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河道挡路。 叶惊鸿生性喜水,经历极诱,死而复生是在水里,又几度借水逃生,因而对水 感到格外亲切。 他欢呼一声,纵身滑入水中,几个沉浮后在河道中心浮出头来,头再一沉,如 鱼得水的轻灵靠近北行的一艘大船。 船长达十丈,宽约两丈,分为上下两层,船体入水线几乎到达船沿,是一艘运 货船只。 他单手搭住船沿,乘船上的伙计扭头之际悄然跃上,夜魈般的挪移,闪进装载 粮食的底舱。 跳上谷堆,他掰开一个缺口,移了进去,再在外头塞上两袋粮食,确保万无一 失。 他运力揉搓腕骨和肩膀,虽然身体上疼痛难忍,心中却兴奋莫名:巧无双连续 两次退避自个自创的绝招,说明自个已经跻身真正高手行列,几招惨败,并非输在 修为上,而是不熟悉那吓人的幻影。 回想幻影,他不禁犹有余悸,心里头念叼:以后走夜路非得打上几个大灯笼不 可了。 疲惫袭来,他迷迷糊糊的放心睡去。因为他意识到从此后,天宽地阔任他遨游, 敌人中有能力的不能要人命,弱一级的得烧香拜佛,小心别落单。 “停船”,远处响起刺耳鬼叫。 叶惊鸿闻风醒来,暗自咒骂缺德的冒失家伙。睁开双眼,天色微萌,已经睡了 足足三个时辰。 四个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轻轻落上甲板,直奔底舱而来。 脚步声抵达五丈内突然变成五个,叶惊鸿心头震动:好家伙,对手寻上门了, 料想怀宾集够困他们一阵子,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原来秦境对武人的待遇还是和晋 土没有太大区别。 “嘶……”,蛇头攒动声紧接而来。 他们还带着稀罕宝贝,第二个念头清晰闪过叶惊鸿的脑海:自幼与蛇为伍,深 明蛇头攒动的越快,舌信伸缩声越大,代表蛇性越毒,这条蛇弄出的声响不亚于人, 一定是一头绝毒无比的大家伙。 船主似乎刚从舒服的被窝中刚起来,打着哈欠问道:“诸位有何贵干?啊……。” 狂狮古狞凶眼一瞪,勾脚踢飞船主,领头直奔舱外,对目标的落脚处简直比叶 惊鸿自个还清楚。 叶惊鸿无暇思索原因,在舱门轰然震开前,大拳头全力捣向厚实的底舱舱板。 “扑”,拳头用力过度,击入水中,强烈暗流由拳面强势射向远方。舱板腐烂 似的化成碎沫,河水急剧涌入。 叶惊鸿愣了愣,顺手掰断周边起折痕的舱板,滑入水中。 古狞急不可待的贴着脱离出舱门的门板进入,大脚凌空撑上门板,射回舱外, 抓狂的跺脚:舱内水深已达三尺,哪有人在。 巧无双摇头失笑,当先跃上甲板,凌空跳回三丈外的豪华连舫。黄妲莺等其余 四人紧步相随,瞬间走的一个不剩。 船主孤立船头,似乎没感觉到额头上的血口正往外冒血,呆呆看着蔓延到脚边 的河水,欲哭无泪。 东方露白,晨曦淡淡。 巧无双卓立舫头,静望水纹。 黄妲莺、古狞和那对外表风度翩翩的孪生兄弟陪站她身侧,八只眼珠子个个瞪 的比铜铃还大。 眼看头破血流的船主由挺有良心的伙计带上岸,目标依旧渺茫。臆想中叶惊鸿 最喜欢混水摸鱼,混迹人群,可惜叫人失望。 古狞首先不耐烦道:“这小辈难道上天入地不成?以他功力,根本休想在水下 呆一刻钟的。” 巧无双一动不动,微笑询问道:“华晨、华瑰,你们兄弟一向与水为伴,对此 一定有非同常人的看法。” 左边稍显成熟的老大华晨轻敲着手中的折扇,自信道:“对方一定潜伏在我们 船底。” 前次几乎让叶惊鸿糊里糊涂丧命的华瑰点头道:“我们的连舫成碗状,他避开 视线,浮起头来换一两回空气绝不是难事。让我们兄弟下去看看,顺道把他赶上来。” 躲在连舫接水口的叶惊鸿大皱眉头,赶紧潜入船底,索性把心一横,全力一拳 捣开大洞。心头乐呵:一报还一报,好几口恶气憋着怪难受,一次性给他报足了, 这样才两不拖欠。 船体一阵震荡,古狞大叫道:“他真的在下面。” 在他说话这会,华氏兄弟纵身追向由近而远的水下暗流,滴水不惊的一头扎入 水中,果然水技高超。 叶惊鸿说停就停,转身悬浮水中,冷观对手接近:华瑰绝不可饶恕,既然两兄 弟齐上阵,那就给他一窝涮了。 华氏兄弟对换一眼心意,左右分开,四手同起,疾速扬起两股足可影响活动的 暗流。 叶惊鸿双脚下压,绕开暗流冲击,横立水中,单凭右脚格开华晨的折扇,双手 闪电伸缩向华氏老二华瑰。 心底下又皱起眉头:水中阻力非常大,特别是针对出手快如闪电的高手,举手 投足必然大幅受到限制,可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受影响,来去如风,水技令人自叹不 如。 反复运转折扇还是没能躲过正对的命运,华瑰赤红着脸往后翻倒,不是水帮了 他一把,必定一招之内重伤。 叶惊鸿本可以补上一拳,要了他小命,可华晨的拳头正向后背涌来。 权横利弊,叶惊鸿收脚翻身,双拳破水出击。换在平时,挨上没什么大不了, 但强敌还在上头虎视眈眈,容不得出半丝差错。 华瑰立刻学乖,先一步滑开,华晨的拳头恰在这时候攻上。 身受没有威胁的围攻,叶惊鸿硬是难以脱身,这时才醒悟留下来找对手解闷的 做法实在是太过于粗心大意,麻木自信。 交接处水花四溅,暗流接踵而来,美妙飞溅,却始终没人浮出过头。 古狞黑脸一把抓,叫嚷道:“我去帮忙。”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跳进水里,根本 不请示巧无双。 黄妲莺一脸憎厌道:“两个色中恶鬼加上仇火攻心的怪物能有什么大作为。” 巧无双回头看着她布满严寒的艳丽脸庞,意会她准是吃过一些暗亏,幽叹道: “凡事忍着点吧。讨厌华氏兄弟可以避开或严词训斥,能不翻脸尽量不要翻脸。他 们劣迹昭彰,生平毁了无数少女清白仍能存活至今,实力不可小看;古狞更胜一筹, 昨晚你也看见了,他实力并不见得比你差。” 黄妲莺幽幽道:“本道人才济济,派主嫡传弟子一直闲置着,为什么反而启用 这些人来弄坏本道名声?” “憋心里很久了吧”,巧无双亲切道:“年少难免轻狂,我生平劣迹也不少, 后来曾问过派主同样问题,你知道她老人家怎么回答?” 黄妲莺尴尬垂头道:“对不起,系主……。” “没关系”,巧无双有些自怜自哀道:“你是派主亲手带出来的,在心头肉似 的呵护中成长。我却来自穷困人家,从有记忆开始,疼我的只有在你们眼中最下等 的表兄孙游齐,现在他也走了。” 黄妲莺愣了愣,知警岔开,低声询问道:“派主她老人家怎么说?” 巧无双快速收整情怀,盯住丈外激化的水花,缓缓道:“不择手段是争雄天下 的捷径和最合理方式,可这注定要有几家离合几家亡。双手沾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无 辜鲜血,武人容易产生难以排斥消解的负面心理,你我都属于这样的人,不够狠心、 不够漠视……。”话语无言断竭。 黄妲莺眼中涌现悲哀道:“到底我们要牺牲多少可悲又可叹的马前卒?天下自 古就是一个大泥潭,得到了又怎样,五十年、一百年,最终整个民族烟销云散,没 有例外过的。” 巧无双轻轻搂着她,微笑道:“你亲自问过派主吗?” 黄妲莺摇头,老实的可爱道:“我有些怕她。” “是啊”,巧无双突然叹息道:“我们处在一个可怕的习惯中,已经很少人能 够醒着去问为什么。” “多谢系主”,黄妲莺不因出身而忘乎所以,很自醒眼下身份的衷心道谢。 巧无双拍拍她肩膀,再叹了口气,转头下令道:“你也去帮一把,这一次绝不 能再失手了,派主下了死命令,不容闪失。” 黄妲莺点点头,轻飘飘的脱离连舫。 华氏兄弟作恶多端,全靠无人能比的狼狈默契。 叶惊鸿本以为十招内可以轻取两人,谁知结果让人伤心落泪。 刚过十三招,他咬了咬牙,空出整个侧面空当给华晨,针对华瑰,全力出击。 就在这时,短戟由前方射来,古狞让人不敢恭唯的大头夜魈似的闪现。湖水被 搅浊,使本来就受限制的视线范围成倍缩小,并且难以发挥过人听力,于是让短戟 一下子进入三尺空间内。 见叶惊鸿呲着牙无奈侧翻出去,古狞得势不饶人,短戟停滞一瞬间,全力扫过 去。华氏兄弟左右分开,三人形成半环状,务必要将叶惊鸿逼上岸。 一退再退,叶惊鸿漆亮双眼骤然罩定华瑰,身子左右奥妙晃动,避开短戟,双 拳霸气凌人的交替前推,虚实难分。 汹涌暗流先发扯动身体,华瑰骇然移闪,借双手全力前推增速。 古狞巨目一圆,恨不得生吃了这贪生怕死的家伙:这么一闪,叶惊鸿正可以趁 机从华瑰所处的位置返回,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叶惊鸿不负所望,穿射过去,令人意料之外的是不向深处潜游,而是急速上浮。 冲上水面,他猛吸一口气,没等蓄势等待的短匕到达头顶又沉回水里,双手全 力后拍,顺流急窜。 寒光从天而降,黄妲莺横挡住去路,短匕无情刺出。 眼见古狞、华氏兄弟正以同样的速度从后方包抄而来,叶惊鸿侧身避让短匕, 暗祈巧无双是旱鸭子时,飘香带破开河水,分毫不差的击向脑门。 他伤心的叹了一口气,右腕轻微晃动着前进,不分先后的拍开速度上已经差一 大截的双匕,看也不看黄妲莺脸上的震惊神色,右手捞住彩带,刺激巧无双运力上 扯,顺势飞窜上水面。 他心知凭此时功力,在水中是没半分胜算,但在陆地上只要不被逼入绝境,哪 怕是前面跑后面追也只有巧无双够姿格跟在屁股后头,怕她个鸟。 扑空的四人浮出水面,叶惊鸿、巧无双早没了影子。 鬼魅起降,叶惊鸿流星般的射进树林。 他边飞驰边捞起浮在枯叶上的小石子,将石子接二连三的抛出,他随之射上一 株大树,藏住身形。 石子飞出几丈后碰上一株树干,斜向弹飞,再撞向第二颗树,众多石子连成无 懈可击的路径,掉落地上,帮忙的发出脚踏上去的轻微响声。 巧无双后脚踏上他停身的树下,沿着石子轨迹追去,黄妲莺等四人紧跟着尾追 屁股后头消失。 叶惊鸿跳回地面,抹干额头上的水渍,小心翼翼的从反方向逃离。 步步唯谨的走出十里地,他软绵绵的坐在小空地的一块石头上,双眼警惕搜索 四周,不敢松懈。 莫名其妙被掌控方位的事儿盘绕他心头,发生这种事的唯一可能就是身上被下 了追踪物体。 细细回想昨今两天发生的事情,他脸色骤变,取出银囊,来回翻看:一只针眼 大的红蚁静静伏在黄金底下,经过连翻折腾,它居然还活着,运力掐死它时是“啪” 的作响,骨头硬着呢,绝非本土的普通种类。 明白了原因,他不禁暗骂自个糊涂透顶,活该倒楣:雨味酒楼里,锦衣玉食的 巧无双当时伸手去拿不值她一顾的银囊时,其实已经露出疑点,后来却被她用“财 不外露”等鬼话蒙混住视听,分散了注意力,回想她那些举动,更是破绽所在。 灵觉警兆突起,他脸色剧变,刚弹跳起来,五位敌人占据去周围五个空间,将 他包围在中心。 巧无双盯着他手里没来得及扎紧的银囊,由衷赞赏道:“好敏锐的反应速度, 老天让你后知后觉了小半刻,命该这样,小弟接受了吧。” 叶惊鸿苦笑道:“诸位仁兄大姐们,我身上没带骨头,干嘛老盯着不放。” 古狞受不了他,狂叫一声,短戟脱手飞出。 叶惊鸿慢慢侧移小半步,不等利器跟来,手掌神准的切在戟柄上,将它荡偏。 “慢着,叫他住手”,叶惊鸿又一掌切在原处,扫偏短戟。时间、方位与精准 度让黄妲莺和华氏兄弟脸色起了大波动。 巧无双叫住古狞,淡化道:“低级笑话,没有味道。有话快说,我们还有事要 处理,没空和你瞎耗。”存心贬低,旨在破坏他的稳固心态。 叶惊鸿早熟悉了武场上的几两猫尿,浮起阳光笑脸:“听巧大姐口气,小弟似 乎很难在你们手中挺一时半刻。好,咱们不妨打个赌,半刻钟内无论你们采取车轮 战还是围攻,你们胜了,老子跟你走,鞍前马后效忠绝不皱眉头,否则让我走,我 还保证下回一定不会忘了预先给你们准备些骨头。” 古狞暴跳如雷道:“拿下你何用半刻时辰……。” 巧无双抢断道:“古狞,你中计了。叶小弟一向诡计多端,激你呢。小弟呀, 这一战没有第二种情况,瓮中的鳖有资格和大姐谈条件吗。”一而再失手,她再不 看好半刻时限,而且人多不代表力量倍增。 叶惊鸿虽知得逞机会微乎其微,仍不免大感失望:一招失算满盘皆输,五名敌 人力量叠加,至少抵得上两个的自个,强挨半刻或许有希望,再久无法想象。 心中虽然有些发毛,他脸上却毫无惧色道:“红蚁无臭无味,你们怎么借它跟 踪?” “让你心服口服”,黄妲莺放下手里头的竹筒,轻敲筒壁,一尾大蛇“嘶嘶” 滑出。 这只蛇的身子粗壮,尾巴细小而短,通体火红,连三角脑海里伸缩着的舌信也 是火红色的,正是船上听到的那家伙。 黄妲莺面无表情道:“它名叫奇情,天下独有,是西域沙漠中的两种奇毒怪蛇 交配产生的后代。它本性残暴,成年的那一天,生食父母,尤其对漠北红蚁嗜好如 命,几里方圆之内能够轻易寻找出来。” “美人玩毒蛇,多煞风景”,叶惊鸿调侃后,恨恨咬牙道:“小家伙真毒,害 老子受罪,哪天非得把它捉来塞牙祭不可。” 还说着,健躯闪电往后弹。 包围圈跟着移动,飘香带率先毒蛇似的缠向他双脚,只留给升腾或落地两条途 径。 健躯诡异上提,叶惊鸿凌空停顿,大脚神准踩上彩带末梢,本想再次借力上提, 不料对手使诈,用的是虚招,于是压在彩带上的重心控制不住的降回地面。 短戟和折扇先后临近,古狞与华氏兄弟绝不是喜好讲公平的人儿,围攻没商量。 扫飞短戟,叶惊鸿面向引回奇情蛇、占据一个角落的黄妲莺笑道:“为起码公 平起见,你们总该给我一柄称手家伙,从而显示一下诸位的坦荡胸怀。”可惜碰上 了一群拿无耻当饭吃的绝世人儿,小小不够份量的讽刺哪能起得了作用。 没等黄妲莺做出回应,华晨尖声怪气道:“不知道兄弟这把破扇叶兄是不是称 手。” 战幕由此拉开。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