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劳碌命时刻伴随左右,次日凌晨,鸡还在叫着,帝王召见的圣旨直接下到了叶 惊鸿的被窝里。 靖和宫勤阳殿,领路的尧平歆用勤政的帝王是在早朝后第一个接见的话语来示 恩,苻坚这回也客气多了,他负手站在屏风前欣赏上头的精美图案,并且微笑示意 不用多礼。 叶惊鸿却大感不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每回受到重视的结局总是倒楣 事接连不断,刘清莹、静玄是这样,凌风云也是同种货色。 苻坚和颜悦色道:“朕得到消息,天师道韦天倚正在来京途中,随行人员众多, 浩浩荡荡,本南行的游贤潭从昨天开始回折长安,而公孙齐和严韬明早已身处城中。 你们圈子里的名人除了静粟和她的两位先天级别的弟子,全部现身京都附近,的确 是盛况空前。朕感到非常奇怪,他们可是你引来的?”显然凌风云拿游贤潭的双重 身份卖人情,所以他只字不提非幻禅勒。 “不知道,叶惊鸿只怕这么高的魅力”,叶惊鸿再一次面对帝王时心态已经非 常的正,平声静气道:“大王好像也喜欢武圈子里的热闹?” 苻坚点着头,悠闲的抬起步伐,走向叶惊鸿:“朕一直羡慕你们武人高来高去、 无拘无束的日子。可惜朕出身王室,注定从小就要卷入权力之争,到真正空闲下来 时早过学武的年龄。朕听说你似乎不久前刚起步,为什么两个月内达到眼下成就?” “所有的事大半是硬吹出来的,大王不可轻信”,叶惊鸿貌若恭敬。 “敢不把朕放眼里的人,这年头似乎越来越多了”,苻坚对这避重就轻的答案 当然不会满意,眼神瞥向上次宁楼冰所在的那一块大屏风,威胁的意思明显不过。 宁楼冰十有八九还在那里头,可始终给人以空洞的感应,就宛如屏风后压根就 没人。 叶惊鸿有些忌惮的道:“惊鸿不敢。”余悸在心头,必竟上回被冰美人打得手 无还击之力的事还在昨日呐。 苻坚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威严无比道:“即是本朝子民自当为国效力,叶惊鸿 听旨。” 叶惊鸿皱着眉下跪道:“听候大王差谴。” 苻坚冷冷道:“慕容垂鸟倦归林,不如说是想重回深山,另起炉灶,给朕除掉 他。” 叶惊鸿震了震,差点当场哭出来,恨不得咬自个几口:悔不该当初自称草民, 授人以柄,见面到现在一直自称名字就是想把这种不利情况给扭转过来,可惜终究 是晚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正视帝王不可侵犯的威严面孔,平静道:“叶惊鸿必竟是晋 王子,如果因失败导致慕容垂牵怒晋国而挑起战火,我将万死莫赎。武圈内还有许 多禁忌,牵一发动全身……。” 自个对战争极度厌恶,卷入武圈纷争是被设计的,自个绝不能再让自身再卷入 更大的无底旋涡。虽然洛南郡外烧杀的恶行由琦骨亥所带领,但慕容垂知不知道烧 杀中夹杂奸淫恶行还两说着呢,如果因杀人而给够人杀慕容垂的理由,那么眼前的 帝王无疑是最该死的;刘清莹让刺杀的话又真假难辨,在给够自个起杀心的理由前, 并不想和慕容垂过不去。 被拒绝的平常事苻坚绝对不常经历,但他却没一丝掀桌子发怒的样子,只是冷 冷的看着叶惊鸿,宽阔的眉宇间凝结寒冷,配合上无威就能吓死人的气度,绝对能 让一等武人脊背冒冷汗。场面僵硬之极,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会相信不过是平常身的 苻坚竟然拥有形同巅峰高手的可怕威仪。 就在这一刻,叶惊鸿感觉到了宁楼冰的存在:她气息在加重并凝聚,帮助头儿 进行威胁的勾当。 “慕容垂本是你此次长安之行的目标,你怎么反而去冲撞秦王?”一响爽朗的 中年男人的声音突如其来,但使用的是暗地里的腹语传音:“秦王早知道这事,他 是在给你留面子。同时,你还要知道宫中不止一名一品左侍……。”一品左侍指的 是宁楼冰的官衔,对方的未尽之意则是一旦惹恼苻坚,谁也爱莫能助。 叶惊鸿惊骇欲绝的看向另一块大屏风,给吓得屁滚尿流:这人应该就是上次及 时提醒苻坚制止宁楼冰下杀手的那人,空洞的灵觉感应显示对方很可能属于宁楼冰 级别的宗师人物;关键还是话,连凌风云在内,按道理应该不可能有外人会知道自 个来长安目的,但这人却能一语叫破,苻坚身边围绕的这帮能人也太可怕了些。 苦涩无比的笑了一笑,叶惊鸿匆忙改变策略道:“大王请听草民把话说完。慕 容垂身边好手众多,草民能力有限,成功刺杀的机会微乎其微,可否改为他身边亲 近的人,似乎是殊途同归。” 慕容垂在淝水之后曾将手头五万精兵交给苻坚,这事家喻户晓。不管交兵权的 目的最终是什么,但如果苻坚不问清红皂白的除去这样声名在外的大忠臣,前秦一 定陷入人人自危的危险境地,这才是苻坚不用众多手头能人,大胆启用身份微妙的 外人的用意,纯粹在于观察慕容垂的动态,以此找借口公开动刀子。 苻坚面无表情道:“你心中早有人选?” “琦骨亥”,叶惊鸿一字一声的回答。撇开琦骨亥逼自个跳崖的事,光他纵容 手下奸淫妇女事儿就不可饶恕。 苻坚恢复了说话时几乎不动嘴唇的常态:“去吧,尧平歆会给你一切所需。” 叶惊鸿退出去时才发觉后背冰凉,不知什么时候脊背又不争气的浸在冷汗里。 接着,他不由替文武百官担起心来:自个都次次这样,那些人的日子不知道又是怎 么过的。 走在回廊上,一阵香风横向飘来,挡住去路,俨然昨晚平心坊有一面之缘的公 主苻竹馨。 她身穿及地的长红裙,经过大幅修饰,秀眸如水,黛眉如丝,一扫昨晚霸气。 叶惊鸿、尧平歆相继行礼,接着气喘吁吁的宫女才赶上她,给她做足排场。 苻竹馨死盯着叶惊鸿不放,笑容满面道:“昨夜不知是叶王子,竹馨失仪了。” 叶惊鸿忙称不敢,苦于在苻坚面前自称布衣,因而矮人三截。 苻竹馨高兴道:“王子远来是客,请赏脸让竹馨一尽地主之谊。” 话说到这份上,叶惊鸿纵使有千般理由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公主邀请, 惊鸿荣幸之至。” “好极了”,苻竹馨满意道:“竹馨这就叫人在我那的后花园摆宴。” 单单这后花园的韵味就够了,叶惊鸿瞠目结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尧平歆:她 可谓大胆任性,第二次见面就请陌生男人在闺房之侧共宴,还摆出这样情意绵绵的 样子,够引人暇思的。 尧平歆解围道:“王子身兼大王使命,事情紧急,请公主延期。” 苻竹馨不由皱起眉头,接着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你们带王子先走一步,王 子请了。” 叶惊鸿随宫女走出三丈远,放慢脚步,凝神关注他们的话语。 苻竹馨在压低声线道:“耶律沉典为什么忽然被父王调出宫?” 尧平歆道:“好像凌风云亲自提出,大王于是免除他太子传傅一职。” 苻竹馨不满的轻哼道:“凌风云一贯排斥他和凌菁菁的接触,难道又改变主意 了?” 尧平歆恭敬出声道:“老奴不知道详情,大王短期内任免全听凌风云的,他理 应了解内情。” 苻竹馨沉吟道:“问父王也是白搭……。”后头再没声息。 叶惊鸿涌起模糊念头,她同凌菁菁矛盾中心似乎在耶律沉典身上。 宏景府走廊上。 凌风云语带欣喜道:“耶律沉典终于按捺不住了,一出皇宫立刻来找菁菁,这 可是他第一次来这儿。” 叶惊鸿停下脚步,惊愕道:“您让他出宫是为了证明我近期努力的结果?” 凌风云嘿嘿笑道:“你知道了。这小子出来并不是坏事,再说皇宫根本困不住 他。这叫做反客为主,我们不能老静等对方发动吧。” 叶惊鸿深表赞同:防守很难把握胜算,那是时刻提心吊胆的日子,而对手的攻 击手段往往又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凌风云看着不发一语的他,敏锐的皱起眉头道:“近来发现你性格日渐沉寂, 风云不好说你什么,但这绝不适宜眼下事态。菁菁好动,你不主动,我们将不会有 半成体会。”将重语气转变到第一次的自称大名上。 叶惊鸿老脸一红,歉疚道:“对不起,我……。” “唉,别说了”,凌风云苦涩道:“你只要对菁菁热情一些就算对得起我了。 他们还在晚心阁,我们过去看看吧。”此刻,他一定感慨之极,平生何时曾拿正眼 瞧过远近才俊,可是千方百计选回来的人竟然不把他宝贝女儿当回事,世事的难料 的确叫他感伤。 叶惊鸿修整情绪,严肃道:“您老放心,惊鸿一定全力以赴。” 凌风云长吁一口气道:“菁菁让她几位母亲宠得满身缺点,但本质不坏……。” 叶惊鸿额头上在冒汗,慌忙道:“您请别这么说,惊鸿充其量不过是一条凑巧 翻身的咸鱼,您的看重总让惊鸿有置身梦境的不真实的感觉,该是惊鸿受宠若惊才 是。” 凌风云又叹了一口气,抬起步伐。 走近晚心阁,凌菁菁同另一位陌生男子的欢笑声迎面扑来。 叶惊鸿心中没有丁点异样感觉,这让他知道自个确实不对凌菁菁有任何兴趣, 因为哪怕是那种人性潜意识中的霸道占有也会让人产生异样情绪。 凌菁菁不乏优秀,内外俱佳,可男女情感就是这样的不可捉摸,很多时候往往 用理智能解释清楚的就不称为男女情感了。 前方转出小鸟依人的凌菁菁,她身旁的自然就是耶律沉典了。 她拉着情郎迎来,甜蜜的叫道:“爹。”眼神倒是有些怯怯的避开叶惊鸿。 耶律沉典不亢不卑的问候道:“伯父好。” 突向叶惊鸿伸手以示友好,笑道:“这位想必是叶兄弟了。” 后者伸手相握,淡化道:“耶律兄好。”蓦然掌面紧缩,忙运力抵抗。 两人右掌紧握,运力越来越大,骨节发出“啪啪”响声,双方双眼更像磁石般 审视对方。 站在一起,对比犹为明显:耶律沉典比叶惊鸿净高出半个头,虎背熊腰,剑眉 星目,属于北方人心目中标准的剽悍角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与凌菁菁苗条的身形 极不相衬,这在以五官细腻为第一特征的南方人的审美观里并不太吃香;而且他看 人的眼神不露丝毫心思,应该正像凌风云所说的,工于沉府。 凌菁菁满目惊愕的愣了好一会才横向插进两人中间,微笑道:“沉典不是刚说 有事吗,我送你出去。”似乎没见过耶律沉典这种挑衅性的失态。 耶律沉典脸色变了变,识机收手,道歉后礼貌道别。 叶惊鸿脸色同样在变,等凌菁菁伴随对方消失,他头一句话就问道:“耶律沉 典平常是以温文尔雅的举止对人吧?” 凌风云苦笑着点头道:“你看出来了,少见的阴狠角色。” 叶惊鸿心头暗暗叫苦:耶律沉典十有八九是借失态表示对凌菁菁的爱慕程度, 甚至连变幻的脸色也是伪装的,那能让身在局中的凌菁菁不对他一反常态的举动起 疑心;能够自如控制场面甚至感光的人物实在凤毛麟角,对方还借助这试探出了自 个的深浅,一举两得,果然深沉似海。 他不由皱眉道:“刚才不是他留了一手,我已经当场出丑,仅仅凭这,不难想 象他武学造诣远胜于我。老天爷耶,菁菁为什么察觉不到?” “情感世界里的当局者的理性往往片面而薄弱”,凌风云又唉声叹气道:“菁 菁亲自试过几次后就彻底沉了进去,难以自拔。” 叶惊鸿没了语言:耶律沉典要比想象中难对付,更可怕的是没人了解他,仅仅 这短暂的一面,但已知道想掘开他身份的缺口无异难比登天。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