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为卿狂 漫步紫竹小道,叶惊鸿全神体验微观世界的奥妙变迁,内心静如止水,这份久 唯了的内心宁静令他无限欢欣。 世间万物宛如在眼中复活:经冬不凋的紫竹叶上下翻卷游移,月光与树影捉对 嬉戏,缭绕不休;脚下的碎石路面抚摸鞋底,发出“沙沙”响动;以往根本听不到 的水声潺动来源于小湖底下欢快游弋的大小游鱼。 这让他恍忽间发现自身融入天地,与天地共一体,感觉妙不可言,往昔死气沉 沉的眼中世界一下子给荡涤到九天云外。 刘清莹暗暗惊讶他的关注中心,停下步伐道:“只让我陪你走走么?” 叶惊鸿回头微笑道:“凭借清莹的心智,不该这么没有耐心。”一口一个清莹, 倒挺顺口。 刘清莹皱起眉头,不悦道:“我不习惯也没必要陪陌生男人闲情散步。” 叶惊鸿不以为异,漫不经心道:“我想起刺杀义父的刺客,那是个很特别的女 人。” 刘清莹依旧没给好脸色,但耐着性子道:“怎么说?” 叶惊鸿加以合理解释道:“刺客在两军对垒时出现,最大可能是奔义父身份而 来,希望借此挫伤北府兵锐气。她有机会也有能力得手,却中途放弃,仿佛来闲玩 似的。在她身上,我感觉不到丝毫暴戾杀气;在她眼中,我看到了不受约束的自由 及深海般智慧,她看人的眼神几乎和你一样,包容中混杂善良。” 刘清莹侧头掩饰惊讶,冷声冷气道:“中原秦国和北方的柔然国,符合条件的 加起来就有不少。何况天下间为使命或利益奔走的人实在太多,谁又能说清她到底 为了什么而充当刺客。武学高低与智慧同步,更难凭借凭空猜测的自由身判别刺客 的确切身份。” 叶惊鸿贪婪审视冷艳国色,不禁摇头道:“对一个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你仍 要掩饰内心世界,不觉的累么?” 刘清莹辩驳道:“你的表现足以让人笑脸相向吗?况且这就是我的性格。” 叶惊鸿微笑摇头道:“每个人都有几张面孔,外表是最大众化的一张。” 刘清莹失了冷静,脱口而出道:“掩不掩饰那是我的事。”话出口,立即醒悟 被控制了场面。 叶惊鸿等的就是这句,借梯过墙,赤裸裸表露爱慕之情,道:“以前我从不相 信瞬间的感觉能化为永恒并得以升华,但遇上你的那一刻,我信了。” 刘清莹缄默了:若非听他当众数落晋孝武帝那套精彩绝伦的说辞,哪怕缺少刚 才一幕,她一定会斥责他浮华轻率。 面对睿智大胆的他,她已有些敬畏,故而明智采取沉默下策。 叶惊鸿冀望从她脸上看到变化,结果失望而归,这让他心头升起些许失落,又 有些高兴:东晋为扩充人口,政令女子满十七岁前必须出嫁,否则将由朝庭强行婚 配;她名满天下,芳龄二十,依旧小姑独处,撇开地位超然的教派身份,自有她个 人一套非凡的拒人经验。 他侃侃接叙道:“走过无数死亡线便发现生命多么短暂,又是多么脆弱。在有 限生命的涨放里,不去追求却相反的一味顾忌掩饰,那是对生命的漠视与残害,清 莹同意吗?” 刘清莹刮肚搜肠的寻找话语漏洞,意会又被逼入死角:即使沉默也代表默认和 接受爱慕。 她化解方式绝对出乎人意料,脸上首次展露迷死人笑容道:“我很喜欢被你算 计的这种感受。叶惊鸿,你太工于心计了。”看似做某种醉人暗示,其实正反客为 主。 “彼此彼此”,叶惊鸿惬意点头道:“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女人。” 刘清莹气的闭上双眼,咬牙切齿,又实在拿他没辙,只好纠正道:“请注意用 词,或许清莹某一天真会成为你的女人,但现在请尊重我。” 叶惊鸿一幅死不悔改模样的淡化道歉,回身起步,漫无目的的扯皮道:“我曾 在赌场,客栈甚至声色场所打杂,尽管不时忍受羞辱打骂,但过的相当惬意,你知 道为什么吗?” 刘清莹感受不着言语核心,犹豫着追问道:“龚先生的提议?” 叶惊鸿摇头失笑道:“外出煅炼本来对我本来百利无一害,怎么听起来反而你 更着急上火?” 刘清莹表情轻微变化道:“武人最大梦想是有生之年看到人体最深层奥秘,极 诱聚集师父半生心血,也是我和师姐的精神寄托和梦想。” 叶惊鸿避而不答,重重喘气道:“人与人间贵在真诚,由于真诚,那段时间里, 大伙全变成傻蛋,因为彼此多次替对方受过,几乎没命,可所有人傻的甘心,落个 无怨无悔。” 刘清莹明白了他的忧虑,没理由的叹息道:“从刚才的话中,你一定注意到我 师父已经不在了。可是为了防备腾龙道,我们却不得不将她老人家的死讯掖到现在。” 叶惊鸿皱眉道:“腾龙道?”武圈中有多位炙手可热的传奇式人物,腾龙道领 袖严韬明与静粟同属于名单中的一等名角,听话头两人还是死对头。 刘清莹幽幽道:“自从太平道发动黄巾起义失败后,该道解体成腾龙道、天师 道、澹然道,加上原太平道后人坚守下来的太平道,共分成四支。其中腾龙道和我 们的冲突最大,几十年来,彼此先后大规模交锋过五次,最近一次是在十三年前, 均没分出胜负。师父死讯一旦传开,失去克制对手的他们马上就会倾巢出动,参与 天下政权的争夺战。不说别派,强大的五大道教都拥有这能力。各大派别本来就是 互相钳制,牵一发必动全身。唉,如今天下已经够乱的了。”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叶惊鸿张口结舌,情绪受到了大幅影响:上述四大道教加上静粟观,五大道教 在天下间都是闻名遐迩的,没想到其中四派的源头居然同来自一百多年前的太平道, 因为五大道派任何一位领袖都拥有等同于静粟的份量,声名显赫;同时也就像她说 的,五大道教均门徒众多,势力庞大,而且个个武艺超群,闹腾起来的确难以想象。 “你们到底在争什么?”他不由发问。 刘的回答现实透顶道:“人总是存在社会体系之中,柴、米、油、盐越来越不 容易孤立的自给自足了,于是生存的需要、利益的相互依赖把天下扭结成一张最紧 密也最庞大的网。所有人都在畏惧被踢出这张网外。”这话不由让叶惊鸿沉默下来。 彼此默默对视一会,刘清莹柔声道:“腾龙道一贯致力网罗高手,旗下汇聚一 批足可横扫千军万马的可怕人物。本观却青黄不接,缺少此类顶尖护伞,于是观中 所有弟子的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听到你死而复生,我们太高兴了,也起了私心, 希望你短期内能成为震慑并平衡这股力量的中坚力量。” 叶惊鸿呆道:“太抬举我了吧。”虽然早想到她们利用自个的用心,可是没能 猜透居然会被寄予如此高的厚望。 刘清莹温和道:“是你小看了极诱,它是一把开启人体潜力的钥匙,你一旦进 入实战,潜力必将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和方式激发,从而短期达到我们的预想目标。 听说过‘道主’韦天倚二十年前创下的神话吧,那是真的。另外我可以告诉你,师 姐和我虽然都踏入先天境罗,但我们却不能出手。” “道主”韦天倚是五大道派中的天师道领袖,经久不衰的流传着一个关于他的 神话:二十多年前,北方盛极一时的柔然国纠兵数十万,图谋黄河流域的中原;他 只身前往,指名道姓刺杀各路将领,出入雄师如入无人之境,取欲刺者首级如探囊 取物;半个月内,他杀尽各路将领,令柔然国出师无将,最后只得收兵乖乖蛰伏。 武人,尤其是大派人士的特殊待遇由此而来,同时韦天倚个人的神话色彩中还 另多一项,那就是武圈所谓不可能达到的先天境界也是他率先打破的。 叶惊鸿傻了好久,因他一贯只认为是以讹传讹,随即又失声道:“你和静玄同 属先无敌高手?开什么玩笑,那我还能顶个屁用?” 刘清莹显然也是个拿美色当武器的人儿,送出令人心软的期待眼神道:“先天 一向被神秘光环笼罩,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存在多个级别。武学上差之毫厘,逊色 千里,腾龙道严韬明直达大宗师境界,他才不愧真正的无敌高手,师姐和我只能和 他一人持平。” “针对先天高手还有一条鲜为人知的惯例,即绝不可主动以武犯人,因先天本 就是一个象征极端破坏力的别称。受它限制,师姐和我除非因自保杀人,其余情况 都将被视为不可饶恕的挑衅,一旦触犯,局面将朝先天人物扑杀后天高手的方向疯 狂蔓延。你可能无法想象两个数以万计的大派除了了无几的先天人物,其他人都处 于死亡线的可怕情景,就像当年韦天倚让如日中天的柔然国瘫痪一样。”解释了静 粟观子弟面临生命威胁,她们束手无策而不得不求于人的无奈。 “怎么会这样”,叶惊鸿难以置信。 刘清莹点点头,一脸忧郁道:“武圈各派的先天人物无论谁先出手,挑起事端, 其余各派将蜂拥响应,到时谁肯闲着任别派坐大。这才是最可怕的。” 叶惊鸿犯迷糊道:“别派坐大?” 刘清莹不厌其烦道:“各派宗师都可以比拟道主韦天何,也都具有单独力挽狂 澜并左右天下归属的本事,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其他人准朝这方面想,于是造成谁 也不愿看到别派参与天下归属之争的现状。理由很简单的,因为谁捧起江山主子, 谁就能借此压缩和挤兑别派的生存空间,单独坐大。长期以来,各派相互安插眼线, 相互渗透监视,表面上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其实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叶惊鸿恍然道:“也就是说,先天底层的高手由于不具备太强破坏性,彼此之 间无论怎么胡来都只被看成武学比拼的性质,规模和影响也不会无限制扩散。” 刘清莹欣然点头道:“你脑子很好用。” 叶惊鸿沉默一会,借迷死人笑脸回击道:“尽管你救了我,我欠你们的却不是 命,唯独一份人情。我的命永远属于我自己,这一点请你务必明白。” 刘清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解释救命兼再造恩情,呆了呆,白眼相向道:“这 么说,你不帮我啦。”拐着法子迷惑人。 叶惊鸿自然不为所动,奸诈的笑道:“清莹肩负那么重的担子,我怎能不心疼。 但扬州是个好地方,你总该尽尽地主之谊,陪我到处看看吧,因为为你效力后也许 就没有机会了,那可是玩命的勾当。” 就在这一刻,他知道自个真正动了心,而前头几句出格的话只是对她的长图利 用自个的贼心进行反击罢了。这位能让任何男人一见倾心的女人的魅力不仅在于上 天赋予的国色天姿,还在于非凡的内敛之术,内敛为她增添了几分充满诱惑力的神 秘,试问谁可阻挡。 刘清莹没有拒绝,性情不可思议的说变就变,又给个白眼道:“你可真狡猾。” 叶惊鸿发觉骨头都软了,凑头邪声邪气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终于领略 到她吓人的魅力,光两个白眼就能让人觉得有些飘飘然。 刘清莹没好气道:“可惜谢泰走啦。” 叶惊鸿潇洒耸肩道:“真叫可惜,不然他会明白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刘清莹傻愣愣注目:此时此刻,他霸气十足,他果敢勇毅的行为常性使言语有 了金石般质地。 穿过拱门,楼房呈现眼前。 叶惊鸿后退到美人身边,邪兮兮道:“不上我那坐坐?”隐意恶劣不堪。 刘清莹玉容瞬间笼罩上冰霜:“别太过分。” 叶惊鸿语气不改,一脸失望的摇头道:“对不起,再见。” 刘清莹呆在原地:这是位灵化不定,具有可怕攻击性的奇男子,曾经沧海使他 智慧超群,一度混迹市井又使他身上凝结粗鄙气息、平视尊卑,两者使他形成深沉 沉府与迷人个性,也是他赖以自负的嚣张本钱。 她清楚仅仅因为这一刻的相处,再无法从记忆中抹掉他,而这恰就是这个可恨 又可气的家伙的最终目的…… 山野小道上,叶惊鸿、龚宗德疾速飞驰。 前者刚学会高来高去的技巧,改造后的重心变轻了,每起一脚就能跨出以往三 步的距离,起落完全又沿着重心前倾下压的自然弧度,感觉妙不可言。 忽然一阵没理由的烦闷感觉压上心头,叶惊鸿吓了一大跳,不由停下脚步。 龚宗德同时停下步伐,转身朝后方看去。 背后六丈外,一名健步如飞的中年加快速度,到达两人身旁时温和笑了笑,擦 身而过,投向前方。他打着道髻,胸前衣服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腾龙,极具象征意 义。 叶惊鸿惊讶询问道:“看打扮,他像传说的腾龙道中人?好奇怪,刚才听到他 们脚步声时,我心里怪难受的。” 几天日子不是白过的,他着实从龚宗德身上知道了不少东西:哪怕常人大难临 头时也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这是人体先天拥有的难以解释的能力,对危险奇妙的 心灵感应在武圈里称为“灵觉”,人人都有,只不过强弱程度不同罢了,而武人却 能通过提高身体各部份的灵敏性来增加它的强度。 龚宗德有些发呆的道:“真的假的,相隔五丈,你怎幺可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叶惊鸿茫然道:“有什幺不对?” “不对的离谱了”,龚宗德一脸震惊道:“我的听力才能勉强达到七丈远,五 丈的听力至少要两三倍你现在的修为。而且对方已达到喜怒和杀气不形于色境界, 是个真正的好手,你居然能感应到他若有若无的杀气。极诱真他娘的绝。”这是位 有些孤僻和难侍候的长者,可与叶惊鸿倒是臭味相投。 叶惊鸿心头蒙过一丝喜色,憨厚的笑了笑,追问道:“他是不是您的仇家?” 事实上他只能以该形态来面对眼前这位长者。 “我和腾龙道素无瓜葛”,龚宗德缓缓摇头,皱眉道:“有些不对头,我注意 到他跟踪我们有些路程了。” 叶惊鸿又吓了一大跳,惊道:“不是针对你,难道冲我来的不成?”腾龙道在 武圈内声名显赫,被这种大派瞄上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龚宗德点头道:“恐怕又是太平宗录惹的祸。” “谢泰”,叶惊鸿失声道:“难道他是腾龙道中人?” “八九不离十”,龚宗德反而没理由的笑道:“那小子不是缺钱的主,却去紫 竹轩翻箱倒柜,并且可能知道你是静粟观新一代武学种子的人并不多。撇开这些, 光你死而复生的事就能引起天下武人的兴趣,因为武学是建立在探索人体奥秘的基 础上的,你对他们研究和提升武学太有用了。” 叶惊鸿明白了怎幺回事,侧目道:“你还笑的出来。” 龚宗德微微一笑,掏出一块胶状物熟练敷在脸上,抬头时已经变成另一位面白 无须,养尊处优的斯文中年。 他随即捣出另一块人皮面具递给过去,笑道:“快戴上,剩腾龙道在前头没布 置妥当前,我们悄悄溜过去。”他脸上的面具真是精致的没法说,连表情细微也自 然无比的显现出来,绝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叶惊鸿接过面具,脑中掠过一个大名,失声道:“你是变脸王?”“变脸王” 龚无忌以神龙见首不见尾式的幻化着称,在南方人的心目中有着极高知名度,也是 大片人群茶余饭后常谈的对向。 “果然有点见识”,龚无忌欢欣点头。 叶惊鸿呆了一下,心境不由放了开来:天下有一句人尽皆知的传言称为“南刘 龚、北宁王,得者得天下”,分别是指南方的刘清莹、龚小雅和中原前秦王室两位 艳名昭著的郡主宁楼冰、王柔怡。 其中的龚小雅恰恰就是龚无忌的独生女儿,她不仅是天师道一代宗师韦天倚的 得意弟子,还是天下公认的大美人,可谓集众宠于一身。 无端动龚无忌不啻于直接和天师道过不去,而同属于道教性质的天师道恰恰足 可以和腾龙道、静粟观这样的大派相抗衡。 这就是龚无忌根本不怕腾龙道的原因,而且他的知名度很大程度正是来源于独 生女儿龚小雅。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