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终结 蜀云山区的九月进入了雨季的后期。整日藏在云雾中的山峰显露出骄人的雄姿, 泛滥的蜀云河也开始平息,深秋的阳光略带一丝凉意。镇上的的大街增添了一分夏 季所没有的繁华。 罗易晚饭后一个人在小巷的尽头斜靠在墙上,嘴里含着一根草棒,漫不经心的 注视墙上夕阳的最后一屡余光,脑海里盘旋着今天在山上听来的消息。他已经大了, 再也不能只是吃饭而不做活的在赵府呆下去,赵府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他自己 也不好意思,之所以没有离开赵府,一来他并没有真正的成人,二来他也不知道能 够去什么地方,在他十六年的岁月中,最远的就是到过蜀云山的北峰。 现在他在赵府是一位资深的采药师,赵府自己的养生堂除了收购药材外,有自 己的采药师,为的是有一些保密的配方需要特别的药材,而有不是一般的人可以采 到的。他凭借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再有这几年来在赵府耳闻目睹的经验,比他更 内行的还不多。 朝圣军从蜀云河的下游而来,看不出是为什么,已经三天了,实在是令人费解。 或者他们只是在这儿驻扎一阵子,不过谁也不会相信这种说法。朝圣军他听说过, 在他们养生堂采购药材的商人提到过这个,正在和一支叫天宇军的争天下。问题也 就在这里,他们不去战火燎天的前线,反而在这儿浪费时间,那就是说不通的事情 了。不过,应该和自己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冲突吧! 罗易玩味着自己的想法,不过并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肯定。 看着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淹没,他叹了口气,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明天的 活,朝圣军的到来并不能解决他的生活问题,这是肯定的,何况他还有自己认为更 重要的事要做——练气。经过六年的修炼,不管当初出于什么目的,现在他可是真 正的爱上了这个东西,因为更多的好处在他不断的修炼中一一显现。现在每天上山 采药,没有谁能和他比拼体力,他可以一口气从北峰打个来回,可以在一天内跑遍 蜀云山的三个山峰;百十二百斤的巨石在他的双臂间象一件玩具,采药师所带的防 身弓是两个石的,他可以把三张弓和在一起一口气开百次以上,还有更多的好处, 比如视力和听觉,都有异于别人,只是他从不在别人的面前表现。 推开住了六年的小屋,不用点灯,把心思集中在眼上,对于自己屋里的东西他 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练气的好处。他习惯的由站立的一式开始,如果没有什 么意外,他一般都做完三十六周天。 两年以前他没有这种能力,最多是把九张图过一次,再下去就会感到丹田肿胀, 经脉不通,近两年他做的事情就是不断的扩张丹田和经脉,一开始的时候他先是把 每一式都做八十一周天,当然,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如果不是他心思 都在这上面,而且又有鸡心石的阴阳真气不间断的与以修补他那受伤的经脉,早就 走火入魔,经脉爆裂而亡了。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这样的修炼方式哪一家的武功门派都不会有,而且也 不可能有,但别人不用不能代表不可用。经过一年的拓展,他的丹田开始出现空虚 的感觉,就好象原本的真气慢慢消失了,惟独留下一个空荡荡的丹田,实际上是他 的丹田无限的扩大了,连带经脉也由原来的羊肠小道开拓成了康庄大道。不过,仍 然不能一次做三十六个周天,最多也就是九周天。现在的三十六周天不过才做了一 个多月为此他又付出了半年的时间和痛苦。想起过往的经历,短时间内他是没有勇 气增加周天数了,不过,虽然不能增加周天数,但他又想了令一个目标——尽量的 缩短修炼的时间,三十六周天刚开始的时候,他要做一夜,现在只要半夜,在午夜 十分,他都可以结束,还有小半夜的时间来睡觉。对了,练气的另一个好处是精神 特别的好,一夜两夜不睡也不会有多困,就是困了,做一个周天的练气又会精神百 倍。不过,睡觉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一天不睡,虽然不是很困,总会有不塌实的 感觉。因此,一般情况下,他都睡觉,多少而已。 罗易睁开眼睛,大街上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随意的收拾了一下床,休息的时 候到了。 “吱”了一声,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天还没有亮,院中其他的人也都 没有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小门挪了进来。 罗易适时的从半睡半醒中睁开了眼。 随即听到一双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就知道是老杜来了,不过他有点儿惊 讶:这么早老杜会有什么事呢?肯定是找他的,这个院中和老杜这样没用的人来往 的没有其他人。 罗易拉开了门,打量老杜更见佝偻的身影,轻声的问道:“杜爷爷,这么早啊!” 老杜低声的应了一声,随即有叹了口气,满腹心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罗易上去把他搀进了屋,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就 坐在床沿边上。 屋里很暗,再加上眼睛不是很好使,老杜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眼前只是一个 模糊的影子,考虑了一会儿道:“阿易,你想离开这儿吗?” 罗易心中一震,抬眼看了看老杜,心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老杜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虽然从没有想过要离开的问题,可也不是不想离开,毕竟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是什 么光彩的事。但现在突然的提到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有点儿不适应,顿了一下道: “杜爷爷,我是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早就有离开的打算,可我离开后到什么地方 去?我既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所谓的朋友。” 老杜目露怜悯的悲伤,无奈的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就是没有出口,是啊, 他也不知道罗易离开后可以到什么地方去。但现在是有了一个机会,不过这样的机 会不知道是好是坏,他还没有勇气说出来。犹豫了老一会儿,罗易坐在床上,两条 腿不自觉的踢动着,显得有点儿不耐。 “阿易,你听说镇上来了军队吗?”老杜还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了这个,至于如 何的结果,让阿易自己选择好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就年龄来说他 可能还没有成人,但过早的孤儿生活,已经把他从儿童的天真中解放了出来。 罗易点了点头,说道:“我昨天在山上的时候听人家说了,是从中原来的朝圣 军。杜爷爷,你知道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吗?” 老杜叹了口气,道:“听说他们被人家打败了,损兵折将,从蜀云河的下游逃 来的。” “逃到这儿来?”罗易有点儿不相信,虽然他不是很懂战争是怎么一回事,可 也知道在这种偏远的山区得不到什么结果,带着疑问又问道:“他们到这儿来要干 什么?” 老杜抬眼看了看罗易,天已经微明,一张稚气未除的脸散布少许的沧桑,岁月 的苦难早早的在罗易脸上留下几分印记。整了整自己的思绪,道:“昨天晚上有人 说他们要在这儿征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征兵?”罗易倒是没有感到什么不妥的,蜀云山的边防军每年都要在蜀云镇 辖区内征兵,而且很多人都争相报名,去年他也去报了,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身高 瞒过年龄的不足,可是还是被征兵的老总给刷了下来,有认识他的人早就和老总讲 过了。当时的情况他记得很清楚,老总还安慰他道:“小家伙,明年吧!明年我一 定来带你。”为此他还难过了一阵子,不过谁让他的年龄不过关呢,有更多的人在 他的后面排队等着这个机会。因此对于老杜说的征兵的事,他认为老杜是记得去年 的事,所以想让他高兴一下,不过,看老杜的表情实在不象,所以下面他想说的话 也没有出口。 老杜微微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道:“是征兵,不过不是蜀云山的人征兵,而 是从中原来的军队要在这儿征兵。”对于罗易的无知他是既感到无奈又感到哀伤, 可又不知道给说他什么好。 “有什么不同吗?”罗易对于这个还真的没有比较,他知道的是,都是征兵,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去试一试,去年因为年龄不足十六人家不要,今年可没有这个 阻碍了吧。 “当然有了。”老杜对他的迟钝很真的有点生气,声音略有抬高的道:“我们 蜀云山征去的兵,最多也就是在山上跑来跑去的,还有什么事可做。但朝圣军征兵 就不同了,他们要的人是上战场的,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上战场?”罗易真的有点儿转不过来了,他从没有想过要当上战场的兵。挠 了挠乱成一团的黑发,道:“那是说我不能去了?”别说,他还有点儿失望。 老杜想到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口气说道:“现在不是你能不能去的问题, 朝圣军的征兵法令下来了,所有十六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蜀云镇人都必须到衙门 点到。”说完后有点气粗。 “哪有这样征兵的?”罗易吓了一跳。 “这是军令。”老杜解释道,“和一般的征兵令有所不同,任何人不能违抗, 不然军法处治。” “真的吗?”对于这样的事情罗易还是不相信,他的世界中现在还没有经历过 这种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事情。 老杜没有给他回答,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道:“以后一个人生活,不比家中,虽 说在这儿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但毕竟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事回发生。在外就不同 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罗易还没有从疑惧中回复过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我走了,明天早上就不送你了,不要忘了,早上到衙门点到。”老杜伤感的 又说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罗易傻傻的还是点头不已,看到老杜站了起来,忙 上去扶了一把,把他送了出去,嘴中还一个劲的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杜的身影在晨雾中慢慢消失,罗易还呆呆的站在门前,脑海中一直回旋着 “明天、征兵、战场”不已。 “征兵”?猛的一愣,才想起老杜说的是什么意思,明天不问自己是否愿意都 必须到衙门报到,否则军法处治。 想到这儿他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他是想离开赵府,但对战争又有着与生 俱来的恐惧感,不过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跪在父母的坟前,罗易低着头,两手扶在地上,和父母告别的时候了:从今以 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来。以往,每隔一段时间自己都会来这儿把父母 的坟整理一下,始终让它保持着干干净净的。爹、娘,孩儿要走了,可能以后再也 不能见到你们了,你们自己要保重…… 罗易眼睛有些湿润,呼吸变的也有点而粗,但他并没有落泪。五六年的孤儿生 活,他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感情。 站起身来,转脸向南,父母的墓地在镇北的高地上,向南,可以看到蜀云镇安 静的躺在那儿;镇南,隐隐约约瓢满了旗帜,想来那就是朝圣军的驻地了。 对朝圣军他现在还说不出有什么好恶,一方面他不想到没有生命保障的战场去,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能有机会离开赵府,摆脱“寄人篱下”的感觉。选择是痛苦的, 幸或不幸的是他不用选择,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就这样,看着镇上的大街人迹逐渐变的稀稀朗朗,军营的上方飘起缕缕青烟, 夕阳的霞光给蜀云山区披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又一个黄昏来临。 罗易沿着弯曲的小道向镇上走去,如果再晚就会错过晚饭的时间。倒不是他真 的想吃这顿晚饭,他想趁晚饭的时候去见赵南普,和他告别。不问他做的如何,最 少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他伸出了援助的手,使自己不至于露宿街头。 想到这里,罗易加快了步伐。 看着手中的一百两白银,罗易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头又看了一眼赵府的正房, 他刚从里面出来,赵老太爷正在为自家的事烦恼不已,对于他的告别根本就没当一 回事,让管家从帐房支了这一百两银子,算是打发了他。或者他应该高兴而又感激, 这是一个乞丐所没有的待遇,一百两的银子,在这种年月足足够一个四口之家生活 半年,谁对乞丐都不会如此的大方,但实际问题并不在这儿,在他和赵老太爷说话 的时候,他明显的感到老太爷的态度就是在打发一个乞丐,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只有 在对讨饭的乞丐才有,在感情上来说,他罗易就是赵府喂养的乞丐!这一百两的银 子是他应得的,是他身份的解脱所应得的! 回到小院,打量自己住了六年的小屋:还是那间小屋,既没有因为时间的原因 而变的破旧,也没有多出什么来。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尽头的左首就是自己的 小屋了,其余的十几尖都已经人走屋空。在这儿住的大多是赵府的采药师,年龄大 多都在三十五岁以下,有家有口的,早就回家和家人团聚了,明天就要离开这生己 养己的地方,谁也说不清楚是否可以再见到自己的家人,能多呆一会就多一会,也 算是告别。 自己就和他们不一样了,这个地方如果说还有人要告别的话,也就只是老杜了, 不过,自早上见过老杜后,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的人影,住的地方也没有,问了和他 邻屋的几个老头,都摇头说不知道。难道说今早的相见将成永别! 罗易丢开毫无头绪的想法,转身推门进屋。抚摩着陪伴自己六年的木板床,老 旧的四方桌,残破的方凳,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是如此的亲切。熟悉而又留恋的 感觉扑面而来,日常中从来没有感到这普通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在要离开它们的 时刻,禁不住的离愁添满心间。罗易猛然体会到自己并不是真的象表现出来的那么 自闭,丰富的感情只不过是用自闭的假象掩盖了起来,更多的是不敢面对,面对父 母的死亡,面对自己的孤独。随征兵而即将到来的离去,感情的封闭被无情的撕开, 生命中出现了无穷的转机。可这转机对自己而言,是一个残酷无情的考验:是变的 更加封闭,还是忘记过往的一切?如果没有解决好,将成为捆饶一生的羁绊。可这 又不是他自己可可仪轻易决定的事情,想想还比较容易,一旦让自己做出可能影响 一生的选择,他还没有那个心理,也没有那个经验可以依靠。 转机立刻成了的心病,困难的选择! 外面人声渐息,漆黑的夜空点缀着稀稀朗朗的闪烁不停的星星。记得小的时候, 在这样的夜晚,娘总会在昏暗的油灯下,一边挑拣着爹白天采来的药材,一边给他 说“牛郎织女”的故事,至今他还记得幼小的心灵特同情天隔一方的牛郎和织女, 而对没有人性的王母则厌恶到了极点。现在想来是有点儿可笑,任何事物的发展都 是命中注定的,谁也不能随意的更改,比如自己的幼年丧父母。王母当时可能比谁 都难过,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俗话还说“虎毒不食子”呢,可是她注定了要做黑 脸的角色,没有纪律的天庭谁还听她的呢? 这都已开成为陈年往事了,每每想起总免不了一阵心酸。顺着窗口,院中的什 物笼在混沌的黑夜中,仿佛魔界的怪物在没有看守的空隙逃到了人界,越发显得狰 狞。想起父母的去世,在心中有些淡忘,布置是因为当时的年龄还小,还是因为时 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自己心中那份刻骨的思念变的淡薄而无力,父母泉下有知会 生气吗?罗易不知。不过,可以更定的是,这将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鸡叫五更,罗易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揉了揉有点发涩的眼睛,拿起身后床上早 已收拾好的小包,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悄悄地拉开小院的后门,最后他要在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小巷中徘徊一次。沿着 墙根,踯躅地前行,每移动一次脚步,在他的心中都闪现六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刚 来是的低沉到那场除夕的大雪,从鸡心石到九张图,从练气到现在的身强体壮…… 无不充斥排解不尽的离愁。 走到巷的尽头,再转回来,经过那扇小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是最后一次 见那小门。 平缓的脚步落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隐隐透出一丝沉重。 街道上几个青壮年的行人,想来和和他一样都是被强征的兵。 前面不远拐弯后就能看到镇衙的大门——他们的集中地。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