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计内乾坤此中藏 明智光秀也大喝一声,手中马鞭一指,道:“杀死织田信长者,封城主。活捉 者,封国主!给我上!” 织田信长大吼一声,右足前踏踩在护栏上,长枪平指着蜂拥而来的众多士兵, 喝道:“我看谁有这个本事!” 夜浓如幕,将天地间的万般景色尽皆遮盖笼罩。今夜并没有月色,在重重黑云 的遮盖下,只隐隐散了几颗廖落的星光。本能寺外的小小湖泊上,透过那一些些的 星光,能隐约瞧见湖面上漾起的丝丝涟漪。近岸处的湖水,倒映起成百支熊熊燃烧 的火把光亮,闪起一种诡异的亮来。嘈杂的人声惊了初夏时节的蛙儿,引得它们在 湖内此起彼伏的叫着,与岸上的人们相互应合起来。 本能寺虽是一座小庙,其构架却同日本其余地方佛庙一般无二。寺庙并非就地 而建,而是凭地而起。在地基上架起木桩,寺庙高于地面。若要通入寺内,必要从 正门左右两处的楼梯登上,才得入内。士兵们弃了坐骑,持起近战的战刀长剑,抢 向两旁的楼道,要来争夺头功。 织田信长的一声大吼,并不能震退这些士兵。他忘了,他身边并没有群臣环绕, 他也并不在安土城内那富丽堂皇的天守议事厅中。他的身边,除了一柄长枪,并没 有更多旁的甚么东西。 然而有枪就够了。当年以十余岁的少年之质继承织田家族,扫除所有叛乱,更 以二千铁骑对抗今川万人大军,最终成就现在霸王身份的织田信长,凭借的,不过 也就是这么一枝丈余长枪。 没有乞降的织田,没有逃跑的信长。 织田信长右足在护栏上一蹬,借力向左侧跃起,抢向左侧的楼道口。手中长枪 自上直刺下去,正中抢在最头前那名士兵的胸口。这一刺冲力巨大,士兵虽有甲胄 护体,却也抵挡不住,长枪当胸贯入,其势不衰,竟将那士兵撞得向后直跌出去, 撞在紧随其后的士兵身上,几人摔成了一团。 织田信长手腕一抖,长枪收了回来,稳稳地握在主人的手中,死守住楼道。被 撞倒在地的士兵急切地要爬起来,却被身前的人阻挡住了,慌忙用手去推时,这才 发现自己的同伴竟已被一枪刺死,胸前的甲胄破了个大洞,鲜红的血直涌出来。那 士兵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正迎上织田信长两道锐利的目光,那士兵只觉站在上面 那人如一尊天神一般,心神俱失,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动。 楼道有两侧,织田信长见自己一招立威,慌忙偷空向后望了一眼。正瞧见厉抗 背对自己,马步沉腰,右手挥起,将一柄碧绿色的竹杖挥起一个大弧,击在欲抢上 楼来的士兵肩上,把那士兵击得跌下楼去。那竹杖也不知是甚么质地的,这一击下 去并不折断开裂,反而弹了起来。厉抗手臂顺势一送一点,竹杖前送,又将另一名 士兵刺了下去。而一直随在厉抗身边的妇人,此时也是双手拽拳,紧紧护卫在了厉 抗身旁。 想不到自己面临生死一线时,竟还有人能拼死为自己一战。织田信长面上浮起 一丝微笑来,开声叫道:“好枪法!不愧是我家中平大将!” 厉抗回过头来,瞧见织田信长正望了自己,两人相视一笑。厉抗道:“属下拼 了性命不要,定要护得主上周全!” 却听得明智光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当真好笑。你当自己是甚么人, 真能抗得住我这几千人的围攻?当年剑豪将军武艺天下第一,自午时战至入夜,终 还不是死在三好三人众的手上?你若有本事,便从入夜战至天光!”说完,折过身 去,道:“不得放箭,我要活捉了他们。”发布完命令后,明智光秀好整以暇的端 坐马上瞧了两人几眼,冷冷一笑,忽地一挥手中战刀,喝道:“士兵进攻!若活捉 织田信长,封百万石领土!” 日本地方狭小,除开大片山地不算,能栽种粮食的地方本就不多,富饶之地必 是居民聚集的大城所在。年产百万石粮食的地方,繁华自不待言。这样一个封赏, 比之城主、国主,更令人向往。众士兵听得主将如此承诺,再也按捺不住,本来丧 失了的勇气重又归来,纷纷鼓躁而进。就连许多原本坐在马上的将领也坐不住了, 内中数人翻身下马,也加入了士兵的队伍中去。 织田信长和厉抗分列两旁,死守住两侧楼道。虽然楼道狭小,然而众多士兵蜂 拥而来,也让两人顿觉压力倍增。刺死一人,必有一人踏着尸体重新抢上来。一个 人能有多大气力?如何抵挡得住数十人一齐挤上来的力量?只片刻之间,楼道看看 便要失守了。 然而士兵实在众多,小小楼道根本容纳不下。其余抢不近来的士兵各出奇招, 大多数已绕到寺庙其余地方,顺了支撑寺庙的木桩向上攀爬,还有一些急功近利的 士兵,已就从正面护栏旁的撑木上爬了上来。 宋书妤本最擅剑法,然而自修习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之后,拳法一道已是大 有长进,已是多年不用长剑了。这时守定了护栏,拳打掌击,将攀爬上来的士兵一 一击了下去。 织田信长厉抗两人虽然豪气满胸,终究不过是人,便是仗了地利和手中兵器长 大之便,也难以一敌十敌百敌千,两旁的楼道已是看看守护不住。冲在近前的士兵 面上因激动和兴奋扭曲成了一团,冲上去,便能当上国主了! 人有高低胖瘦,智有贤愚智钝。因为寺庙高与地面的关系,要攻上去便得登上 两侧的楼道,众人都只想到弃马步战。不过数千人中总有些急智之人,这时已有一 名将领模样的人策了座下的战马直冲过来,举起手中长枪自护栏外向织田信长刺了 过来。以战马的高度和长枪的长度,正可抵消掉寺庙高于地面那一部分,这一枪从 旁而来,对于凝神抵抗正面攻击的织田信长来说,实难分神以对。 厉抗身处另一侧,自己已是应接不暇,实是分身乏术。宋书妤手中没有兵刃, 救护也是不及。那将领越驰越近,手中长枪头上反映着的火光都能瞧得清楚了,眼 见无人能救,织田信长心中暗叹一声,急收长枪,拼着让正面楼道上的士兵抢上来, 先抵挡住这一面的一刺再说。 只听得一声闷响,织田信长长枪尚未收得转来,那将领已是从马上直跌下来, 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枝长箭直透过他的面门,将他射死过去,失了主的战马扬起前 蹄,长嘶一声,远远地跑开了去。 织田信长微一楞神,忽地恍然大悟,哈哈长笑道:“好,好!好一个森兰丸, 我只当这些年白疼了你,却原来你也是一条汉子!” 寺庙正门处,森兰丸手持长弓,背上背一桶长箭,走了出来。那大弓长箭让这 么个半大的孩子背在身上,实有些不伦不类,然而森兰丸却昂首挺胸,全没一些惧 怕神色,大声道:“森兰丸活着一日,便伺候主人一日,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织田信长只觉心中豪气万千,仰头哈哈大笑。明智光秀皱皱眉头,开声道: “信长,你真是白称了英雄,这关头竟让一个孩子来救自己的性命。” 不待织田信长答话,森兰丸抢前一步,道:“背主的奴才,有甚么资格同我主 人说话!着!”他口中说话,手上并不闲着,已是张弓搭箭,伴着最后一声喝呼, 一箭向明智光秀射来。 他年纪虽小,箭法却精,这一下又快又准,箭枝直取明智光秀面门。明智光秀 身旁的骑士扬起长刀,一下斩在飞射来的箭枝上,竟将那箭劈成两半。箭枝失了力, 落在了地上。这一势不但气力把握极佳,而且眼法奇准,竟能当空斩下飞箭,实是 匪夷所思。厉抗见那长刀一闪之间,映着火光,通体发亮,正是难得一把好刀,不 由脱口叫道:“宝刀雷切!” 雷切本是立花道雪的宝刀,后来输给了浅井长政。能有这一份刀斩飞箭的技艺, 厉抗见过的除了浅井长政外,却也找不着第二人,厉抗见那骑士面上戴着斗笠,瞧 不见容貌,不由得伸臂一指,失声叫道:“浅井长政……” 那骑士哈哈大笑,伸手将斗笠摘下,口中喝道:“织田信长,你看我是谁!” 火把映照下,浅井长政被火烧得残疾了的可怖面容瞧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模样, 任谁都不愿再瞧上第二眼。织田信长却侧了头,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瞧了又瞧。 明智光秀一来,厉抗等人便就凝神戒备,根本不曾注意过他身旁骑兵究竟是些 甚么人。若不是浅井长政露出了雷切,厉抗也绝无法发现他的存在。只是,浅井长 政为何会在这里? 自武田家战败之后,便不曾再听到这人半点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 一般。而若不是他所谓的妙计,武田家如何能败?这人究竟打的甚么算盘,厉抗全 然不懂,至于他怎地会在这里,更是无从想起了。 只听浅井长政道:“你自然不会识得我,然而我却永远记得你。我变成这般模 样,全是得你所赐。今日,便是你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织田信长盯着浅井长政道:“我听平大将说你不曾死,初时全不相信。想不到 啊想不到……” 浅井长政冷冷一笑——这实在已经不能算得上笑了——说道:“你想不到罢? 为了复仇,我整整隐伏了十年之久。” 织田信长仰天大笑,将手中长枪遥遥一指浅井长政,道:“我想不到世间尚有 你这样的丑八怪!” 浅井长政容貌英俊秀美,号称第一美男子,而今容貌被大火烧毁,骸人之极, 这十年间也不知是怎生煎熬过来。这时听得织田信长这么一说,立时大怒,喝道: “死在眼前还要嘴硬,我必要将你寸寸活剐,让你受遍世间所有苦处!”手中雷切 一挥,策马直抢了上来。 这几句话的功夫,士兵们并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这时已抽空直抢上楼来。织 田信长浓眉一扬,当即弃去长枪,抬足将近身的士兵踹倒在地,其余士兵蜂拥而上, 将织田信长逼退。 敌人攻上来了! 森兰丸大叫道:“主人快走!”挽起长弓,箭发连环,接连数箭直向明智光秀 射去,指望能射杀明智光秀。怎奈明智光秀已有了准备,身旁数骑士兵操起盾牌, 将射来的箭枝尽皆遮挡了下来。 明智光秀怒喝道:“可恶!”挥手指挥道:“放箭,放箭!放火箭!” 厉抗等人能顽抗到现在,正是得脱明智光秀不放箭的缘故。不然乱箭齐发,厉 抗等人哪里敢出来抵抗?这时明智光秀恼怒起来,无数火箭划破夜空,落在寺庙周 围。初夏天气渐渐转热,木质干燥易着,不消片刻,小小一座本能寺已熊熊燃烧起 来。 大火一起,士兵们被火势逼迫,也不敢过分近身。厉抗拦在织田信长身前,挥 舞竹杖将射近身旁的箭枝拨打开去。织田信长长身而立,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浅井 长政,瞧着他策马奔到近前,从马上一跃而起,攀在护栏旁,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浅井长政一攀上来,反手抽出雷切,喝道:“滚开!”就手一挥,将阻隔住他 道路的士兵砍倒在地。其余士兵一见浅井长政敌我不分,不由一下大乱起来。混乱 反而更阻隔了浅井长政接近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浓眉一皱,想不到浅井长政竟变得如此暴劣,为求报仇已至敌我不分 的地步。想到头先他发下的狠话,不由得心头也起了一阵寒意。日本武士最重声誉, 若自己被他所擒,必是奇耻大辱。 森兰丸跟随织田信长数年,如何不知主人心思。这时轻轻解下腰间长刀,双手 递到织田信长面前,道:“主人,时间紧迫,请!”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长刀,瞧着森兰丸,道:“这段时日事务繁忙, 有些日子没好生歇一歇了。森兰丸,且唱一曲来听。”说着双臂一摔,竟向寺内扬 长而去。 这个举动,令在场数人面色俱变。厉抗失声叫道:“主上不要!”而陷在混乱 士兵中不得脱身的浅井长政也大叫道:“织田信长,你不是好汉!”远处的明智光 秀也变了面色,惊呼道:“他要剖腹!” 信长要剖腹了。在明知必死之时,织田信长选择了剖腹。也只有这样的死法, 才能让自己不落在敌人的手中。日本的武者认为,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是一件光 荣而神圣的事情,而若让敌人来做,则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 信长头也不回,对众人的呼喊充耳不闻,大踏步走进寺内去。森兰丸并不停留, 双手一掩,将寺门关闭。厉抗回头之间,只瞧见那熊熊的大火的中,织田信长盘膝 而坐,隐在佛像的阴影里了。 “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一望无际的樱花哟……” 森兰丸低声轻唱,声音婉转清灵,在嘈杂之中悠然传来,飘散在夜空中,如同 春日的樱花漫舞在天地之间。 “漫天红云映彩霞,芬芳如雪美如画……” 两行清泪自森兰丸的面上滑落了下来。然而他的歌声绝没有一些停顿艰涩,依 然清灵动听,一字一句清晰可辨。武士都认为樱花代表了武者的灵魂,从生到死, 从有还无,一切空灵飘逸,来去自如。 漫天的大火映红了夜空,火星趁着火势,直冲上天去,再四散飞扬,像极了春 日里的樱花飞舞。厉抗仰起头来,瞧着漫天的红霞,低低的合唱起来。 寺内传来织田信长的漫声应合,浑厚的声音穿过寺庙的墙壁,越过湖泊,远远 的传开,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人生五十年,轮转变化中,短促如梦幻,天地之万物,无有不死灭。” 人生五十年,究竟可以做些甚么?是轰轰烈烈的一时,还是平平淡淡的一生? 织天信长选择了前者。这一句和歌,自桶狭间奇袭始,至本能寺之变终,正是他一 生的写照。轰轰烈烈的数十年,一代霸者终于倒下了。 森兰丸大呼一声,推开大门直抢进去。厉抗回身也要跟入,却被森兰丸反手锁 在了外面。厉抗知道森兰丸入内是去焚烧织田信长的尸体,好令得敌人不能侮辱他 的遗体,是以厉抗打醒起精神,重又守护在门前。 浅井长政怒吼一声,奋力劈倒数人,终于抢近身来,也不打话,雷切自上而下, 直向厉抗劈来。 以浅井长政的修为,厉抗若全力施为,两人至少也要百合之后才能分出胜负。 然而此时浅井长政眼见织田信长剖腹,自己不能手刃仇人,心神早已乱了。这一刀 力劈直下,用的全是猛劲,甚么后手虚招根本没有考虑。若换做从前,厉抗或许会 同他力拼一下,而这时哪里还同他都甚么牛劲。厉抗将身一让,避过这一劈,抬足 扫在他小腹上。与此同时,宋书妤右手搭在浅井长政手腕上一扯一绕,运起太极劲 道,将他雷切卸了下来。 浅井长政腹部受这一击,闷哼一声,却并不退却,反而抢上来推门,口中怒吼 道:“信长,你不是好汉!你不能死,我要亲手杀了你!” 宋书妤听不懂他说些甚么,眼见他全身空门大露,当即右手呈刀,斜斜砍在他 颈侧。这一下用力颇猛,浅井长政身子摇得一摇,险些栽倒。厉抗左手伸出,环过 浅井长政的脖项,自身后将其勒在身前。 似乎浅井长政在明智光秀军中身份极高,那些士兵一见浅井长政受制,纷纷向 后退却。宋书妤倚在厉抗身旁戒备,一面问道:“怎么办?” 怎么办?厉抗心中乱成一团,脑中就只一个声音乱响——主上死了,织田信长 死了…… 不论厉抗口中如何自称是大明人氏,他终究躲不过自己在日本生长了二十年这 个事实。深受其文化熏陶之下,厉抗一言一行早已受其的影响。自己随了十数年的 主人,便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厉抗能做些甚么?他甚么也做不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原本就开始向后退却的士兵纷纷大叫着奔了 开去。原来他们并不是忌惮厉抗挟持了浅井长政,而是因为——本能寺要塌了! 这么小小一座寺庙,如何经受得如此大火焚烧?不消片刻之间,大火早已将寺 庙蚕食得干净,失去了支撑的屋顶,一下子崩塌了下来。恍惚失神的厉抗全然没有 防备,倒是宋书妤一直凝神戒备着。她眼见众士兵越退越远,早已觉着不对。这时 猛地一推厉抗,喝一声:“跳!”厉抗下意识的抱着浅井长政向前跃出。几人险之 又险的避了过去。 整座本能寺塌了下来,将织田信长埋在了中间,他再也不用担心谁会来破坏他 的尸体了,愿他能永远睡下去罢。 宋书妤一跃出来,当即夺过两匹战马,一扯晕头转向的厉抗,喝道:“上马!” 厉抗拖起半昏迷的浅井长政,翻上马背,宋书妤也跳上马去,策动马匹,也不管东 南西北,打马便走。才走两步,一把长刀从旁斜砍下来,阻住了去路。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能保持一颗情形头脑的人并不多,宋书妤除了对厉抗外, 对其余众人全不用在意,更何况她连本地语言都不明一句,自然一直置身事外。而 还能保持清醒头脑的,便是明智光秀。此时混乱不堪指挥失灵,他眼见两人要逃, 自己挥起长刀,从旁直抢了过来。 明智光秀文武全才,十年前便得竹中半兵卫大力推举。这时骑在马上,一把长 刀依然使得中规中矩。宋书妤手无寸铁,只办得个遮拦躲避,几下便落在下风。 厉抗绕回马来,单手持杖接下明智光秀。他马上征战已有十数年,竹杖又长, 使用随心,明智光秀哪里是他对手。几合之下被厉抗偷空刺了一杖,险些掉下马去。 厉抗一刺得手,也不敢进逼,打马便走,明智光秀身上带伤,也不敢追,回头约束 混乱的部队去了。 厉抗两人打马抢了出来,慌不择路只顾狂奔,却忘了身旁竟还有个凶神。浅井 长政本是心神恍惚,这才着了厉抗的道,厉抗又不曾将他击晕就放上了马来。这时 奔跑一阵,他渐渐清醒过来,趁了厉抗不查,双拳一击打在厉抗胸前,将厉抗整个 击得跌下马去,自己翻上骑在马上。 宋书妤眼见厉抗落马,心中一慌,也跳下马去,抢到厉抗身旁。好在跌在草丛 中,也没大损伤,厉抗翻身爬起,竹杖失在一旁,也不及去捡,两人双手拽拳,盯 着浅井长政,防备他的进攻。 浅井长政却不来理他俩人,自骑在马上哈哈大笑,道:“织田信长终是死了, 虽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却是被我妙计害死,我的大仇终是报了。哈哈哈哈……” 厉抗心中恼怒,见他笑得舒畅,便道:“你有甚么妙计?不过是害得武田家自 取灭亡罢了。” 浅井长政冷哼一声,道:“我的妙计,你却懂得甚么?我告诉你,害死武田家, 不过是我计中的一环罢了。” 厉抗大奇,道:“怎地?” 但凡人做出甚么自认了不得的事情,总有种寻人一说的欲望,浅井长政多年大 仇得报,心头大畅,便道:“现下和你说了也不妨事。我来告诉你,你瞧我这可是 妙计么?”他停了一停,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漫声道:“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 在想着杀了织田信长报仇。只是光杀了他,却难消我心头的恨意,我必要让他尝到 世间最痛苦的死法,这才觉着舒服。” “甚么样的死法才最痛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日日想,夜夜想,终于想着一 个。你织田信长不是号称手下能人智士最多么?我便要让你死在自己得力的属下手 中,让你伤心失望而死,这才能让你死得痛苦。” “只是让织田信长死在谁的手中呢?猴子、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我一个一 个扳着指头数过去,每一个人都是死忠的家伙,绝没可能背叛。后来算到明智光秀, 这才觉着有些想头。也是怪织田信长自己,所做的事情处处和明智光秀对着来,我 猜着明智光秀心头早已有了不满,只是不敢背这个背叛的罪名罢了。” “只是这么点点不满慢慢积累,终是要到爆发的时候,我便要找些由头,好让 明智光秀早些爆发出来。明智光秀不是信佛的么?我便让织田信长来个大屠杀,着 实刺激一下明智光秀。是以我才假托献计给武田家,其实是要害武田家放弃退路, 不得不在设乐平原上同织田信长的火枪进行正面冲突。火枪的威力果然惊人,竟然 将两万的铁骑尽数歼灭。你说,这不是大屠杀是甚么?真真精彩得紧啊……” 厉抗听他娓娓道来,越听越是心寒,想不到他处心积虑为了报仇,竟能使出这 样的计中之计来。此时的浅井长政,骸人的面容衬托着夜色,直让人心底深处寒了 起来。 浅井长政续道:“你参加了庆功的宴会吧?那条臭了的鱼,却还记得么?” 厉抗“啊”了一声,从地上直跳起来,伸指指着浅井长政,道:“你……你… …,原来是你……” 浅井长政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我。明智光秀以为是天气炎热使得鱼质 便臭。其实四五月的天气,才从河里捞来的鲜鱼,放个三五日,如何能变得腐臭了? 是我偷偷潜了进去,用臭鱼调换了一下,才使得鱼质便臭。我以为织田信长即便大 怒,也不过是喝斥明智光秀一顿,之后我再趁着这几件事的积累,向他猛下说词, 说得他反。谁知织田信长竟然对明智光秀大加侮辱,后来我不用几句话,便就将明 智光秀说得热血澎湃,当即起兵。哈哈哈哈哈,信长啊信长,这却不是天要灭你么?” 厉抗瞧着仰天长笑的浅井长政,这时才全然清楚。原来自从自己才一踏上日本 土地之日起,所见着的一切,都是浅井长政为了复仇而实施的计划。真正杀死织田 信长的,竟然是他! 浅井长政笑声一收,望向厉抗,道:“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得清楚。你不是和 织田家再没一些关系了么?做甚么几次撒番和我搀杂不清?你若不再管我的事情, 我便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你那兵书的事情。” 厉抗心头一凛,慌忙道:“你快说!” 浅井长政笑道:“你要寻的羽柴秀吉,全天下再没第二个。你不用去远了找,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寻罢。” 全天下再没第二个羽柴秀吉?没有第二个,那便只有一个,那一个是……。厉 抗心头一惊,失声道:“你莫骗我,羽柴秀吉他……” 浅井长政一挥手,打断厉抗的话,道:“我骗你做甚么?你对我一些用处也没 有。我没见过你这么蠢笨的家伙,真话你不信,假话倒是句句信个十足。你莫再阻 我的事,不然日后我若见你,必取你性命。”说完,瞧也不瞧厉抗两人一眼,打马 自行了去。 厉抗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宋书妤轻声握住他的手臂,柔声道: “抗哥,你没事罢?”厉抗摇一摇头,道:“好些事情,我想不明白……”说着将 浅井长政的话转说给宋书妤知道。 宋书妤皱起眉头,道:“你那朋友,我瞧着就不觉着是甚么好人。再说,世间 哪里便有这么巧的事情,咱们追寻过来的人也叫羽柴秀吉的?是以我说,这浅井甚 么的人,说的话倒有七八分可信。” 厉抗怒道:“难不成秀吉当真骗了我?” 宋书妤柔声安慰道:“你先莫气,我们在这里瞎猜也与事无补,说不着又是浅 井使的甚么计来离间你们朋友之间的感情。我瞧,不若咱们即刻回转,去寻你那朋 友说个清楚。怕只怕……” 厉抗奇道:“怕甚么?” 宋书妤道:“怕只怕你耳根软,你那好朋友说得几句话,你又全信了他去。” 厉抗咬牙道:“这次我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绝不让他几句话又蒙骗了过去。 走!”牵过剩余下的那匹马,两人共乘一骑,辨明方向,转而向姬路行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