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岳项所属一支受困的军队在万人以上。 围攻岳项的俨然是舒照雪和琦骨亥,他们步步进逼,狂轰烂炸,咄咄逼人。 侵在鲜血里的岳项的体力由于连场大战消耗,又被两大劲敌围攻,难免捉襟见 肘,节节败退。多亏他三名得力副将拼死协助,勉强挡住,但败退之势依旧难以遏 止。 两万救兵此刻仍处在四丈之外,大军形成一个无坚不摧的三角阵,在敌军中艰 难的突进。 蒋齐身处三角尖锋上,身先士卒,独当一面。一双短枪飘忽收缩,挡者舔血。 但身处敌阵中,四丈距离已是咫尺天涯。 苻诜当机立断,飞身脱离队伍,手里的弯刀犀利舞动间砍飞几颗人头,顺势而 去,一举挡下琦骨亥,让他手里的大砍刀讨不了半点好处去。 叶惊鸿、龚小雅就在这时候从敌阵中央冒起,冲向岳项身后。 刘清莹速度更胜一筹,出现在岳项身边,又是一招没动手的吓跑舒照雪。 接着,看清是谁的琦骨亥赶紧跟着开溜,眼睛倒是挺尖。 蒋齐半刻钟内与刘清莹、岳项、叶惊鸿、龚小雅接上头,于是五人一线排开, 去势如虹的往外冲。 我军士气再被激励,从缺口潮水般的涌出去,奔向山腰,让从两翼斜向插来拦 截的小股敌兵再不够任何威胁。 等庞奕斌、舒照雪、易规祺、琦骨亥调整阵营后全线压来,叶惊鸿等四人恰好 退到敌阵之外。 回身看看已定的大局,叶惊鸿潇洒的旋上马背,傲气无比的负手而立,将先天 资本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使他在浩瀚战场上显的格外耀眼。 本有些望而寒胆的敌兵看着被视若神明的舒照雪、庞奕斌等人先后惊悸停步, 受到可怕的影响,跟着纷纷停下步伐。 惊天战鼓声恰在这时从邺城城头响起,敌军顷刻间向后收缩,多达两万的强大 阵容快速演变阵势,绕开叶惊鸿等人,从两头直追我军尾翼。 敌军如臂挥指的响应速度着实惊人,可见慕容垂不愧是用兵大家,而这样的好 机会他也不会见好就收,当然要穷追猛打,斩草除根。 正面敌军裂开大道,傲气十足、不用正眼看人的慕容令在慕容绍、慕容兼兄弟 左右护送下,如风冲到两军交界线上。 叶惊鸿回头微笑道:“要不咱们也把这位请去做客?” 刘清莹缓缓点头道:“舒照雪交给你,慕容绍和慕容兼兄弟由岳中军代劳,小 雅负责抓人。至于刚才那没过一招就分别被吓退的另三位嘛,当然由我来。要是不 给他们放手一博的机会,恐怕鼎鼎大名的慕容军三大高手至死都不服气。” 声音不大,但字字落进每个人心里,产生无法预估的作用。 她玩的是心理战,其实又是虚晃一招,目的不在于吓眼前舒照雪等几位高手, 而是影响附近能听到这句话的敌军。因为舒照雪全有牢不可破的功底,哪怕想轻易 宰掉慕容绍、慕容兼兄弟中的任意一位也不是容易的事,叶惊鸿一脸惊愕道:“哎 哟,好厉害。不过这回你要是再手软,回头我真给你军法处置。” 岳项和那三名留下段后的得力副将的脸上同时浮起笑容:笑骂于千军万马中, 这股睥睨众生的豪情着实鼓舞人心。 慕容令寒着脸吼道:“叶惊鸿,你别太狂了。” 舒照雪不动声色道:“小单于别动火,叶小弟身边的两位美人的确有这本事。” “她们是什么人?”慕容令显然孤陋寡闻得很。 舒照雪道:“右边那位是静粟观的刘清莹小妹,左边是天师道的龚小雅。武圈 内声名赫赫的,小单于应该早有耳闻。” 叶惊鸿长笑道:“玩笑开够,咱们言归正传。是手底下见真章呢还是改日再来?” “这仅仅是开始,往后交手机会多的是,何必只争今争”庞奕斌谨慎道:“而 且燕王一再下令别为难王子,那就是由兄弟们送你们一程吧。” “等等”,慕容令依旧傲慢道:“你刚才说也请去是什么意思?” 叶惊鸿有气无力的曲下双腿,坐上马背,纵马回头,懒洋洋道:“你有没有一 位堂兄或堂弟叫慕容平的,很不好意思,我把他请去襄国郡做客了。” 看着刘清莹等人先后跃上战马,跟着消失山脊上的大军远去,慕容令抓狂道: “给我动手啊。” 倘若慕容垂看到他样子,一定会感叹家门不幸了,因为慕容令简直不知天高地 厚。这目中无人的家伙好像根本不知道十万大军照样困不住叶惊鸿、刘清莹、岳项 等人,更根本不知道庞奕斌所谓的护送是克制他们,从而避免军中将领遭到类似慕 容平、高锒等人的命运。 走出十丈、巡视一眼从背后靠近的舒照雪、慕容绍兄弟等六大高手,叶惊鸿惊 奇道:“好像没看到姚辽仁和姚肃,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完了吧?” 岳项恭敬回应道:“破城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俩的影子,而紧跟他身边的 八名得力高手同样消失了。” 龚小雅傻眼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岳项疲惫而严肃的脸上绽出一丝苦笑:“我也希望他们是阵亡了。可当时慕容 垂父子和舒照雪等人全冲着刺使、末将来的,按道理他不应该会出事的。” “扑”听明白什么意思的叶惊鸿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老天爷,姚辽仁和无比 高明的姚肃竟然当逃兵了。 千算万算,死也料不到他们竟然会采用这种弃我军和他们羌族一万多将士生死 于不顾的阴损招。 ※ ※ ※ ※ ※ ※ 临近邺河十五里的山道上。 前排飞驰的骑兵在烈马嘶叫中一同人仰马翻,最毒的是前方竟然挖了陷阱,掉 进去的人马休想能够再喘气。 后头紧挨着的骑兵相继撞上第二重绊马索,又引起一阵人仰马翻的震耳声音。 数以千计的利箭从道路两旁山腰上的树林中飞起,箭雨一波波来袭,没完没了。 接着,群山响动震天欢呼声,却只听声音,不见人影。显然是驻扎邺河之滨, 负责阻断襄国郡和邺城通道的敌军。 山道本来就是夹在两座小山之间,刚好是成了瓮中之鳖。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我军在一片惨叫中再次陷入大混乱。 幸好我军做了防患于未然的措施,苻诜、岳项为首的两支分别三千人的军队本 来走的就是山腰路线,可他们在第十波箭雨落进我军阵营后才与敌人短兵相接。 擂鼓声忽然响起,令涌出森林冲向我军的敌兵在乱箭的掩护下不紧不慢的退去。 紧接着,跟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的追兵同时收住步伐,用欢呼声集体奚落我军 并庆祝打了漂亮的大胜仗。 射上山腰的叶惊鸿等人正好与一名年过花甲、相貌威武的敌人主帅对个正着。 他手里一柄至少重达百八十斤的大钢戟如鸿毛般的飞舞,一举横扫在凌空逼去 的苻诜的弯刀上,将他震得远远抛向远方。 看着苻诜踉跄落地,叶惊鸿回头瞪向老人右边笑脸醉人的尤物,咬牙切齿道: “落纤。” 纵上山头的舒照雪见他这难得一见的样子,欢欣道:“小兄弟误会了不是,我 们只不过是来传达燕王的意思,提醒大将军别再把这场仗打死了。唉,从昨天黄昏 到现在,你我两军各阵亡四万以上的将士。要是这样子延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是吗?” 大将军即慕容垂的亲弟慕容德,即眼前这一名年过五旬、力大无穷的敌方主帅, 同时又是邺城之战的发起人。 慕容德宏声道:“我慕容德虽然久居边荒,对叶王子大名也还是如雷贯耳。今 天是你我首次见面,老夫敬你三分,暂且放你们一回。孩儿们,退。” 他信手一挥,围在身边的将领在欢呼声中指挥全军撤向山脊。 面对落纤,叶惊鸿心态有些失控了,声扬十里的暴喝道:“岳项。” 本来就靠近的岳项踩踏人肩,回应声刚落,人已抵达面前。 叶惊鸿冰冷道:“好,你和清莹协助我宰掉眼前这三位。” 落纤一点也没受他吓人的杀气影响,低笑道:“王子恐怕弄错了,眼下邺城内 不仅有十万的秦地子民,我们还俘虏了们们一万名来不及出城的残兵败将。”以屠 城要挟,直接逼迫叶等四名巅峰高手以后别对敌军将领开刀。 众人的喉咙同时被掐住,叶惊鸿难受的皱着脸,再等庞奕斌等人击退蒋齐后跃 上山腰,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回头就走。 敌人这一次玩笑性伏击的威力并不大,我军先头部队净损失两千人,受伤的达 千人以上。 仅管是这样,疲于奔命的我军的士气已经滑向了底谷。 这就是善于用兵的慕容德最高明的地方:欢笑会感染人,而同病相怜的痛楚同 样有伤人于无形的作用,用兵上策便在于攻心。 ※ ※ ※ ※ ※ ※ 颓废的站在城头上,目睹百叶小舟陆续接回残兵,等最后一批入城已接近正午 时分。 叶惊鸿茫然道:“这一仗的统计数字出来了吗?” 联袂走上城头的红颜互相看一眼,龚小雅低声道:“我军活着进入襄国郡的不 到三万五千人,其中至少有一万两千人半个月内没有再战的能力。” 叶惊鸿似是而非的问道:“这么说我们昨晚总共只救出四千多人?” 刘清莹轻轻点头,幽幽道:“十个时辰内阵亡八万人,哪怕久经战场的慕容德 也打怕了,不然绝对不会只是开了一场玩笑性的伏击。” 叶惊鸿眼中的茫然益发浓郁了,道:“转眼十几万人灰飞烟灭,这到底是为了 什么?” 凝视河边因为过度紧张疲劳、下船后就地躺下的大批士兵,龚小雅不由道: “当权者为了一已私欲的膨胀,常导致尸骨堆积如山,遍地哀鸿。为自保还情有可 原,可要是仅仅为了君临天下而置万民倒悬,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刘清莹道:“对慕容垂来说,难以判定是非,或许介于两者之间吧。中原历来 地沃民富,鲜卑长久蛰居邺城后方的贫瘠土地上,图谋入主中原也无可厚非。” 叶惊鸿不胜唏嘘道:“朝无万朝,这话是苻诜坚亲口说的,是不是只有坐到那 位子上才会真正明白这最浅显的道理。纵观历史,有哪个民族能在中原彻底扎住脚? 胜衰千年事,慕容垂、舒耀雪、姚苌之辈如果懂得这道理,天下又会少多少纷争?” 刘清莹动人的容颜上泛动苦涩道:“胜衰千年事。三和先生跟我说这句话时的 表情是黯淡的,因为这想起来动人,实际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民族要生存的必须 强大,而强大的结果必然向外扩张,战争就因为这个原因永远反复上演着。道家人, 尤其是我们这帮人其实是天底下最蠢的,因为我们死而后已、能做的仅仅也只是阻 止今天的事。” 叶惊鸿回头看着她,不禁摇头苦笑道:“这是你所说过的最中肯的老实话,血 腥倒是让激进的你变得有些老实了。” 话刚说完,偏将风风火火的走上城头,垂头禀告道:“都督让将军和两位监察 史去刺使府一趟。”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