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幻翳善诱 管家指派了一位执事家仆,是老成能干的壮年,一名掌扇丫鬟,两个轿奴。燕 寒光和珠雅同坐一乘红幔彩舆,经过两排漆得黑亮的大门边那座虚妄蜃楼、印堂池、 翠眉假山,出离北庭侯府。 天色晴明,珠雅勾搭起锦帘,燕寒光一路张望,夏都北庭的市井风情与高昌相 近,时有行人挎腰鼓、执手鼓或波斯蝴蝶杨琴、萨巴依、箜篌、羯鼓诸般乐器,在 街角空地歌舞弹唱。 六人转到城南威德街坊,街道右面一座幻翳庙,街道左面一座善诱寺,双双对 峙。 乘着彩舆先入幻翳庙,甚是广大,聚了不少人。抬到庙堂西角一座小天山、山 脚大榆树下,一处空伞棚前,家仆将燕寒光抱下,和珠雅坐到伞棚下观戏。 戏台上正演《乌古斯可汗传》的优伶戏,戏子都带面具饰扮人物,此戏是说回 鹘人祖先乌古斯可汗,领着几个王子,率兵西征,由一只苍狼带路,如何打败东罗 马帝国、天竺国、大月氏国等等的传奇。 执事家仆租来一台小案桌,掌扇丫鬟去买来核桃仁、巴旦杏、回鹘豆、香瓜之 类吃食,两位轿夫也远远坐到小天山岩石上,袒胸露臂,看热闹。执事家仆忙着驱 蚊逐蝇,甚是殷勤事主。丫鬟轻轻摇扇,缓送清风,燕寒光和珠雅边看戏,边吃瓜 果,也不思午饭了。 看完《乌古斯可汗传》,转到对街善诱寺,正好序幕揭开,演的是另一部大戏, 叫做《弥勒下生经》,乃是圣月法师依据梵文原本,译成古焉耆文的经典长剧,再 由高昌僧人智护法师转译成回鹘文,细述未来弥勒佛下生、出家、成佛、慈悲行愿 事迹,深入大大小小地狱,救拔无量苦难众生,前前后后,共分二十六幕。 家仆、丫鬟、轿夫,轮流出寺门买饭吃。珠雅坐在两棵榛树的球形坚果、圆形 叶子下,看了十来幕,有些眼饧困倦,说要回府,燕寒光只好依她。 两人先后坐上软舆,出了善诱寺,离了威德街,聊些戏中故事,不知不觉竟被 两名轿夫抬出城南门外。燕寒光勾搭起锦帘,瞧见轿外村野景物,吃了一惊,问道 :“你们怎么出城了?”话犹未了,软舆当即停下。 眼前遽然出现一张蜡黄色的脸孔!一对冷嗖嗖的鹰眼!燕寒光骇然失色,竟是 萧大蛇萧翼,大头陀教滕蛇坛坛主!帘外还有两名戴帽披发的凶恶头陀,挟持着丫 鬟和执事家仆。 萧翼探头过来,斯斯文文的道:“小娃娃,你确乎是命大,只折了两条腿!萧 伯伯这回带你去五彩湾观戏,也有苍狼魔谷地狱……” 原来今日早上,萧翼带两个头陀潜入北庭城,到幻翳庙会闲逛赏戏,不经意瞥 见伞棚下两位少年,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初魏青龙的同伴,雅丹魔城毒打过的。他已 听得风声,知晓魏青龙居然封了回鹘北庭侯,愈发认定此事必与泉珠有关。他见到 燕寒光被家仆抱上抱下,就猜到腿被自己打坏。寺庙人多,不愿妄动,于是以逸待 劳,等到出了善诱寺、威德街,僻静处两名头陀突然上前,用尖刀顶进家仆和丫鬟 袍袖内,戳破胸胁或腋窝,将他们吓得半死,哪敢声张。萧翼亲自押着轿夫,一路 劫出漆红城门。燕寒光和珠雅在软舆内,两边都蒙起锦绣帷帘,闲聊戏文,没留意。 此时恰是到了奇台镇北面的沙丘河崖,荒郊野外,那丫鬟早吓得脚软了,直抹 眼泪,几乎是全靠一名头陀叉住腋窝,拖着走了这两程路。 萧翼嫌那丫鬟慢腾腾,是个累赘,存心杀鸡给猴看,便朝燕寒光阴丝丝一笑, 骤施一招琵琶铁指功的“大江东去”,反手将这掌扇丫鬟的喉管掐断,丫鬟“呃” 的一声惨叫喷血,眼珠迸动,早被顺势掼出去,划一条弧线,堕沉到沙丘河里! 珠雅瞟了一眼,略有骇恐,低下头来,悄悄伸指扯了扯燕寒光,叫他忍耐,否 则定遭毒手。燕寒光正是满腔愤慨,睁着眼盯视萧翼,却又无奈。 两名轿夫抱头缩在草地上颤抖,那执事家仆目睹惨状,丫鬟死得又突兀,不觉 惊“啊”一声,张着口,双腿不住地弹琵琶,膝一弯,已跪伏于地,以为就要轮到 自己了,悚惧无比,朝萧翼三人捣蒜似叩头,哆嗦着嘴巴,挨个求饶:“留我残生!……”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