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王召见晋王子叶惊鸿”,响亮声音中出现面白无须,年愈古稀的老人。 叶惊鸿回过神来,望向身旁汗流浃背的兆帛亘,心头惊愕:时间居然过去了两 刻钟。 后者慌忙飘过跟随而去的眼神,移进空旷走道。 红袍老人透人心肺的眼神直逼叶惊鸿,好久后才微微点头道:“王子请跟我来。” 不见任何动作,已经轻飘飘的转过身去,然后脚步沾地的前进。 叶惊鸿紧跟其后,心头又吃了一惊:见微知著,对方不经意的举动透露高深莫 测的功底,相比自个高明多多,从他称呼上又能想到身份非同小可。 受眼神询问,小跑着跟上的兆帛亘做出噤声的动作,更透出老人的非凡。 越上上升的台阶,抵达占据整个上层空间的‘勤阳殿’外。 红袍老人迈前一大步,正对镂刻悦目图案的门户,躬着身子,禀告道:“启禀 大王,叶惊鸿到了。” 威严声音缓缓传出道:“进来。”声音刚落,大门悄然开启。 红袍老人作了个进入手势,与兆帛亘退守一旁。 叶惊鸿长长的换了一口气,借以排解掉心头从未有过的紧张,一步跨了进去。 九五之尊正坐金椅,稳健如山。 他保养良好,国字型脸庞,五官出奇均称,剑眉虎目,眼神饱满、锐利严肃而 冷淡,给人轻易不动感情的第一感觉,光光外表上就震慑人心。 叶惊鸿现学现用,行过三叩九拜大礼,跪伏地上道:“草民叶惊鸿叩见秦王。” 苻坚沉着声音,说话时脸颊几乎看不见在动:“为何自称草民?” 叶惊鸿恭谨道:“举国之土莫非王土,塞上之宾莫非王臣,叶惊鸿虽然是晋王 子,但身份仅仅限于晋国而已。” “嗯”,苻坚似乎对答案相当满意,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挥手让他起身。 谢过浩荡皇恩,叶惊鸿垂头站着,脑海里涌起奇异得不真实感觉:如果半年多 前有人说三餐不续的自个今夕会与手握千万人生死的国君见面,而且还是被邀请的 前提,那是打死自个也不敢相信的。 苻坚皱眉道:“在朕面前,你为何分心?” 叶惊鸿心神一紧,如实奉上道:“回大王,草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见到龙颜, 觉得人生如梦,世事难料。”龙眼果然不同凡响,锐利得像老鹰似的。 苻坚眉宇耸动道:“世事如梦,好。你放弃晋都奢华,不惜风险的进入长安, 目的是什么?” 叶惊鸿死也没料到会有这一问,一下子给卡住:凌风云出身辽国,关系重大, 既不能告诉皇帝老儿赌约的具体内容,又不能说完全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而且这更 关系到半个天下的人的利益。 苻坚脸色骤寒道:“冰儿。” 声音刚落,他身后一块晶莹的天然白玉屏风后响起叫人百听不厌的回应。一团 紫影旋风般的卷出,万缕凛冽寒风四面八方涌去。从出声到出手,简直不费工夫, 速度可怕之极。 她的身体首先让人想起长孙惠,不过丰满了三分,也更具有诱惑力;五官好像 经老天百世雕琢,脸形椭圆,鼻若悬胆,眸似深潭,英姿夺目,最重要的还是她身 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让人不寒而粟。 仅仅是这第一眼,叶惊鸿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心中默默念道:宁楼冰。 “嘶”,胸衣被先发涌来的可怕先天气劲撕裂。叶惊鸿心惊胆颤,闪电移开一 大步,以差之毫厘避开晶莹剔透的雪白洞箫,脑子里念头闪都没闪,右拳迎向如影 追来的兵器。 洞箫擦过手背,难以抵御的雄劲伴随碎骨般的剧痛袭击身体,他失了势的滑出 去。 宁楼冰没给他半口喘息机会,玉箫遥空递去,激起漫天汹涌的气墙,式若惊凤, 闪移不定,让人根本无从判别受攻击的部位。 身处从未经历过的惊涛骇浪中,叶惊鸿眼神份外冷静的注视着冰美人,脑子清 醒之极,一眼看清冰美人旨在吓人,并没存杀心,因为凌风云曾坦言一而再的运用 先天气劲,哪怕对先天高手的体力消耗照样非常大,用这种方式杀人纯粹是吃力不 讨好的费事之举。 盯着他胸口上的累累伤痕,宁楼冰美眸中闪过一缕悲伤,心弦好像被触动,致 使蓄力勇猛的玉箫被轻易捕捉到方位,再遭震开。 整支左臂步入后尘,叶惊鸿震撼不已:她果然像凌风云所渲染,踏上与八大宗 师并驾齐驱的大境界,因为即使面对长孙惠、万兴、石偈臣那么接近先天的高手, 自个也不是没有胜出的把握,眼下却毫无还击能力;这一瞬间也看清了冰美人暴露 出来的缺口,凌风云对她曾经沧海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宁楼冰眼神瞬间恢复冰冷,挺直反而比他高出三四寸的娇躯,形如鬼魅的贴近, 玉箫直指眉心,即狠又辣。 双臂失去运作能力,叶惊鸿禁难自禁的一退再退,始终没法逃出挟制。 心疲力竭的他骤然站住,微笑面对举世无双的冰美人,赌的是苻坚敢不要自个 的命,从而冒天下之大不韪。 “冰儿”,苻坚果然不敢拿江山做豪赌。 玉箫说停就停,宁楼冰面无表情,但很用心的看了叶惊鸿一眼,仅仅晃动一下, 让人着迷的玉体已平地消失,逝入屏风后。一切在两个呼吸内完成,即使旷代好手 也难以看清里头的变化,可见苻坚阻止的有多及时。 叶惊鸿眼神转向苻坚身后的另一块大屏风,皱起眉头:因为那后面一定另藏着 一个人,就像在在冰美人出现前不被感知一样,这个人的情绪在自个最紧要的时刻 大幅波动,以至于体热散发速度加快,从而被自个感知;同时应该也是这人及时提 醒苻坚的,否则凭苻坚的俗眼哪能如此及时的出声阻止;如今的天下,可以瞒过自 个灵觉的人实在不多,这应该又是一位难寻的巅峰角色,苻坚身边真是能人如云。 “叶惊鸿”,苻坚非常不满的凝结眉头,拉回他旁顾的目光。 叶惊鸿转头正对帝王,嘴里不亢不卑道:“草名在。” 苻坚强挤欢颜道:“朕与凌风云相处近十五年,还是首次听他那样子去推捧一 个人。叶惊鸿,你没让朕失望。” 身为帝王,他尽管对叶惊鸿此刻有些目中无人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也只能忍着, 因为如今的叶惊鸿的确没几个能惹得起,他苻坚也没例外。 叶惊鸿醒觉态度上不够给面子,故意惶恐的失声道:“大王在试草名?” 这一刻,他心中苦涩莫名:一是因为帝王要愚弄甚至杀人,你不认也得认,而 自个头上的几把保护伞说穿了何尝又不是在相互的挡风遮雨,相互的助威、自保和 升势,甚至凌风云也是,人情到这份上的确让人感到寒心。 苻坚嘴角掠过一缕不经意的冷笑:“有你在的地方必定会有祸患,滁州、怀宾 集是两个例子。你一到长安,四方武人紧随而来,你让朕怎么处理你?” 叶惊鸿细细回想,确实罪大恶极道:“大王……。” 苻坚沉声道:“朕并非想加罪给你,福祸相依,我大秦或许正要你这样的祸胎。 退下。” 倒退出勤阳殿外,直到宫女关上大门,叶惊鸿才长长换了一口气,明白了什么 叫伴君如伴虎。 红袍老人注视一眼,转向兆帛亘,低声道:“带叶惊鸿更衣出宫。”已不再喊 叶惊鸿王子了。 啸云轩大厅,重要人物全在里头。 伍密饮单独站着,禀告道:“属下已经查明捣鬼的是府里的一名杂役,这名奸 细的韧性大出意料之外,属下软硬兼施,他仍矢口咬定没有幕后主使,只是一时兴 起,闹着玩而已。” 换了一身行头的叶惊鸿恰在这时候抵达,众人眼光同时投去,凌风云示意他进 入后,皱眉道:“那两块木板哪来的?” 伍密饮道:“来自啸云轩地下室,并由大小吻合、风痕相似的杉木补上。地下 室很少有外人进出,能够做到天衣无缝,显然不是一次出入,属下正因此逮住他。” 凌风云居然笑出来道:“可是酒窖?” 伍密饮点头道:“属下问过两个月来轮留看守酒窖的守卫,居然没人查觉出丝 毫异常。那么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奸细乘守卫换岗的眨眼空隙溜进去,再 在下一轮换岗时出来。” “杂役在府里是不能够随意走动的,要是留意酒窖动静应该早被发觉,所以属 下怀疑他在府里另有帮手,而且这个人可以随时监视府里人员的动静,又似乎受到 某种原因影响而不能分身个把时辰,否则就不会让别人动手,以致露出马脚了。” 层层剖析,入情入理。 段采洁、段采筱、沐璋逦与凌菁菁面面相觑: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除了府里 高层的管事,只有服侍她们的丫环符合条件了。 梁韵纯结头打舌,置疑道:“不是吧?伍叔有没搞错?” 叶惊鸿则佩服不已:半天工夫居然查得如此彻底。 凌风云出奇平静道:“等会我亲自会一会他,看看能难倒老伍的人出众到什么 程度。” 接着,他转换话题,惊讶道:“惊鸿在皇城里好像发生了点事?” 众人早注意到叶惊鸿行装上的变化,苦于没有体会问,于是再一次将目光统统 聚焦。 看着伍密饮独自选了条椅子坐下,叶惊鸿避开宁楼冰情绪波动的一节,从头细 细道来,当然没有遗漏有些触怒苻坚的事情,必竟那影响将会很深远。 说完后,他询问道:“红袍老人在宫中身份好像不低,而且武功即便没到达先 天也相差不远,到底是什么人?” 梁韵纯又拿人寻开心道:“好大的胆子,皇帝老子你都敢横着冲,这会懂后怕 了呀。” 叶惊鸿潇洒耸肩道:“我一向不喜欢和难侍候的人打交道,能先一步把交往的 退路给断了才叫未雨绸缪。” 凌风云苦笑道:“你胆子让人没法说,服了、服了。那是常侍统领尧平歆,他 曾经多次救过秦王。对了,你对宁楼冰怎么看?”真是头老狐狸,心意难测。 叶惊鸿坦言道:“的确很特别,就像你老说的。”边说边偷偷注意凌菁菁的反 应,恰看到她情绪有些波动,同时不忘把烂摊子反甩回去。 梁韵纯简直是凌风云肚子里的蛔虫,娇嗔道:“干爹是想知道你对她有没兴趣?” 叶惊鸿一阵招架乏力,咧嘴笑笑:“说没有那是假的,可惜那是一头名副其实 的刺猬,没处下嘴。” 真实最动人,沐璋逦、段氏公主等三位长辈同时浮出笑容。 凌风云陷入沉思道:“秦王老谋深算,不至于无的放矢,那么他最后的话是什 么意思?” 梁韵纯突伸个懒腰,打断思路道:“秦王或许像干爹一样,正在给宁楼冰物色 佳婿呢。准是天大好事。” 凌菁菁故作羞涩的扭她大脚,笑骂道:“叫你再拿我开玩笑。” 两人借机扭打出去,临走时,梁韵纯亲昵的拉走毫无准备的叶惊鸿。 被拉出近十丈,叶惊鸿正犹豫是否跟去,耳里响起沐璋逦的腹语道:“菁菁和 韵纯生性好动,沉静了这么多天算是难能可贵。也好,你陪她们出去走走,一切小 心。” 他震了震,不由结舌:十丈远是个怎样的间隔,她居然能把握到自个方位,能 力绝对在段秦、伍密饮等四人之上。 梁韵纯追上凌菁菁,回头娇嗔道:“还不跟来,倘若我们在外头出了事,干爹 准扒你的筋,抽你的皮。” 叶惊鸿乘机靠近,好笑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贴身侍卫了?噢,你们倒 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一出府,麻烦一定自动上门找你们。” 凌菁菁没好口气道:“我们可没硬要你去,不过到时不要后悔没去就好。韵纯, 我们走。” 梁韵纯扮个鬼脸,大步跟去。 叶惊鸿斜插她们身前,惊讶道:“似乎这个地方我非去不可。” 一把把他推开,凌菁菁不冷不热的抛下一句道:“算你还有点脑子。”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