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温柔帷中英雄醉 殷小平似懂非懂道:“你能不能说得再说得详细点?”邓大吉沉吟了下,才说 :“他们当然是为了一种很特别的理由,才会躲到这里来的。” “不错!” “他们躲了很多年,已认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下落。” “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但今天我却忽然对人说,他们很可能就在这地方。”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邓大吉笑道:“我既然说出他们很可能在这里,自然就免 不了有人要去找。” “他们怕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你,因为他们想不通,你怎会知道他们在这里, 也狠不透你还知道些什么事。” “嗯,他们生怕自己的行踪泄露,所以就故意安排了那两个人出现,而有想法 子让我们认为这两个人,就是黑风婆和丑阎。” “想什么法子?” “有很多法子,最简单的一二种,就是叫人用毒心针去杀人。” “毒心针是黑风婆的独门暗器,你当然就会认为这人是黑风婆。” “不错,若要杀人,最好的对象当然就是石玉,这正是他们计划最巧妙的一点。” “那两人若能杀了石玉,当然很好,就算杀不了石玉,也对他们这计划没有妨 碍。” “对极了。” “等到他们出于之后,那真的黑风婆和丑阎罗,就将他们杀了灭口,让你认为 黑风婆和丑阎罗已经死了。” “是的,谁也不会对死人有兴趣;以后当然就绝不会有人再去找他们。” “格格,谁知你这人却对死人一样有兴趣,所以他们只好毁尸灭迹。” “唉,我常听人说,漂亮的女人大多是没有头脑,看来这句话对你并不适用。” “人人说,会动脑筋的男人,通常都不会会嘴,看来这句话对你也不适用。” 邓大吉笑了。 殷小平又道:“其实我也还有几件事想不通。” “你说。” “死的若不是黑风婆和丑阎罗,他们是谁呢?” “我只知道其中有个人的武功相当不赖,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但你却不知道他是谁?” “也许以后我会知道的。” “那么你想必也该知道,黑风婆和丑阎罗是为什么躲到这里来的。” “你说的?”殷小平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重说:“那刺客中活着的六个也许我 们现在已找出两个来。” “这是很严重的事,你最好不要太快下判断。” “我可不可假定他们就是?”邓大吉叹了口气,叹气有时也会是种答复。 “他们若是还没有死,当然一定还在这地方。” “不错!” “依你看,什么人最可能是丑阎罗?什么人付能是黑风婆?” “我说过,凡事都不能太快下判断。” “好吧!不过他们既然随时都可以找两个人,来做替死鬼,这地方想必一定还 有他们的手下。” “不错!” “这些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出现,来暗算石玉。”邓大吉点了点头。 “你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以他的武功,这些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你 应该去告诉他,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是盖世堡,而是这小镇上。” “你认为全德仁早已在镇上布好了埋伏?” “你说过,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的确是。” “所以啦,当他身边的得力助手都死了,他却还留在这里,除非他早已有了对 付石工的把握,现在怎么会还留在这里不走?” “难道你认为石玉没有复仇的机会?” “假如他只想杀全德仁一个人,也许还有机会。假如他还想找出那五个人,那 就难了呀!”殷小平凝视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邓大吉 举起酒杯,笑着说:“我忘了,现在我只记得,我答应过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你真的喝醉了?” “我不醉又能怎么样呢?”于是邓大吉醉了,殷小萍也醉了。 但两个人不同的是,男人醉了想办法,发泄一下欲火。 女人却想要睡觉。 邓大吉是个男人,所以他想要办事,想得要命。 他醉得惺忪望去,见殷小萍斜躺着,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她虽然睡着了,却有无限的春光,活色生香的。 他的心跳得极为厉害!又紧张刺激,又担心害怕。 但担心害怕都被欲火冲得一干二净……醒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蹲下压着张纸笺,是殷小萍留下的。 笺上的字是用胭脂写的:“夜晚陪你在这里,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于是邓 大吉又拿起胭脂,加了几个字:“昨晚我根本就不在这里。” 凌晨。 长草碧绿。 邓大吉走出地室,长长吸了口气空气新鲜而湿润。 然后,他不急不缓走回镇上。 火熄了。 金山伯的杂货店,已烧成了一片焦土,隔壁左右的木屋,灾情也同样惨重。 焦术还是湿淋淋的,火势显然刚灭不久,甚至连风中都带着焦味。 邓大吉走在这条街上,见到如此妻凉悲惨,心里觉得有种负罪的感觉。 无论如何,若不是他,这场火就不会烧起来,他本该提着水桶来救火的。 但昨大晚上,他提着的却是酒壶,邓大吉长长叹了一声,不禁想起了那小面馆 的老板“老金”。 老金是个老实人,一年到头身上总是围着块的油腻的围裙,从早上忙到天黑, 赚来的钱却连个老婆都养不起。 但他还是整天笑嘻嘻的,小面馆已烧成平地,这可怜的老金以后怎么办呢?隔 壁杀猪的王老五,虽然也是个光棍,情况却比他好多了。 王老五还可以到胡俊的店里去喝几杯,有时甚至还可以在那里睡一觉。 再过去那家棉花店,居然没有被烧到,甚至挂着的大招牌,也还是完整无缺的。 还有绸缎庄,及扇子铺也没被烧。 镇上除了飞仙楼外,就剩下这三家店铺没被火波及。 邓大吉正想找个人,问问老金他们的消息,想不到却先有人来找他了。 飞仙楼外的灯笼,居然还是亮着的。 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不停的向邓大吉招手。 这人胖胖的脸,笑口常开,正是那绸缎的老板“武大元。”邓大吉认得他。 这地方只要是开门做生意的人,邓大吉差不多都认得。 他认为没事的时候找这些人聊聊,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现在就想不出武大元找他干什么?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脸上故意装出微笑。 当邓大吉走进一飞仙楼时,发现他认得的人,几乎全在这地方,胡俊反而偏偏 不在。 除了武大元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邓大吉心中不由想道:“难道他什已知道,那场火是我惹出来的?”他微笑着, 几乎忍不住想要问问他们,是不是想找他来算帐的?他们的确要找人算帐,不过找 的不是他,是石玉。 “自从这姓石的来到这里,灾祸也跟着来了。” “他不但杀了人,而且还要放火。” “火起之前,有个人亲眼看见他去找金山伯的?” “他到这里来,为的好像就是要给他们罪受。” “他若不是,我们简直活不下去!”说话的人除了武大元和棉花店的花老板外, 就是王老五和老金,这一向不大说话的老金,今天居然也开了口。 每个人提起石玉,都咬牙切齿的,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块肉。 邓大吉等他们说完,才淡淡的问道:“各位准备对他怎么样?”老金抢道: “他既然要我们话不下去,我们也要他活不下去!”王老五一拳重重的打在桌上, 大声说:“我们虽然都是安份守已的百姓,但惹急了我们,我们也不是是好惹的。” 花老板捧着水烟袋,摇着头道:“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人呢?”邓大吉点了点头, 好像觉得他们的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武大元又叹道:“我们虽然想对付他,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像我们这样老实人,当然没法子和杀人的凶手去拼命。” “幸好我们总算还认得几个有本事的朋友。”邓大吉问:“你们说的是全盟主?” “盟主是有身份的人,我们怎么会去惊动他?”邓大吉皱了皱眉,道:“除了 盟主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是有本事的人了。” “是个叫小钢的年青人。”花老板道。 “小钢?”邓大吉沉吟道:“你们说的小钢,是不是钢铁的钢?” “不错!” “是不是袁钢?” “就是他。”花老板问:“邓公子莫非也认得他?” “我听说过,听说他的剑又狠又快。” “这一年来,江湖中没有听说过他的人,只怕不多。” “的确不多。” “听说连武当、恒山的掌门人,都已败在他的剑下。”邓大吉点点头,笑着说 :“花老板好像对他的事很熟悉。” “嘻,好教邓公子得知,这位了不起的年青人,就是我一门远亲的大少爷。” “他来了?” “总算他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穷亲戚,前两天才托人带了信来,所以,我才知道 他就在这附近。”王老五抢道:“所以昨晚我们已找人连夜赶去谈了,若是没有意 外,今天日落之前,他大概就能赶到。”老金捏紧拳,恨声道:“那时我们就得要 石玉好看了。”邓大吉听完,笑道:“这件事各位既已决定,又何必告诉我呢?” “邓公子是个明白人,我们一向将邓公子当作朋友。”花老板又说:“但我们 也知道邓公子对那姓石的一向不错。” “你们是不是怕我又来多管闲事?” “我们只希望邓公子这次不要再照顾他就是。”老金插口说:“我是个老实人, 只会说老实话。” “你说!” “你最好能帮我们的忙杀了他,你若不帮我们,至少也不能帮他,否则……” 老金大声道:“就算我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 “好,果然是老实话,我喜欢听老实话。” “你肯帮我们。” “至少我不帮他。”武大元松了口气,陪笑道:“那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我只希望袁钢来的时候,你们能让我知道。” “当然。” “我实在早就想看看这个人了,还有他那柄剑……”突听胡俊接道:“据说他 那柄剑也很少给人看的。”他的人还在楼梯上,声音已先传了下来。 邓大吉抬起头,笑问:“他的剑是不是也和石玉的剑一样?” “只有一点不同。” “那一点?” “石王剑还杀三种人,他的剑却只杀一种,活人!”胡俊走下楼梯,苦笑又道 :“他和石玉不同,在他看来,世上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不知道他的剑快?还是石玉的剑快?”这件事也正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但胡俊一直都没有再开口,直到大家散去,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阳光已升起。 镇上的地保土豆,正在指挥着他手下的兄弟清理火场。 屋子里就剩下胡俊和邓大吉二人,邓大吉从窗日外望,笑道:“想不到土豆做 事倒很卖力。” “他当然要卖力,镇上的人都知道,金山伯存下上千两的银子。” “对,银子是烧不化的,只要能找得出那些银子来,就是土豆的了。”胡俊目 光闪动,话锋一转说:“你不是一直想找钟无二吗?”邓大吉笑了笑,拉开椅子坐 了下去。 “说老实话,我现在真正想找的人,是石玉。” “你不知道他在那里?” “你知道吗?” “他当然不会离开这地方,但他在这里又很难再找到欢迎他的人……所以,只 有那些既没主人,门也从来不关的地方可去啦!” “譬如说那些地方?” “譬如说,关帝庙……”闻言,邓大吉眼睛亮了,站了起来,道:“我最佩服 的人就是这位关夫子,早该到他庙里去烧几根香了。” “最好少烧几根香,莫要烧着了房子。” “幸好关夫子一向不开口的,否则很有这种可能。” 烧焦了的尸骨已清理出来,银子却还没有着落。 土豆歇下来,正用大碗在喝着水,大声吆喝道:“大家别偷懒,银子若找到了, 大家都有一份的。”邓大吉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忽然低声说:“听说有些人, 总是喜欢把银子埋在铺底下的。”土豆精神一震,连声叫道:“对对对,我早该想 到这种地方了。若是找到了,邓公子你在这地方的酒帐,全算我土豆的。” “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替死人,弄两口薄皮棺材。” “棺材是现成的,而且用不着花钱买。” “哦,这里居然有不要钱的棺材,我倒从未听说过。” “你莫非忘了,前几天不是有人送了好几副棺材来。” “棺材岂非要送到盖世堡的?” “这两天盟主正在走霉运,谁敢把棺材往那里送?” “棺材呢?”。 “本来就堆在后面空地上,昨天起火的时候,我才叫人移到关帝庙去了,只便 宜了这两天死的人,每天都可以落一口。” “看来这两天死在这里的人,还真是死对了地方。” “唉,但没死的人耽在这种穷地方,却真是活受罪。” “谁说这地方穷,说不定那边就有上千两的银子,在等着你去拿哩。” “多谢公子提醒,我这就去拿。”土豆卷起衣袖,赶过去,忽又回头,道: “公子你若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土豆一定选口最好的棺材给你。”邓大吉看 着他走开了,也不知这是好气还是好笑,苦笑着道:“看你这小子倒真他妈的够朋 友。” 邓大吉走出这条街往左转,再往前面走没多远,就可以看到那间 破落的关帝庙。 庙里的香火并不旺,连关帝老爷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 大门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叠起来放。 邓大吉一走进去,就见到石玉躺在神案上,正在瞪着他看。 “我说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石玉道:“这地方只有两种人,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木头人,你来找 的总不会是木头人吧!”说着,石玉翻身下来,走了出去。 “喂,你这这就走啦!” “我实在受不了你。”石玉走出了院子,邓大吉并没有留他,也没有提起袁钢 的事。 袁钢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来,他不愿让石玉增加压力,再说,他来这里, 并不是为了警告石玉,而是为了院子里的棺材。 棺材本来是全新的,现在有的却被烧黑了。 若不是土豆心血来潮,这些棺材只怕也会被那一把火烧光。 也许那放火的人,本就打算将这些棺材烧了的。 邓大吉捡一大把石子,坐在石阶上,将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掷过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发出“咯”的一声。 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掷出的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时,声音却变了。 这口棺材不是空的。 棺材里有什么呢?而且不空的棺材,居然有好几口。 邓大吉好奇的走工去,将这几口棺材搬出来打开棺盖,里面果然不是空的,棺 材里竟有个死人。 棺材里有死人,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但这个死人竟是刚才,还在跟他说过话的老金。 他静静的躺在棺材里,身上那块油围裙,总算已被脱了下来。 但他刚才明明还在镇上,身上明明还系着那块油围裙,现在怎么已躺在棺材里? 更奇怪的是,武大元,王老五,花老板,和街着那粮行的陈掌柜,居然也都在柜村 里。 这些人刚才明明也都在镇上,怎么会都死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死的?摸摸他的 胸口,每个人都已冰僵硬,至少已死了十个时辰。 他们若已死了十来个时辰,刚才在镇上和邓大吉说话的那些个人又是谁呢?邓 大吉看着这些尸体,没有惊讶,反而满意的笑了。 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邓大吉将这些尸体,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将他们拖出棺材,藏到庙后的 草丛中。 接着,他又把棺材摆回原来的地万,而他自己则藏在屋顶上等着。 他在等谁?没多久,就见光头钟无二急驰而来,四下扫了一眼,见附近都没有 人影,遂放火烧棺材。 火一燃起,就烧得很快。 将这些棺材带来的人是他,烧棺村的人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将这些棺材带来,又放火烧了呢? 邓大吉回到 镇上,就见一堆人围在街上议论纷纷,其中赫然又有武大元,王老五,和老金,邓 大吉一点没觉得奇怪。 但他却没有想到会看见全香兰。 “关帝庙为火怎么会烧起来的?”有人说:“一定又是那姓石的小子放的火。” “有人亲眼看见他睡在庙里的神案上。”这时,全香兰也见到了邓大吉,脸上 表情很难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与他打招呼。 邓大吉却已向她走了过去,笑道:“你好。” “不好!”全香兰脸色苍白,看来瘦了很多。 “你老爹呢?” “你问他干什么?” “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用不着问。” “那么我就不问。” “我倒要问问你,你刚才到那里去了?” “我既然不能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 “我高兴。” “我也很想告诉你,只可惜男人的事,有些是不便在女人面前说的。” “哼,看来你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幸好我还不会放火。” “放火的是谁?” “你猜呢?” “你看见那姓石的没有?” “当然看见过。” “几时看见的?” “好像是昨天。”全香兰瞪着他,狠狠的跺了跺脚,苍白的脸气红了。 武大元想了想,说:“不知他会不会去找盟主?”全香兰冷冷道:“他找不着 的。” “为什么?” “因为连我都找不着。”全德仁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到哪里去了?有人正想 问,但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话。 众人遁声望去,只见一匹黑得发亮的的乌骓马,自镇外急驰而来。 马上坐着赤膊的大汉,一双手没有提缰,却抱着根木梯。 四丈多高的木梯,竟还站着个人。 一个穿着大赃掌的人,背负着双手,站在梯上,纹风不动,竟比站在平地上还 稳些。 邓大吉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道:“他来得真早。”乌骓马长嘶一声,停了 下脚。 每个人都已猜出来的人是谁,不禁又惊奇,又是欢喜。 红衣人还是站在梯上,傲然道:“到了吗?”赤膊大汉立刻答道:“到了!” “有没有出来迎接咱们?” “好像有几个。” “都是些怎么样的人?” “看起来倒都还像个人。” “嗯,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倒是个杀人的好天气。”邓大吉笑了,插口道: “可惜在那上面只能杀几只小鸟,人是杀不到的。”红衣人听了,低下头瞪着邓大 吉,问:“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你,杀人不眨眼的袁钢!” “算你还有点眼力,你是什么人?” “我姓邓。” “们请我到这里来杀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好像不是。” “可惜,实在可惜。”红衣人又道:“我杀了那人后,再来杀你好不好?” “好极!”邓大吉没有生气,居然觉得得愉快的样子。 红衣人问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武的?”武大元立刻抢说:“就是在下。” “你找来我杀的人呢?” “袁大侠来得太早了,那人还没有到。” “去叫他来,让我快点杀了他,我没空在这里等。”武大元听了,有些哭笑不 得,陪笑道:“袁大侠既然来了,为何不先下来坐坐?” “这上面凉快……”话语未完,突听“咔嚓”一声,木梯竟断了。 红衣人双臂一振,像只红蝙蝠,盘旋落下。 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全香兰拍手叫道:“好轻功!”此语一落,就发现红 衣人已落在她全面,瞪大了一双眼盯着她,冷冷的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全香 兰被他看得脸发红,低下头说:“我……我姓全。” “砰!”断了半截的木梯,这时才落下来,打在屋脊上,再掉下来眼看就要打 中好几个人的头。 谁知那赤膊大汉竟窜过来,用头在梯子上一撞,竟将它远远抛在屋顶后。 全香兰又忍不住嫣然一笑,说:“这个人的头好硬啊!”红衣人却道:“你的 头最好也跟他一样硬!” “为什么?” “因为还有半截梯子,马上就要敲到你头上来了。”全香兰怔住!红衣人沉着 脸道:“这木梯怎么会忽然断了的?难道不是你搅的鬼?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 是什么好东西。”全香兰一听,脸气得通红,她手里的马鞭,忽然朝红衣人抽了过 去。 怎知红衣人一神手,就将鞭梢抓住,冷笑道:“好呀!你胆子倒真不小,竟敢 跟我动起手来。” “你……你放不放开我?” “不放!” “你想怎么样?” “先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你!” “你休想!” “那么你也休想要我放了你。”全香兰咬着牙,跺着脚叫道:“姓邓的,你… …你难道是个死人呀?” “唉,这里的确有个死人,但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邓大吉苦笑着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屋顶,说:“喂,木梯 明明是你打断的,你何苦要别人替你受罪。”大家听了,都朝屋顶上看去,不见人 影,却见核桃壳丢了下来。 过了半晌,又有样东西抛下来,却是个瓜仔壳。 红衣人脸色一变,恨道:“好像那个鬼也来了。”赤膊大汉点点头,突然大喝 一声,抡起了半截梯子,向屋檐上打了下去。 只听风声呼呼,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打跨。 斯时,屋檐后突然飞出道光芒,只一闪,梯子竟断了三、四截,每个人的眼睛 都看直了。 赤膊大汉一下子打空,整个人都栽了下来,摔了地上。 邓大吉哺哺道:“好快的剑,果然名不虚传。”红衣人跺了跺脚,恨恨说: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下来?”屋檐后有个人淡淡道:“这上面凉快。” “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 “你为什么总是要跟别人作对?” “我跟谁作对?” “你明明知道梯子不是这位全姑娘打断的,为什么要找她麻烦。” “我高兴!”邓大吉笑了,全香兰已够不讲理了,谁知竟有个比他更不讲的。 红衣人大声叫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 说话?我受了别人气时,你为什么从来不帮着我?”那屋檐后的人问道:“你是谁? 杀人不眨眼的袁钢,几时受别人气的?” “我……我”红衣人叫道:“谁说我是袁钢?” “你不是袁钢?谁是袁钢?” “你……” “既然我是袁钢,你为什么要冒充?”红衣人大叫:“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来 找你。”此言一出,大家又怔住了,一个个全都睁大了眼,看着他。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他突然将束在头上的红布,用 力扯一下来,大声道:“你们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难道看不出我是个女人。”她 居然真是个女人! “我已经放开了她,你为什么还不下来?”屋檐后竟忽然没有人开腔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变成了哑吧?”屋檐后还是没有声音。 红衣人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屋檐后那里有人?人竟已不见却留下了一堆剥空了的爪仔壳。 红衣女气得大叫:“小钢,姓袁的,你死到那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我看 你能躲到那里去,你就算躲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红影一闪,她的人就不见了。 那赤膊大汉见状,急忙跳了马背,扬长而去。 武大元怔在那里,苦笑道:“看来这女人毛病倒不少。”全香兰却叹道:“我 倒很佩服她。” “你佩服她?” “她喜欢一个人时,就不怕当着别人的面前说出来,她至少比我有勇气。”一 阵风吹过,吹落了屋上的瓜子壳,却吹不散全香兰心中的幽怨。 她目光有意无意,向邓大吉瞟了过去。 邓大吉始终看着风中的瓜子壳,全香兰一气,窜上马去,反手一鞭,卷起瓜子 壳,洒在他面前,不悦道:“你既然喜欢,就全给你。”旋即,她的人和马都已远 去。 武大元似笑非笑的看着邓大吉,悠然道:“其实有些话不说,也和说出来差不 多,邓公子你说对吗?” “不说总比说了的好。” “为什么?” “因为多嘴的女人总是讨人厌的。”武大元尴尬笑着,邓大吉没再理他,自顾 走进飞仙楼,喃喃道:“不说话没关系,不吃饭才真的受不了,为什么偏偏有人不 懂这道理?”只听一人接口说:“但只有要瓜子,不吃饭也没关系的。”这人就坐 在屋子里,背对着门,桌子上摆着一堆爪仔。 邓大吉笑着走到他面前,潇洒的拿起瓜仔,道:“你就是他们请来杀人的袁钢?” 这人没有回答,却瞪着邓大吉手上的瓜仔,说:“放下去!”刚进来的武大元怔住 了!邓大吉说:“我不能吃你的瓜仔吗?” “不能,你可以叫我杀了你,也可以杀了我,但就不能吃我的瓜仔。” “为什么?” “因为袁钢说的。” “你就是袁钢!”邓大吉笑道:“看来这袁钢挺小气的。” “是的!”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一定要吃这粒瓜仔呢?想必吃了也不消化。”邓大吉说 着,将瓜子放了回去。 袁钢笑了,但眼睛还是冰冷,说:“你一定就是邓大吉,除了邓大吉外,我想 不出还有你这样潇洒的、开怀的人。” “这是恭维?” “有一点。” “唉,只可惜十斤恭维活,也比不上一粒瓜仔。”奇怪,他们两个不是结拜兄 弟认认嘛,现在怎么不认识,竟连一粒瓜子也舍不得给邓大吉吃,他们到底在搞什 么玄机?难不成又是他们的计谋之一?突然,袁钢的手一提,瓜子一连串飞出去, 竟全都是像钉仔般钉人柱里。 “你的瓜仔宁可丢掉,也不给人吃?” “我的女人也一样。我宁可杀了她,也不会留给别人。” “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就绝不留给别人?” “不错!” “幸好你喜欢的只不过是瓜仔和女人。” “我也喜欢银子。” “哦!” “因为没有银子,就没有瓜仔,更没有女人。” “有道理,世上虽然有很多东西比金银重要,但这些东西往往也只有钱才能买 到。”袁钢笑了。 “你说了半天,也只有这一句才像邓大吉说的话。”武大元、老金、王老五, 当然全都进来了,他们一直在等着袁钢吩咐。 但袁钢却好像没有发觉他们存在似的,直到现在,才冷冷道:“这里有没有替 我付钱的人?”武大元立刻陪笑道:“有,当然有。” “我要的你全都能做到?” “小人一定尽力,请吩咐。” “我要五斤瓜子,一大桶热酒,要六尺高的大木桶装着。” “是!” “瓜仔中若有一颗坏的,我就砍断你的手,有两颗,就要你的命。” “是!”邓大吉问袁钢道:“你一定要泡在酒桶里,才能杀人吗?” “杀人不是杀猪,杀人是件很伤神的事。” “被你杀的人,难道也一定要先等你喝完那桶酒?” “他可以不等,我也可以先砍断他的腿,喝完酒后再要他的命。” “哼,想不到你杀人之前有这么多麻烦。” “我杀人后也有麻烦。” “什么麻烦?” “女人!”袁钢转头向武大元道:“所以你还得替我准备个女人,要最好的女 人。”武大元迟疑着说:“可是刚才那穿红衣服的姑娘,如果又来了呢?” “哈哈!你怕她吃醋?” “我怎么不怕。我这脑袋很容易就会被敲碎的。” “你以为她真是来找我的?” “难道不是?” “我根本就没见过她这个人。” “那么刚才她……” “你难道看不出她是故意来捣乱的。”武大元呆住了! “那一定是你们泄露了风声,她知道我要来,所以就抢先来了。” “来干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问她去?” 武大元回到绸缎庄,并没有在店里停留,就匆匆赶到后面去。 穿过后面小小的院子,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永远想不到院子里,竟有个人在等着他。 院子里有棵榕树,邓大吉就站在树下,笑道:“想不到我在这里吧?”武在元 一怔,旋即勉强笑着说:“邓公子怎么没有在陪袁钢聊天?两位刚才岂非聊得很投 机。” “他连颗瓜仔都不让我吃,我却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我正要赶回起火,厨房里也还有些饭菜,你若不嫌弃……” “听说武大嫂烧得一手好菜,想不到我也有这个口福尝到。” “可惜你今天来得不巧,正赶上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连床都下不来。” “我不信,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忽然病了?我倒要看看她得的什么怪 病。” “既然你不信,在下就带你去看看也好。”他真的带着邓大吉,从客厅走到后 面的卧房,悄悄推开门,掀起了帘子。 屋里光线很暗,窗子都关得密密的,充满了药香。 一个女人面向着窗,睡在床上,头发很乱,还盖着被子,果然是在生病的样子。 “看来我倒错怪你了。” “没关系。” “这么热的天,她怎么还盖被?没病也会热出病来的。” “她在打摆子,昨天晚上盖了两床被还在发抖。” “哼,死人怎么还会发抖呢?”此语未了,邓大吉的人已冲了进去,掀起了被, 被里全是血,人已僵硬冰冷。 邓大吉慢慢盖上了被,回头对阴沉的武大元叹道:“看来我永远也没有口福尝 到武大娘做的菜了。” “死人的确不会做菜。” “你呢?” “我不是死人。” “但你却应该是的。”邓大吉道:“因为我已在棺材里看过你。”武大元的眼 皮在跳,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 “要扮武大元的确并不太困难,因为这人本就整天在假笑,脸上好像是戴着个 假面具。”邓大吉说:“但你无论扮得多像,总是瞒不过他老婆的,天下还没有这 么神秘的易容术。” “所以他的老婆该死。” “我只是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将他老婆也一起装进棺材里?” “有个人睡在这里总好些,兔得伙计疑心。” “你想不到还是有人疑心吧?” “的确想不到。” “所以我也该死。”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我明白,你们为的是要对付石玉。” “他才真的该死。” “为什么?” “你不懂吗?” “只要是盖世堡的对头都该死?你们是盖世堡找来的?”武大元的嘴紧紧闭着 不吭声,但他的手已扬起,射出一蓬寒光。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窗外也射人了一点银星,还有一青钱砍入了武大元的咽喉。 他至死也没有看到这要命的钱镖,是从那里来的。 然而暗器却看得见,邓大吉的人却不见了。 过了很久,突然有一只手轻轻的推开了窗子,一只很干净的手,但衣袖却又脏、 又油、又腻。 这绝不是老金的手,却是老金的衣袖,拉着,一张脸伸了进来,也是老金的脸。 他还是没有看见邓大吉,却看见了武大元咽喉上的钱镖,顿时怔住!然后他自 己咽喉上,也突然也多了一声要命的钱镖。 这时,邓大吉才轻烟般从屋梁上掠下来,先拾取了两件暗器,再拔出了他的钱 镖。 花老板的卧房里,夫妻两人似乎都已睡着。 直到邓大吉潜人,花老板才张开眼睛。 他立刻看见邓大吉手里,有两样很奇怪的东西,一样就像是山野中的芒草,一 样却像是小孩玩的满天星。 屋子里也很暗,邓大吉晶亮的双眼,正凝视着他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老板摇摇了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这是暗器!” “暗器?” “这两样暗器,一种叫‘万毒芒’,另一种叫‘银花蕊’,正是刁峰、罗浮的 独门暗器。” “这……这两位大侠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他们不是大侠,他们都是下五门的贼,而且是采花贼。”邓大吉沉下脸。又 道:“我一向将别人的性命看得很重,但他们这种人却是例外。” “我懂……没有人不恨采花贼的。” “但他们也是下五门中,最喜欢暗器的五个人。” “五个人?” “不错,这五个人就叫‘江湖毒王’,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三个更毒的,这 五个人现在全都来了。‘” “是什么时间来的?” “前天,就是有人运棺材来的那一天。” “我怎么没看见他们来呢?” “那天来的还不止他们五个,只不过全都躲在棺材中来的,所以镇上没有人发 现。” “用光头运棺材来,难道就是为了要将这些人送来?” “大概是吧!” “现在他们难道还躲在棺材里?” “现在棺材里只有死人,只是死的不是他们,是别人。” “怎么会是别人?” “因为他们出来时,就换了另一批人进去了;目前我只知道,刁玉峰换的是武 大元,罗浮换的是老金。” “他……他们怎么换的?” “这镇上有个人,是天下最善于易容的人,叫丑阎罗。” “丑阎罗又是谁呢?我怎么也从未听见过?” “我现在也很想找出他是谁?我迟早总会找到的。”花老板这时想坐起来,但 邓大吉却按住了他的肩,说:“我对你说了很多事,也有件事要问你,你是谁?” “莫非邓公子也认为我也是冒牌的?” “为什么不会?” ----------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