和这胡三娘之后,再将你和这胡三娘衣 衫剥得光光的捆在一起,就说你强奸胡三娘给我撞见,一刀杀了。哈哈,你道好不 好玩?胡三娘一听,吓得晕了过去。我心中怒极,死虽不怕,但江湖汉子最重名声, 这人竟设了如此毒计想要害我,我心中实是气愤已极,忍不住大叫道:你这狗贼, 真是卑鄙无耻之极。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若怕了,那么便跪地求饶。我心中气极 难平,忽地转念一想,笑道:嘿嘿,林某堂堂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会向 你这狗贼求饶,你一掌下去,我人既死了,你要有什么栽脏陷害我又怎么会知道? 哈哈,爽爽快快一掌把你大爷杀了,难道,大爷是什么人大爷自己还不清楚么?那 人沉着脸喝道:既是如此,莫怪我无情。我不去理他,只是闭目待死。岂料半晌仍 无动静,我忍不住睁开眼,不由大是诧异,胡三娘仍是昏迷不醒,那汉子却不见了 踪影!我的面前却站了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孩,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 我看,很是灵动可爱。” 雾红血道:“这个小孩就是,就是我么?” 林泉缓缓点头:“我正在惊奇不已,忽听山林里传来那汉子洪亮的声音:林泉, 这小孩子身负血海深仇,你务必将他好好养大,让他报仇血恨!这事实在太过匪夷 所思,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叫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沉声道:这孩子的身世我已 写了一封血书放在他怀里。林泉,我今日不杀你,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命?我道:我 并没求你饶我性命,为什么欠你一条性命?那人哈哈笑道:果然是好汉子,好,就 当我求你好不好?你为人甚好,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我仍是糊里糊涂,什么也不 清楚,要是带了这孩子浪迹江湖那可是麻烦之极,正要出言问个清楚,那人却道: 孩子我已交给你了,你若不留他,就任他自生自灭吧,只是今日之事,切望你守口 如瓶,莫要向他人透露半点风声!他一说完,纵声大笑,对面山林里树梢一阵晃动, 笑声转眼间便越来越远,竟已远去了。我急忙纵声大叫,前辈、前辈……却哪里还 听得到回答?” 林茗青吃惊道:“原来师哥是这么来的。” 雾红血心绪难平,自知那蒙面汉子与自己实是有莫大关系,不知是父亲的什么 朋友?只是他武功如此高强,为什么不亲自抚养自己? 李笑天忽道:“那林先生觉得那蒙面汉子身形似不似李大叔?” 林泉摇摇头道:“绝不可能,那汉子生得高高大大,李大侠身材适中,绝不是!” 李笑天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已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林泉缓缓道:“红血,我知你心中疑团甚多。那日我心中也是如你一样,惊异 不已,出道以来,唯有那天我的所遇最奇。那蒙面人走后,我又怎能忍心将你独自 一人留在山中自生自灭,只得解了胡三娘的穴道,令她自去。再抱了你回转西域。” 雾红血热泪盈眶,说道:“若非师父慈悲,红血再已不在人世了。” 林泉爱怜地看了看他,道:“我初时收留你虽出于不得已,但慢慢发现你聪明 伶俐,玉雪可爱,慢慢有了感情,早已将你当作自己孩子一般。” 雾红血哽咽道:“师父……” 李笑天忽道:“林先生,不知雾兄怀里的血书写些什么?” 林泉道:“红血怀里血书不过只有数句话而已。” 李笑天道:“是哪几句话?” 林泉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卷陈旧发黄的绢帛。绢帛里隐隐透出黑色。 林泉打开绢帛,那绢帛上果然写着几行血写大字,只是年代太久,那红迹已变 成黑红色。 李笑天目力甚好,朗声念道:“烈火逞凶,红斩遗孤。” 李笑天瞠目结舌道:“难道就只有这几个字而已?” 林泉道:“不错,这几个字实是莫名其妙,但迷雾山庄惨案不日便已传遍江湖, 烈火战神欧阳当烈火刀法誉满江湖,当日山庄中众人皆已毙命,唯有他独存,江湖 中人人言道,凶手自是非他莫属。我也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孩竟是大侠雾红斩 之子!我怜雾红斩惨死,将这个孩子取名雾红血,要他时时不忘自己的血海深仇, 又尽心竭力教他功夫,好教他有遭一日报得大仇!我自知与烈火刀法的神奇武功实 是相差太远,在这二十年中,遍访名师,终于从一个佛教高僧处学得冰咆哮神功, 自问已可与烈火刀法一较长短,所以才设计将李公子两位请来,要让红血这二十年 来的冤屈作个了断!” 雾红血哽咽道:“师父待我实是恩重如山!” 林泉摆摆手,黯然道:“这二十年来,我本以为凶手必定是李当无疑,但今日 听李公子一言,细细想来,当日除了李大侠一人生还和一众尸身俱中烈火刀法而外, 实无半点证据证明这椿惨案是李大侠所为,我们又怎能凭臆测就凭空污了李大侠清 白?” 李当肃然抱拳道:“林先生,有你这番话,李当这二十年的冤屈也就不枉了!” 雾红血抬起一双泪眼,慢慢道:“但迷雾山庄惨案当年倒底是何人所为?难道 这如山仇恨竟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洗刷了吗?” 林泉黯然道:“红血,我了解你的心情,当年我遇到的那蒙面汉子也许了解真 情,但人海茫茫,又上哪儿能够找寻?” 李当也是满脸悲愤,忽地仰天一阵长啸,啸声久久不息,充满了悲愤、伤心、 困惑和无奈。雾红血握紧双拳,只觉心中愤懑,却又无从发泄,唯有大叫大嚷方才 舒服一般,忍不住发声相和,两人啸声孤高凄凉,在大厅中长久不息。 林茗青默默看着两人,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大厅中每个人似乎都已被命运 紧紧攫住,在命运面前,人力似乎永远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