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里之外的梅谷大雪飘扬,天地共一色。 红妆素裹的龚小雅独立窗前,幽幽凝望雪色天空,黄昏的室内已经是漆黑一片。 绮丽旖旎时空往返回荡,芳心被甜蜜盛满之余,生起一股无可名状的苦涩和孤 独。 “雅儿变了”,声音有种触动人心的祥和。七旬老人头扎道髻,身高体健,白 须飘飘、眉目平和得令人肃然起敬,诠释出世间最超凡脱俗的一种气质:仙风道骨。 龚小雅惊喜回头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师父想你了,怎么,不欢迎?”韦天倚笑容可掬。 “哪的话”,龚小雅挽着他臂弯,将雀跃写在脸上道:“小诗躲哪了,怎么不 事先告诉我一声。” “顺道去拜访了静粟观如今的两位当家”,韦天倚韵味无限道:“连夜赶路, 饿坏了,所以让他去先弄点吃的。” 龚小雅惊愕道:“您上那干嘛去?”由西到东依次是太平道、天师道、腾龙道、 静粟观,也就是说,他是绕一大圈才到梅谷的。 “一去探望刘清莹,几年不见,变化大了,也让我哑口无言了”,韦天倚苦笑 道:“二嘛想和她们探讨眼下局势。结果嘛,发现我这把老骨头早该进黄土了。” 龚小雅容颜酡红,娇嗔道:“谁让你老心思不正,她们没把您赶出来,算是给 面子。” 韦天倚深吸口气道:“叶惊鸿真有这么好吗?” “他是天底下最坏的人”,龚小雅拐着弯子表示自身骄人的选婿眼力。 “想来也差不了”,韦天倚衷心点头道:“让你们两甘心同时曲就的男子,我 早以为死绝了。” “你把自身也贬了”,龚小雅没大没小的提醒,透出师徒间的亲密情感。 “贬就贬吧”,韦天倚风趣自嘲道:“这身道袍穿了一辈子,总没机会脱下来, 事实如此。除了羡慕叶惊鸿年轻力强外,我也只能嘴上唠唠叨叨。”外人也能瞧出 是一窝子出来的。 龚小雅道:“对了,师兄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韦天倚叹气道:“他性格沉寂又内向,死守在晋王身 边,即使晋王让放他出去走走,他也是老自已一个人闷着。昨天刚听到一句话,回 头得去好好跟他说说,免得又步我后尘,打一辈子光混。”晋王即晋孝武帝。 “什么话?”龚小雅奇怪。 “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韦天倚说这话的表情像足叶惊鸿,模样有三分夸 张。例凡宗师人物总擅长在平凡中提炼生活的情趣,返朴更是难得的人性回归,境 界高远。 “讨厌”,龚小雅再一次晕红了脸道:“晋王不是时常赏他成群美女吗?他能 像您说的。” “他只对你情有独钟,身理上看得很淡,唉”,韦天倚叹气。 龚小雅沉默之后,借娇嗔避开道:“您老最近闲得慌呀,跑这来拿徒儿寻开心。” “不说,不说了”,韦天倚仰望苍穹,兴叹道:“天象易变,征兆忧人啊。” “啪嗒~~~ ”,马蹄声骤然由远而近,响声震天,惨叫声在清晨里格外刺耳。 最可怕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叶惊鸿、慕容薇由床上一蹦而起,用最快速度穿上衣裳,朝惨叫不断的近处射 去。 雪一连下了两天,由于时晴时雨的关系,积雪融化凝固,达到两尺厚,这也是 响亮的马蹄声能够远远听到的原因。 视觉所过之处,两人怒气被深深激起:不计其数的蒙面骑兵挥舞杀人利器,冲 进民居,对仓猝从被窝里起来应变的黎人展开无情屠杀,妇女、小孩也没放过。 骑兵分出十余人,往两人这边呼喝着冲来。 叶惊鸿抢先移近,挟满腔怒火的重拳击上最前的一匹马头。 俊马惨嘶声中连同背上主人朝后倒去,紧挨着的骑兵来不及躲闪,顿时人仰马 翻。叶惊鸿不知哪来一股蛮力,一击声势竟然如此震慑人心。 慕容薇娇躯凌空上移,掠过倒地的悍匪,软剑滑过后头仍坐马上的两人脖颈, 玉足再踏沉一个人,荡向左方。 左面屋内,一名小男孩哭叫着逃出,一名悍匪穷追背后,挥刀就砍,丧心病狂, 毫无人性。 “当”,砍向小男孩的利刀被差之毫厘的挑飞,那人手腕一麻,冰凉感觉划过 咽喉,还没看清慕容薇模样,头颅抛上半天。 血箭喷洒,染红白雪地面,红白相衬份外刺眼。小男孩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 面,吓昏过去。 叶惊鸿不知从哪夺来一柄三尺长刀,举手之间再次凌厉运刀砍翻冲上来的两名 骑兵。 慕容薇单手抱住男孩,凌空踹飞骑兵,落到马上,趋马会合。 叶惊鸿一马当先,长刀加拳头,瞬息击落六名挡道者,朝前挺进。他武技神速 进步,日精月益,这些看似训练有素的骑兵根本不堪一击。 两人同是当世好手,所过之处马翻人倒,可骑兵源源不断的冲来,杀不胜杀。 两人心灵互通的对望一眼,撤马回头,朝后退去。后方有一条长达三丈的裂沟, 对面就是树林。 峡谷前的大平原混乱不堪,骑兵大部份纠结这里。 卓伊尔、白香等执权人物以祖神、小婷婷等残弱妇孺为中心,朝裂沟涌去,各 自为战、奋勇杀敌的黎人武士纷纷靠拢,半刻内形成两方对垒局面。 武士居于外围、个个身手矫健,肩负民族生死存亡的他们表现出惊人的坚忍和 勇毅、悍不畏死;特别是身处前方的卓伊尔、白香两人每出手一定造成敌方损伤, 从没空手而归。 战团艰难推后,双方互有损伤,但场面逐渐稳定下来。 叶惊鸿与慕容薇无声无息的冲进由上千人组成的人墙,上走下移,快速突进。 骑兵仓促间倒下大片,少部份反应相对敏捷的转身封挡也是螳臂挡车。 杀出一条血路,两人刹那间挺进双方对垒线,慕容薇施个巧劲,将夹在腰下的 小男孩平稳抛入人墙中心,迅猛转身。 叶惊鸿与她的一刀一剑再度紧密出击,如切菜般砍倒前排十余名骑兵。 卓伊尔、白香脱出人群,跃前配合。前者使用长而粗、韧性十足的腾棍,后者 使的是套环上拴满尖利刀片的轻型铁链,两兵器都是便利远攻的强兵。 叶惊鸿与慕容薇如虎添翼,转眼间又击倒十多人,再气势吓人的踹飞几人、连 带撞翻一大片人。大战需要营造震慑人心的声势,他们对此全不陌此。 谁不爱惜生命,正面的敌方骑兵不由后退,后侧与两翼的骑兵受到影响,纷纷 停住,不敢冒进,锐气尽失。谁曾料到,这鸟不生蛋的小小黎族竟然拥有四位如此 可怕的煞星。 卓伊尔挺身而出、如山站立,其他三人傲立两侧。黎族武士在四人身后排成队 列,个个眼中呈现似海仇恨,毁家丧亲大仇当然不共戴天。 此刻,黎人退进仅仅容纳十五人并排的小山地,前路被三丈长、深达十余米的 裂沟断开,局面似乎已经陷入山穷水尽之地。 “呵”,伴随一声震耳大喝,两条手腕粗的藤绳不分先后的从对面抛来。两条 绳子少说百八十斤,同时投出两根并能稳稳跨过三丈间隔,臂力惊人。 黎人武士中跃起四人,眼疾手快的抓住绳子末端、拴上两块大石,抖动藤绳通 知对方后,武士群分批把妇孺送向对面。 敌人骑兵对这突变史料未及,一窝蜂般炸开,其中一两名不怕死的带头,再次 上涌。 尖啸声突如其来,阻止了骑兵的行动,两个仅仅露出双眼和嘴的黑衣人踩着骑 兵肩头,闪电射入内围。 右侧身材较高的一位荡上半空,手中大铁弓骤然拉个满弦,一枚普普通通的竹 箭在叶惊鸿等人色变中“嗖”的穿梭进时空。 “啪”,其中一根藤绳断开,立即传出有人掉入深沟的叫声。 较矮的蒙面人落足骑兵第二排,左手威武挥动,骑兵整齐向后小弧退移,又证 明这些全见不得光的骑兵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并非乌合之众。 卓伊尔不用回头,已知发生什么事,他一脸铁青道:“本族一向与世无争,什 么地方得罪?你们告诉本族父老,为何采取卑劣的偷袭手段,伤我无辜黎民,毁我 安乐家园。” 当头蒙面人阴沉着声音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突又转向慕容薇道:“慕容薇,这事与你无关,请你离开。”见多识广,居然 认识行踪飘忽不定的慕容薇。 叶惊鸿望向他身后的执弓蒙面人,猛的失笑道:“天地真小,姚辽仁、纪铨, 真是委曲了你们。”纪铨虽不是姚氏家族的成员,却很得姚苌器重,在船上呆了几 天,倒真还就认识了几个人。 “慕容薇……”,姚辽仁没有否认,使人想到蒙面只是为了不给人留下扰乱民 心,激起民愤的口实而已,这样的屠杀行动或许也只是出于对氐族政权的变相报复。 慕容薇托着时间,漫不经心道:“从来没有人能命令本小姐做任何事情,你这 种见不得光的人更不行。”相当圆滑的她已被无辜鲜血激怒,言语毫不客气。 说话间,对崖再度飞出两根藤绳,此刻已有百人踏上对面。 “好”,姚辽仁低叹了一口气,左手缓缓捏拳,骨节发出“劈啪”响声,冰冷 道:“多说无益,拳底下见生死。” 纪铨唯他马首是瞻,挥起沉重的狼牙棒,开启战局。 前排骑兵整齐蹲下,随姚辽仁、纪铨进入的两排弓箭手在人群里射出漫天箭雨。 双方距离接近五丈,弓箭手臂力又大出人意外,密集的黎人人群立刻倒下一排。 卓伊尔怒叱声中,飞身射入敌阵,其他人同样明白近距离是减少伤亡的唯一途 径,蜂拥向前,于是敌我重陷混战。 狼牙棒接上藤棍,宛若天作之合的配成一对。藤棍硬挡狼牙锋刺,并绕过末端, 棍身半曲,扫向对手。 纪铨挥动狼牙棒,毫不相让,本冀望藤棍会如预想中的扎入尖刺,失去灵活, 可惜藤棍亦柔亦刚,不被算计。 白香、慕容薇穿越箭雨,前者长铁链伸缩,绞缠上一名仓猝后退的骑兵脖子, 末端回旋着扎入另一人的胸膛。 狠抽回收,碎骨声响起,两士兵无声无息倒下。不是亲眼所见,绝难把温柔可 人、大腹翩翩的白香同眼前的联系到同一个人身上。 慕容薇也是大发神威,悦目旋转中刺倒前排的五个挡道者,穿梭进整齐而快速 后退的弓箭手。 她与白香宛如全无阻力的协同怒气冲天的黎人武士对敌人展开无情冲杀。 两名高手斜向直扑她们,出刀灵巧、方位随意而刁钻,强横接挡、只以小退而 告终,逼得势不可挡的她们无奈放弃追击弓箭手的想法,敌营这两名高手一望而知 是领军人物。 铁弓蓦然横空出世,挥挡叶惊鸿。 长刀在身前划过大圈、狠狠砍断从侧面暗袭的一名士兵的手臂,叶惊鸿重脚踹 飞他,反向极速撞上铁弓。 将对手震退一小步,他挥刀弹开弓身,削向弓弦。 姚辽仁冷笑一声,双指搭上弓弦,猛力后扯。 利刀斩上韧弦,如压在棉絮状沉了下去,叶惊鸿震惊于它的韧性时千斤大力传 来,虎口触电般的震麻顿时透入骨髓,手臂转眼大幅失去灵通。 铁弓翻转着化成三道乌影,虚虚实实的罩来。 叶惊鸿刀交左手,闪电进劈,小弧恢复灵变的右拳巧妙无间的配合。 “砰”,长刀在对接无数次后向旁弹开,左手始终不如右手,手软无可避免。 铁弓犀利追击,套向脑门,叶惊鸿暗暗咒骂,不退反进,长刀穿入弓弦与弓身 的空间,无视前车之鉴。伤疤还在,他居然会忘了疼,其实也是没有退路,背后挤 满涌上来的黎人武士,插针难下。 姚辽仁惊疑不定的双眼凶光毕露,左手再一次搭上弓弦。 叶惊鸿高深莫测的奸笑叫对手毛骨悚然,触弦的刀身羽毛般弹上半空,本该半 废的左手顺势全力出击,追向飞退的对手。 姚辽仁微妙旋转中避开拳锋,踢飞一名黎人武士,跃升上空中,投向在慕容薇 手下岌岌可危的领军,中途蓦然用长啸声发出暗号。 对崖惨叫接连不断的传来,敌人显然精通兵法,部署周密。 卓伊尔不能相信的颤动一下,声嘶力竭的喊道:“退到对面去。”接着用黎语 重复一遍。 黎人武士潮水般加速闪退,双臂各夹一名妇孺跃向对崖。大部分妇孺本已被不 停转送上对岸,转眼间,背后再没半个妇孺。 叶惊鸿如影随行的追向姚辽仁,抢来一把沉重马刀横空阻挡后者的行动,大脚 从背后骤然发动,将在慕容薇诡奇剑法下手忙脚乱的领军踹飞。 慕容薇挡开附近几把默契配合的刀兵,软剑闪电划向姚辽仁下盘。 扫偏大刀、再让避无可避的软剑撞击,被凌空荡飞的姚辽仁眼见失去一名得力 部将,发出抓狂似的怒喝,这是他情绪第一次的大幅波动。 叶惊鸿长拳短掌交相辉映,毫无章法的狂舞,封退因黎族武士撤退而一下子压 上来的敌兵。 移向姚辽仁,他提示慕容薇小心对手罕见可怕臂力,手下并没停歇。 他们心灵互通似的共进共退,相互弥补对方身上本就不多的可击空当,有如神 作之合。经过‘非幻禅勒’游贤潭的一场艰苦大战和彼此多天的相处,两人养成了 难得默契。 姚辽仁同一时刻击挡拳、剑锋口,重重抛落地上,晃退三大步才站稳脚跟。单 打独斗他或许有机会顽胜,但两人联手,他绝对啃不下来。 黎人大多退走,只剩下最后一批忠义武士留下来与四人共进退。 卓伊尔全力震开狼牙棒,掠往左侧的白香,经过大战,怀孕在身的白香此刻已 是脸如白雪,疲惫之极。 弓箭手重整旗鼓往上涌,目标不多,反而更明显,眨眼又射倒六人。 出招挡掉漫天箭雨,本想乘胜追击的叶惊鸿与慕容薇避闪着利箭往卓伊尔、白 香二人靠去。 狼牙棒中途被单支软剑挑偏,纪铨算得上难得的强横角色,放弃卓伊尔,凭着 棒体传去的震劲就地翻滚,以毫厘之差躲开叶惊鸿的夺命大脚。 与白香对阵的领军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想撤却让招招致命的利器缠得难以脱身, 倏感棍体挨近、闪电穿入下裆,念头没起,让挑往长了眼睛的第二波箭雨。 撕心裂肺的惨叫刚传,叶惊鸿等四人会合一处,飞身点踏上滕绳。 姚辽仁厉叫着拍开插满利箭的手下,由身旁弓箭手手中夺来一支羽箭,搭上巨 弓。 “嗡”,响声刚起,叶惊鸿扑身压倒身前的慕容薇。 羽箭旋转式飞驰,穿梭过叶惊鸿发梢,射入前面一名武士的背心后居然穿出身 体,接连再射穿三个人。 藤绳抖了抖,四名求仁得仁的武士发出生命最后的颤动,掉入深沟。 “嗡,嗡”,两支利箭不分先后的闪向叶惊鸿与慕容薇后脊,眨眼临近身后三 尺,运力迅猛程度难以想象。 单手抓藤、悬停空中的叶惊鸿早有心理准备,轻捏慕容薇掌心。 后者闻风知雅意,疾速下坠。两人不合常理的掉入深沟,停也不停的再次起身, 射入对面林中,两箭至此同时落空。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