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蹄骤然响起,数以千计的敌军骑兵如风压近大营,漫天的火箭蜂窝似的涌向 帐篷。为首的俨然是被凌风云救走的红脸老人高锒和慕容垂的侄子、慕容德的亲儿 子慕容平。 我军整齐排布的五千座大帐纷纷起火,火光映亮半边天。 高锒眼看先头骑兵如一支利箭般畅通无阻的射入秦营,一路上没受半个鬼影子 的阻挡。 他惊骇停马,意识到偷袭的不过是一座空营时扯开喉咙,喊道:“撤退。”声 音虽大,奈何盖不守万人用来给自身壮胆的死命喊杀声,就连高锒和慕容平自身也 让手下人流冲进烈火升天的秦营中部。 火光骤然从四面包抄而来,万支利箭没头没脑的招呼向被火光照得个个脑门晶 光透亮的敌兵,惨呼接踵而来。 蒋齐、苻诜天神般雄居马上,前者朗声大笑道:“斩敌人将领者赏银千两,本 都督再给他连升三级,上。” 伴随弓箭手的潮后撤,各路将领义勇争先,涌向被困中心乱成一团的敌军。 刀兵交接声响震十里长空,敌军由于莫名其妙的成了瓮中之鳖,士气再经一阵 箭雨已四分五散。几乎我军展开攻击伊始,敌军已乱成一窝粥,人人自危的自顾突 围,各自为战,严密阵形转眼间不得存在。 慕容平脸枯瘦的脸颊上没有太大变化,手里的钢锤化成一缕流星扫开两箭三刀, 翻腕之际砸飞三名秦兵,控制坐骑靠向高锒。 后者临危不乱,手里的钢制长戟横扫千斤,挡者披靡,一边朝左右的贴身副将 发出连串命令。 紧随高锒左右的八名副将形如电闪的散向四周,手里的沉重刀戟依旧如虹收缩, 绝不空手而归。 他们发出震奋士气的连声大喝,指挥士兵向中心靠拢,团团围在主帅两侧。 高锒舞动长戟,携同慕容平正面冲击秦军,做着从原路撤退的美梦。 他们凭借在军中非同凡响的凝聚力和威望,使各自为战的敌兵渐渐靠入两翼, 使紊乱的阵脚在小半刻钟内形成一条强大的长龙。 悬殊的伤亡由此渐趋扯平,底层士兵靠的是士气,士气一升,战斗力自然跟着 上提。 苻诜皱眉中脱离马背,右手铁弓骤然拉个满弦,两支铁箭化成肉眼难辨的暗光 直取阵营中路的敌军主帅。 紧握两支大短矛,蒋齐疾速跟去。后头的偏将们哪用吩咐,率领外围蓄势待发 的五千将士杀入敌军中路。 破风声宛如天降,慕容平、高锒懔然侧压重心,让铁矢划衣而过,悬得不能再 悬。 在他们重新挺直腰板的时刻周身已各中三刀,要不是有战甲护身早已倒下。身 处混战中,除了先天高手,恐怕没人能保证不受伤。 挥兵击退近身的几员秦营将领,慕容平、高锒一眼看清蒋齐和苻诜霸气凌人的 逼人之势,惊悸对望一眼,交换完心意后明智的一同脱离马背。 他们往后翻上另两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向薄弱的左翼突 围。 万马纵横之中,落进敌人阵营的蒋齐和苻诜转眼失去敌人主帅的影子,敌兵四 面八方来攻的刀兵已经够他们两应付的了,其实连他们自已也知道这样做的唯一好 处是迅速振奋我军的士气。 我军阵列由于敌人主力的转向冲击,陷入短暂的混乱,前后密密的人马一时难 以大规模转移拦截,尤其新兵相互之间无秩序的挪动更增加了阻力。 就乘这短暂漏洞,慕容平、高锒置之死地而后生,以硬挨几刀的代价冲出重围, 再突破两翼赶上拦截的我军人马,率领数百轻骑落荒而逃。 他们一出,缺口立即被堵上,跟随速慢半拍的敌军释数被我军围入中心。 接下来几乎单方面的屠杀,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环境里没人懂得手软。 “捭芒”划破黑暗,挥洒出耀眼白光。 叶惊鸿脚撑树干,神兵写意绕转,两颗头颅抛上半天。 我军见主帅如此英武,士气更是大震,先声夺人的冲入敌军,顿时如虎入羊群, 展开无情扑杀。 叶惊鸿兔起鹊落,一脚踹飞两名负隅顽抗的敌人将领,战神般飘闪每个角落, 即使招招用脚也没有一合之将。事实上,巅峰能人对付这些小喽喽真叫牛刀小试。 不明内情的敌人以为陷入大军围攻,顷刻之间溃不成军,纷纷掉头鼠窜。 目睹已方将士洪水般的追击,叶惊鸿感到胜的太过轻松了,滴溜溜旋身掠上枝 头,射入右边密林的战场。 刘清莹独挡一面,卓立血肉横飞的战火中心,古朴短剑却并未出鞘。 她玉臂写意起落,碰者如遭电触,软绵绵的抛入敌营同伙的刀阵中,无一幸免, 直叫其余把刀举到半空的敌兵吓破了胆,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的争相转头逃命。 便宜有人拣,我军外围的将士辅佐周边,但凡有人被击倒,总是不忘补上一刀。 龚小雅的长剑掀起千层浪,一波强似一波,赏心悦目。她取的全是敌人的兵器, 尽管如此,碰上者同样后退不迭。 难分彼我的混乱中,一名被刘清莹震翻在地的敌人将领英雄了得的保持住了战 斗力,在他倒地瞬间,手中长刀脱手而出,直取龚小雅后背。 刘清莹当然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大皱眉头,翻腕分开两侧交叉削去的利刃,右 脚尖踢上掉落地上的利刀。 这种不沾血的打法自身玩玩还凑合,效仿的龚小雅已经损耗太多的体力,反而 使两翼敌兵越战越勇,拼命攻击,这一刀夹在从四面八方同时递去的刀兵里,她一 定顾此失彼。 “叮”,利刀以同水平线跟上,在人瞠目结舌中突然调转,惊险万分的撞开冷 刀。 分神背后的龚小雅暗松了一口气,忽感左肩一阵冰凉,让乱兵开出一道血口。 军中并无女性的战甲,她身上的战衣是普通战甲改的,漏洞百出,而肩膀恰恰是其 中一个漏洞。 她娇叱一声,终于学乖了,翻腕弹开前右翼砍去的刀戟,长剑乍然向内紧缩, 无情的划过两名士兵的咽喉。 震动耳鼓的尖啸声中,眼见红颜挂彩的叶惊鸿鬼魅般投向偷袭未果的敌人将领。 对方相当高明,顺势滚开,扯起旁边一名下属迎向如影射去的剑光,被刘清莹 重创在地的他依然是出手如风。交手至今,终于碰上一个像样儿的了。 叶惊鸿暗感诧异之余,捭芒穿过被用做挡箭牌者的士兵的肋部衣服,剑身难以 置信的弯曲,直取敌将眉心。 高明者能看出他这每二剑是在原来基础上以快了近一倍的速度变转方位所形成, 眼力稍低的人是只能看到剑还处在第一剑的方位上,于是便有了弯曲的景象。 剑芒再闪,巨力拉朽般斩断围在龚小雅四周的刀戟,叶惊鸿瞧都不瞧悄然倒下 的那名敌军将领和骇然后退的敌兵,爱怜的拥住龚小雅道:“这刀比挨在我身上还 痛,雅儿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已残忍,抽冷给你的这一刀就是个说明。” 外围敌兵渐渐被冲散,没了目标的我军快速向这边收缩,将数百敌兵团团围困 在中心。 等刘清莹阻止杀红了眼的我军士兵对敌兵的继续屠宰,看清形势的敌兵中不知 道哪位率先扔了兵器,接着满地响起“叮叮当当”的弃械投降声。 叶惊鸿瞪着往这边走来的三名血迹累累、不知是染上敌人鲜血还是受了伤的偏 将,皱眉道:“这边为什么协助两位监察史?” 龚小雅温柔道:“惊鸿别怪他们,是雅儿和清莹自愿独挡一面的。天下间的杀 戮只为了胜出的目的,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多伤人命。”这是她们所谓“致 力为天下不能公平拥有生命的人奋斗”的延伸。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接着脸上一同显现深深的敬意:她的胸怀如此隽永而博大, 让人自感汗颜。 呻吟一体传出,被刘清莹震晕在地的敌兵纷纷醒来,这些人倒也明智,睁开眼 后立即乖乖站在原地,听候处置。 叶惊鸿向两红颜投去征询的目光,随即挥手下令我军人墙裂开,把敌兵放生。 恰在这时候,一名偏将急促排开人墙,上前禀报道:“潜伏在三里外半山腰的 敌军就地烧起十多处火堆,似乎在传达军情。” 叶惊鸿掠上枝上,山腰上的十多处火堆清晰映入眼帘,形成半环状,的确具有 某种特定的意思。 回到地面,他沉着声音道:“鲜卑以往有没过用类似途径传达军情的,那么环 状又代表什么意思?” 偏将恭敬道:“白天用旌旗,夜里用火鼓,这是为了便利指挥。据末将所知, 慕容垂一生纵横疆场,非常鄙视使用这种很容易被外人看破的传递消息方式。” 龚小雅严肃道:“没有用过才有初用的价值,我们不得不防。为慎重起见,只 有逐路派兵监控这片区域,谨防敌军连夜秘密增兵,潜来拦截我军。” 叶惊鸿道:“沿线共有几条道路通向邺城?” 偏将掷地有声的答复道:“回禀将军,共有六条。这条路是通往邺城的唯一捷 径。接近密林两侧各有一条大道,受密林局限,必须绕圈,而且右路有邺河阻挡。 如果从这两条路赶来拦截我军,一个时辰内敌人一定聚集不到足够威胁我军的兵力。” 叶惊鸿满意的点头道:“好,按监察史说的做,把兵力散出去,监控这片区域, 等都督来了再说。” 偏将大声回应,领着两千人快速散去。 其他士兵陆续聚结,伤亡数字上来了,敌人的伤亡在两千人左右,其他全被打 散,我军伤亡达到近七百人,果然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 战场就是这样,一场最漂亮的仗也要血染山河的代价,这似乎是司马子元的原 话,细想事隔不久昨日,一切仿佛已是那么的遥远。 刚让剩下的将士原地养精蓄锐,如雷的铁蹄声再度划破黑的宁静,远远从后方 传来。 叶惊鸿坐正姿式,双耳诡异波动,搜索骑兵数量和方位,那是因为声音在旷野 密林中回音得格外厉害,叫人难以捕捉准确方位。 近处的几名偏将一同靠近,其中一位疑惑道:“蹄声混杂,恐怕在千人,是逃 兵慌不择路,争先趋马争先的迹象,一定是偷袭我军大营的敌兵。” 其余偏将异口同声道:“末将愿领军拦截。” 刘清莹眉头皱起来:“他们兵分三路了。” 叶惊鸿同时注意到千人敌兵忽然分成三股,全绕开这条通往邺城的捷径,还是 一少两多,逃兵十有八九是从山腰上的火光中得到传报,否则就不至于这么机警。 他大声下令道:“留下两千人接应大军,其余兵分两路,给本将军务必拦下左 中两路的逃兵。想必敌军使的是弃卒保帅的战术,无论如何给我拦下。” 交名偏将轰然回应,迅速点兵,调头就去。 留守的偏将注视马上傲若天神、高锒深莫测的主帅,小心翼翼道:“监察史似 乎说是逃兵兵分三路?” 叶惊鸿微笑道:“第三路敌兵取的是最右翼的方向,目的地应该是驻扎在邺河 边上、切断襄国郡与邺城来往通道的三万敌军的营地。人数少,但速度要比另两股 骑兵更快,彼此距离近六里,我军休想追得上。” 目光忽转,他低声道:“我有一种感觉,这一队十有八九是重要角色。” 龚小雅若有所思道:“敌方大军集结数十里外的邺河,要是敌人主帅和我们虚 晃一招呢?” 叶惊鸿愣了愣道:“兵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反正他们在赌,那么我们也赌 赌运气吧。即便这一队是引开我们的疑兵,我们照样没吃亏。” 刘清莹失笑一声,抬起步伐道:“事实胜于雄辨,咱们看看去。” 龚小雅看向脸色大变、紧步跟上的偏将,微笑安慰道:“不用担心。千军万马 照样拦不住我们三人的。你们在原地待命,准备随时接应都督。” 偏将还要开口,人早没影子:自古出兵向来是将帅一体,性命相系,如果叶惊 鸿等人由于单独行动而受伤,那便是底层将领的失职,这正是他所忧虑的。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