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急速飞窜,叶惊鸿眉头渐渐锁紧,灵觉警兆越来越强烈。 面前骤然一空,他停止脚步,欲哭无泪:挡在身前的是一道深崖,底下雾气朦 胧、深不见底,可虑的是崖壁光滑如镜、看不见可以借力攀爬的凹凸间隙,凭眼下 病猫似的体能状况,下去一定凶多吉少,粉身碎骨那还是轻的。 额头冒血、满身尘土、宛如从泥堆里出来的琦骨亥站立两丈后,狞笑道:“小 子,有本事跳下去一了百了。要是让大爷我动手,绝没这么便宜。” 语气中透出自信,似乎对地形了如指掌。因为对于真正高手而言,只要有借力 点,哪怕上下千丈高崖也是易如反掌,他敢自信夸口叶惊鸿下去是一了百了,只有 这种情况了。 叶惊鸿压平急重气息,改变策略,笑道:“有必要赶尽杀绝吗,大家玩玩而已, 就当开一场玩笑,交个朋友嘛。”不进则退,生存原则,自然不过,没什么可丢人。 “看不出你小子竟是贪生怕死之辈”,琦骨亥得意的哈哈大笑道:“晚了。” 叶惊鸿脸色变冷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吗?” 琦骨亥闻风不动,阴森森道:“神不知鬼不觉,天王老子又怎样,老子照杀不 误。”食人野兽天生不会讲人情,何况他又是当中被激怒的一种。 把心一横,叶惊鸿扬起满身傲气道:“琦骨亥,老子不回来找你,也会有人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等死吧。” 退移三步,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看准壁间仅几寸深且断断续续的石缝,精准 扣着下降。 尽管全力收提重心,可惜体内真气的状况濒临失控边缘,收效甚微,走势急剧 加速。 谷底已经在望,距离不过十五丈,右手沿着光滑石壁下滑两丈,他忽然间又变 了脸色:十五丈以上没任何一处可供延缓重心的石缝,重力到达这时已经不可想象, 这么掉下去,这一辈子什么也甭想了。 生死节骨眼,他双臂猛撑石壁,双脚同时弓曲着蹬上去,斜向上抛向谷底下的 唯一一棵巨松。 借此小弧减缓走势,剩下的只能看老天开不开眼。 剧痛瞬间侵袭身体,叶惊鸿不知打了多少翻身,压断多少根松枝,终于结结实 实掉落潮湿冰泠的地面。 “忘了提醒,这是一块绝地,四壁比他娘的屁股还光滑。我派几个手下在上头 看着,你有通天本事也别想再重见天日。小子,准备在下面终老吧,哈哈”,琦骨 亥的声音反复回荡着传下来。 叶惊鸿死一般的叭地上,已经没有力气理会。全身血淋淋,衣服千疮百孔,最 要命的是被粗大枝干撞断两根肋骨,痛的他直冒冷汗。 等恢复一些力气,他挣扎着起来,强撑因失血和沉重内伤引发的阵阵晕眩,吃 力封住身上出血的动脉,做完后就气喘吁吁的软在了地上。 控制住逐渐犯迷糊的神智,他托着伤痛踱向回周,一个时辰后瘫痪似的坐回原 位,终于看清老天又在和他开大玩笑。 他打小就没见过这么怪的好地方,真是一块绝地:谷底狭长而大,四壁光滑如 境、几乎不存在可以往上攀登的石缝,最低的就是掉下来这一面、离地有十五丈, 凭借眼下体能,脑袋变长十丈照样不顶事。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提起最后一丝神智咬碎辛苦找到的草药、敷上左肋伤口, 一切在草草弄妥时戛然而止,他陷入深深昏迷中。而被石壁磨得血肉模糊的十指和 身上的血口正往外不断流淌着血,天幸冰冷气候让它们渐渐安分下来。 时光宛如过了百年般漫长。 昏迷中,阵阵冰冷透入脊背,叶惊鸿强迫自已睁开双眼,目光透过松针洒下的 银辉,看清了时分。 他尝试着舒动四肢,骨头酸软,唯有左肋伤痛奇迹般的减缓,接着一股想呕吐 的感觉涌上心头,使他难受的几乎呻吟起来。 连番受创,体能降到比普通人还低的程度,谷底阴寒湿气乘虚而入、导致感染 风寒。对于即使浸入冰水中也无所畏惧的高手而言,这种情况尤为可虑,那意味被 打回凡人原形。 “咕咕”,肚子造起反来,他摸了摸几个时辰抑或几天没慰劳的肚子,拣起地 上没腐烂的松果充饥。 不信邪的重新绕大约一里地的谷底搜寻一圈,他回到松树下,彻底死了心:情 况依旧,除了从原处上去,再没第二条更好走的路可选择,十五丈高,凌风云等来 拿不准也是望而兴叹,何况是眼下情形;如果琦骨亥真再派几个小喽喽在上头守着, 上去后,一个九流痞子照常能打的自个哭爹喊娘。 静下心闭目养气,他脸色蓦然发白,刀割般的痛楚差点让他再次陷入昏迷。 高空坠跌,手臂经脉受损,内腑抵受不了下降巨松时的那些连番撞击,全部移 位,情况危殆之极。能够短时间醒来,多亏过硬的体质和坚韧毅力,换成两者只差 一项的人必定永远沉睡过去,直到和他十八辈子以来的全体祖宗会面。 难怪身怀绝顶武家气息的身体抵受不了曲曲寒气,他为这残酷现实几乎要悲吼 出声。 难奈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他咬一咬牙,忍受住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搜索体内 可能回天的微小希望,结果同样让人伤心:气海里的真气囊吃饱喝足,缺口不知什 么时候被悄悄封上,外围的真气了了无几,周身各个大穴位和脉络呈现明显的阻塞。 这是由于脉络是真气运行和游走的通道,通道阻塞,导致连这些真气也运行不 了。 身体犹如掉入冰窑,潜意识中笼罩死亡阴影,他再次重重咬了咬牙,彻底静下 心来催动体内可运用的微弱真气。 万箭穿心般疼痛越发强烈,他坚强忍受,反复坚持着。气海里的真气天王老子 似的,始终请不动它。他本是个与命运抗争不息的强者,否则皮鞭棍棒早消磨个性。 而且如今的他有太多值的留恋的东西,怎能甘心客死这无名的小谷。 躯体承受不了非人折腾,一切机能缓缓逝去,他再一次陷入昏迷中,体内竟然 就在这时候悄然发生连他自身也不知道的变化。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以为活见鬼:他心跳停止,没有呼吸,全身冰凉,可身体 却在不停抖动。 日月往往返更替,东出西沉,眨眼又是五天。 叶惊鸿一如既往,只是身体抖动情况逐渐加强。 第六天午后,征兆忽然消失,他的意识同时恢复。 睁开双眼,周围一切清晰的印入眼帘:虫蚁翅膀节奏慢如蜗牛,丝丝明了,拍 动声宛如人在说话,两丈外一条大蛇的蠕动声更像打雷。这意味不仅沉重的伤势忽 然痊愈,视听灵敏度也突然之间成倍变强。 他狠狠扭了自个大腿一下,疼痛使他相信在鬼门关打了一转回归人世。 双手无意识的按在地上,身体随之轻飘飘的移上半空,他吓了一跳,竟忘了控 制暴长不止一倍的真气,惨兮兮的摔回地上。 猛敲脑壳,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居然在那样的情形下奇迹复活,并且体内分隔 的两股真气此刻还莫名其妙的融合,从而使功力得以标升。 细因祸得福的原由,最后得出模糊结论:一定与夺天地造化的极诱洗脱不了嫌 疑。 “咕咕”,肚子闹腾起来,他翻身坐起,顾不得去琢磨,漆亮大眼四处搜寻。 地上的松果受湿气侵蚀,早已全部化成乌泥,两丈外的那条可爱的大蛇似乎预 感到了危机,倒是警觉,仓惶逃窜。 叶惊鸿舔了舔嘴唇,右手缓缓伸过去,脸上那份谗相纯粹表示一定能做出生吞 活咽的举动来。 蛇一滑溜,射进拳头大的老巢。 叶惊鸿捞了个空,俯头看着幽暗的深洞一阵,转身拧来一根松枝,伸进去捣鼓 半天后才发现蛇洞弯弯曲曲,构不着底。 他急不可待的伸手掰开坚硬的石块,呆了眼,暗叹倒楣:光线透入洞穴,蛇去 穴空,后头居然还有弯延洞穴;蛇像他自家宝贝似的,他对蛇性可谓了解通透,狡 兔未必有三窟,比狡兔还滑溜的蛇百年罕见,流年失利时撞什么邪什么的。 咬牙切齿的等待半晌,直到肚子又“咕咕”的闹腾起来,他才依依不舍的无奈 放弃。 右脚提起,他上升两丈,再一步踏上松树顶上的细小枝丫,借回荡力纵身扣住 石壁最下方的石缝,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被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接下去再没任何难度,他干净利落的往上升,悄无声息,如履平地。 接近崖顶,他大发神威的长啸一声,凌空踢飞一名探脑下望的鲜卑族武士,射 上半空,姿式夺目之极的缓缓落定崖边。 啸声在耳鼓边反复回荡,他想起琦骨亥得意的警示语,心头不自觉涌起成就感, 接着才注意到血肉模糊的十指和左肋骨折不治而愈,完好如初。 被踢飞的武士倒撞进人群,连续带倒一大片人。其余人见叶惊鸿的吓人气势收 敛了,壮起胆子,一拥而上。 叶惊鸿拆拍了拍第三次作怪的肚子,一个起步,冲进人群,用胸部作兵器,撞 飞五名挡道者,就这么半刻不停的穿过去,扬长而去。 他临走时不忘发威道:“叫琦骨亥洗干脖子,老子近斯一定去看望他。” 鲜卑武士看着七倒八歪、杀猪般惨哼的友军,吓寒了胆,没人敢挺身去追。 怀宾集,东拥洛南,南临商州,坐拥江口之侧,自古人丁兴旺。 基于地理和赋税的需要,前秦主苻坚即位时就明令禁止骚扰商贾,于是各方商 贾云集,二十年后的今天俨然成了一座贯穿东西走向,占地万顷的经济要塞。 叶惊鸿忍着饿得发软的双腿跑去河里匆匆洗掉身上血渍和汗臭,无意识的沿着 宾客云集、熙熙攘攘的方向走着,一头扎进靠近东城门的一家取名“雨味”的酒楼。 坐入一张空桌,他对旁人的鄙夷目光视而不见,捶着桌子喊人。暗中倒是留意 到店内与众不同的摆设布置,心头不由感到惊奇:桌椅特别洁净,一体的白色给人 以远离烟尘的视觉享受,让人食欲大增;除此之外,桌椅满富喻意的不整齐排列, 而且是大小不一,很有哗众取宠的张扬。 伙计看他衣裳褴褛,隐约沾满乌渍,一锤子把他定成吃霸王餐的大混混,皱着 眉头,懒洋洋的上前问候。 叶惊鸿不耐烦的将沉淀淀银囊扔过去,里面至少还剩下超过五十两的黄金。 伙计双眼发直,立即换上一幅嘴脸,赔笑道:“小的有眼无珠,您海涵。小的 马上给您送上最好的酒菜,您稍等片刻。”将银囊双手放回桌上,他飞快张罗去了。 对于炎凉世态叶惊鸿不以为奇,用凶眼指挥伙计加快送菜速度。 七个昼夜折腾,他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等势利眼的伙计送完酒菜,抓起筷子, 出筷如出刀般的狼吞虎咽。 一幅让人捧腹的画面又来了,旁边食客在他动筷时刻,全体忘了自个肚皮,瞪 圆双眼,傻傻盯着,惊为天人:因为准确说,叶惊鸿那简直不是在吃,而是把满桌 佳肴往肚子里倒。 一只手横向抓住银囊,叶惊鸿头也不抬,一把扣住,软玉般的柔软感觉袭上心 头,他愣了一下,抬头时恰看到一脸含笑、呼吸变粗、似乎赶了不少路的巧无双坐 上对面的椅子。 他苦笑道:“巧大姐真是阴魂不散,你大人大量,请先让我痛快用吃完这顿饭, 接下来要杀要刮好商量……。” 他蓦然打住,傻乎乎的看着人群里的一位绝代妖娆。 一方水土养俊杰美人,在世道上走,美人那是随处可见,可她鹤立鸡群,醒目 的不像话:眸若点漆,肌肤红润得透明,五官搭配得无可挑剔,绝妙处在于格外纤 细修长的四肢,身材要比常人高出大半个头,使人联想到她的身体绝对是世间最健 康和美妙的。 妖娆极有力度的深深看了叶惊鸿一眼,回身消失进人潮里,从头到尾没见到她 脸上的丝毫人性化的神态。 叶惊鸿失望的收回目光,心头涌动翩若流星的感觉,并知道单单这一眼,这一 生别想再忘记这位能同刘清莹、袭小雅互争长短的旷世佳人。 巧无双顺着方向看去时妖娆芳踪已渺,她疑惑道:“小弟因什么心神松懈呢? 姐姐乘机出手,你已经束手就擒了。” 叶惊鸿淡淡避开道:“巧大姐一代名流,偷袭那样下作的事也只适合我这样的 小混混干干,哪能轮上您。” 一顶大帽子扣下,巧无双苦笑着挣开一直被他握着的手,顺道提起银囊,不经 意的细数里面的黄金,嘴上漫无边迹的道:“财不外露,小弟不怕招麻烦么?” 叶惊鸿把银囊捞回来,塞入怀中,大模大样道:“除了巧大姐,恐怕没人会打 我叶惊鸿的主意。” 堂内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食客来自四面八方,博闻广记,自然听过他大 名,立即间接猜出巧无双身份。为免惹祸上身,半数以上的客人匆匆结账走人。 叶惊鸿扔掉筷子,转向猛喝一气味儿不赖的美酒,好笑道:“原来我这么不受 欢迎呀。” 巧无双不见衰老的诱人身体微妙波动,笑的花枝乱颤道:“改为咱们姐弟俩才 是。噢,谁整的你这么惨,大姐看着好心疼喔。”令人难以置信,食客生理上的快 速变化或深或浅写在脸上,她媚惑声音的杀伤力可怕之极。 叶惊鸿静如止水道:“您饶了我吧,惊鸿血气方刚,受不了这个。” 巧无双展示怡人笑容道:“太谦虚就是矫情,本道的萧纹兰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这算什么。” 食客陆陆续续的结账走人,堂内只剩了了几个自恃不低的武人或是根本不知道 武圈谁是谁的商人平静坐着看热闹,连恭站一旁的势利伙计也跑去躲起来。 叶惊鸿又旁若无人的大嚼一阵,等肚子难受的涨起,终于放下筷子,姿态恶劣 不堪的抹了一下嘴,笑道:“不是小弟小看贵派,实在胃口挑剔得紧。没辙,只好 原封送还,真是对不起。” 巧无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上轻声道:“本道求才若渴,道天网开一面, 特意发下赦免令,只要你肯加入本道,往事一概不予追究,另外保证荣辱共享,否 则……。” 叶惊鸿接口道:“否则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你们地头,随时可以掉集千 军万马置我于死地。唉,我现在是网中的鱼、案板上的肉,投降是唯一保命出路。” 巧无双温柔细语道:“小弟弄错了,是合作,不是投降。”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