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辽东关外 漫漫黄沙,一望无际的直向前蔓延去。间或有一株灌木,几点杂草散在其中, 顽强的生长着。努尔哈赤跃下马来,俯身扶起杂草,仔细观察草下沙地上动物留下 的脚印,再抬头望望前方无际的黄沙,舔舔干裂的嘴唇,喃喃道:“瞧这模样,水 源应该就在不远了。” 努尔哈赤站起身来,拍拍膝上尘土,回过头去。西斜的太阳猛地映入他的眼中, 逼得他将眼眯成一条缝。就在阳光下,两人一骑缓缓而行。努尔哈赤挥一挥手,囔 道:“厉大哥,咱们快些,前面不远便有水了。”也不待厉抗答应,翻身上马,又 向前小跑去了。 厉抗骑在马上,一手轻轻将宋书妤揽在怀里,一手持缰,让马匹缓缓而行,不 令宋书妤受一些颠簸。宋书妤小腹上被层层布条紧紧包扎,整个人倚靠在厉抗怀中, 面容憔悴苍白,半闭了眼,呼吸都有些微弱,显见被锦衣卫那一刺伤得极重。 三人自从锦衣卫铁骑包围中逃得出来,已有一日一夜。初时尚有些担惊,若是 锦衣卫入关去调动军队人马大举来追,三人必难有活路。所幸一日夜过去,并不曾 见后有追兵,这才放下心来。然而宋书妤腹上那一支铁笔直没进去,伤及内脏,又 失血过多,早已昏迷多时。厉抗心下又惊又怕,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救治。还是 努尔哈赤临变不乱,四围寻了些药草回来,用牙咬得碎了,涂抹在宋书妤伤处,略 止了止血。然而那支铁笔终不能就此留在腹上。两个大男人踌躇再三,终是狠下心 来,将铁笔一把拔出,就用草药敷在伤处止血。创处过大,伤得又深,甫一拔出时 鲜血竟喷涌出来,药草如何敷衍得住。厉抗将衣裳撕成布条,将宋书妤伤处层层包 裹,勉强压止住鲜血,再敷以草药,这才止住。然而重伤如此,两人手中又没有有 效的药物,若不寻着医师施救,只怕拖延数日,宋书妤便再难得救了。 照了努尔哈赤的意思,便就快马直回建州,只要到了建州,便能保得宋书妤一 命。然而宋书妤重伤之下经不得颠簸,两人只得紧一程缓一程,向建州进发。 听得努尔哈赤叫囔,厉抗不由催动马匹。然而这么略略一颠簸,震动宋书妤伤 处,宋书妤呻吟一声,幽幽醒了过来。 厉抗慌忙停下马来,低头道:“宋小姐,你好些了么?” 宋书妤皱起眉头,强忍了疼痛,轻声道:“厉大哥,咱们……咱们到哪里了?” 厉抗道:“快了,这便快要到建州了。” 宋书妤略抬起身子,张了一张,重又躺在厉抗怀里,轻声道:“你莫哄我了, 大胡子说,建州满是牛羊,四围都是青草,这里遍是些沙子,却哪里到了?” 厉抗勉强一笑:“不曾哄你,再不远便是了。你莫说话,好生休息。” 宋书妤缓缓地摇一摇头,道:“我不要再睡了,只怕这一睡下去,便是……便 是再也难醒转过来了。” 厉抗只觉心下没来由的一痛,低头只见宋书妤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只怕真是 凶多吉少,不知如何安慰,口中只道:“莫说傻话,莫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 宋书妤微微一笑,轻声道:“其实我没一些儿害怕的……人总是会死的,是么?” 厉抗心下大痛,不知如何回答,咬了嘴唇漠不作声。 宋书妤又道:“我真没用……帮爹爹做买卖,却把整船的人都害死了……以为 碰到一个好人,却又帮了他去害元帅爷……便是陪你上蓟州,也尽给你添些麻烦, 你说,我不是很没用么?” 厉抗连连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你很好。我受伤的时候,若不 是你替我解毒,我早就死了。便是这次,也是你替我挡了这一下……其实,其实没 用的应该是我才对。” 宋书妤手臂轻轻一抬,掩住厉抗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轻声问道:“若 换作是你,你会不会替我挡这一下?” 厉抗口唇被宋书妤伸手轻掩,只觉温棉细软,低头见宋书妤睁了大眼望着自己, 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宋书妤收回手来,轻吐一口气,道:“这便是了……”缓缓闭上眼睛,躺倒在 厉抗怀中,不再说话。 厉抗低头瞧着宋书妤憔悴的面容,心中痛惜。只听得宋书妤轻声道:“便是这 么死在你怀里,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厉抗心中大痛,脑中一幕幕闪现出自己与宋书妤自相识以来的点点往事。在朝 鲜时如何识得经商的宋书妤,如何跟踪调查她在登州的所作所为,如何与她一路北 上向她学习汉字的情景,仿若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厉抗终于悟到,就在不知不觉间, 自己已是如此的在意这个莽撞却又善良,柔弱而又坚强的小姑娘了。 她头先问我,若换作是她,我会不会替她挡这一下,我为何想也不想,便就点 了头?原来我自己早已将她当作这么重要的人了,若她有危险,我想也不想便就会 冲上去替她挡驾。可笑我自己竟到如今,才知道我自己的心思。 这一下豁然开朗,厉抗心下却更觉痛惜。眼见宋书妤如此虚弱不堪,不由得手 臂微微一紧,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 宋书妤面上渐渐露出些微笑来,靠在厉抗怀中,轻声道:“我想我爹爹了。厉 大哥,你陪我下浙江去见我爹爹好么?” 这话一出,厉抗心中一凛。暗道:是了,她到底还是位千金大小姐,家中富贵 殷实。我却算甚么,不过是个蛮夫罢了,却哪里来这些个非份之想?眼见宋书妤楚 楚可怜的望了自己,厉抗暗叹一声,点头道:“是了,待你好了,我便陪你去瞧你 爹爹。” 宋书妤喜道:“真的么?你答应了的,可不许赖!”她苍白的面上现出一抹血 色来,倒更显得病态奄奄。 厉抗点点头,道:“我答应了的事情,便绝不赖。” 宋书妤叹口气,轻声道:“你答应了戚帅,要随你父亲征战蓟州,对抗鞑子的。 却还不是一样……”她口中说话,脑袋微微仰起,这时瞧见厉抗面色微变,慌忙改 口道:“你瞧我多笨,这事却不能怪你,全是那……咳咳咳……”她说得急了,引 发得咳嗽,呛得说不出话来。 厉抗轻抚宋书妤后背,轻声道:“宋小姐,你说了好一会子话了,先歇一忽儿 吧。” 宋书妤只觉身子沉重,重伤之下精神确实委顿,点点头,靠在厉抗怀里默默睡 下,忽地又抬起头来道:“你……你还叫我宋小姐么?” 厉抗奇道:“那……那我却叫你甚么?” 宋书妤眼一横,轻声骂道:“蠢人。我叫你厉大哥,你不会叫我……”虽然宋 书妤性格豪爽外向,到底也是女孩儿家,确也不好意思如此明说。好在天地间情之 一道,便是再再愚笨之人,也能无师自通,厉抗虽是蠢笨了些,这时却也冲口而出 :“你叫我大哥,我便叫你妹子,可好么?” 宋书妤甜甜一笑,不再说话,满足的倚在厉抗怀中,不一时便沉沉睡去了。 厉抗瞧着怀中的人儿,见她便是在睡梦当中,也是轻拧了眉,想是伤处疼痛难 挡,然而她却绝不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些儿疼痛的模样,心中大是疼惜,暗下决心, 定要救得她好转了,不再令她受一些儿苦处。 太阳渐渐的西斜,将一人两骑的身影渐渐拉长。厉抗调整马身,让自己正对日 光,好令宋书妤不至被斜阳晒着。盛夏虽过,然而初秋的气候依然炎热,直要待到 半夜,才会起一些凉意。厉抗策马缓行,跟着地上努尔哈赤留下的马蹄痕迹,慢慢 行去。不要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小小的绿洼竟呈现出来。 塞外的游牧民族,在黄沙遍野之间寻的便是这样的小小绿洲来放牧养马,将息 自身。努尔哈赤如此好手,自是有自己的一套寻找办法。这个绿洼虽小,可喜泉水 清澈甘甜,两人奔波一日一夜,靠的全是锦衣卫这两匹马上自备的水袋中仅有的一 些饮水度日,这时痛饮一饱,只觉精神振奋,疲倦之态顿消。 当夜生起火堆,厉抗扶宋书妤躺下,努尔哈赤寻来些草药替宋书妤敷上。只是 伤处过大,必要医师缝合,不然伤处感染,便是神仙也难治救。厉抗心下担心,却 无法可想,只能守在宋书妤身旁,漠不作声。 努尔哈赤心知好言宽慰对厉抗全不起些作用,只得顾左右而言其他,盼能转得 厉抗注意。然而厉抗初明自己心意,这时一颗心全在宋书妤身上,哪里转得开去。 努尔哈赤一人枯坐无聊,叫道:“让我来瞧瞧锦衣卫这马身上还有甚么好东西。” 跳起身来,在马鞍旁的布袋里左右翻寻。 其实那袋中也不过一卷牛皮纸和两只水袋,努尔哈赤早已尽知。这一日一夜间 只顾了逃命,却也无暇去翻看,这时左右无事,努尔哈赤展开纸卷,就着篝火瞧去, 只见纸上寥寥数笔,勾画出人物形影图样,旁边写注说明,正是锦衣卫捉拿通缉要 犯的形影图。 努尔哈赤笑道:“锦衣卫画得倒也活灵活现,这画上人的装扮却也奇特。”目 光转到旁边注解,轻念道:“小西行长,京城走脱要犯一名。服饰奇特,口音突兀, 系倭寇后裔,于年七月……” 厉抗忽地从地上一下跃起,竟呼道:“你说甚么?” 努尔哈赤吓了一跳,道:“怎地?” 厉抗道:“你头先念些甚么?” 努尔哈赤扬扬手中的形影图,笑道:“这个,全国通缉的形影图。似乎不是捉 拿咱们的。” 厉抗夹手夺过来,就火光下一瞧。篝火熊熊,照得清清楚楚,那画上虽止寥寥 数笔,然而神形俱备,正是小西行长模样。厉抗惊道:“怎地是他?他不是被戚帅 送到登州官府了么?” 努尔哈赤奇道:“这人你识得么?” 小西行长之事,说来甚是麻烦,这时哪里得空解说。厉抗将形影图递到努尔哈 赤手中,道:“上面写些甚么,你帮我念念。” 努尔哈赤道:“也没写些甚么了,便是说这人的像貌特征罢了。说这人是倭寇 国来的要犯,意图对大明朝不利,本来是抓着了的,不知怎地又从京城逃了出来, 现下正全国缉拿,要锦衣卫全力追查。” 厉抗道:“没了?” 努尔哈赤翻一翻手中牛皮纸,道:“就两张形影图,这一张是缉拿另一名要犯 的。哟,还是个女的。秦宝宝,江湖人称‘无宝不落’,与魏、韩、袁三人并称江 南四恶,入皇宫盗走珍宝一件,限期捉拿。……就这些了。” 厉抗就努尔哈赤手中瞧了一瞧,见那秦宝宝模样约莫三十上下,画得颇有些艳 色。他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也并不在意,只是忽然听闻得小西行长的消息,却不由 得他不担心。厉抗身为武士,深明武士精神要旨,小西行长走脱,必要完成任务方 才罢休。小西行长首要任务,便是刺杀戚继光,而这人心思慎密,诡计多端,戚继 光毫无防备之下,必不是他的对手,只怕此时已有不侧也未可知。厉抗思及此处, 只恨不得能即可赶回登州,面见戚继光。 努尔哈赤却却不明所以,自故自地道:“我说锦衣卫怎地敢出关来,原来是被 皇帝老儿逼得急了,只得到冒险到关外来寻。他娘的,早知不是来抓咱们,何必废 如此大的周折,放心让他们搜查马车便是,也不至闹到如今的局面。咱们可真是惊 弓之鸟,见着锦衣卫便当是来寻自己的,哈哈哈哈。” 厉抗此时心下记挂戚继光安危,乱成一团,拽紧了手中竹杖,恨不能一杖将小 西行长刺死才好。忽地省到,丐帮传功长老便住在戚继光家中,以他如此盖世神功, 定可保得戚继光平安。想到此处,心下稍定,忽地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叫道: “是了,原来如此!” 努尔哈赤吓了一跳,叫道:“厉大哥,你失心疯么?怎地老是一惊一咋的?” 厉抗此时放下心来,也不去理他,摆手道:“没甚么,夜了,早些睡吧。”自 持了竹杖坐在宋书妤身旁。努尔哈赤奇怪的看了厉抗两眼,见他闭了眼不说话,也 不好问,自打个呵欠,寻块干净草地,倒头便睡。 厉抗心下激动,回想过往事情,越想越是明白。向日在京城之外遇见的那丐帮 弟子周全言道有要事要向传功长老禀报,又说这事与戚继光也大有关系。这周全从 京城来,必是听闻了小西行长意图对戚继光不利的消息,他能力浅薄,自己救护不 来,便去寻传功长老相帮,好让传功长老去救护戚继光了。如此前后联想,必是如 此不差了。戚继光得到消息,必是早作提防,那小西行长便就千般诡计,有传功长 老在,也必不能有所作为。这全盘想通,厉抗心怀大畅。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依靠 自己推断出来的第一件事情,更因为戚继光处危险解除,令他大感开心。 一夜无话,到天明三人继续上路。努尔哈赤道:“既然锦衣卫通缉的并不是咱 们,咱们倒可以放心大胆的入关去。在这黄沙遍野的地方,若不是寻着大的部落, 哪里去找医师救宋姑娘?” 厉抗道:“这一队锦衣卫不是来寻咱们的,保不定其他锦衣卫不在寻咱们,只 怕这么入关有些不稳当。” 努尔哈赤笑道:“厉大哥,其实咱们一直在自己吓自己。你倒想想,咱们才犯 多大个事,值得锦衣卫从京城一路追到关外来么?便是有锦衣卫在寻咱们,咱们怕 是也要冒一冒险了。” 厉抗转拖瞧瞧昏睡的宋书妤,见她面色又比前日白了几分,显是失血过多所致, 若再不医治,只怕性命难保,不由咬牙道:“是了,无论如何,救了书妤妹子再说。” 努尔哈赤听得厉抗改口叫书妤妹子,他何等聪明之人,立时便猜到两人关系已 有进展,不由微微一笑。也不说破,牵过马来,让厉抗抱了宋书妤上马,认明方向, 转而向南,向长城行去。 不消半日,已见着长城,厉抗心下大喜,叫道:“这便好了,有救了!”转过 头来,却见努尔哈赤面上神色凛然,不由讶然道:“你怎地了?” 努尔哈赤面色冷峻,目光狠狠盯着关口迎风飘扬的大旗,沉声道:“不想咱们 转得这么一转,竟到辽东来了。” 厉抗“啊”了一声,道:“辽东,李成梁……” 努尔哈赤沉声道:“不错,李成梁。我的杀父仇人。” 厉抗勒住马,道:“咱们换个地方罢?” 努尔哈赤瞧瞧一直昏迷的宋书妤,叹口气道:“罢了,这便进去吧。也没甚么 的,现下好歹我和他也是一朝之臣,难不成还能怎样么。”苦笑一下,当先打马前 去。 厉抗一手揽住宋书妤,轻声道:“好妹子,你忍一忍,咱们就去寻医师来救你。” 催动马匹,快步跟上,直向关口行去。 关上守军见两骑奔来,当即将鹿角横在关口,不令来人策马直入关内。当前一 名队长模样的士兵高声叫道:“甚么人骑马过来?早些通报!” 努尔哈赤马步不停,高声应道:“我们是大明百姓,被鞑子打了,大人快些救 人啊。” 那队长手中长枪一举,喝道:“停下马来再说!” 努尔哈赤无法,只得和厉抗在关口停下马来。那队长率了几名士兵围上来,将 众人上下打量,道:“你们是大明百姓?出关做甚么?” 努尔哈赤恭敬的道:“回大人,我们确实是大明百姓,本是在蓟州和关外游牧 做些小买卖的。谁知前日出关,却碰上了鞑子,咱们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来了。我 妹子被鞑子打伤,还请大人放我们进去,寻医师救人要紧。” 那队长听得这么说,皱眉道:“蓟州不是厉纠武管辖么?怎地他那里还有鞑子?” 努尔哈赤道:“小的也不知道,小的老老实实做生意,于这些事却不省得。” 那队长将两人仔细端详半晌,又在努尔哈赤面上瞧了又瞧,忽地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怎地爱新觉罗的后人,却当起生意人来了?” 努尔哈赤面上神色不变,道:“原来这位大人识得小人,那小人也不好厚着面 皮再装下去了,还请大人开关放行吧。” 那队长摆摆手,笑道:“别急别急,你可是贵人啦,这么多兄弟都不曾见过你 这样的贵人,先跟兄弟们见见礼罢。”说着转回头去,叫道:“弟兄们,都来瞧瞧。 这位便是堂堂建州女真部的唯一一根独苗,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众守军被这么 一招呼,俱都围拢过来,如观赏甚么珍奇物件般对了努尔哈赤指指点点。 努尔哈赤面带微笑,对众人一一行礼,道:“各位大人守关辛苦,小人有礼。” 那队长笑道:“这位大人,可是大大的有名了。幼年时还给咱们元帅倒过马桶, 洗过衣裳,元帅爷可是大大的看重的了。” 众守军哈哈大笑,其中更有捉狭之人附和道:“我说队长,你却又怎地知道了?” 那队长面露得意之色,笑道:“当年哥哥我随了元帅爷,三场仗杀得建州女真 部丢盔弃甲,连他老子都被咱们元帅爷给灭了。就剩这位大人活下,这位大人那时 还是个屁大的孩子,元帅爷瞧他可怜,便留在军里当个打杂的。对了,爱新觉罗大 人,你还曾帮我洗过一双袜子,下官还不曾多谢你呢。哈哈哈哈哈。” 厉抗听得有气,忍不住便要开声怒喝,却见努尔哈赤连连向自己使眼色,只得 隐忍不发。努尔哈赤笑道:“若不是有队长这些人在中间扶持,小的哪里还有命在, 如今下的身居建州左卫使,便是多得队长所赐啊。” 建州左卫统领建州左卫,地位远在这些士兵之上。众守军当即哑然,唯那队长 面露不屑神色,吐了一口痰,道:“娘的,甚么左卫右卫,若不是元帅爷慈悲,你 早死了一万次了。少拿官架子来吓老子!” 努尔哈赤躬身道:“下官不敢。” 那队长傲然道:“在辽东,老子谅你也不敢。你便是当上将军,元帅,在辽东 你永远也是一个打杂的东西。” 努尔哈赤面上肌肉略略抽了一抽,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那队长转头瞧瞧厉抗,道:“瞧你也是个汉人,却同这鸟人混在一处,真是不 长进的东西。若不是见你妹子带伤在身,老子偏就不放你进关去,瞧你能把老子怎 样。” 努尔哈赤笑道:“多谢队长开恩,多谢队长开恩。”牵了马便要入关。 那队长手中铁枪一摆,漫声道:“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呢。” 努尔哈赤一怔,站定下来。那队长道:“我说爱新觉罗大人,弟兄们守关都是 很辛苦的,你可知道?” 努尔哈赤笑道:“这个下官省得,这里有些散碎银子,不成敬意,还请各位大 人收工后买些酒食吃。” 那队长瞧也不瞧努尔哈赤递上来的银两,抬头道:“咱们站了一天,衣裳鞋袜 尽是黄沙汗水,却寻不着人帮忙洗。以前那个打杂的手脚倒是勤快,可惜他后来大 了,便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了。” 这话虽没明说,然而便是厉抗也听出其中之意,当即怒发冲冠,失声喝道: “你说甚么!?” 那队长大眼一瞪,喝道:“甚么?小子你要耍横么?这里是辽东,不是你那蓟 州,你可要掂量清楚。” 厉抗脾性宁折不弯,哪里受得这气,当即便要发作。努尔哈赤慌忙拦在两人中 间,陪笑道:“队长你莫去理他,他是一个粗人,不懂得道理。各位兄弟的衣裳鞋 袜,自是小的来洗。小的在辽东军中当了十来年打杂的,这一辈子都是辽东军中的 人,便是到了七老八十,只要队长一句话,小的绝无二话。” 那队长笑道:“你这娃娃倒还和以前一般乖巧听话,怪不得元帅爷不杀你。这 便进去吧,待咱们收了岗,你自准时来洗,老子们可没功夫寻你。” 努尔哈赤连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和厉抗牵了马入关去。关上守军 齐声大笑,刺得厉抗心胸怒火几欲爆裂开来。努尔哈赤紧紧牵了厉抗的手,扯了厉 抗急行。 打了两个折转,已见不着关上守军。努尔哈赤才放开厉抗的手,却依然低了头 不发一言。厉抗气得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实是咽不下这 口气。” 努尔哈赤猛地抬起头来,沉声道:“厉大哥,你要帮我。” 厉抗道:“你说,我必帮你。” 努尔哈赤眼中精光闪动,冷冷地道:“助我报仇!”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