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烟雨扬州 飞云船顺流直下,船走险滩、如履平地。飞云船与苍隼船、飞鸟舡、金舡号称 晋土水上四大堡垒,不仅坚固,而且功能齐全。 叶惊鸿挺立船头,对天下第一江的风光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大浪淘沙的震耳轰 鸣,宁静中透视内涵。 两可人的女侍远远站着,静静看他,时不时对望一眼,眼里写满担忧,主仆情 感出奇的和谐。 冰凉刺骨的水花飞溅上叶惊鸿棱角分明、无可挑剔的脸庞和修健躯身,他自身 却毫无感觉。这无意识中摆出的姿式绝对能使异性傻了心态,做出不动脑子的糊涂 事。 前秦主苻坚御驾亲征,率百万雄师南下,封声名显赫的自家弟弟苻融为大前锋, 扬言投鞭足以让长江断流,声势逼人。东晋‘孝武’皇帝急召皇叔司马勒商谈抗敌 对策,所以有了这一趟的航程。 这是一场必然的杀戮,是一场为种族利益雄心与维持自由安逸的对抗。 人欲横流的时代奉行适者生存、成王败寇的法则,血腥呈现自然形状缠绕延伸, 永无宁日。 他眼中逐渐弥漫上迷茫,记忆中有多少埋没在荒郊野地里的残垣断壁,陪伴这 些昔日喧嚣都城、繁华宫殿的唯有恒久的宁静。 脚步声缓缓飘来,他长吁一口气,快速修整情绪,回头微笑道:“子元,看你 满面春风,想必是得偿所愿了?”对方是叶惊鸿的拜把子老兄司马子元。 司马子元耸着肩,欣喜点头道:“什么事也瞒不了你。” 江南山青水秀,地美物饶,有美人池之称,男子同样沾染不失挺拔的秀气,哪 怕是健壮的像一根柱子的他的五官也不乏细腻。 叶惊鸿抬起脚步道:“干爹最通情达理,何况你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也带兵 参与过几场不小的战争,应该早已具备一名领军人物的所有条件。他迟迟不对你是 否参战表态,不过是在对你的忍耐性做最后考验罢了。”他口中的干爹正是当朝皇 叔司马勒。 司马子元搂住他肩头,解释道:“秦国号称百万,实际只有八十万。我们最精 锐的北府兵虽然只有八万,却并非毫无还击之力。民心就是无敌的战斗力,衷心拥 护我们大晋国的子民有千千万万,随时可以组建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叶惊鸿惋惜状摇头道:“真可惜,走开一会,竟然漏了一场好戏,想必精彩极 了。” 司马子元如做了件不起眼的小事,淡淡陈述道:“先稳定内部、后开疆拓土是 妇孺皆知的道理。中原五胡民族间的仇恨没有因为氐族的统制根除,彼此之间的勾 心斗角从未停止过。” “秦国真正控制的是中原,而名虽臣服的匈奴、羯却盘踞长城一带,势力强大 的鲜卑、羌族尽管大量出兵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怎肯尽心尽力。苻坚一直处在头 尾不能兼顾的忧患里,这可能是我们唯一逃过这场大灾难的屏障。唉。”感叹大部 分是由于一比十的悬殊大战不是理想化的说说就能完事的。 叶惊鸿思维却岔开了,苦涩莫名道:“之所以称中原五胡,是因为个个桀骜不 驯。这么深的民族成见必然导致北方永远逃避不了战火困扰。” 似锦江山放眼望去都一样,在茫茫历史长河中似乎唯独它永远没有改变过,这 才是永恒。 司马子元搂肩力量加重,安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大部份民族奉 行的歧视政策。纷争来自难以化解的敌视,千百年来始终围绕不同民族、国家间展 开,谁也无法左右趋势。” 见叶惊鸿又沉寂下来,他深深凝望道:“近几天,你老独自呆着。” 叶惊鸿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司马子元诡秘发笑道:“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能引起你的兴趣,但我相 信明天之后会改变的。”笑声张扬而富于挑衅。 叶惊鸿好像根本没听到,茫然若失的喃喃道:“到扬州了。” 茫然于不可测的未来:时代圈制人的思想乃至行为,战国时代注定只能用武力 显示自我。 这场纷争带给船上所有人的会是什么,是名扬天下的荣耀还是痛失亲人的厄运? 有东晋基石之称的扬州,居民高达十万户,商埠遍布,人气兴旺,是国家常年 大部分赋税的源头。 大道上,上千官兵缓缓行进,将三辆马车守护在滴水不漏中的防护中。 街上嘈杂的人声因大队人马的经过而停息,仅仅一会就恢复喧嚣。两旁驻足的 平民犹如潮水般的离合聚散,很少人流露出异样表情。 即将来临的大战阴云似乎丝毫没影响坐贾、商贩、游人,可见掌权人在稳定人 心上下过大工夫。另一半也由于除了洗掠者外,任何的改朝换代对富足人的生活压 根不会产生太大影响,该享受的依然固我的属于他们。 身处中心马车上叶惊鸿一边和身边的司马子元漫无目的的扯皮,另一边把目光 停留在前面的马车上。 “嗖嗖……”,数十支利箭在时空中飞速穿梭,直奔前两辆马车而去,一场来 势汹涌的刺杀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惊叫四起,围绕马车周围的数十名侍卫第一时间里飞身而起,勇毅的迎向利箭, 生死当头,没有半个人稍加退缩。 其他训练有素的护驾将士迅猛聚拢,弓箭手随即驾起长弓,蓄势以待。 “叮……”,震耳的鸣响与凄厉惨叫同时发出,天空中出现一幕诡异而恐怖的 景象。 纵身挥刀挡箭的大部份侍卫受利箭蕴含的可怕力量冲击,像断线风筝般的往后 抛。有近十名忠心护主的侍卫被利箭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纷乱的人体坠地声紧接着发出,利箭威力至此还没结束。五支漏网的利箭穿过 空中人墙,以浮光掠影之势穿进两辆马车。 同时间,近二十名全身笼罩在黑布里的蒙面刺客从两旁屋顶上飞身而下,挥刀 击挡地面弓箭手往上射的满天箭雨,强横无比的射向场中。 司马子元当机立断,以肩撞开右面的护板,一扯叶惊鸿,侧身翻出马车。一支 利箭以毫厘之差擦过叶惊鸿发梢,射中右面一名侍卫的左胸,又引来一声惨叫。 刚下马车,惊魂未定的两人立即弹跳而起,跑向前头的马车。周围围观的平民 到这时才懂的尖叫着四处逃逸,外围场面乱成了一窝粥。 两马车本来是紧挨着的,三两步冲到马车前,叶惊鸿、司马子元同时伸手去揭 帘布,接着同时松了一口气。 肚大肠肥、宛如弥勒佛的司马勒单手揉着雍容华贵、脸色吓的雪白的夫人赵晓 幽,脸上不仅没变色,反而出现稳重笑容,可谓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了。细看马车, 他们头顶两侧的护板分别开出三个洞,显然蓄力可怕的利箭也是直接从马车里穿过 去的,只不过第一波飞身挡箭的侍卫以守护他们为中心,方位把握的非常好,使漏 网利箭偏离中正中位置,难以构成伤害。 “啊……”,惨叫接连不断,有六七名刺客在满天箭雨中变成了刺猬。这些人 的强悍不言而喻,另四五名身体不同部位中箭的刺客不要命的用身体做兵器,压倒 侍卫整齐往上刺的长矛,用惨不忍目睹的死亡为代价,为同伙创造更为有利的刺杀 良机。 其余刺客获得良机,相继落地,手上犀利兵刃迅速组织起一成严密的刀网,绞 起腥风血雨。 兵器交击的震耳此起彼伏,外围飞身阻拦的侍卫一个个相继往后倒窜,连带压 倒一大片人。刺客迅速打开缺口,像一支利箭似的朝中心迅猛突进,根本无视道路 前后不断朝中心聚拢的大群侍卫。 刺客突进三丈唯独倒下三人,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死守马车周围没动过的 五名将领同时大喝一声,飞身跃过身前侍卫的头顶,投向刺客群。 双方瞬间内正面接触,将领五刀集中在一面,以千斤之势一举劈散刺客群几乎 滴水不漏的刀网。四周的侍卫在一旁协助,几个照面之间,将另六名刺客博杀在乱 刀之下,至此刺客只剩下五人。 不同程度受伤的五名刺客并未因此萌生退意,当中挥舞大砍刀的一名刺客疾旋 沉重刀锋,随手将一名侍卫劈成两半,顺势挑飞几名侍卫挡住将领们的攻击步伐。 至此,他才显示出真正可怕的身手,无疑是这群刺客的首领。 成功挡住将领们,刺客首领尖啸一声,冲天而起。 另两名刺客得到命令,无视周围挨近的致命兵器,跟着跃上空中,左掌同时半 分不差的拍中首领的脚底,将首领狠狠送向前方。他们自个受对冲走势影响,身体 加速下落,在双脚着地前已被周围乱刀分尸。 意识到处境,众人同时色变,最靠近刺客首领的两名将领飞身而起,勇毅扑救。 刺客首领以快出一等的速度横扫出一刀,擦着一名将领的兵刃而过,长马刀悄 无声息的滑过将领侧颈,把他半个身子劈上半天。 前进之势稍稍受阻,刺客首领不可思议凌空停顿一下,右脚踏中另一名将领手 中的大矛,将他摔回地上,身体借势跃过大群侍卫的头顶,身刀合一式穿梭进时空。 大砍刀几乎在刚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时已经抵达身前,司马子无大喝一声,右脚 猛跺马车的车沿,跟随五名忠心护主的侍卫投上空中,加以拦截。 大砍刀微妙晃动,先后划过三名侍卫的咽喉,刺客首领去势受阻,身体在空中 再次停顿了一下。 仅仅这一下就已足够,另两名侍卫紧跟着司马子元的长剑劈中大砍刀的刀身, 彻底将刺客首领万均走势牵扯向左方。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数十支脱手飞出的长矛穿进刺客首领的身 体,终于将他博杀。几丈外再传出两声惨叫,最后的两名刺客也倒在乱刀之下。 叶惊鸿呆呆的看着眼前满地的残尸和伤兵,不敢相信这可怕的一切来的如此之 快,势头如此之猛,结束的也如此之快。 幸存下来的四名将领疾速飞进人墙,对着马车,当头就拜,请罪道:“末将保 护不周,请皇叔降罪。” 司马勒扶着赵晓幽走下马车,叹息道:“我对一切看的很清楚,我司马勒这条 命是诸位舍命救下来的。唉,把受伤的将士抬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扬州府, 给他们医治。” “皇叔……”,一名将领迟疑着发声。 “不必多说,照我的话去做”,司马勒转身将脸色惨白的夫人赵晓幽扶上一区 高头大马,随即跨了上去,就这么爱怜的揉着赵晓幽独自前进,夫妻间的感情弥笃 之极。 听到他这么说,处在最后那辆大马车内的几名女侍慌忙下车,把车也让给受伤 的将士。 叶惊鸿、司马子元随即跨上俊马,在大群侍卫的簇拥下紧跟而去。 州府象征权势的高墙把民居隔开,远远就能看见耸立的高楼。 府第正面用方形石块堆砌,布局毫无新意,但偏偏千篇一律的古朴构造神奇产 生庄严厚重的格调。 大门内迅速走出五个人,大步迎来问候,原来已经知道司马勒等一行遇刺的事 情。 五人中最前的一位年过花甲,眉目平和,给人以外柔内刚、智深如海的第一印 象。 接下来分别是一矮一高的中年人,都属于身材剽悍、天庭饱满、目光如炬的将 才人物。 反而最后出现的道姑和年过半百的老人令叶惊鸿感到一阵惊奇:道姑衣着朴素, 棕灰色的宽大道袍居然没能掩盖住她浮动剔透的动人体型,五官搭配得异常匀称, 肌肤如孩童般红嫩白晰,眼中却隐含一缕历经大千轮回的沧桑味儿,叫人休想猜准 她确切年龄。 老人风度儒雅,灰须苍劲飘洒,双目开合有如闪电,像刀一般锐利。 问候过后,少不了来一番无谓的场面话,从对话中,叶惊鸿了解到前三人分别 是晋土第一权臣谢安和谢安子侄类的一等将才,老人大名龚宗德,道姑名叫静玄。 尤其是静玄,立刻引来叶惊鸿等人的大震动:道教沿承千年,发展壮大得难以 想象,‘静粟观’就是其中一大道教性质的派系,掌舵人静粟是武圈内只手能撑起 半边天的传奇式人物,静玄就是她的大弟子。 场面话过后,谢安脸色骤然沉重下来,邀请司马勒商议国事去了。 由女侍带路,叶惊鸿、司马子元、赵晓幽等人进入后府。 后府是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如果说前府注重气势,那么这里营造的就是家式温 馨。 亭台楼阁、山涧流水、树木花草相互映衬,宁静详和。 走到一座独具匠心的小拱桥上,赵晓幽突然呼唤道:“妹妹。”透过繁茂枝叶, 一名妇人由两名年轻女人扶着进入视线,显然正是赵晓幽的亲妹妹赵晓兰,也是扬 州府的女主人。 叶惊鸿微笑注目,只笑到一半就凝结了,脑子刹那失去所有思维转动,因为赵 暴行兰身边有一位宛如梦幻之中才能出现的红颜。 逐渐走近的她一身靓目白裙,欣长的躯体曲线像起伏跌荡的山川,匀称的难以 想象,秀发飘洒到笔直的腰肢,随意而自然。 五官汇聚天地灵秀,即便用雕琢形容仍显粗糙乏力,那眸光、眉宇、表情充斥 阅尽人间风景以至包容一切的淡淡然气息,冷淡反而加重吸附人魂魄的魅力,神秘 得不可思议。 赵氏姐妹俩三步并成两步的靠近,相互凝视,不知哪方先挑起对方清瘦了的话 语,接着眼泪从一人感染到另一人。 等长辈发泄完别绪,叶惊鸿早已收回目光,上前问候,同时得到证实:红颜正 是令司马子元一提起眼球一定发光的名女人,她是‘静粟观’观主静粟的另一位入 室弟子刘清莹,艳名响亮到能使老爹的扬州府响当当的落进天下每个人的心头,事 实也证明她的确拥有无愧于盛名的绝代风华。 受大礼拜见,刘清莹只是微微点头,淡化对待。 体质纤纤的赵晓兰缓缓转身,低声吩咐道:“莹儿、月儿,惊鸿初来乍到,不 熟环境,你们闲时带他到处看看,方便往后长住。噢,先带他们安顿去吧。” 目送相互搀扶着离去的长辈,刘清莹轻声道:“随我来。”独自抬起步伐,也 不请客先走,似乎不喜欢客套的调调。 叶惊鸿陶醉于磁石般的音质时,她早走远。 司马子元摇头笑了笑,呶了呶嘴,大步跟去,原来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被称为月儿的侍女垂头恭送三人通过,远远跟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