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穷发十载泛归航 急速冲锋的骑兵速度何等快捷,先头部队以极大的冲力撞击在一处,尚未能有 机会出招,战马首当其冲撞在一处,当即死去。骑兵虽有甲胄护体,却也抵挡不住 如此大力,摔下马来,陷入其后交接的部队中间,被马匹残踏至死。冲锋过后,两 军相交,立时陷入混战之中,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厉念一马当先,挺枪将冲在最前的敌人挑下马去,俯下身去一捞缰绳,将那匹 战马扯了过来,抢到厉纠武身旁,急道:“父亲大人,快请上马!”厉纠武接过缰 绳,抬起左足踩定挂索,便要翻身上马,怎奈甫一发力,左足剧痛难当,竟支撑不 住,闷哼一声,仰倒在地。 厉纠武年事已高,早已过了当打之时,若非受戚继光重托,早应卸任以养天年。 这时勉强上阵受伤,他气血已亏,年轻时全不当回事的小小箭伤,如今却已是无法 承受得住了。厉抗与宋书妤双双抢上,将他扶起。厉纠武苦笑道:“毕竟老了,不 中用了。” 厉抗见父亲面色如土,额上微现冷汗,不由心下悲痛,颤声道:“厉帅请安心 回转,小人拼却性命不要,也必要将兵书夺回!”厉纠武转头瞧着厉抗,见他面上 覆着白铁面具,瞧不出表情如何,然而这话听来言词诚恳坚决,不似随口敷衍,不 由点点头。厉抗伸手在厉纠武腋下一托,助他翻上马背,转头对厉念道:“照顾元 帅。”自己拽起竹杖,折转身抢入阵中去了。 厉念持枪护在厉纠武身旁,一面指挥士卒作战,一面道:“父亲大人,现下情 势不利,不如且退,再寻机会夺回兵书罢。” 厉纠武在马上坐起身来,摇摇头道:“不成!戚帅爷一生心血全在这一部书里, 若是被倭寇夺走,学得其中兵法,必成中华大患。我受帅爷重托,尚不曾报答一二, 如今连书都没了,却叫我有甚么脸面在活在世上?”说到此处,语气转厉,喝道: “传我将令,步军分左右两翼包抄敌阵,请城内再发士兵。务求全歼敌军,不得走 脱一个!” 身旁的戚家军大声应喝,开始执行命令。然而其余士卒均是建州人氏,听得懂 汉语之人寥寥无几,大多茫然四顾不得要领。直到努尔哈赤大声翻译,这才明白过 来,便有传令兵打马回城,向李成梁请援。 厉纠武叹一口气,道:“语言不同,指挥如何便利?这仗却要怎么打下去……” 厉念道:“若是那铁面将军来指挥,倒能如臂使指,号令自如。”厉纠武抬头眺望, 远远瞧见厉抗陷在敌阵中奋勇杀敌,不由道:“我一直不明那倭寇盗我兵书之后为 何不即时回转日本,竟隐在这蛮荒之处甚久,原来却是为了盗这铁面将军的书。看 来,这铁面将军,只怕也有些神秘之处。”厉念道:“这个容易,努尔哈赤便在这 里,不若问他……”转头一指,却见努尔哈赤已不知几时策马跑了开去,远远的指 挥士卒布阵杀敌去了。厉纠武道:“罢了,他们存心掩饰,也不用追究了。且用心 指挥,只盼老天有眼,能夺回兵书。不然……”说到这里,只觉心惊胆寒,不敢再 想,凝神观望厉抗杀敌,不再说话。厉念不敢打扰父亲,自持了钢枪护卫一旁。 阵内厉抗奋起神威,将一身本领丢开,竹杖泛起一层绿色光幕,层层叠叠,将 敌骑兵远远迫开。然而数千人众纠缠在一起,一人之力顿时显得如此藐小不堪,也 不知小西行长是否已趁乱溜走。厉抗越想越是惶急,怎奈陷身阵内,急切不得出。 正自手足无措之间,只见宋书妤忽地从身后抢出,一把牵住两匹无主的战马,喝道 :“上马!”自己早已翻身上马。两柄长枪一左一右,趁了宋书妤立足未稳,交叉 直刺过来。宋书妤双臂齐伸,抓住一柄枪杆,借力一挥,隔挡住另一支长枪。厉抗 已翻上马背,趁势将两人刺下马去。宋书妤扯过长枪,伸手抹一把额上汗珠,放眼 一望,只见满眼尽是密密匝匝的骑兵,几乎连敌我都已分不出来,不由倒抽一口凉 气,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厉抗一杖格开向自己砍来的一刀,咬牙道:“管不了这许多了,无论如何,定 要将书夺回来!”翻手将敌人刺下马去,看也不看一眼,直向前面的千百骑兵冲去。 宋书妤叹一口气,策马紧紧随在厉抗身旁,以长枪代剑,将厉抗牢牢护定。夫妻俩 虽技艺超群,然而在千百骑兵环绕之中如何冲杀得出去,虽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持, 转瞬间已是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一时难解难分。两方的弓手结束了第一轮的射杀之后, 已不再对难分敌我的战场中心进行施射,只对两翼部队进行压制。然而两翼的步兵 大多有盾甲护身,弓手只能起到一些压制的作用。而步兵也由于受到弓手的压制, 无法进行有效的行动。整个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若指战双方未能做出有效部署或 是突出奇招,胜负如何尚未可料。 传令兵极快的奔回城内,将厉纠武的命令传达给李成梁。李成梁站在城墙上, 皱了眉紧紧盯着战场,低声道:“为了一本书,竟要如此劳师动众。厉纠武,你这 样究竟值是不值?” 传令兵喘息不止,连声催促李成梁发兵。李成梁浓眉一挑,斥道:“你是元帅 还是我是元帅?擅越职权,军法从事!”传令兵被他一喝,当即哑然。李成梁叹一 口气,道:“我知你是建州军士,担忧战局心切,我也不来责罚你。然而需知战场 交锋,最是瞬息万变,一个决策不当,将要导致满盘皆输,绝不可草率行事。”那 传令兵唯唯诺诺,退在一旁。李成梁转过头去,凝神观望战场情形,脑中苦苦思索 对策。忽地奇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负责协助李成梁的是费英东。因其最是谨慎稳重,又通晓汉语,故此努尔哈赤 令其协助。这时听得发问,上前一步,顺了李成梁的手指瞧向战场深处。只见纠缠 成一团的骑兵中不知几时竟空出了一个圈子来,圈旁骑兵瞧来有避让的动作,似乎 对圈内极是恐惧。费英东“咦”了一声,也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成梁皱眉道:“现下情势不明,若我倾城而出,城内必将空虚……。传令下 去,城头弓手加强戒备,暂不增援!”费英东神色一变,又听得李成梁喃喃道: “现下,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费英东低声道:“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抬眼望向阵中那个余出来的圈,不 由得暗道,哪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让我们再回到战场上来。厉纠武身中一箭,再难冲锋陷阵,只得居后指挥,厉 念持枪在旁护卫,努尔哈赤远远的拖在后面,调度着步兵,厉抗夫妻两人深在阵中, 举步唯艰。而就在厉抗前方不远,骑兵渐渐陷入混乱之中。空圈外围的骑兵不断的 避让退后,扰乱了整个阵形。圈内,正是丐帮传功长老和“无宝不落”秦宝宝在性 命相搏。 这两人的修为便是在江湖豪杰中都已至上层,普通士兵如何是其敌手?这时两 人出手之间全不留余地,战事刚起时,尚有二三不知死活的骑兵因靠得过近而被误 伤至死。骑兵眼见两人如此惊世骇俗的技艺,生怕被其牵连,只得避让开来,于是 在阵中竟空出了这么一圈来做了两人的比武场地。 况长老虽然年纪高大,然而内功精湛修为甚深,这时丝毫不见老态,赤了双手, 招势之间大开大合,走的尽是刚猛路子。而秦宝宝手里不知几时持了一对分水峨眉 刺,身形飘忽起落不定,每常在绕过况长老刚猛的一击之后趁隙进攻,而招势未老 又一闪而过,令人不可琢磨,那身上沉重的盔甲似乎不能影响到她快捷的身法一般。 秦宝宝行走江湖近二十年,阅历极丰。此时她见况长老一味只走刚猛套路,心 中便打定主意利用自己飘忽的身法同他慢慢磨耗,直要待其内劲亏竭之时,便就一 击博杀。只是不料况长老内力精湛,百十合过后拳势竟越法刚猛,不见一丝疲态。 而如此战乱之下,跟随况长老身后的周全竟不知所踪,小西行长也不知去向,秦宝 宝毕竟是个女子,不免担忧自己男人安危。如此一来,便就渐渐落在下风了。 况长老也是有苦自己知。需知他成名在先,江南四恶崛起江湖之时,他早已成 丐帮首脑之一,威名远扬。这时竟同江湖小辈纠缠如此之久而不能获胜,若是寻常 较量,他已是算输了半筹。而百十招的全力拼斗之下,毕竟已有些难支,好容易觅 着秦宝宝身形略略一涩,不由大喝一声,一拳径取其面门。 秦宝宝大惊,自己身形不过略慢得一慢,便就被他觅着空当。眼见这一拳虎虎 生风,来势极快,自己势不能再避得过去。高手过招胜负本就在分毫之间。秦宝宝 不及多想,双手峨眉刺前伸而出。左手直迎向况长老拳心,右手一长,径取况长老 胸前,仗了自己双手兵刃,要迫使其收招自救。 然而况长老成名多年,毕竟不是浪得虚名,这时踏前一步,腰胯间猛力一扭, 顺了自己前冲之势,竟平跃而起,在空中微微一个折身,堪堪避过秦宝宝的双刺。 这时两人已便成背部相向,况长老左肘疾出,猛地击在秦宝宝背上。这一下“阳及 阴生”乃是况长老必生精妙所在,只电光火石间击中敌人。秦宝宝,险些栽倒在地, 趔趄几步站定,折转身来凝神戒备。只觉背上酸痛难当,想来这一击力道极大,竟 透过重重甲胄伤着了自己。 况长老叹一口气,暗道可惜,这一击若非秦宝宝身着甲胄,必已将其击倒。然 而毕竟其气势已馁,况长老提一口气,再次踏前,却觉真气运转间竟略有阻塞,只 得慢上一慢,暗自调匀呼吸,回复气息运转。 两人忌惮对方了得,俱不敢动。头先几下交手,只把骑兵们眼都瞧得花了,所 幸这里算来并非两阵交锋的前沿地带,虽是混乱,却不为甚。一时大家俱都安静下 来。便在此时,听得一人惊呼道:“莫再跟着我,莫再跟着我……”声音惶急,用 的却是生硬的汉语。秦宝宝呼道:“行长,是你么?”舍却况长老,转身欲追。 况长老如何放得她过,喝一声“哪里走。”一掌向她劈去。秦宝宝反身一刺, 况长老变掌为爪,极快的擒她手腕。秦宝宝手腕连转,挽起几个花,令况长老这一 爪抓不下来,同时左手已是极快地刺向况长老小腹。况长老眼见秦宝宝招术刁转, 又有甲胄护体,急切难下,也自焦躁起来。喝道:“小辈无礼,莫怪老叫花子用兵 刃了!”忽地退开两步,跃起身来,从一名骑兵手中夺过长枪,就势凌空一枪刺下。 长枪长大,秦宝宝手中峨眉刺不过半尺长短,招架之间不免有些吃力,她又担 忧小西行长安危,心神难以集中,立时落在下风。况长老奋起全力,务求将其立时 击杀。秦宝宝招架数招,眼见不是路,忽地峨眉刺脱手而出,分上下疾向况长老射 去,自己折身一跃,伸足在马头上一点,借力高高跃起,一个翻滚,竟要向外逃遁。 秦宝宝这借力一点,看似轻描淡写,然而那战马头部受这一下,竟悲嘶一声, 委顿在地,死在当场。众骑兵纷纷大叫,情形更是混乱。况长老长枪一扫,将峨眉 刺打落,跃起身来,枪虽人动,后发先至地扫向悬在空中的秦宝宝。秦宝宝身在空 中,无处借力躲避,竟双臂迎着枪身一击,将长枪击折,自己顺势向后一个翻滚, 落在骑兵中去了。 况长老大怒,自己成名已久,一柄竹杖之下不知杀死多少大奸大恶之人,不想 竟让这人如此走脱。落下地来正要去追,听得骑兵纷纷大叫,让在两旁,只见两骑 一男一女突破重围,直抢进来。 那两人正是厉抗夫妻。本来两人陷在阵中,寸步难行,一些办法也没有。谁知 况长老两人争斗之下,引起极大混乱,终是被两人趁机赶了过来。宋书妤一见况长 老,不由得一怔,厉抗已大喜叫道:“况长老,你怎地在这里?” 厉抗回国之初,由于双臂受损,全然无力,多得况长老用内力将其折断的经脉 重又接好,这才回复如初,又赠给竹杖,厉抗其后漫长的征战岁月多得这件兵器助 力,故此对况长老大是感激。这时甫一见着,真是又惊又喜。况长老瞪了厉抗一眼, 骂道:“这时候才来。快些将竹杖还我!”也不待厉抗答应,抢上一步,夺过竹杖, 也冲入了阵中去。 厉抗只觉双臂一麻,竹杖已被况长老夹手夺了去。一楞神之间,况长老早已是 混在了骑兵之中,只见骑兵纷纷大呼,更有数人无故倒下,想来正是况长老一路走 一路攻击敌人,将骑兵打倒。 这么一个身手超绝的高手混在自己行伍之间,举手投足便就自己数人打下马来, 尼堪外兰的士兵大绝恐怖,而厉抗夫妻趁乱杀进来后,其后跟上的便是建州的众多 骑兵,如此以来,尼堪外兰的骑兵部队更是混乱不堪,战心大减之下,纷纷向后溃 败。便在此时,努尔哈赤终于完成了步兵的调度,顽强的建州步卒终于顶住了雁行 阵列的绵绵箭雨,赶在对方步卒到达之前形成了两翼合围。不能冲刺起来的骑兵, 绝无办法从步兵的包围中脱离出去。当开始溃败的骑兵发现已经陷入合围之时,更 是混乱到了极点。本来尼堪外兰的部队便没有努尔哈赤的精锐,在小西行长的指挥 之下方能勉力一战。而小西行长这时不知所踪,怕死的尼堪外兰远远的缩在了本阵 之后,根本无法也不想来指挥战斗。这样一来,建州士兵的威力一下子发挥出来, 除了远处的箭雨尚能给予一定的压制作用之外,战场中心已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了。 厉抗夺过一杆长枪,在混乱得失去了抵抗的骑兵中杀出一条道来,四处寻找小 西行长的身影。宋书妤眼见,立时瞧见况长老又再追上秦宝宝,和其缠斗起来。这 时的况长老似乎早已忘却了自己的目的,而是一味的坚持要将秦宝宝击倒了。同一 柄竹杖,到了况长老手中威力却大是增强。竹质本是坚韧,轻易不能折断,况长老 又曾在杖中充入铅铜,令其更增威力。厉抗见况长老使用之际,多有利用竹杖反弹 之力击敌之处,心下了然,原来这竹杖尚有如此多妙用自己不曾领悟。 秦宝宝失去兵刃,更处下风,若不是仗了混乱及自己绝佳的身法,已有数次被 况长老竹杖击中。况长老越战越勇,然而秦宝宝技艺毕竟不俗,一时难下,两人纠 缠不休。忽听得一人痛呼一声,秦宝宝身形猛地一震,竟停手不前,折转了身呼道 :“行长,你受伤了么?” 况长老竹杖此时已撩在空中,划起一个极大的半圆当头打下。眼见秦宝宝停手 转身,况长老不愿胜之不武,当即大喝一声“着!”意欲提醒秦宝宝,同时猛地发 力反夺。秦宝宝充耳不闻,只是左右观望,那竹杖发力过猛,收之不及,直打在秦 宝宝肩上。“啪”的一声响亮,竟将铁制的护肩打出了裂纹。秦宝宝身子晃得一晃, 大叫一声,却并不倒地,直抢出去,在溃败的骑兵之间绕得几绕,直向一人抢去。 厉抗夫妻高坐马上,瞧得清楚。当时正是小西行长在众骑兵之间穿来穿去,躲 避着周全如影随形的追捕。由于自己太过心慌,竟撞在一名骑兵的战马身上,倒在 地上。周全随即跟上,却不防被赶上前来的秦宝宝一掌击在胸前。这一掌力气极大, 竟将周全击飞起来。周全那高高瘦瘦的身子犹如一根竹杆也似的向后疾退,重重撞 在一匹无主的战马身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厉抗喜道:“找着了!”和宋书妤打马直抢上去。况长老见周全受伤,也慌忙 抢上。此时只听得城墙上一声冲天炮响,炸起一个如雷的火炮。宋书妤百忙中回头 一瞧,只见城门大开,墙头上李成梁大手一挥,无数骑兵呐喊着从城门内直冲了出 来。 战局有利,辽东大帅当即做出决定,全城出击,尽灭敌军! 从战略的角度来说,这是绝对正确的选择!然而却不应该在此时。本来略见溃 败的尼堪外兰部队尚有抵御的能力。然而千余生力军从城内呐喊着冲出来,立时将 他们仅存的最后一丝斗志也吓得没了。尼堪外兰可能早已偷偷的撤退了,因为排成 整齐雁行阵列的弓手不知在几时已经消失不见了。清一色的骑兵失去了弓手和步兵 的援助,哪里还有战心,立时全军崩溃。 被步兵围困的骑兵无法仗马匹之力奔逃,面对数量最多的步兵包围,只能下马 投降。而其余在外围些的骑兵当即打马便走。惶惶只顾逃命的骑兵当然不能对厉抗 等人造成威胁,然而他们却成了一道屏障,阻在了厉抗等人中间,令其不能接近小 西行长等人。秦宝宝反应极是迅速,当即扯过那匹无主的战马,双臂一挥将小西行 长摔了上去,小西行长似乎尚有一个俯身拉扯秦宝宝的动作。然而秦宝宝动作却更 快,反手在马股上尽力一拍,那马悲嘶一声,撒开四蹄,夹在溃败的骑兵当中,一 晃眼便就不见了,唯听得小西行长隐隐喝了一声:“宝宝……” 厉抗大怒,怎奈溃败的骑兵数量实在太多,尽力奔跑之间自己根本无法从中穿 插而过。况长老大喝一声,平地跃起,连跃数下,跃过骑兵组成的屏障,向小西行 长逃遁的方向追去。却见眼前一花,秦宝宝双拳护胸,挡在面前。 况长老大怒,喝道:“秦宝宝,你号称‘无宝不落’,这次又有甚么宝贝,竟 令你连性命都不要了的来拼抢?” 秦宝宝凄然一笑,道:“这是我这一辈子寻的最后一个宝贝,自然要拼了性命 不要咯。” 况长老骂道:“你这女人,却不是疯了?你可知道他并非中原人氏,是倭寇之 后!” 秦宝宝笑笑,伸手掠一掠鬓间略有散乱的长发,道:“我不去理他是甚么地方 的人。我只知道他对我好,这便够了。” 况长老一愕,道:“娘的,你疯了,疯了……” 秦宝宝哈哈大笑,笑声中竟带一丝苦涩,颤声道:“老娘早就疯了!甚么江南 四恶,魏风好古董,韩诗好女色,袁仲空好钱财,老娘不过喜欢些珠宝首饰,便被 你们栽了这么个名号。难不成你们便不成喜好些甚么?老娘也是个女人,也要人疼 爱,难不成找个倭寇做相公,便是疯子了么?好笑,当真好笑……” 况长老怒道:“放屁!真他娘的放屁!魏风韩诗盗亦有道,现下江湖谁不知他 俩死在朝鲜一事?你有甚么资格同他俩相提并论?你可知那倭寇抢走的两部兵书, 意义何其重大?” 秦宝宝笑道:“我不知道,我也不要知道。行长要这两部书,我便是拼了性命 不要,也要将这两部书夺了来给他。瞧他的欢喜样子,我便比甚么都开心。” 况长老骂道:“无知的贱人!多说无益,老叫花子今日先为百姓除你这一害!” 竹杖撩起,极快地攻向秦宝宝。 秦宝宝哈哈大笑,向后疾退。况长老攻势不减,后招连绵不绝。秦宝宝后背与 肩上各中况长老全力一击,虽有甲胄护体,却已受内伤,这时如何还是对手。谁知 她避得几下,竟忽地伸手抓住从身旁跑过的一名骑兵战马马鞍,整个人横身分起, 骑在马上,大笑道:“叫花子,论轻身功夫,除了韩诗,却又有谁追得上老娘么?” 大笑声中,将手一挥,把那骑兵扔下马去,自己策马狂奔而去。 况长老眼见秦宝宝越去越远,长叹一声,将竹杖狠狠抛在地上,转去看视周全 伤势去了。厉抗宋书妤两人面面相觑,不想情势一变再变,自己有丐帮传功长老相 助,竟还是功亏一篑,任小西行长夺得两部兵书扬长而去。 尼堪外兰的部队来得快去得也是极快,战场上这时静得出奇。厉纠武同策马过 来,面色凝重,道:“书还是没能夺回来么?” 厉抗在马上躬身道:“在下无能,未能阻止奸贼。” 厉纠武长叹一声,仰面朝天道:“天意啊……天意,不想如此劳师动众,竟依 然未能将书夺回。”仰起的面容上,竟有一滴眼泪缓缓流下。 厉抗心下一痛,颤声道:“厉帅……”厉纠武将手一挥,极快的回复过来,道 :“不用再说了。是了,为甚么那倭寇竟要冒如此大险的来夺你的书,你那书,却 又是甚么?” 厉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得况长老道:“他娘的,那本书便是戚帅爷的第 二本兵书《纪效新书》!” 厉纠武大眼一睁,道:“哦?帅爷竟有第二本兵书出世,这当真……”他本要 说可喜可贺,转念间想到此书已被人夺去,这话也说不出口,转念间又道:“那这 书却如何在你手中,你同帅爷之间,却又有甚么关系?” 况长老一下跳起身来,行到两人面前,左右瞧瞧,指定厉抗道:“他娘的,你 这小子却是怎地回事?我查到你自离了登州,不但不曾认父,还远避在这建州,戴 起这鬼面具装甚么铁面将军。枉费戚帅爷如此看重于你,你竟用所学帮了鞑子打仗?” 厉抗心中苦处,一时却怎能说得清楚,这时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 道:“努……努尔哈赤不是鞑子……” 况长老将手一挥,道:“我管他是不是鞑子。我只问你,你爹爹便在此处,做 甚么不认他?” 厉纠武奇道:“甚么?长老却在说些甚么?” 况长老骂道:“我还能说些甚么?你这人怎地如此蠢笨?你瞧他身形模样,却 不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么?他便是你儿子,戚帅爷轻赐的名字——厉抗!” 厉纠武身子一震,对着厉抗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长老不要说笑,我妻子 被倭寇掳去,早已死去多年,那时厉抗尚在腹中,却哪里有得性命?” 况长老直跳起来,指了厉抗道:“小子,你把面具拿下来!快些给我拿下来!” 厉抗无法可想,伸手将面具拿了下来,露出面容,况长老等人俱是一愕。厉抗 左面上伤痕自额而下直至嘴角,形容可怖,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原来模样。况长老呆 了半晌,道:“娘的,怎会如此……” 厉抗苦笑一下,不知从何说起。一直在旁莫不作声的努尔哈赤解围道:“诸位,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各位入城,这事说来起因烦杂,非是三言两语间能解释 清楚的。”厉纠武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况长老道:“也好。小子你若不将事情始 末头从至尾说来我听,老加花必不与你干休!”说完也不上马,一把抱起昏迷的周 全,大踏步走回城去。 部队陆续聚拢归城。这一仗建州努尔哈赤大获全胜,然而众人心头却被阴云重 重压着,不觉丝毫欢喜。戚氏兵书被夺,若是落入旁人之手,也便罢了,却偏偏落 在倭寇之手。倭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若让其尽习其中带兵要旨与武术心得,只 怕数年之后待得戚继光一死,倭寇重来之时,已是无人再能阻挡了。 怀着沉重的心思,众人回归城内。厉抗先请各人入座,倒头对厉纠武拜了数拜, 道:“孩儿不孝,见父不认,其罪甚大。然而事出有因,其中前因后果,孩儿必不 敢有丝毫隐瞒,还请爹爹名鉴。”厉纠武头先听况长老说厉抗是自己亲生儿子,已 是将信将疑,这时见厉抗说得郑重其事,更是信了几分,点一点头,道:“你只管 说来,万不可有隐瞒。” 厉抗当下将自己母亲如何去到日本,自己如何长大归国,如何种种缘由不认父, 如何来到建州始末,原原本本述说一遍。其间过程极长,厉抗娓娓道来,言词间虽 无花巧,然而紧张之处宋书妤努尔哈赤虽亲临其境,听来依然动容,其余各人更是 屏神静气,紧张万分。 待得厉抗说完,已至黄昏时分。侍者端上茶来,况长老一口饮尽,道:“他娘 的,却不想其中如此曲折,真正让人想不到。” 厉纠武虎目蘸泪,双手扶住厉抗双肩,颤声道:“孩……孩子……,可苦了你 了。”直到这时,厉抗才凄叫一声,仆地跪倒,呼道:“爹,孩儿不孝!” 厉纠武将厉抗扶起,道:“起来,快些起来。不想你娘竟仍在人世,这些年可 想煞为父了。她一人在日本,可好么?” 厉抗抹一抹眼泪,道:“我离开已有十数年,母亲情形一发不知,想来有藤吉 郎照顾,应不至难过。” 厉纠武叹一口气,道:“朋友照顾,怎及亲人尽心?你娘孤身一人在异域,这 么些年来,你怎地不曾想过去接她?” 厉抗催头不答,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这些年只顾了带兵征战,确实将母亲的事 情忘在了脑后,这时听得父亲提起,当真羞愧难当。宋书妤见厉抗如此,心内了然, 施施然走到两人面前,对厉纠武道个万福,道:“宋书鹆见过公公。” 厉纠武弃去厉抗,转头上下打量宋书妤,忽地笑道:“想不到你自作主张,竟 在此同宋姑娘成了夫妻。是了,我孙子呢?快些抱来我瞧瞧。”宋书妤抿嘴一笑, 当即出外将厉鸿基抱了进来。厉纠武大喜,抱在怀里左瞧右瞧,连连笑道:“厉家 有后,厉家有后。”忽地醒道:“念儿,还不快些过来拜见你大哥大嫂!” 厉念伺立厉纠武身后,这时听得厉纠武如此说,只得行上前来,单膝跪地,对 厉抗拜了半拜,道:“小弟厉念见过大哥大嫂。”厉抗慌忙将他扶起,正要说话, 却见他面上一脸厌恶,自己不由得呆了一呆,话也说不出来。 况长老忽地道:“你们父也认了,弟也认了,孙子这也见过了。闲话休提,咱 们还是快些寻个法儿,如何去寻那两部兵书要紧。” 厉纠武“啊也”一声,醒转过来,将厉鸿基递到宋书妤怀中去,道:“长老不 说,我几乎忘却。” 努尔哈赤笑道:“其实此事却也简单,咱们尽起将兵,将尼堪外兰一举歼灭, 还寻不出那倭寇来么?” 厉纠武连连摇头,道:“这倭寇极是狡猾,智计百出。我寻了他近一年,才得 知他躲在尼堪外兰之处。现下他已夺得第二部兵书,如何还会呆在此处?必已是转 到了其他去处。” 宋书妤惊道:“不好!”众人见她如此惊惶,道:“怎地了?”宋书妤冷汗直 流,道:“听得抗哥说,日本武士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他隐忍十年,只为了这两部 兵书。而他这次来华,一为兵书,二……二为刺杀戚帅爷。”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况长老当即起身,道:“莫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我现 下便回登州去。” 厉抗慌忙止住,道:“我今日在阵上听得他用日本话说了,他隐忍十年,早已 思乡之极,恨不能立时回转。之所以不能回去,便是两个任务一个都不曾完成,觉 得没有脸面回转。这时他任务好歹完成一半,应该立时便就转回日本去了。” 李成梁静听半晌,这时皱眉道:“那便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尽数追到日本去 么?”说到此处,不由笑道:“如此一来,那不等同向日本发兵,挑动战乱了么?” 这话倒也并非玩笑,以蓟州、辽东两处元帅,再加努尔哈赤建州卫使的兵力, 如此大阵仗的登陆日本,却不是发动战争是甚么?而要调动这三路军马,若不通过 朝廷,却怎能调派得如此多的船只?如此一想,众人都觉得绝无可能了。 努尔哈赤皱眉道:“若不能调动士兵,光只咱们几人去,却如何在日本国中寻 那小西行长踪影?那里是他地头,若他真如大哥推测一般,是一名身份极高之武士 甚或城主,必能调动大批军队,我们如何是他对手?而且,咱们都是这里河都没得 几条,却到哪里去寻过得大海的船只?” 宋书妤眼珠转得几转,忽地笑道:“我却有个办法,船只也不是问题,却不知 你们以为如何。”众人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得这么一说,不由大喜,纷纷询问。 宋书妤笑道:“若说在日本的情形,任谁也比不过抗哥知晓得清楚。他生于斯而长 于斯,又是将军,甚么都知道了的。”众人纷纷点头,厉抗却暗暗苦笑,自己虽是 生于斯长于斯,那时却懵懂得紧,只知随军征战,不说旁的,便是这羽柴秀吉是何 人,自己便一点也不知道。 宋书妤又道:“抗哥的主上织田信长,又是雄霸日本的大名。好友木下滕吉郎 聪明伶俐,为日本极之出名的武将。有这些人相帮,要在日本寻一个小西行长,我 想来绝不至困难到哪里去,各位可同意么?”这话合情合理,厉抗也连连点头,面 露喜色,心想若有藤吉郎出马,任他天大的事都能解决了。 宋书妤接道:“如此说来,日本一定得去的,却不需劳师动众,只需抗哥调动 他在日本的势力,便能手到擒来。是以抗哥日本一行,势在必行。至于船只么,我 爹爹麒麟商行每常有大船往来朝鲜各处,这船只能去朝鲜,难道不能去日本么?所 以我同抗哥同下浙江,见我爹爹一面,便就同去日本走上一遭,将两本兵书夺了回 来,顺道便接婆婆回来,大家团圆,却不甚好?” 厉抗哈哈大笑,一把将宋书妤抱起来,笑道:“妙计,妙计!真亏你想得出来!” 宋书妤满面通红,连声道:“还不快放我下来!”厉抗高兴得坏了,哪里听得见。 厉纠武等人默默凝神思索,都觉处了这一个办法,确也难寻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不由暗自点头。努尔哈赤尚有些不甚放心,道:“大哥离了日本已有十数年,那里 的人……只怕忘了大哥也不一定。” 厉抗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便是所有的人都忘了我,藤吉郎定是 不会将我忘记的。”想到两人自小玩到大的情谊,更是坚定。 努尔哈赤叹一口气,道:“既是如此,还请大哥早去早回,建州不可一日无大 哥。”厉抗点一点头。李成梁忽地笑道:“努尔哈赤,这一仗之后,你早已巩固了 建州之主的地位,却哪里还用得着这位铁面将军了?你用了他十年,也该够了吧? 哈哈哈哈哈……” 努尔哈赤神色微变,晒笑道:“大帅说笑了,说笑了……” 厉抗不以为意,对厉纠武一拜,道:“事不宜迟,孩儿现下便南下浙江。待接 回母亲,便就直来蓟州。自此一家团聚,再不分离。” 厉纠武点点头,道:“说得好,一家团聚,再不分离。我这次轻骑远出,已是 有违军令,若被圣上得知,必要落下些话柄。不然定要和你同去日本,接了你娘回 来。如今只得作罢,你万事小心,我在蓟州等你。” 厉抗点点头,向众人一抱拳,道:“事情紧急,厉抗不再逗留,这便告辞。待 夺回兵书,再来面见诸位。”努尔哈赤急道:“大哥,也不急在一时。”况长老却 已是不奈,道:“那却要等到几时?你们现在便去。”转头对周全道:“你速速南 下浙江,沿途打点,一路安排快马食水。先一步去见宋万金,告之这些事情,并要 他先行准备船只,厉抗等人一到,便可上船。”周全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况长老回头见众人诧异的眼神,笑一笑道:“这个丐帮弟子,便是那日传讯给 我之人。我曾言帮中众人若有大作为,必传其一招半势,好令其江湖立足。这人立 了大功,我自要尊重诺言。不想这人根骨倒也不错,只是年纪大了些,我别的传不 了他,倒传了他一身好轻身功夫,这人奔走极快,传讯倒是好手。”厉抗恍然大悟, 怪不得日间他在小西行长身后如影随形却不下手杀他,原来此人只是轻身功夫极佳, 其余却不甚了了。 况长老交代清楚,又再催促厉抗起行。努尔哈赤走近身来,道:“鸿基孩儿才 只周岁,经不得舟车劳顿,不若留在我处,待大哥回来,再做道理。”说着伸手便 去抱厉鸿基。宋书妤摇头道:“我离了爹爹十年有余,这孩子更是不曾见过他面, 我这次好容易回家一趟,说甚么也要将孩子带去给父亲见上一面。”努尔哈赤无法, 只得退回,道:“既然如此,大哥早去早回。”厉抗点点头,再向父亲拜了一拜, 携了宋书妤走出去。况长老随了出来,将竹杖抛到厉抗手中,道:“东西送了给你, 便是你的,好生保管。日间你曾见我使过这杖,如何使用,你自去揣摩吧。”厉抗 躬身谢过,况长老道:“我即刻赶回登州去,戚帅爷这几年身子大不如前,你们若 是得闲,好歹去登州走上一走。戚帅一生为国为民,只怕……唉。”叹一口气,不 再说下去,自去了。 厉抗出了一回神,翻身上马,和宋书妤打马奔出城去。眼见城池越来越远,心 中感叹,这呆了十来年的地方,终是要离开了。 于路无话。周全轻身功夫果然了得,两人轻骑快马,一路南下,竟然每每被他 赶在前面。厉抗等人每到一处客栈,必有小二出来更换马匹或送上食水。一问之下, 都说有一高高瘦瘦的汉子代付了银两,交代但见面上戴了白铁面具之人,便就招待。 厉抗和宋书妤一路感叹,快快的打马难下,不消两月,已至浙江境内。 这一日终是到了浙江城,宋书妤眼见离别十年的故乡便在眼前,心神激动,打 马直抢入城去。厉抗尾随其后,但前城内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竟有数百人夹道迎接。 街心一名身形矮小的胖子,挺了圆圆的肚子,一面哭一面直迎上来,宋书妤翻身下 马,扑在那人怀里,失声痛哭,其余迎接之人尽皆大哭。厉抗被这情形搞得丈二金 刚摸不着头脑。这胖子显然便是宋书妤之父宋万金,而这数百迎接之人,难不成都 是宋书妤的亲戚不成? 原来周全先着一步来到浙江,知会宋万金知道。宋万金十年不得爱女音信,这 时欢喜万分,便就使出银钱,令满城百姓俱都夹道欢迎,于父女相见之时为增气氛, 更要众人痛哭。若哭得好的,便加倍给钱。如此一来,满城百姓如何不哭?厉抗问 清缘由,不由失笑。宋万金爱女之心可见一斑,然而其巨商之身份气质,自也袒露 无疑。 宋书妤在家中一住数日,终是挂念身怀重任,不敢久住。言及要船一事,宋万 金笑道:“咱们自家商船,来往朝鲜之间,绝无问题。只是不曾去过日本,不知能 否经受远洋巨浪。我本待出资重造一只巨船,怎奈时间不够。正好这城里有一个西 洋商人,一住便是十来余年,也不见他做甚么生意,只说自己是来寻宝的,却已是 穷得要饭了。他倒是有一艘大船,便是从日本来的。船上水手俱是现成。我早已出 钱买了过来。你们便就用这一艘船,船上我又装了些陶瓷丝布,安排了干练的商人。 待船到日本,你们自去干事,我安排他们自去货卖。待你们事情完结,我这里装满 日本货物,便就一道回转来。” 厉抗只觉这岳父大人着实会做买卖,便是如此都要想方设法赚上一笔,不由得 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宋万金若不是如此会做买卖,又如何能成浙江第一首富? 不由也是释然。 当日,厉抗宋书妤两人结束停当,登船出发。厉鸿基只得周岁,不便带在身上, 幸而宋万金深爱此孙,留在身边疼爱不尽,厉抗也是放心。于是,事隔十数年,厉 抗终是踏上了重回日本的旅程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