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才军师 木下藤吉郎俣墨一夜成城,震惊天下,大名鼎鼎的“美浓三人众”竟然在一个 名不见经传的足轻妙计之下无功而返,天下大哗,美浓国主齐藤龙兴更是怒不可抑, 眼见敌人兵临城下,却无计可施,天才军师竹中半兵卫也一直不知去向,只得重责 “美浓三人众”,一面下令寻找军师下落。整个美浓国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此时尾张国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木下藤吉郎圆满的完成任务,大得织田信长 赏识,几月之内竟然三易其职,直作到奉行一职,专职家中粮田开发,军资买办, 钱粮出入等事项,身份地位与前大是不同。藤吉郎又向主上表蜂须贺全族功绩及其 效力之心,织田信长大喜,即刻收编蜂须贺全族,又见蜂须贺小六勇武过人,更得 厉抗藤吉郎等人大力推举,便亲赐更名为蜂须贺正胜,命其为藤吉郎麾下足轻队长。 藤吉郎得主上赏识,身居高位,又得蜂须贺正胜如此猛将为己效力,大感春风 得意,接连数日在家中大摆宴席,欢饮达旦。厉抗见好朋友身份日渐提升,也自高 兴,但觉如此大肆欢庆,却也有些铺张浪费。却不过藤吉郎再三相邀,也陪着吃喝 数日。不想连日欢饮,饮食无度,却吃坏了肚子,连着泻了数日,军医治了几日, 却不见一点好。厉抗身子本是强壮,却直泻得人虚了下来,周身没一点气力。 张新梅眼见好好一个儿子,竟然被这么些小病折磨,寻遍了町中的医生,药不 知吃了多少,却只是不见转好,眼见得厉抗一日日消瘦下去,急得无法可想,一个 人暗地里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 藤吉郎几日里忙于应酬,待得想起前来探视时,厉抗已养病在家半月有余,整 个人瘦了一圈,周身虚弱无力了。眼见得好友此病全因自己而起,藤吉郎心中也好 不惭愧,眼见得张新梅焦急不堪,心知其又聋又哑,也不好宽慰,只得自派人去四 处打听名医情况,定要将好友医好。 此时尾张美浓两国情况又变,织田信长俣墨城修筑完备,雄心大起,整军治武, 便要北图。而美浓国主齐藤龙兴自己住在牢不可破的稻叶山城中只顾寻欢作乐,对 织田信长全不放在心上。 过得半月,藤吉郎终于寻到一位名医,此人名叫大月景秀,居住在美浓北方的 越前国敦贺町中,其家世代为医,其人更是越前国主朝仓义景的御用医师,研制出 的“万金丹”更是世所闻名。藤吉郎得闻大喜,只是虑及路途遥远,更要通过敌国 境内,有心自己亲送了去,却耐不过公务缠身,实难分神,只得安排数名亲随保护 了厉抗,这几日藤吉郎亲到厉抗家中安排,厉抗修养得半月,已经自慢慢好转,眼 见得藤吉郎忙碌,心中过意不去,便道:“藤吉郎,其实我已不碍事了,养得几日 便就全好了,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医治吧?” 藤吉郎道:“不成,你这病凶得紧,不全治好了我着实放心不下。” 厉抗道:“我这不是已经慢慢的好转过来了吗?” 藤吉郎道:“虽是这几日精神瞧着好些,但你身子还是虚得很。你还是去敦贺 瞧一瞧,顺道出去散散心也好。只盼回来的时候,你和原来一般壮壮实实的就好。” 厉抗心知说不过藤吉郎,也不再辩,任其安排收拾,又听藤吉郎道:“对了, 这一去要从美浓过去,若有人问起你的身份,你万不可照直了说出来。” 厉抗点点头道:“这个我省得,我总不能在敌人面前说我是织田家的平大将吧。” 藤吉郎笑道:“是了,你省得便好。我已和那些手下知会好了,你是清洲町的 富农平一郎,他们都是你的手下,护送了你去敦贺看病的。你们打扮也不用太好, 身上也不用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人一匹马,你坐一辆车,就这么去,保你平安 来去。” 藤吉郎说一句,厉抗便应一句,待他说完,厉抗应道:“知道了。我妈妈这里, 便烦你多照顾了。” 藤吉郎道:“这不用你多说了,我这里都安排好了,你明天便就起程吧。城里 还有些事务,我先去了。”说完,自去了。 待得藤吉郎去了,一直不作声的张新梅才道:“抗儿,我这几日里眼皮老跳, 保不定有些什么事情,你这一路可要小心些才是。” 厉抗心知母亲年轻时多遭变故,如今年岁渐大,经不得一些惊吓,忙安慰道: “娘,你放心吧,藤吉郎都安排妥了的,我这一路过去绝无差错。你自安心在家,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定回转来的。”自劝得母亲睡下,自己才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藤吉郎手下的亲随便就载着厉抗从町中出发了,各位朋友俱都 事物缠身,不能来送,厉抗自在车上休息,三匹马稳稳地拖着,左右四五人骑马相 随,向北前行。 厉抗身子已自在慢慢好转,只是泻了月余,还有些虚弱罢了。此时一路北上求 医,权当是在外出游览观光,一路行来,也自快活。 行得几日,已到自家最北端的俣墨城,厉抗在车上见到城池已建好石筑的城墙, 四面护城河环绕包围,城门守兵队列齐整,城上旗帜鲜明,心知此城已完固,想到 俣墨一夜成城,自己心中也大是感慨。 俣墨北去,便已不再是织田信长的领地,众人不再如前般轻松,于路小心翼翼, 所幸一路行来,也不曾有什么变故。 不几日已到稻叶山町,此町依稻叶山城而名,就在城旁,居民甚多,为美浓第 一大町。众人心知此处为敌国中心所在,不敢久留,采办些随行物资,便就匆匆起 行。厉抗于町中听得居民议论纷纷,都在谈论齐藤龙兴将“美浓三人众”押入大牢 及天才军师竹中半兵卫失踪之事。 此时厉抗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在车上呆得气闷,便出来与众人一同骑马。厉抗 道:“‘美浓三人众’被关,天才军师失踪,看来是天灭齐藤龙兴了。” 一名亲随接口道:“这还不算,我还听到町里那些居民都在议论纷纷,都在说 齐藤的坏话,有好些个都打算搬离那里,转到咱们清洲去住。” 另一名亲随接口道:“只怕这消息已经传到咱们那了,平大将,你快快养好身 子,回去便可一起攻打稻叶山城了。再立几个大功劳,便可升到部将啦。” 厉抗笑道:“升不升职的,倒没什么。只要大家都好好儿的,便很好啦。” 那亲随道:“平大将倒关心下属。只是咱们武士不图建功立业,怎么对得起武 士道的精神。” 厉抗笑笑,不再说话,那名亲随道:“是了,咱们在敌人的境内,还是不要谈 论这些个话,免得自找麻烦。”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冷哼从背后传来:“这时候才发觉,只怕晚了些罢。” 那亲随喝道:“是谁?”回头望去,只觉脖间一凉,一把短刀已从脖间抹过, 声也出不得一下,便从马上栽下死去。厉抗众人回头望时,只见一名黑衣忍者正从 那亲随的马上跃下,抹着手中短刀的血迹,冷冷的盯着自己,道:“齐藤家上忍在 此,织田家的奸细,拿命来吧!” 众人大呼:“保护平大将!”纷纷于马上抽出长刀,策马向那忍者攻去。厉抗 也抽出长刀,随众而上。 那忍者被众人围攻,不急不躁,持着短刀在众人间腾挪跳跃,间或挥刀反击。 厉抗瞧得分明,那忍者技艺虽然高强,却不如服部半藏,但应付自己数人倒也能得 心应手。自己刚刚被他偷冷攻了一刀,虽用刀架过,却因身子虚弱,差点没从马上 摔了下来。 众亲随大声呼喊:“平大将,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厉抗道:“不行,我绝不丢下你们。” 那忍者笑道:“不用争了,一个都别想走!”他瞧出厉抗身份最高,而且又身 子虚弱,故此向厉抗攻击的频率大是提高。厉抗接得几招,大感气力不加。那忍者 攻势不减,若不是亲随拼死救护,厉抗只怕就要陈尸当场了。 如此支持得片刻,几名亲随相继被那忍者偷袭死去,只留得厉抗和一名亲随在 苦苦支持。那忍者眼见胜券在握,越战越勇,那亲随眼见得斗不过,大喝一声,竟 然在马上纵身一跃,扑到那忍者身上,将那忍者牢牢抱住,随即大喝道:“平大将 快走!” 厉抗眼见得那人舍身相护,心中大是不忍。那亲随将忍者死命抱住压在地上, 被那忍者连刺几刀,却不撒手,连声催促厉抗快走。厉抗无法可想,只得掉转马头, 打马狂奔而去。 只听得背后惨呼传来,厉抗心知那亲随怕是性命难保,想到这几日他们对自己 的照顾,这时又为保护自己全数送命,心中难道,差点掉下泪来,低了头策马狂奔。 连跑了半个时辰,马匹看看坚持不住,厉抗心中渐渐冷静下来,心知形迹已露, 如此奔逃必不能逃脱,看看四周无人,便跳下马来,用刀在马股上一刺,那马吃痛, 自撒腿跑了。厉抗看马跑得不见,自己左右望望,辨出东西后,便直向北去,很快 便隐在山路里了。 厉抗身上病还不曾好的完备,此时又要躲避忍者的追杀,在山中行了几日,已 渐渐吃不消了。好在那忍者不再追来,想是寻不着了,厉抗也渐渐的放下心来。只 是没有食物,厉抗只能寻些野果充饥,他本已渐渐好转了的,此时却又复发,身子 一日一日的虚弱起来,如此过得几日,厉抗在美浓连绵的山林中苦苦挣扎,一路北 向,却怎么也寻不着一个聚居的町,倒在一座山上遇见了一个人。 此人年纪和厉抗相仿,身材消瘦,面容长得颇是秀美英俊,穿着华贵,虽作武 士打扮,却不曾剃去头顶的头发。其时日本武士因为常年征战,盔甲头盔经常佩戴, 头顶的长发因头盔压盖,常会遮住视线,故此将头顶正中的头发剃去。此人不曾剃 头,眼见得定是不常佩戴盔甲的武士。厉抗见着这人的时候,这人正自靠了一棵大 树,咳嗽不止。 那人见到厉抗,欢喜无限,喘过一口气来,道:“这位朋友,我犯病不能行动, 烦你送我到对面的山上,我定重重的谢你。” 厉抗几日下来终于见着有人,心中也自欢喜,又听得送到对面山头,想必对面 不远定有人烟,更是高兴,连忙答应,伸手欲扶起那人。不想自己连日来辛苦得紧, 也自虚弱得不行,被那人一扯,两人竟摔成了一团。 那人和厉抗互望一眼,俱都哈哈大笑起来,厉抗笑不得几声便无力再笑,那人 却因笑引发咳嗽,又再咳个不停。 厉抗爬起来,将腰间长刀解下,让那人勉强当做手杖使用,自己勉力扶起那人, 两人相依相协的慢慢前行。 那人咳得一阵,缓过劲来,道:“想不到朋友你也是病人,咱们两个在这荒山 野岭中相遇,也真是有缘得紧啦。却不知朋友怎么称呼?” 厉抗身上是农民装束,故此那人不称他为武士大人而称他为朋友,厉抗也按藤 吉郎教给他的答道:“我是清洲的富农,本是要到敦贺找大夫治病的,不想在路上 遇到山贼,同伴都被杀了,只我逃得性命出来。在山中乱跑了几日,迷失了方向, 病又发了,若不是遇着你,只怕也难逃一死了。” 那人笑笑,道:“去敦贺找大夫?莫不是去找大月景秀么?” 厉抗点点头道:“正是去找他的。” 那人道:“我这病也是在大月景秀那里请他瞧的,他给配的药倒真是有效,只 是这几日不曾吃得,所以又犯了起来。” 厉抗喜道:“这么说来,此处离敦贺不远了么?” 那人摇摇头道:“这里离稻叶山城不过三四日脚程,若要去敦贺,怕不得还要 走十来日。” 厉抗听闻得还有如此遥远的距离,心下不禁惶然,照自己这么个走法,不知何 时才能走到。那人眼见厉抗不语,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这病自小便有了的, 俗话说久病成医,我自己也懂得些医理的。待到了我家,我先给你瞧瞧,若我治不 好,便派人快马直送你去敦贺便是了。” 两人互相搀扶,虽然行得缓慢,但说说走走,不觉也到了目的地。只见半山腰 中一片竹林,竹林中隐隐透出一间竹屋来。屋旁一条山涧流过,种了二三种菜蔬, 喂着四五只鸡鸭,屋旁栓了两匹马,一只狗远远的望见来人,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围着那人绕来绕去。 那人微微一笑,又咳嗽起来,只见竹屋里两名武士闻声而出,奔到那人面前, 道:“大人,你又犯病了?” 那人一边咳嗽,一边摇摇手,示意不妨。一名武士转身飞快的跑回屋去,另一 名武士一下背起那人,快步向屋内走去,竟然瞧都不瞧厉抗一眼。 厉抗呆呆的站在当场,眼见那几人一闪进了竹屋,刚刚还围着自己打转的狗此 时在自己身边闻了一闻,也自转身走了开去,心中又气又笑,转身便想离开。 只见一名武士从屋内奔出来,挡在厉抗身前,躬身一礼道:“这位朋友,刚刚 多有怠慢了,我家主人有请。” 厉抗道:“那人……他,好了么?” 武士道:“我家主人吃了药,现下已好些了。主人请您到屋中一叙。” 厉抗本待要走,又想自己孤身一人,路途也不认得,还身上有病,如何走得到 敦贺,只得随了那武士走进屋去。 屋里布置倒也简单,莫不干净齐整。厉抗见那人微笑着坐在当中,捧了茶碗慢 慢的喝茶,全没了刚才病恹恹的模样,心中好生奇怪,不知他得的是什么怪病,吃 的又是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好得如此迅速。 那人笑道:“朋友请坐,刚才属下只顾着照顾我,怠慢了朋友,还请多多原谅。” 厉抗笑道:“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的。” 那人道:“认识了半会了,还不曾问得朋友名姓的,正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厉抗道:“我无姓,大家都唤我为平一郎。” 那人笑道:“平一郎,嗯。清洲的富农中,太郎、官兵卫、又卫门……对了, 中平一郎。但是这个人已经五十有四了,莫非朋友是他的儿子?嗯,他的儿子现下 已经三十有五,绝不像朋友这般年轻。”说到此处,停了不说,端起茶碗慢慢的喝 了一口茶。 厉抗听得那人如此说,越听越是心惊,显见得无巧不巧,此人对清洲富农了如 指掌,自己这个谎言不攻自破。此时不知那人是敌是友,不由得凝神戒备起来。 那人喝了茶,又接着道:“你虽然穿着农民打扮,行事说话也和农民一般无异, 只是农民如何腰佩长刀?你现在站着的姿势,正是练过技击之术的人防备敌人偷袭 的姿势。哦,对了,还有你的手指,受过伤,怕是被刀砍伤的吧?” 厉抗不想此人闻一而知十,其心智竟然不在藤吉郎之下,心念急转,不知如何 是好。 那人道:“不论你是谁,终归是救了我一命,你老实说来,你究竟是谁,我定 不与你为难。” 厉抗此时无法可想,只得老实答道:“我是尾张国主织田信长部下足轻大将木 下平一郎。此次前往敦贺,寻名医大月景秀治病的。” 话音刚落,只见得那人身旁侍立的武士抽刀出鞘,道:“好,织田信长的平大 将原来就是你,想不到竟在此处遇着,拿命来!” 厉抗心中一惊,只听那人道:“住手!”那武士乖乖的退到一边。那人道: “织田信长的平大将……,嗯,这便对了。” 厉抗道:“我已经说了,你是什么人,也该告诉我了。” 那人笑笑,喝一口茶,道:“我的名字,想来你也听过,我叫竹中半兵卫。” 厉抗此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自幼被称为“天才军师”的竹中半兵卫便是此人。 不想他失踪几月,原来竟然隐居在美浓连绵不断的山林之中,却不知他在这里做什 么。竹中半兵卫身为美浓国军师,自己与他各为其主,处在敌对的立场上,此番只 怕自己性命难保。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