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洲同盟 桶狭间一战,家主今川义元被杀,士兵多有降者,余者退回骏河,元气大伤。 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一战成名,震惊当世。 厉抗奋勇杀敌,被今川义元咬伤尾指仍给予其致命一刀,功劳甚大,被破格提 升为领兵。草履夫日吉丸诱敌有功,提升为武士,赐名木下,就任足轻队长。家中 其余众人,各有封赏。就议训练士卒,全歼今川家族一事。 日吉丸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武士,更得主公赐姓,自是欢喜无限,于是正式 更名为木下藤吉郎,改服换饰,乔迁新居。 厉抗被咬伤,左手尾指断去了一小截,医师调理得定了,并无大碍。然而回到 家中,张新梅却着实吓了一跳。眼见得儿子年纪轻轻,头回上阵便就去了尾指,成 了残疾,日后战事连连,还不知会怎样。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孤 苦一人,如何是好,这武士不当也罢,不如就在自己身边陪伴,以待终老。于是一 边哭泣,一边劝告厉抗。厉抗虽自小孝顺,然而正是少年血性,头会上阵便立此大 功,如何肯轻易舍弃,正待日后拼杀,再图高位。于是好言劝慰,又保证自己日后 定会小心谨慎,方才劝得母亲不哭。 木下藤吉郎初成武士,心花怒放,便就于家中大设宴会,遍请家中大小重臣, 以为结交。家中之人莫不知其出身卑微,只因新得主公赏识,方才有今天的成就, 虽然心中瞧他不起,也多有到场祝贺者。藤吉郎大摆宴席,着力奉承,将众人捧得 眉开眼笑,自此多有喜藤吉郎者。 自桶狭间一战之后,今川元义战死,一直被今川家当人质禁锢的三河统领松平 原康乘机奔逃,连夜回到三河国内,便就布告天下,宣布更名为德川家康,脱离今 川家族,并对今川家宣战。 今川之子今川氏真继位,家中众人多有言报仇者,然而今川氏真初领国政,每 常念及二万五千士兵被织田家千余铁骑击溃,怕得不行,绝不敢出城半步,如此事 过境迁,慢慢的家中臣子的心也便淡了下来。 然而织田信长的心却才刚刚炽热起来。桶狭间一战令其声名大起,又收得众多 降兵,与前大不相同,乘机收回鸣海、丸根二城,又议出兵一事。怎奈北方美浓齐 藤义龙每常率兵骚扰,令织田信长不敢轻动。 厉抗每日训练士卒,闲时或在家中陪伴母亲,或与前田利家研习技击之术,藤 吉郎自在结交家臣,难有闲暇想见,待得再见他时,竟然听闻得他要结婚了。 原来藤吉郎与家中重臣相互来往,多有与其交厚者,其中又以浅野长胜最是与 藤吉郎交厚,就将其女宁宁嫁与藤吉郎,藤吉郎大喜过望,不想自己喜事连连,竟 能得家中重臣赏识,得完终生大事,立即大摆宴席,便就命人去中村迎接母亲进城 居住。 藤吉郎自小生活在中村,从未离开过半步,又想自己身份低微,如今儿子身份 大不同往日,不愿进城惹得他人笑话,所以坚持进城居住。藤吉郎无法可想,只得 按月给予奉养,自和妻子住在城里。 如此过得半年,各人俱都无话。织田信长看看实力渐涨,有心图谋进展,却因 北有齐藤,东有今川,挟持定了,急切难以作为,心中焦躁,却也难有良策。 这日城内无事,厉抗寻不着藤吉郎和前田利家,看看天色尚早,便就信步出城, 在町外闲走消遣。 此时厉抗已有十七足岁,颇有其父厉纠武般身段,其打扮也与平常武士无异, 只是厉抗不耐扎理头发,故此剃了个光头。母亲自小给他的那十字形饰物,还是常 年挂在胸前,张新梅感念那不知名姓的传教士恩情,自小就将那些故事讲给厉抗听, 那传教士曾教过这十字饰物的名称,虽不解其意,但也一发教给厉抗学知。厉抗自 小记熟了,只是不晓其意,待得年纪大了,也不再将其放在心上,只将那十字饰物 当作护身物件般贴身戴着。 信步走得一程,厉抗贪看山水风景,慢慢的偏离大道,转到山中小路上去,行 不多远,忽见一名黑色服饰的人横卧当地,厉抗四顾无人,自上前看时,那人作忍 者打扮,身子僵直,一枝短箭从背心直射进去,已是死去多时了。厉抗看那忍者衣 饰上用蓝线绣了五片叶子形状,正如自家五叶指物战旗一般,方知是自家的忍者。 其时忍者修炼极为艰难,能成为忍者莫不是技艺高强之人,等闲三五人难近其 身,如何却死在这里?虽然忍者间互分流派,偶因冲突而互有死伤,但仅限于流派 之争,已被大名收募的忍者绝不会牵扯在内。 厉抗眼见得自家的忍者横死当场,必有事故发生,四处细细查看一番,却又寻 不出个所以然,拿不定主意是先回城去报信,还是留下来继续寻查。他从未独自处 理过事务,自小在母亲身边,大些便有藤吉郎陪伴,此时大是筹措。 正自徘徊间,隐隐听的山间林中有喝呼声传出,便就抽出腰间长刀,觅声寻去, 打定主意先看个究竟,再做打算。 山中树林生长茂盛,虽是白日,日光却投射不进来,林中略显昏暗,厉抗一路 凝神戒备,慢慢行入,听得喝呼声渐渐大了,其中还夹杂些兵刃相交的声音,心中 林中有人正在相斗,心知稍有不慎,必有杀身之祸,更是打醒十二分精神,不敢有 丝毫懈怠。 转过几棵大树,那相斗之人近前目前,厉抗隐在一棵大树后偷偷望去,见林中 两名武士各持兵刃,与一名身着黑色短打服饰的忍者苦苦相搏。地上躺倒两人,看 不清楚服饰样貌,似乎已然死去。相斗三人似乎各都带伤,尤以那短装忍者伤势为 重,腰间衣裳破裂,隐见血色。但那忍者似乎技艺颇为高强,以一敌二,手中有无 兵刃,竟不落在下风。 此时情势不明,厉抗不敢轻动,隐在树后静观其变。那三人相斗正酣,难顾其 他,也不曾发现厉抗接近。 寻常武士动手相交,大多光明正大,招式有迹可觅,悍勇者多可获胜,故此厉 抗仗一身气力,少年时便能得蜂须贺小六赏识。只是如此相博,难登技击之颠峰, 与我中华之武术博大精深更不可同日而语。厉抗这几年技击之法虽有长进,然人力 有穷时,一味博力,终难有长足进展,可谓已到瓶颈阶段。忍者技法,与寻常武士 又不甚相同,忍者只求完成任务,但遇博杀之时,也只求将对方击杀即可,其中阴 险毒辣之处数不胜数。厉抗在树后看三人相博,尽是自己平常闻所未闻的招术,一 时看得痴了。 那两名武士虽然勇猛,却难敌那忍者,那忍者却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一时 也难获胜。斗到酣处,两名武士同时大喝一声,刀分左右,同时力劈过来,那忍者 急切间不退反进,乘两人举刀过头,力用得老了,难再收刀之时,欺到一人身前, 抽出那武士腰间的短刀来。另一名武士眼见那忍者攻击同伴,背对自己,大喝一声, 跨步跟上,举着刀就欲劈下。 谁想那忍者夺刀后并不攻击身前的武士,算定了身后的武士必会乘隙攻击,也 不转身,就身子向后倒仰,双手举到过头,顺着身子倒下的势子,将短刀尽数送入 身后那武士的腹部。 那武士痛极大呼,虽被刺中要害,却不能就死,那忍者已倒在地上,正欲起身, 却被那重伤的武士死死抱住,挣扎不开。另一名武士大喝一声,乘隙举刀砍下来, 竟不管自己同伴死活,要取那忍者性命。 厉抗眼见一刀下去,那忍者必不能活,念及先前所见死去的忍者是自家所养募 的,怕这名忍者也是,自己不能见死不救,立时大喝一声:“停手!”将手中长刀 瞄着那武士尽力掷去,一边从树后冲出。 那武士忽听得有人出声,自然的回头望去,眼见一把长刀飞至,心中先自慌了。 虽那长刀离自己偏差极大,无法对己造成伤害,然而其后一名武士已冲了过来,这 里是织田信长境内,不知其后还有没有武士相帮,不及细想,转身就跑。才只跨得 两步,只觉背后一疼,扑的倒地死去。原来那按着忍者的武士已自死去,那忍者摆 脱开来,见他奔逃,就怀中掏出短箭,将其击毙。 厉抗此时才奔到近前,看那忍者一身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沾染其他人 的,整件黑色短裳被血沾湿了粘在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全是血迹,如同地狱里 的恶鬼般骇人,心中也自有些害怕,不敢近前,只远远的站定了问:“你没事了么?” 此时敌人已死,那忍者强忍不住伤势,一下坐倒在地,气喘嘘嘘,弱声道: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此时靠得进了,厉抗看得清楚,那忍者胸前衣用金色丝线绣了三片花瓣,自己 从未曾见,不知是谁家的旗帜,却定是与自家无关了,心中暗念,怕是帮错了忙, 不知如何处置。 那忍者见厉抗沉吟不绝,自喘了一会气,道:“我是德川家上忍服部半藏,这 位武士大人是……?” 厉抗听得他的名字,啊的叫了一声,指着他道:“你……你是服部半藏?” 服部半藏点头道:“在下正是。” 两年前的一面之缘,服部半藏也和现下般蒙了脸,厉抗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故此认不出来,此时厉抗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是……我是那树上……你见过 的……” 服部半藏盯了厉抗仔细端详,忽的失声:“啊……是你,你当真是武士……” 便就欲站起,却牵扯到身上伤口,痛得重又坐倒。 厉抗见他欲对自己不利,慌得退了几步,捡起自己掷出的长刀,道:“你别怕, 我不来害你的。你身上的伤,要不要先治一下?” 服部半藏摇摇头,道:“不曾想到,你们还真把我给瞒过了。现下你可以告诉 我,你和那个猴脸样的孩子,究竟是谁家的武士了吗?” 厉抗道:“我们没有瞒你的,那时我们真个不是武士。不过现下我们都是尾张 织田信长公麾下武士了。” 服部半藏点点头道:“织田……嗯,我明白了。”自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来, “我德川家主上有信交给信长公。” 厉抗不想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救下了他国的信使,连忙弃刀近前,帮服部半藏 调理伤势,就送服部半藏入城。 原来服部半藏被命为信使到清洲,才出得城来便遇见几名美浓国的武士在刺探 军情,他艺高人胆大,一路追杀至尾张境内,又遇见了信长手下的忍者,三方混战 之下才有了厉抗所见的情景。也是厉抗机缘巧合,不然服部半藏难逃一死,这封信 也便不能送到织田信长手中了。 待得织田信长召见服部半藏,已是两日之后。服部半藏带来的信件为德川家主, 新近宣布脱离今川家族控制的德川家康手书,信中之意欲与信长结成盟约,以为屏 障。信长大喜,重赏服部半藏和厉抗,就令服部半藏回国告知德川家康,请德川来 清洲商议结盟一事。服部半藏提到两年前曾与腾吉郎厉抗二人相识,织田信长便命 二人为使,随服部半藏回国。 两年前三人树上一面之缘,难分敌我,此时三人虽各有其主,却没了两年前的 隔阂,厉抗更救了服部半藏一命,一路来三人言谈甚欢,服部半藏更是指点厉抗技 击之术,令厉抗又见一片崭新天地。 不一日已到德川家康居城岡崎城中,德川家康得信大喜,立即于居所中召见二 人。厉抗除了自家主人,从未曾见过其他大名,心中惶恐,不想一见之下,德川家 康竟只是一名二十岁的年轻人。生得颇有些福态,笑容可掬,全无威严之态,待人 言谈全是一团和气。厉抗心中大奇,心想自己主上年纪虽轻,也已二十七八,平日 雷厉风行性如烈火,这才镇得住家中大小重臣。这德川年纪更小,只比自己略大得 一些,竟无一些主上的威严,如何似服部半藏这样本领高强之人,竟能甘心在其麾 下卖命? 自己一人在旁暗自奇怪,藤吉郎早已是和德川家康谈笑风生。两人口齿俱都便 给,言谈话语甚是投机,不时畅怀大笑。只是在俯仰之间,目光流转,似都在暗中 打量对方,与对方目光一接,却又慌忙避开。厉抗不解其意,静坐一旁不动。 正自宾主言欢之时,只听得门外卫兵喝呼声传来。德川家康眉头微皱,正要开 声,只见门口屏风“嘭”的一声被推倒,一位华服贵妇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看也 不看坐着的厉抗与藤吉郎二人,径直走到德川家康面前,大声喝道:“殿下,难道 你真要和织田结盟?” 德川家康不答,微笑道:“在客人面前大喝小叫,像什么样子。来,坐下来, 我给你介绍织田家远来的客人。” 那名贵妇并不理会,继续大声道:“仇人家来的狗,你凭什么任它坐在我家的 地板上?” 此言一出,厉抗与藤吉郎面色立变,德川家康眼角微微一扫,立即大喝一声: “住口!你给我退下去!” 那贵妇想是从未曾被德川家康如此喝呼过,被吓得一愣神,继而仰了头道: “我偏就不走,你待怎的?你要知道,若不是我父亲……” 德川家康拍案而起:“我叫你住口!少在我面前提你父亲,你给我滚出去!” 那贵妇眼见德川家康发怒,心中也自怕了,嘴上一边不依不饶:“我父亲死了, 你便是这般对我,还要和仇人结盟,放着我哥哥不死,你要知道,今川家的人不是 好欺负的。”一边自去了。 眼见那贵妇出去,德川家康叹口气道:“让客人看笑话了。这是我的夫人筑山 姬,她的父亲,便是被信长公打败的今川元义了。” 藤吉郎眼珠转动,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夫人态度这么不好啊。殿 下有夫人这块绊脚石,只怕结盟的事情还要再商量商量吧?” 德川家康笑道:“还请木下殿放心,结盟一事我已是铁了心的。今川家控制了 我家几代人,我更是自小便被禁锢在今川元义身边,半点由不得自己。这妇人不用 理她,我们自来喝酒。哈哈哈哈。” 藤吉郎笑道:“如此就好,还请殿下清洲一行,和我家主上商议商议。” 德川家康亲带三五家臣,第二日便随厉抗藤吉郎二人北上清洲。织田信长得信 大喜,双方就于居城内召开会议,结成盟约。自此后两家互为屏障,德川家康得以 专心对抗今川家剩余力量,而织田信长也能专心北上对抗美浓的齐藤家。如此双方 大喜,织田信长更以其女德姬嫁给德川之子竹千代,以两家之主名中各取一字,赐 名信康,以此为两家永世不相背反的见证。 PS:日历永禄5 年正月(公元1562年),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会于清洲,布告 天下,宣布两家同盟,史称“清洲同盟”。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