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孰真孰假 牧野静风一见范书出城来,内心便被难以名状的情绪所填满,面对“范书”的 问候,牧野静风沉默着。 “范书”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快步上前,道:“前天夜里夕苦冲入霸天城, 说牧野兄已被他所杀,我还信以为真,现在看来,只是他的诈兵之计而已!”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夕苦已被我所杀,又怎么会又出现一个夕苦?” “范书”一怔,很意外地道:“是么,那么我所见到的夕苦又是谁?”说到这 儿,他忽然“啊”了一声,道:“我曾在地下山庄留有二百兄弟,为何不见他们与 你同来?” 牧野静风沉声道:“他们不是被你杀了么?” “范书”忽然脸色变了起来,他道:“牧野兄说笑了,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兄 弟?” “因为你要拖延时间,让我难以尽快赶到霸天城。”牧野静风道。 “范书”皱眉道:“我为何不想让你尽快赶到霸天城?不瞒你说,倘若你此时 不来,我定已让我的人设法找到你,要你赶来霸天城,因为令尊牧野先生昨天突然 不辞而别,我知他有伤在身,怕有什么意外。” 牧野静风身子一震,断然喝道:“你休得再撒弥天之谎,快说出我爹的下落, 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范书”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明白牧野兄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如果我欲对 令尊不利,又何必救他?” 这时,叶飞飞在牧野静风身边轻声道:“牧野先生的确是他救的,也许此事另 有曲折,还是先莫冲动为好!” 牧野静风强忍一口气,对“范书”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爹的去向明明白 白地告诉我,霸天城有三千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我爹何去何从!” “范书”脸色倏变,道:“我与你本同为霸天城十卫,看在这一份上,我才救 下令尊,我不知道令尊有什么可以值得我图谋的,若是说每一个救人的人都必须要 时刻关注被救的人的行踪,那未免太滑稽了吧?我并不想你对我有谢意或报答什么, 但我也不愿被人无端指责!” 牧野静风一愕,他此次来霸天城,的确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因为从种种迹象来 看,范书似乎是在蕴酿什么阴谋,但自己并无证据,一切都只是想象与猜测而已。 一时语滞。 这时,敏儿道:“范城主,你对霸天城荣旗主可信任?” “范书”迟疑了一下,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是霸天城的旗主, 自说明我是信任他的。” 敏儿道:“但荣华却亲口告诉我他曾接到你的命令,要他不惜一切手段阻止我 等的行程,尽可能让我们迟一些赶到霸天城,这又作如何解释?他可是你亲信的人?” “范书”一怔,忽又恨声道:“荣华竟敢散布谣言伤我!” 敏儿冷冷一笑,道:“你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牺牲百多名弟兄的性 命,荣华已觉心寒,同时他很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会反咬一口,为了霸天城一百 多冤死之人,他愿来此为我作佐证,果然不出他所料,你不但矢口否认,而且还倒 打一耙,我这便让你的谎言当众被揭穿!” 言罢,转身道:“荣兄弟,对范大城主的无端指责,你还能容忍么?” 她的声音颇大,似乎真的是在招呼隐匿于暗处的荣华。 “范书”神色微变,瞬即哈哈一笑,道:“荣华卖主,其言又如何能信?” 敏儿复转过身来,道:“方才还说信得过荣华,转眼间便说荣华卖主,并非荣 旗主性情变幻不定,而是你害怕荣华揭出你的阴谋,其实荣旗主根本不曾与我们同 来!” “范书”这才知上了当,面色一沉,道:“二位的能言善辩,范某佩服得紧, 但牧野先生的确已离开了霸天城,至于他的去向,范某却无从回答,也不愿再与你 们争论,二位请便吧。”转而又对叶飞飞道:“叶姑娘,令堂此时尚在霸天城内, 如果叶姑娘觉得不放心,自可将令堂带走。” 他的语气已颇为强硬了。 正相持之间,忽听得“范书”身后响起秦月夜的声音道:“师妹,不可误会范 城主的一番好意!” 原来秦月夜是接霸天城弟子通报匆匆而来的,赶到这儿时,恰好见到双方出现 僵局,自把秦楼重伤以至成为“活死人”之消息传出后,秦月夜便回到霸天城静侯 消息,此去东海岛上甚远,门中姐妹自非一朝一夕便可赶至,她一边等待,一边为 叶飞飞担心,等得知叶飞飞已到霸天城,大喜过望,立即向这边赶来了。 因为秦月夜的出现,气氛暂时得以缓和。 秦月夜站在双方之间,对牧野静风诸人道:“我师父、牧野先生二人皆赖范城 主所救,这些日子多蒙范城主照顾,范城主绝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人。” 她对范书的确充满了感澉之情。 “范书”苦笑了一下,道:“秦姑娘的话,他们也未必就信了,我所做的一切, 但求自己心安便可,至于别人会不会误会我,我也无法顾及太多了。” 敏儿望着秦月夜道:“秦姑娘,你可知道前天晚上霸天城发生什么事?” 秦月夜道:“当时霸天城一片大乱,我为了照顾我师父,不敢随便离开,后来 据说是夕苦杀入了城中。” 说到这儿,她看了牧野静风一眼,又道:“尔后霸天城中纷纷传言牧野朋友已 被夕苦所杀,而且连同留在地下山庄的霸天城百多人也被一起残杀。” 她所说的与“范书”所言完全相符。 牧野静风心道:难道真的有夕苦在霸天城出现?口中道:“夕苦已被我所杀, 又怎会再出现一个夕苦,这其中分明有诈。” “范书”道:“是否有诈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前天晚上出现的夕苦武功之高, 已至登峰造极之境,天下能有这般武功的人并不多,所以也许牧野兄所杀的夕苦并 不是真正的夕苦!” 牧野静风知道绝无这种可能! 他对范书并无多少信任,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对方明显的破绽,心中暗暗心焦, 这时,秦月夜道:“夕苦武功的确高明,他不但杀入了霸天城腹地,而且还杀伤了 范城主,若非范城主全力维护,只怕牧野先生会有危险!” 敏儿“哦”了一声,道:“不知范城主伤得可重?” “范书”道:“皮肉之外伤,并不太重。” 牧野静风先前并未感觉到对方有伤在身,这时忍不住道:“不知范城主伤在何 处?” 霸天城众弟子见牧野静风对他们城主步步相逼间,脸上都有了气愤之色。 “范书”显得颇为大度,他道:“伤在腰部。” 牧野静风沉声道:“是刀伤还是剑伤?” “范书”道:“即非刀伤,也不是剑伤。” 牧野静风见他步步为营,并未露出破绽,心中不由嘀咕起来:难道我真的是错 怪他了吗? 秦月夜这时又道:“牧野先生离开这儿的时候,不少人是知晓的,当时他的伤 已好了大半,想必有事不便在霸天城耽搁了便告辞而去,这似乎并没有不正常的地 方。” 牧野静风听得秦月夜这么说,心道:爹爹武功卓绝不凡,如果他离开这儿时伤 已好了大半,那么寻常高手还是奈何不了他,而范书仍留在霸天城,就算他有所阴 谋,却不能亲自出手,其阴谋未必能得逞!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心中暗自放松了些。 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霸天城内亮起了一片灯火。 敏儿忽道:“穆大哥,既然你父亲已不在霸天城,我们就不必进城了,还是尽 早去寻他才是。” 牧野静风顿时心领神会,当下颌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范书”颇有礼节地道:“方才一时冲动与二位有些不愉快,还望二位多多包 涵!”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范城主言重了,你救了我爹的性命,我反倒大有兴师问 罪之意,倒有些不该了。” “范书”哈哈一笑,道:“一场误会,若非二位急着要找牧野先生,倒不妨在 我这儿盘桓几日。” 敏儿笑了笑,道:“也许有一日真会再来此地。” 言罢又对叶飞飞道:“叶姑娘,既然令堂在霸天城,我们就此别过了。” 叶飞飞飞快地看了牧野静风一眼,这才道:“后会有期!” 牧野静风与敏儿便告辞而去。 叶飞飞望着牧野静风与敏儿并肩而驰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月夜走近她的身边,轻身道:“师妹在想什么呢?” 叶飞飞身子一震,赶紧道:“我在想我娘留在霸天城,一定给范城主添了不少 麻烦,明日一早,我们便与她一道走吧。” 秦月夜心知叶飞飞言不由衷,当下也不点破,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师父她 只怕永远也不会走了。” 叶飞飞脸色倏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月夜心道:看你平时心如铁石般,原来全是假的,你对师父她终是有情有义 的,只可惜师父她只怕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一点了。 当下她道:“师父她还活着,但却可能永远也不会说话了。” 她在心里道:“这样的,‘永远’也许是持续不了多少时间的,因为秦楼不能 进食,除了渡入真力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维持延续她的性命,但以渡入真力这 种方法又岂是长久之计?” 叶飞飞不明白秦月夜的话,她如失去了思维能力般呆立当场! 难道,让她既爱又怨的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将失去了么? 不由无限的悲哀占据了叶飞飞的心…… ※ ※ ※ 敏儿与牧野静风并马而驰,其速极快! 他们突然离开霸天城之举本就出人意料,何况他们的速度又是如此的快,所以 即便范书有人要追踪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策马飞驰了十余里后,到了一个极小的村落里,敏儿道:“便在这儿下马吧!” “好!”牧野静风已翻身下马,敏儿也随之下马。 敏儿在两匹马身上再抽一鞭,两匹马受痛,立即继续向前狂奔,转眼便消失在 黑暗之中。 牧野静风道:“是否现在便重新潜回霸天城?” 敏儿道:“正是,但只是你一人!” 牧野静风有些意外。 敏儿解释道:“我另有一事要办,所以不能与你同行,记住,只要范书对你有 所防备,便说明他的话有假,否则他不会防备你,霸天城有三千弟子,你要小心些, 快去快回,不要鲁莽行事,天亮之前,我们在这个村子东头那座狐仙庙外会合,天 亮时如未等到对方,便不必再等!” 牧野静风不由有些担心地道:“你一定要小心些。”他对敏儿的心智已很佩服, 知道她所办的事必定重要,敏儿笑道:“你深入霸天城,更应该小心些,可莫让我 ……化作望夫石!” 牧野静风心中一甜,将敏儿拥了拥,然后松开,转身,身形倏然飘起,转眼间 已没入夜幕之中。 ※ ※ ※ 牧野静风并不选大道走,反而尽选荒僻之地走,凭借着他绝世之轻功以及超凡 入圣般浑厚无匹的功力,他的身形与掠过夜空的一缕清风无异,寻常人即使无意中 看到了快掠而过的牧野静风,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撞见了狐仙。 十几里路,牧野静风转眼便已掠过! 他并没有由霸天城的后面进入,虽然以他此时的武功,要想正面攻入并不太难,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进攻霸天城,而是要查探范书的虚实,以便伺机探出自己父亲的 下落! 敏儿一提出离开霸天城,牧野静风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 正面对范书进行盘问,终究是一无所获的,所以当即便同意了敏儿的意见。 霸天城三面环山,而且都是陡峭之极的山崖,可谓“天险”! 但以牧野静风此时的武功,加上又有合二为一的神兵“伊人刀”在手,这样的 “天险”对牧野静风来说,已无太多的作用,他如一抹淡影般掠到霸天城东北方向, 片刻后,他已出现在霸天城东北方向的城头上! 因为这儿有山崖为屏障,所以这边的防备极为松弛——这一点,牧野静风在身 为“霸天十卫”的时候便已知道。 牧野静风落于城头后,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身形一闪,已如滑翔的鸟儿 一般掠出十几丈外! 那是一角楼的阴暗处,牧野静风如同成了角楼的一部分般一动不动地依附在那 儿,心中飞速转念。 不多时,他已拿定了主意,心意一定,他便熟门熟路地向西侧摸去。 霸天城与他来说并不陌生,所以他总能有效地逃过他人的注意,不多时,他已 到了一排黄色的低矮的屋子前,这排屋子的墙似乎格外地厚一些! 这正是牧野静风要找的霸天城贮放粮草的地方。 这排黄色的房子正门对着的一间石砌的小圆屋,屋子里有昏黄的灯光射出,由 窗口处可以看到里边有人影闪动。 这是守卫粮草的人的居所。 牧野静风在地上拾起一粒石块,扣在手中,向四周观察了一阵,倏然出手,石 块便飞了出去,在十几丈远的地方,一下于碎裂开来! “沙”地一阵响,原来石块碎裂的地方是一片丛竹。 石砌的屋子里立即冲出六个人来,皆有兵刃在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喝道: “什么人?” 就这当儿,牧野静风已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从门口处闪入! 身子刚闪入,便几乎与一个人撞个满怀——这是惟一一个没有冲出石屋的人!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牧野静风的手指已闪电般点在他的腰间,他的惊骇的表情 顿时凝于脸上,身子却向后倒去! 没等他倒下,牧野静风已一把将他抓住,轻轻放到门后! 就在这时,出了石屋的几个人已骂骂咧咧地折回来了。 牧野静风静静地立于门后,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由脚步声他判断出有二个 人已进屋了! 就在这时,他开口道:“没有找到是何人干的么?” “没有……”一个人应道,刚说完,立觉声音不对时,没等他反应过来,牧野 静风已如幽灵般出现在他的身后,他顿觉后脑一阵闷疼,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 道了。 而与此同时,牧野静风的左手已一拳击中与此人颇近之人的喉节处! 那几人喉间发出“咯”的一声,声音甫出,便已中断,他已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时,又有两个人已出现在门口处,乍见屋内情景,惊骇之下,一人张嘴便要 喝,忽又觉嘴巴一凉,竟已被一块抹布堵上,原来牧野静风担心他惊动他人,情急 之下,抓过桌上的抹布扬手疾射而出。 没等那人把口中抹布吐出,牧野静风已重重一脚踏在他的腹部,那人立即倒飞 出去,与紧随他身后的人重重一撞,顿时双双晕死过去。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突然见自己的两个同伴莫名其妙地飞了出来,惊骇欲绝之 时,眼前一花,已多出了一个人。 牧野静风沉声道:“不许出声!”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难以拒绝的庄严,尽管 很不情愿,但他们还是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一股寒意却由他们心中升起。 牧野静风忽然踏进一步,手指翻飞处,两人又已软倒。 牧野静风把六个人全都强自抬“坐”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四处找了一阵子,找 到一坛酒,挥掌拍开,倒入一只碗中,向每个人口中倒了一口。 小屋里顿时酒气呛人! 牧野静风这才从其中一个人的腰上找到开启粮库的铜匙,又倒了一碗酒,潜到 粮库前,将粮库打开,将酒倒在一只盛满了谷子的袋子上,再用火石点着。 火苗先是很小,然后慢慢地复燃。 牧野静风赶紧闪出,反手关上门,把锁锁上,一扬手,手中铜匙飞出,极准确 地落在石屋的桌子上。 牧野静风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他飞速掠出,半里远后,双足一点,已如冲天之 鹏,掠上一棵极为高大的树上。 站在一棵横伸出去的树杈上,可以将霸天城的情形看个明白,但见城内有星星 点点的灯光,景色颇为壮观,更奇怪的是城中的灯光颜色并不相同,分为八种颜色, 原来是为与霸天城八旗相呼应的。 不多时,粮库那边已窜起了一股浓烟,再过片刻,已有火焰冲天而起。 先是几声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随后呼声更为密集,但已不再惊慌失措,站在 树杈上,只见四面八方有无数灯光向粮库这边聚集! 但牧野静风所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静静地立于树上,向四周望去,对他所挑 起的骚乱,他反倒毫不在意思。 终于,他发现霸天城的灯光除了向粮库这边汇集之外,还有一小部分向离这儿 有百丈之遥的一幢屋子而去! 牧野静风舒了一口气,他断定范书一定是在那儿。 当下他便如灵猫般滑下树来,快速向那幢屋子靠近! 那场火不仅为牧野静风指引了方向,还替他作了掩护。 当牧野静风如一片树叶般飘上那幢屋子的瓦顶时,粮库那边的火已开始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