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披明皇龙袍的九五之尊苻坚一马当先,龙行虎步的坐上龙椅。尧平歆陪站一 旁,这么重要的场合,道安居然会没有出现,可见一切早被定下了,上朝不过是一 种形式而已。 受过一体参拜,苻坚沉着声音道:“慕容德兴兵十五万压近我大秦北方咽喉重 镇邺城。寡人听闻叛贼慕容垂一路势如破竹,沿线鲜卑子民闻风归降,目前已壮大 到五万人,几天内两军即可汇合。南北战线牵制了寡人大部分军队,昨日又新派乞 伏将军出征乞伏氏鲜卑的叛乱,寡人如今仅剩不到三万人,众卿对此有何良策?” 朝臣有意无意的瞥向手握重兵的姚苌:不知是苻坚不敢重用或羌族有意保存实 力的缘故,羌族除了部分军队被锁在南线上,长安内外的大军全没派出过,仅仅外 城就有三万正规军,其他不得而知,但为数一定惊人。 姚苌跨前一小步,哈着腰,朗声道:“臣愿提出族中驻扎外属郡的一万五千精 兵任大王差遣调度。” 苻坚龙颜大悦道:“大都督深明大义,加卿一万五千和原驻守邺城的三万大军, 守护邺城绰绰有余。” 苻诜恭谨出声道:“父王请恕孩儿长他人志气。慕容垂文韬武略,举世罕见, 众所周知的是他十三岁初次挂帅出征便斩杀敌帅而归,几十年后的今天,他对兵法 的运用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所以诜认为只守不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如 果不能短期内平定叛乱,天下那些对本朝觊觎已久的居心叵测者一定争相效仿。” 苻坚点头嘉许,沉吟道:“想将二十万大军击溃并非易事。” 姚兴舒动宽阔眉宇,涨放笑脸道:“兵贵精而不在于多。二十万叛军仓猝集结, 不外乎乌合之众,在调度上难以避免的存在缚手缚脚等诸多弊病。大王深谋远虑, 请委任征战经验丰富的将帅出征,不日定可凯旋而归。” 苻坚威严注视群臣道:“何人愿担此重任?” 大殿瞬间陷入落针可闻的死寂:慕容垂好不好啃,大伙心里全有数。 蒋齐上场上,他沉稳的迈出一大步,掷地有声的道:“臣愿为大王分忧。” 形不开色的苻坚脸上有了淡淡笑容,欢声道:“好,督都久居南线,携同威远 大将军固守长江千里防线,论及本朝安泰,居功至伟。征讨大任非卿莫属,请卿亲 自点拨副将,寡人一概恩准。” 蒋齐先谢过皇恩,接下来道:“叛军军中拥有诸多武人界里的高手,臣以为条 件之一便是要拥有同等高深武艺者。臣想请前将军姚辽仁、小皇子和叶惊鸿将军辅 助。”早串通好了的结果当然是这自然不过,毫无痕迹的一招。 百官很少人脸上有惊愕表情,这些在官场中打滚的人脑瓜全是好使的:叶惊鸿 的出现正预示会有这种变化。 姚苌立即加以否决道:“苌以为不可。小儿及小皇子有过带兵打战的丰富经验, 临阵心理较强。叶将军虽然武学上的成就有目共睹,但却没有参战经验。战场变化 无常,瞬息万变,带兵者一旦缺少经验,如何能看清形势并做出明断。” 一国之君临阵的万朝殿上,他直称自家人的辈份而不用官名,包括对苻诜的称 呼上可以看出他的确没太把苻坚放在眼里,另一半也透视胡人江山与众不同的种种。 叶惊鸿静静聆听,提不起多大兴致:反正事成定局,姚老奸要是能把这给扳过 来,那真是服了他了。 群臣中的一位王公胆子倒是不小,立马唱反调道:“大都督所言是有理,下官 却不敢全部苟同。慕容垂久居本朝,对每位将军的战术大多有了解,平常战术上了 战场一定起不了作用。自古以少胜多的战役向来正兵交锋,奇兵制胜,那么只有敌 人不熟悉的主帅上阵才有希望收此奇效。” “平南都督提名叶将军正是这种目的,况且叶将军享誉天下,这或多或少能起 到震慑敌军的目的。”只字不提姚辽仁,显然是亲王室的大臣。 苻坚举手止住接下来意见不一的群臣论辩,直视末排道:“叶将军可有话说?” 群臣舌头在打结:一个杂牌将军能够大殿已经是乌鸦上了凤凰树,什么时候轮 到征求他的意见。 被给足面子的叶惊鸿迟疑了一会,重重咬了咬牙,单膝下跪道:“末将听候大 王差遣。”说这句话的时刻就代表武人势力正式与政界合并,未来走势将朝什么方 向如何发展和激化恐怕老天也说不清楚。 “众卿可听见了”,苻坚欣喜道:“叶将军身为晋王子尚且能为本朝谋福利, 众卿以镜照已,也请问问自身是否在尸位素餐。好,蒋齐听令,寡人授予你全权调 拨沿线各郡守军的大权。” “寡人另赐叶将军督军大任,苻诜为左将军,携同前将军辅佐平南都督,明日 起程,不得有误。” 督军即掌管内外军务的将军,权力大概只比蒋齐小了那么一丁点,直接踩到姚 辽仁身边、苻诜头上,俨然让叶惊鸿连升九级。 不等四人接旨,姚兴神色大变道:“大王……。” 苻坚威严起身道:“孤意已决,休再多言。” 见顶头起身了,尧平歆慌忙大声道:“退朝。” 受众人一体参拜,苻坚就这样消失大殿的正门后。 叶惊鸿心头正在猜测姚苌父子排斥他的所有可能性原因时,耳朵响起尧平歆的 声音道:“叶将军请移驾勤阳殿,大王另有要事托咐。” 姚苌父子三人就在这会走近,一唱一合的解释排斥他的原因并恭喜升迁,满嘴 的鬼话,叶惊鸿当然全当没听见了。 迈入勤阳殿门户。 一代帝王像第二次见面那样的站在窗台边,叶惊鸿突然发现那背影没了往日那 种坚韧性的挺拔,透出的是一股淡淡的孤寂和茫然。 苻坚深吸一口气道:“从古至今不曾万朝。朕建国之初雄心万丈,亲笔提写万 朝殿,立志一统天下,可万朝何在?。猛王临终前一再提醒朕放弃进攻晋朝,淝水 一役前,融王、道安、诜儿同样力谏推后,朕却一意孤行,终于导致今天岌岌可危 的境地。”融王指他的死在淝水之战中的亲弟弟苻融,猛王是前秦第一开国功勋、 也就是王柔怡的老爹王猛。 叶惊鸿低声道:“大王似乎失去了信心?” “形势比人强”,苻坚回过身来,叹息道:“朕尝过麻木自信的苦果后才羡慕 起市井中的商贾,至少他们即便倾家荡产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朕却没有。” 叶惊鸿不由劝解道:“事在人为,大王身边不乏奇人异士和骁勇猛将,何愁不 复淝水前的雄风?”心中升起感触:这一瞬间,眼前再不是为私欲抛弃人伦,为达 目的置黎族等千万子民于不顾的帝王,俨然一位翻然悔悟,放掉王者架子的俗人。 苻坚正视道:“好简单的事在人为,对许多事或许还能借以自励,但对于天下 而言,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你们武人界里的韦天倚和舒耀雪之辈又怎样? 还不是照样处处受制。朕立国之初有猛王、融王那样忠于王室的人释力辅佐,区区 几年,忠贤尽去,朕心痛啊。” 叶惊鸿沉默了:苻融和王猛对前秦这个庞大王朝实在象征两根中流砥柱,的确 是缺一不可。 见他没了声音,苻坚又静静回过头去,低声道:“朕提你名字时,姚苌父子多 次阻挠,这说明他们主动出兵必有图谋。朕要你密切关注姚辽仁的一举一动,必要 时无须顾虑,给朕除掉。” 叶惊鸿惊愕道:“这事皇子和平南都督全能办妥,小将……。” 苻坚沉着声音道:“羌族军营中好手如云,这一次一定会秘密派出高手在暗中 接应,便宜图谋。蒋齐和诜儿自保有余,克敌制胜未免不足。”苻老奸没说的一层 意思是他终究是外人,一旦事态忽变,非杀姚辽仁不可,苻老奸有了推托的借口, 自然不会让姚苌借机生事。 叶惊鸿晃过神来,心头暗骂,脸上礼仪周全道:“小臣明白。大王厚望,小臣 自当全力以赴。” 苻坚叹了一口气道:“泰山不拒微壤承其高大,海河不拒细流有其浩瀚。朕坚 信此道,听贤纳谏,唯才必用,无论敌友。恰是这断送了朕的大好江山,猛王在世 时一再劝朕除掉慕容垂和姚苌,朕全当耳边风。淝水一战时,不是他们为了保存实 力,率先撤军何至于异致军心紊乱而惨败。朕翻然醒悟时为时已晚,唉,为时已晚。” 叶惊鸿最佩服眼前帝王的恰是这份重才的胸怀,劝慰道:“眼下姚苌仍在长安, 外属郡均衡形势接下来将会打破,加上小臣这一走一定又能引开很有可能为虎作伥 的舒氏鲜卑等武人势力,正是除去苻苌的大好机会。邺城形势难定,但平南都督和 小臣一定誓死保卫。南线和谈目前虽然没有显著成绩,但晋朝困于王室与谢氏家族 的明争暗斗,短期内根本无力北扩;柔然有韦天倚当年的前车之鉴,没有胆量冒然 入侵。一旦内患排除,大秦不用两三年时间的修生养息一定能恢复淝水之前的鼎盛。” 苻坚惊讶回头道:“朕没想到对天下毫无兴趣的你会对形势如数家珍,了如指 掌。好,既然明白朕的用心,那一万五千军队如果不能留为已用就设法除掉,一个 不留。” 叶惊鸿惊骇道:“大王的意思是?” 苻坚威仪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冰冷道:“将军意会就好。前车可鉴,慕容垂 反叛时用一万军队铺路,你不妨抛砖引玉。好,你退下吧。” 叶惊鸿行着礼倒退出去,手脚冰凉:皇帝老儿不外乎提醒自个用羌族一万多的 生命送给敌人歼灭,说起来不含丁点感情,叫人头皮发麻。 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只字不提武坪之战,看来要强塞来的太傅是可以避过了。 充耳市集鼎沸的人声。 叶惊鸿茫然闭上双眼,软棉棉的靠上软式靠背。 并坐车内的静玄温和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身为帝王,有时也要狠着心做 些不愿做的残忍事,惊鸿能否明白?” 只凭这一句就可以猜出她当时处在苻坚周围,她当然指苻坚不被人看好的种种, 包括莫视万千人命的事,她和刘清莹等人对待道家使命那是比对亲爹还亲,不遗余 力。 叶惊鸿姿式如故,嘲弄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算是明白天下会有帝王的原 因了,迫不得已则是他们最好和最简单的推卸理由。” 静玄低沉道:“你很少接触官场,所以不明白做官的难处。给人排斥是司空见 惯,给好友暗中诋毁招致灭门大祸更屡见不鲜。为君者更难,不仅要辨忠奸,还要 防备诸多王侯将相的阴谋算计。外敌是明枪,这些人尤其是难防的暗箭……。” 叶惊鸿打断道:“看你的第一眼,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么和我坐在同一辆马 车里,不怕旁人说闲话吗?前后数数,你们静粟观应该有三位先天式的高手,其他 六大派中谁够资格和你们争的,唉哟,真是眼拙啊。” 静玄份外稳定的心理起了异样,尴尬道:“这事……。” 叶惊鸿有些反常的失笑道:“连你也找不到借口了吧。唉,不说这事了,清莹 那你去说吧,我实在怕见到她后忍不住又和她吵起来。” “我会的”,静玄无限歉意。 叶惊鸿思绪岔开,问道:“这么说刘海明的死不是苻坚干的了?”刘海明即刘 清莹那被阴谋毒死的老爹。 静玄脸上有些茫然道:“我只能说十有八九不是。杀刘海明只能给当时本想扩 大战果的晋军以进攻借口,并且刘海明对于整个晋军来说不算顶级的战略家。其他 有可能借刀杀人的太多了,包括政界和武人教派,他的死或许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永 远沉没在历史长河里。” 叶惊鸿沉寂了下来:有多少千苦之谜是这样复杂形势形成的,而有可能是凶手 的所有势力眼下正把矛头同时指向了自个。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