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差别吗”,叶惊鸿垂头丧气的将一锭黄金扔在桌子上,粗声粗气道:“老 板。” “来喽,来喽”,肥头大耳、肚大肠粗的老板从店门外匆匆走进,他小跑着走 近,笑态可掬道:“公子准备结账还是落榻小店?”显然见过大场面,对两人无所 畏惧,极具风采。 “我走得了吗”,叶惊鸿吁着气缓和下来,低声道:“给我开间上房吧。”不 自觉联想起和蔼可亲的义父司马勒,不同的是眼前这位少了三分贵气,多了几分铜 臭。 老板转头叫唤道:“小山,领公子去至善房,好好伺候。” 势利伙计战战兢兢的走出来,置疑道:“至善房?” 老板点了点头,拿起金锭,朝两人微笑致意后退入内堂。 叶惊鸿双手撑着桌子,懒洋洋的站起来,微笑道:“合作也好,投降也罢,你 们不外乎想借我令你们潜在的两大对手颜面扫地、成为武人笑柄,从而降低它们在 武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大姐也知道我同刘清莹和龚小雅的关系,这两位大美 人是男人都舍不得。决裂的后果一定是刀戈相见,很为难人,您让我考虑一晚上成 不成?明儿一定给你准信。” 巧无双了解他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心态和刚毅性格,他越如此低声下气越表 示不肯卖账,目的不过在于拖延时间,找机会开溜开已。事实上,在接到道天舒耀 雪的命令时,她已知道根本没指望达成目标,不过上命难违,尽尽人事而已。 她嘴上倒爽快答应道:“没问题。长夜漫漫,可要姐姐叫人来给你解闷?” 叶惊鸿暗骂一声,调戏道:“别又给我弄个空壳子的小骚货来,好女人难寻。 如果大姐肯迂尊降贵,小弟荣幸之至。” 巧无双比他更绝,打蛇随棍上,柔情似水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花容无限涨放道 :“你喜欢,姐姐奉陪就是。” 叶惊鸿惨败下阵来,畏如蛇蝎的弹离出位子,调侃道:“开玩笑的,别当真。 其实你的岁数做我老娘绰绰有余,惊鸿再好色如命也不敢把心思打在您老身上。” 说完赶紧逃命,狼狈的转身就跑。 恭站一旁的小山小跑着跟上,诚惶诚恐道:“请随小的来。” 凝望背影,巧无双脸色瞬间转入可怕的冰冷: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时间短促, 她一步步看着他离奇飞跃;这一刻,她只能从他身上只能看到无所畏惧的信心和豪 情,居然测不出他的高低。 看热闹的那几个食客全体打了个寒战,燥动的生理有如一盆冰水浇灌,那感觉 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叶惊鸿转入拐角,脑海里浮起一个问题:已过不惑之年的巧无双的声音和动作 为什么仍能产生如此奇妙的震撼效果? 至善房。 雨味小店敢取这样招摇的名字,自然有它的特异之处,否则在豪强四起的年代 早让人夷为平地。 第一脚跨入小榭,上述感觉涌上叶惊鸿心头。 榭位于酒楼斜后方,孑然独立于一方,由相通相串又可以单独隔开的三间房子 巧妙构成,桌椅、茶几、灯盏乃至于放置的古书壁画井然有序。看不见人为的痕迹, 自然的让人难以置信。 推开中室镂刻花鸟虫鱼的拱形门,来到后窗:刚走过的回廊曲折环绕,院落充 斥动人的朴实,平淡中显示出惊人的特色;唯独前方隐隐可以看见熙攘人群,这是 小榭局限于空间而产生的败笔。 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接近楼梯口,来人停在门外,接着传出小山蹑手 蹑脚离开的声音。 叶惊鸿头也不回,已获知对方是沾着铜臭气的老板:见微知著,对方不仅身怀 绝顶武学,而且擅长伪装。 似乎云波诡谲的武圈内的事儿从不以常理发生,叶惊鸿不由感叹出声音。 老板脸色一收,换上本源的可亲面容,双眼射出饱含沧桑岁月的智慧光芒道: “小王子何必感慨无常的人世,世事本就难以预料,武圈自古如此。噢,老朽本名 葛谟。”竟然知道叶惊鸿身份。 叶惊鸿回身盯着他比戴面具变化更大的圆脸,没头没脑的发问道:“武圈内有 太多人想要我叶惊鸿的命,不知道葛老是不是属于最极端的那一类?” 葛谟脚不沾地的坐进软椅,高深莫测的不动声色道:“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何 必问。” 叶惊鸿没感应到他的杀气,稍稍放下心,坐进对面椅子,苦笑道:“您怎么这 么说?” “你应该易容后再出现,可你没有”,葛谟一边低头斟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开 口。 叶惊鸿心口一跳,皱眉道:“葛老好像对我并不陌生?” 葛谟微笑不语,递过仍然热着的茶,避而不答:“它来自北方极地,好友刚刚 送来,你是难得的有福之人,尝尝看。” 叶惊鸿毫不犹豫的品上一口,赞叹道:“茶中极口。”碧绿茶水香气浓郁,有 丁点苦涩,后头的韵味却是甜的,久久绕口生香,世间罕见。 葛谟满意点头道:“你胆子不小,我的茶你也敢喝。” “好像没下毒”,叶惊鸿摸着仍然有余温的茶壶,兴致盎然道:“苦尽甘来, 没猜错的话,它该是柔然国享誉天下的名茶‘苦经春’。听说这茶产量稀少,每年 只向秦王苻坚送上几斤,可谓千金难买,想必贵友人一定出身豪门。” “一语中的,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葛谟呵呵笑道:“不和你开玩笑了。凌风 云刚来过,他女儿出了点事,所以临时匆匆赶去处理。” 叶惊鸿对对方的坦诚焕然冰释,记起舒照雪扬言报复的事,迟疑道:“是不是 澹然道搞的鬼?” 葛谟沉重点头道:“信放我这有几天了。按道理,他手下的一批能人应该没有 解决不了的事情,可是他看完后脸色大变,接着便带着小捣蛋匆匆离开,想来是碰 上扎手的事情了。” 叶惊鸿沉默了一会,漆亮双眼突然暴发神采:“有茶没酒,终究缺了点味道。 您不会吝啬的不把温香醇拿出来招待客人吧?” 对方嘴里的小捣蛋准是滁州明月楼主人的九千金梁韵纯,因为凌风云此行是一 定会带着她的,那确实是个满腹心机、喜爱热闹的小捣蛋。 至善房与明月楼建筑风格上有许多相似共通的地方,十有八九出自同一人之手。 再加上他提起梁韵纯时的口气,使叶惊鸿大胆做出猜测。 葛谟胖躯震动,定定看着他,半晌才开怀道:“好小子,凌秀士和梁老头全走 眼了。能够在建筑上看出端倪的,世间凤毛麟角。” 叶惊鸿憨厚老实模样的笑道:“你别怪我张扬,只是好奇您和梁韵纯的父亲到 底来自七大派中的哪一家。您能告诉我吗?万一哪天咱们敌对了,我也好有心理上 的准备。” “您怎么不认为我是凌风云的手下?”葛谟拐着弯子避开。 叶惊鸿傻笑道:“没有部属直称头儿大名的。” 葛谟看他模样,开心一笑,直插主题道:“小王子如何应付眼下局面?” 叶惊鸿无奈摊手道:“要是他们人单影只,倒是可以捉一两个来开刀,过过瘾。 不过眼下嘛,除了偷溜能有什么办法,别的不敢说,后生溜的门道自诩不落人后。” 葛谟喷然大笑道:“避强迎弱,能屈能伸,你小子对这乱世生存法则倒是掌握 的很好。” 叶惊鸿又是惑人耳目的憨厚笑笑,静静闭上嘴,开始对付桌上难得一品的名茶 苦经春。 天色逐渐阴暗下来。 正月末的夜空忽然春雷乍响,撕开天空,捶击大地,闪电夹杂其中,天地无光。 瑞雪未必丰年,血色长空里实在没有丰年可言,人世无常,风云同样无常。 叶惊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静听天地变迁、人世浮华,细数着自身脉搏和心跳, 内心静如止水。 房内漆黑如墨,他故意熄灭灯火,不给潜伏在院里头的敌人偷窥、监视机会。 春雨稀稀落落溅落瓦面,声音悦耳动听。 一刻钟过去,彻底证明巧无双不觉舍的下巨本,因为院内十几个敌人竟没半个 人离开原位,甚至动都不动一下,全是毅志力坚定、不可多得的高手。 叶惊鸿再也坐不住,雷雨来去不定,时不等人。 “隆~~~ ”,又一道耀眼闪电划过天空,大雨转急。 他当机立断,轻轻推开窗子,悄无声息的滑了出去。 脚撑墙壁,他一溜烟挪向矮树横丫,轻而易举的弄倒树后的敌人。过程响声微 乎其微,平时就很难分辨,何况这时候。 依样画葫芦的弄倒另五人,他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如果欠缺这份能力和信心, 他哪敢豪气万丈的打着原形招摇过市。事实上,他早已今非昔比,这些次等的高手 已经难以构成丝毫威胁。 逢屋过屋,遇墙过墙,他玩命飞奔,闪电挪移,射向南城门。 一刻钟后,他移上最靠近南城门的屋顶,入眼的景象让他叫苦不迭。 巧无双单手握着花伞,悠闲的站在屋脊另一头,似乎等待已久。 叶惊鸿收紧心神:雨味酒楼坐落东城门,两地之间有段不短的距离,他舍短走 长仍给对手逮着,可见对手对他是了如指掌。 凝神搜索四周,视听之内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他安下心来,微笑道:“大姐好 兴致。”心头是信心百倍,如今单对单,谁怕谁。 巧无双摇头叹气道:“看到小弟出现,姐姐好失望。咱们就非得这样吗?” 叶惊鸿没闲工夫陪她瞎磨,不客气道:“少惺惺作态,你该庆幸,因为四道城 门中侥幸给你蒙对了这个方向。” 巧无双又摇头道:“你无论从哪道城门走,结果是一样。只是你运气差,撞到 姐姐手里。” 叶惊鸿心头震动:她言语半真半假,真实情况却是大有可能,那么城内至少存 在另三股同实力的敌方主力。 无论真假,托时间绝对要命。他鬼魅似荡上半空,故技重施,健躯如离弦利般 的利箭般的奇妙旋转,在紧缩弧度中聚集起远胜体能的力量,到达对手上空时恰把 全副力量集中在右拳上。 周身空气瞬间被炸开,巧无双衣裙下摆猎猎飞扬,她顿感呼吸急促,眼中杀气 腾腾燃起:这借力一式的奥妙程度哪怕道天舒耀雪之流见着也要为之喝彩,转眼间, 他的能力与以往宛如天壤之别,怎不让她兴人起除之而后快的杀心。 花伞疾速旋转,她倏忽隐身伞下。 雄劲毫无阻碍的落实,竹伞悄然炸成粉沫,目标离奇消失。 叶惊鸿难受的惨哼,那种万斤力量打在鸿毛上的感觉着实难受,几乎同时,强 大劲风从背后涌来,巧无双居然不可思议的出现背后。 他将势就势,任拳劲带着身体射向丈外,差之毫厘的避开碎骨夺心的阴掌。要 不是对方掌风在雨中临近时发出声音,十有八九会中了道儿。 快速转身,巧无双又一次消失在视线里,叶惊鸿记忆犹新,冷静凝听声音,右 拳闪电穿出左肋。 “砰”,叶惊鸿仓促出手哪比的上对手的强劲,斜向滑退,所过之外瓦片尽裂。 至此,雨中终于现出巧无双被大雨淋透、热力无限的身躯。 强压重心,叶惊鸿停住走势,懔然道:“幻影。” 巧无双忧郁状点头道:“表兄生性好女色,花在女人身人的时间远比练功的多, 唉,他终于死在了这上头。” 叶惊鸿明白了孙游齐轻易死在自个和龚无忌手上的原因,嘴上不饶人,揶揄道 :“真怀疑你和他有没有一腿。” “你嘴里留点阴德成不成”,巧无双轻白一眼,幽幽道:“龚无忌的妻子长得 很美,我见犹怜的,只可惜不懂武功。同样是女人,如果当年我在场就不会发生那 事,可惜……。十几年来,这事一直埋藏我心里,总想找个人倾诉。” “这算什么?”叶惊鸿苦笑道:“对我临死的变相哀悼?” “说出来好舒服”,巧无双微笑点头道:“坚强的女人自愿暴露自身脆弱的一 面时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被俘虏,要么聆听的一方准倒楣。你真是聪明的让姐姐 心动啊。” 叶惊鸿暗暗叫苦,嘴上不留情道:“巧大姐的确是深藏不露的大行家,小弟受 宠若惊。” 巧无双一脸猫哭耗子的慈悲道:“是幸运也是不幸,姐姐实在舍不得杀你。没 办法,小心,姐姐要动手了。” 叶惊鸿慌忙后退,见对手仍站在原地,知道被捕捉了心态。 他猛然发出盖过大雨的叫声,大拳随之闪电进移,率先打破沉寂。春雨来去无 常,幻影在雨中有迹可寻,如果雨一旦停下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巧无双脸色奇怪的大变,赖以成名的飘香带倏忽吐出,缠向他手腕。 于此同时,远离二十丈外的城楼上警钟长鸣,秦土将士快速聚集,灯火流水似 蔓延升起,布满城头。 叶惊鸿乐观其变:由葛谟口中了解到秦王室能人辈出,秦律明令禁止武人兹扰 地方的,对待武人的态度和晋土完全两样,因此怀宾集不仅驻有大军,还是别处的 几倍。 巧的是秦王身边的一位大名鼎鼎的武将颜宪能今夜恰落榻城内,这个人可是一 位只手能遮天的大角色,巧无双也正是因此变了颜色。 边境线上吃紧,前秦正值外忧内患的非常时刻,他叶惊鸿是东晋王子,与凌风 云和两大道派的关系非浅,又处于被迫方,给逮着能怎么样,巧无双可就完全不同。 他心里乐呵,唯恐天下不知的大叫助阵:“巧无双行凶杀人啦。” 城头守军哄然大笑后分出大股守军下了城楼,快速接近。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