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雅丹魔城 回到客栈,两人连夜动身,也是迫于无奈,出了沙州城。趁着寒月照耀,魏青 龙骑马提刀,望西前进。燕寒光伏在骆驼上,有些发困,一夜间迷迷糊糊,天亮时 眺见一座雄关,两侧崇山峻岭,城垣高大,矗立在雪漠上。 这便是玉门关,西夏国和高昌回鹘王国以此为界,南面另有一关名曰:“阳关”, 唐人诗中有“春风不度玉门关”、以及“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名句,妇孺皆知,只 是目睹者少,耳闻者众。魏青龙略感凄惶,不免想起万里之外的山东故土,眼眶湿 润。 玉门关驻扎着一千多名西夏官兵,遥遥可见刀戈闪烁。过往的骆驼商队或行人, 验明关文方可通行。魏青龙取出两锭灿灿的黄金,原是从辽王府中顺手牵羊弄来的。 来到关前,口称关牒不慎遗失,求乞方便,守关将校收了黄金,自是容他二人 蒙混过关。出关行不多久,过了几座烽火台,忽然后头沙尘扬起,只见那西夏守关 将校,领一支兵追来,约莫一二百人,大呼“奸细莫走!留下金银!”魏青龙听了 哑然失笑,想道这个蠢汉,必是觊觎老子单身携带财宝,转念便思抢掠,却不知爷 爷只剩下这两锭黄金,以应不时之需,全都割爱贿送了。你若据着雄关险隘,老子 莫可奈何,下了关来,魏某何惧之有! 魏青龙拨转马头,拍马舞起青铜大刀,笑迎前去。懒得多言,左冲右突一阵, 杀得那百十来个西夏将卒丢盔弃甲,四散逃窜。那将校也被一刀挑下马鞍,魏青龙 伸脚踏住那将,探手一摸,两锭黄金还藏在护心镜内,另外包着几块碎银,将这本 金利息都收取回来,笑骂道:“你这蠢将,得寸进尺。爷爷饶你性命,快快滚罢!” 那人又悔又惧,哆哆嗦嗦攀鞍上马,逃回玉门关去。 右面沙冈上,正有一支骆驼商队,几十个穿戴彩袍花帽的回鹘人,驻足观看厮 杀,指指点点。眼见魏青龙孤身一人,轻描淡写便杀退一伙西夏官兵,都是又敬佩 又解气。这些来往玉门关的回鹘客商,屡受西夏人盘剥欺凌。其中一人迎向前来, 跳下骆驼,鞠躬行礼,问道:“这位英雄,你是汉人么?请教尊姓?”说着一口流 利的汉话。魏青龙颔首而笑,谦言告他,自家姓魏。 这人大喜,道:“果是汉人,我知大宋国多有豪杰,龙藏虎卧……”连称魏英 雄,问他何往。魏青龙说欲去回鹘国都,这人说正巧同路,邀他结伴同行,甚是诚 挚。 魏青龙欣然答应,自思咱家正愁不熟路径,这么一来,省却无数烦赘。何况这 人声声“英雄豪杰”,好个口彩,想起白云观所求的“英雄夺前标”那句签诗,暗 笑:老子浪荡宋、辽两国时,不是称咱大盗,就是诬我贼厮鸟、盗马贼,总之非盗 即贼。难得甫一入西域回鹘国,有人便敬我是个英豪,可谓天壤之别。含笑打量这 人,只见他三十来岁模样,络腮须髯,高鼻方脸,衣饰也算华丽。这人名叫阿帕孜, 是这一支骆驼商队的主人,正从大辽国贸易归来。 当时回鹘王国臣服辽国,是辽国的藩属。回鹘国土被辽、夏二国所隔,并不与 宋朝接壤,虽无交兵之虞,却也敬畏中原赵家天子,两家以甥舅相称。 这一行人对魏青龙极尽欢迎之礼,诚然是礼敬有加。一路上燕寒光备受宠爱眷 顾,脱去臃肿的棉袍,送他皮裘暖帽,都笑盈盈叫他小公子。好吃的羊奶肉食果糕, 都有人来喂食。穿行沙漠之寒苦,便觉不着了。他从小不当人看,除了耶律明月格 外待他,何曾有过这般礼遇?本来讷不多言,也就偶尔露出笑脸来了。这些回鹘人 都很喜欢他,他也对这个回鹘国愈发好感。回鹘话也好听,像唱歌一样,燕寒光慢 慢地都能听懂,多半会讲了。 沿途过了美丽的疏勒河,这日中午到得一处草地,找了沙滩,把骆驼群组成一 圈挡沙遮风,众人围起篝火驱寒歇息,弦歌舞乐自娱。唐宋之际,这罗布泊一带, 方圆两三千里地,并非如后世那样荒凉可畏,不仅有浩淼无边、碧波荡漾的蒲菖海, 以及水洼沼泽盐碱地,也处处有绿洲城镇民宅酒肆,遍地胡杨芦苇菖蒲,走兽水禽, 一派塞外风光,商贾来来往往,其中以楼兰故国、海头古城等最为闻名。 此时正值寒冬,四望皓白,山谷起伏,天地苍苍茫茫。魏青龙与阿帕孜相对而 坐,同饮葡萄佳酿,极目雪漠景色,大畅胸怀。阿帕孜却面有忧色,道:“距此数 十里,有个雅丹魔城,是个大大的难关,只怕……”魏青龙笑问他有何“难”处, 阿帕孜凑耳轻轻说道:“这雅丹魔城方圆四五百里,是个极为恐怖的所在,向来无 人敢于踏足。可是自从前年,突然不知哪来了一位女魔王,自称疏勒公主,啸聚起 十万魔军,专与我回鹘国主狮子王作对,狮子王几度派大将攻击,都大败而归。” 魏青龙疑道:“难道女魔王会使妖法么?”阿帕孜也不知实情,支支吾吾答不 上来,只是反复说魔女万分妖异、可怖,极度骇人,须当小心为上。魏青龙凝然点 头,默记在心。正说间,远处驼铃声随风响来,五六十个披发头陀策马徐行,拥着 三头装载皮袋的骆驼,在数里外的雪漠冰川上若隐若现。 魏青龙面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将燕寒光一把抱起,背过身来与阿帕孜闲聊。过 不多时,众头陀和滕蛇坛坛主萧翼,骑马行至冰霜吐蕊的草地旁。魏青龙和燕寒光 都换了回鹘人的服饰,萧翼不觉有异,眯起鹰眼,勒住马远远地观看,只是一群回 鹘商人围聚着歌舞弹琴,乃司空见惯之事,萧翼便拍马而去。他在沙州听得传言, 有一壮士孤身打败西夏守关将士,带一小孩出玉门关去,料定就是魏青龙,因此一 路追踪,哪曾想竟当面错过? 魏青龙略略舒一口气,暗骂:爷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忌惮这条萧大蛇,这 厮鬼蜮伎俩弄得老子头晕,武功也稍强于我,他奶奶的,老子弄不过他。 傍晚时分,众人行经雅丹魔城,正是红日如血,早便听到各种怪叫声,仿佛千 万只野兽在怒吼咆哮,又似一群一群恶鬼凄厉地哭号。一行人个个魂飞魄散,燕寒 光吓得钻进魏青龙怀里,动也不敢动。魏青龙忙用长巾塞住他双耳,坐在骆驼背上 颤巍巍望去,遥见广大无际的魔城,满目绵延不尽的高大土岗、沟壑,刀刻斧凿般 雕成一个个状如石人、乌龟、鳄鱼、虎狼、马驼、蘑菇,更有像神坛、宫殿、城堡, 蒙古包或擎天大柱,千奇百怪,千姿百态。一片白雪皑皑间,那些岩壁却多是铜绿 色的,极是骇人。好在不是黑夜,众人急急赶路,只盼快点过去。若非离那魔城有 几里地,吓瘫在雪漠上的骆驼和马,只怕也爬不起来了。过了半个时辰,怪叫声愈 来愈远,万幸的是也没有十万魔军冲杀出来。这些来往的回鹘人虽是屡次经历,犹 然人人唬得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