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袭 明嘉靖年间,阳春三月,晴,福建宁德府。 经历了整个寒冬,终是见了晴天,人们的脸上俱都洋溢着喜气。自年前戚继光 入闽抗倭以来,连连大胜,大败倭寇于横屿、宁德、福安、牛田、林墩,收复莆田 ;二年又连克兴化、政和、寿宁等地,一路势如破竹,倭寇惊呼戚继光为“戚虎”。 这次,正是是戚家军得胜回府。宁德百姓早已列于道旁,备足酒果,专程慰劳 将士凯旋,城外一片锣鼓喧天,众百姓喜上眉梢。 戚家军军容整齐,旗帜分明,马步三军井然有序,虽是得胜归来,众人脸上却 无丝毫傲气,各次按序入城。 未几时,主帅已至城前,大大的“厉”字帅旗迎风舒展,众百姓齐声欢呼,锣 鼓更是响成一片。一名大汉坚盔健马,于马上抱拳向百姓致谢,正是本部军马指挥 厉纠武。 经历大小近百仗,厉纠武在戚继光的提点之下,早已能独当一面。戚继光与其 分兵两路,自引主力抗击大股倭寇势力,留厉纠武于后方清理残余倭寇。厉纠武也 着实不负所托,每常出征,必亲临战场,奋勇当先,至今未逢败绩。 厉纠武一边忙着向百姓回礼,一边策马入城,看看行到城门,猛听得头顶一声 喊,厉纠武抬头看时,只见一人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挺刀直向自己刺来。 那人是从城墙上合身扑下,来势极快,厉纠武抬头看时,那人长刀已将近身前。 此一下变故突然,厉纠武不及应对,本能的双手一抬,欲护住面门。 那人眼见自己奇袭将逞,心中大喜,双手紧握长刀,瞄正了厉纠武脑门,又再 发一声喊,以壮声威。城下眼尖的百姓及士兵望见,哪里救护得及,俱各失声惊呼。 厉纠武眼见得要血流当场! 其时厉纠武左手正持着马缰,双手这一抬,将马缰拉紧,坐下马左边受力,自 然的向左偏去。这一带之下,厉纠武随之偏移。城上那人本是算准了方位扑下,拟 定厉纠武必死无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扑下去,却变成了正对着马尾。 那人也着实了得,眼见这一扑不中,于空中抱膝一个翻身,足尖在厉纠武马背 上一点,向旁飞跃开来,落在地上,竟是点尘不起。 厉纠武马受那人从城上飞跃下的重力,竟吃力不住,悲嘶一声,四足一软,卧 在地下。厉纠武撕杀日久,反应终是与常人不同,与马上一跃而下,反手抽出腰间 钢刀,大喝一声,面对来敌,凝神以对。戚家军突临变故,军容不乱,众士长枪齐 举,将那人团团围住。到此时众百姓才醒得过来,发一声喊,各自奔逃。 那袭击之人着一身未见过的紧身黑裳,用黑纱将头脸全都包裹住,只露出一双 精光四射的大眼。此时被众人围困,却不见有一些惧怕,将身后长刀抽出,摆个怪 异的姿势,站定了不动。 外围处几个胆大的百姓此时惊叫出声:“啊,他是倭寇!” 戚家军众人与倭寇交战数月,几曾见过这般打扮的倭寇,但那人手中长刀却是 倭蔻所用武士刀不假。然不论是否倭寇,刺杀军队统帅,其罪不小,此人艺高胆大, 从城墙上跃下竟然毫发无损。众人小心翼翼将其围在路中,静候厉纠武将令。 那倭寇却于此时突然发难,只见他左手向下微微一甩,不知甩了什么物事,轰 的一声闷响,平地竟起了一阵烟来,几名性急的戚家军急挺枪向烟里刺去,却什么 也没刺到。正自惊疑间,厉纠武只觉眼前一花,那倭寇速度竟如此惊人,利用烟雾 的掩护,转瞬就到面前。厉纠武心知不妙,大喝一声,手中战刀在面前撩个刀花, 但听得一声响,厉纠武只觉一股大力撞在刀上,差点把捏不住,向后连退了几步, 方才站稳。 几名机灵些的士兵早已看出那倭寇意在厉纠武,纷纷大喊:“保护厉大哥!” 一众士兵将厉纠武裹在中间,长枪对外,让那倭寇近身不得。 那倭寇眼见自己两次突然刺杀,都未能伤到厉纠武分毫,此时又被士兵保护严 密,知难以成事,又故伎重施,放出一片烟雾后,就此消失不见。 厉纠武从军以来,未曾见过如此诡异之敌,想想自己两番离死不远,着实惊出 一身冷汗。眼见众人议论纷纷,心中稍定,命令剩余部队进城安扎,加派人手巡逻 城镇,谨防倭寇再来偷袭。 部队进城之后,那倭寇从道旁长草内探出头来,盯着远去的部队看了看,趁着 城门无人,极快的从草内钻出,掩进了城内,几个转折,便消失在小巷里。 夜幕深垂,宁德府已是万籁俱熄,唯有一队一队的巡逻士兵穿梭在各个街道上。 白天偷袭的倭寇,实力着实强悍,众人闻所未闻,不敢丝毫大意,加派大量人手, 四处巡逻。 厉纠武帅府中更是灯火通明,几队士兵轮换值夜,不敢懈怠。厉纠武已是除戚 继光外军中第一人,若有丝毫闪失,戚家军损失非轻。 然而,危险还是一步步的逼近了帅府。一队巡逻的士兵从墙角行过,没有一人 注意到那火把照不到的一小块黑影中,蜷着一个黑衣人。此时队伍走远,他慢慢的 从黑影中舒展开身子,极快的从墙根下闪过,又隐在了院落大树的树影下。在等第 二队巡逻士兵经过后,手脚并用,如猴般的攀上大树,利用枝叶的掩护,藏匿其中。 此人,正是日间于城门偷袭厉纠武的奇装倭寇,这次去而复返,想趁夜再施奇袭。 那倭寇于树中隐了半晌,静候防备松懈时好下手。哪知直等到下半夜,巡逻小 队换了两拔,却不见得有些微松懈。那倭寇无法可想,只能耐心等待。 看看天色微明,一夜过去。众人眼见得一夜无事,心中慢慢放下心来,有几人 已开始说笑。又过得小半时辰,天色大明,厉纠武从屋内走了出来,双眼微见血红, 显然也是一夜未曾睡好。 众人纷纷向厉纠武敬礼致敬,厉纠武边行边回礼,看看行到树前,那倭寇已然 于树上暴起袭击。他于树中潜伏一夜,等的就是这一刻的机会,此时众人俱无防备, 这一击雷霆万钧,绝无不中之理! 转瞬之间,那倭寇已击至厉纠武身前。厉纠武脸上闪过既惊且喜的神色,大喝 一声,向后翻倒。那倭寇眼见自己长刀未中,敌人却先行倒下,心中一念闪过,正 要停步,却听得屋内一声响,窗户全数被撞开,十数人强弩硬弓从屋内伸出,对着 那倭寇只顾放箭。 那倭寇着实了得,突临变故,竟然临危不乱,硬生生收住脚步,双手挥舞长刀 于身前挡格,同时向门口退去。 院落内众巡逻士兵,经历连番变故,竟自惊得呆了,眼见那倭寇且战且退,竟 无一人上前阻挡。 一轮箭雨过后,那倭寇大腿与左臂上各中一箭。屋内士兵抛下弓驽,呐喊着冲 了出来,厉纠武也从地上跃起身来,从身边惊呆了的士兵腰间抽出战刀,大喝一声 :“倭寇中计了,抓活的!”挥刀冲了过来。 那倭寇反手将身上中箭拔出,恶狠狠的盯着冲将过来的众人,长叹一声,双手 连挥,甩出数个烟雾,再次遁走。 厉纠武从军年余,略通兵法,知那倭寇本领高强,若是一味藏匿,终要遭其击 杀,唯有诱其现身,给予迎头痛击,方能除之。故此先于屋内埋伏弓手,自己现身 诱敌。其时他并不知那倭寇隐于自己府内,只不过于一夜间想到此计,白日起来演 练,谁知误打误撞间,竟然得获全功。 那倭寇既非妖异鬼魅,又是带伤之身,如何能在一阵烟雾过后便即消失不见? 此人定未远遁,若换做戚继光,必命人于院落内隐秘处细细搜索,当时便可抓得。 然而厉纠武终是心思不甚细密之人,当下便命各部士兵,分东南西北四门追出,要 将那倭寇活抓了回来。 且说那倭寇原是日本国的一名忍者,后因变故而被赶逐,流落各地,终沦为海 盗。初侵中华时,仗一身本事,杀人抢掠无数,未逢敌手,后倭寇连遭败绩,眼见 得势力消亡,便起意刺杀明军统帅。他仗着自己学得一身本事,本以为必得成功, 谁知接连受挫,不得以,只得在城内藏匿了一日,趁夜出城赶回倭寇营地,再议对 抗明军。 他两处箭伤本不重,却一路担惊受怕,又要防备戚家军追捕,又怕被人发现, 专捡山僻小路行走,几日奔波,创处未能及时调养,已经灌脓发炎,好容易支撑到 营地,便即晕了过去。 那营地内的倭寇也不甚多,只得百十余人,盘踞在沿海一处小村庄内,专等那 忍者。见那忍者带伤而回,知道不成事,自就乱了阵脚,心想连忍者都无法杀得戚 家军统帅,自己如何与之抗衡,各都生了惧意,这几日商议,都有回国之意。 那村庄本是渔村,各色船只都有,出海本是不难。但那些倭寇贪心不死,抢掳 来的金银不少,更有不少年轻的女子在内,都想带回本国,又想趁着最后时日再多 聚集些财物,接连几日四处抢掠,又因分赃不均吵闹数日,这才安排妥当,拟定出 海。 这一耽搁,厉纠武早已接到情报,不一日,已是兵临村边。 倭寇们哪里还有斗志,纷纷夺船逃亡,略有几名倭寇动作慢的,便被蜂拥而来 的戚家军砍成肉泥。百十余名倭寇,只留得二三十人,驾着两艘渔船,押着几名年 轻女子,些微财物,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出逃,再不敢犯中华境内。 PS:嘉靖四十一年(1562),戚继光奉命率部入福建抗倭,两年内平定福建各 地,倭寇曾言:“戚虎来焉,今始知犯华之不利也!”。福建明时曾有民谣唱“戚 我爷,戚我爷,爷未来兮民咨嗟。爷既来兮,凶妖荡尽,草木生芽。欲报之德,昊 天无涯。愿爷孙子绳绳兮,为公为侯,永定国家。”便是歌颂戚继光抗倭的光辉事 迹。时兵部在核查事实后给嘉靖帝的汇报材料说:“倭患起自嘉靖三十五年,…… 独赖副总兵戚某募兵往剿,一鼓尽灭。看得此一臣者,算神百胜,勇逾万夫。超距 先登,独入豺狼之穴;挺身力战,共称熊虎之才。功当首论,宜加升赏……”。 平定倭寇之乱,戚继光之功业彪炳千秋!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