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襄国郡官邸没有别处的那种奢华与淫逸的布局,格局厚重,地方宽敞。 邺城刺使的尸体用白布盖着,摆放在院里,其周围又站满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气氛严肃之极。 等叶惊鸿、刘清莹、龚小雅跨入大厅,蒋齐伸手让他们坐下,沉着脸道:“郡 守,邺城受困前后不下半个月,襄国郡为什么没派出一兵半卒增援?” 垂头站在一旁的襄国郡郡守苦着脸,但坦然的道:“襄国郡本身兵力有限,在 慕容德集结兵力攻打邺城前,下官曾经亲自带领郡中五千精锐将士增援。刺使鉴于 襄国郡同样不可或缺,命下官领兵回守,并令下官快速征集邺河下游魏、汲两郡的 兵力。出行后的第三天,下官听到慕容德出兵围困邺城的消息,匆匆带回一万将士, 可为时已晚。” “在慕容德派三万大军全线封锁邺河后,下官从不同方向多次尝试增援邺城, 结果全被挡回,并为此损失了三千多名将士。下官一向很少带兵打仗,部属中精通 兵法的又了了无几,因而有两回几乎掉进慕容德埋伏。但没能突破过去是卑职的过 错,请都督降罪。” 就在这时,苻诜大步走进大厅,朝望去的蒋齐点头,无疑是确证情况去了。这 也说明郡守确实做到了本份,要怪只能怪慕容德太过精明。 蒋齐神色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头,声音骤然转寒道:“给我把羌族将领全部传 进来。” 隶属羌族的十多名将领垂着头进入,没有一个作声,显然都感到大难临头了, 必竟姚辽仁和姚肃弃大军而去的性质非常严重。 蒋齐威严道:“谁能告诉我姚辽仁等人是不是全部阵亡了?” 偏将们你眼望我眼,最后被推出一名发言者,他低声道:“在破城之时,有刺 客行刺前将军,前将军好像受伤了,其他人末将等人确实不知。” “刺客?”苻诜冰冷道:“新鲜了,乱阵之中还会有人充当刺客。知道中军姚 肃的给我站出来。” 有三名将领磨磨蹭蹭的挪前一步,其中一人惶恐道:“末将等三人一直跟随姚 中军身边,左将军请问,末将一定如实答复。” “好”苻诜声音里夹着愤怒:“姚辽仁、姚肃加上们他身边跟着消失另八名偏 将,刺客难道高明到能一口气内能全部杀了他们?” 叶惊鸿与刘清莹、龚小雅,均感哭笑不得: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又是姚辽仁自拍 自演的一出戏,到底安什么居心? “刺客身手没那么厉害”那名偏将震惊的抬起头来,好久才懂得低声回应道: “恐怕末将叫上一位同僚就能与他抗衡……。” 苻诜暴跳如雷,打断道:“你为什么不敢说他们弃我大秦而去,弃你们一万多 同族人士的生死于不顾。” “扑,扑”十几名偏将同时跪伏在地,听候发落。姚辽仁这种举动形同反叛, 罪行大得完全可以砍掉羌族所有幸存者的脑袋。 蒋齐从椅子上站起,朗声道:“我蒋齐向来本着罪不及父老兄弟的军规,今天 我再开破一次例,有谁愿意走的马上也给我走。” 先前那名偏将被彻底点醒了,声音里同样升起了怒气,愤慨道:“姚辽仁既然 不要末将等人,那么末将等人从此刻起已不再是羌族军人,如果都督肯收留,末将 等愿留下与都督共生死。” “好”蒋齐亲自伸手扶起他,欢声道:“这才是我大秦将领。传令下去,将羌 族兵十人一队,编入全军,从此军中再没有羌族军和和氐族军的分别。同时传令全 军为刺史、姚辽仁戴孝三日。” 这一招狠极了,先是把羌族军无话可说的化整为零,让羌族军中再隐藏着的奸 人做不了手脚,再把姚辽仁的后路全部逼死,令他从此之后再难以带兵打仗,因为 没人会去爱戴逃兵。 “苻诜、岳项听令”,他接着下令道:“上党郡我们是保不住了,敌人下一步 的目标一定是平阳郡。你们即刻赶往邺河下游的魏、汲两郡,明天午时之前,务必 率领两郡这十多天来征集到多少人马和守军赶赴平阳郡,把平阳郡军民撤向司州。 如果魏、汲两郡郡守还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试图拥兵自重,那么立即给我斩了。” 岳项、苻诜闻令而起,接过都督令牌,转身而去。 叶惊鸿慌忙起身道:“岳中军连场大战,太疲劳了,还是让末将代劳吧。” “三位也辛苦了,明天还要仰仗你们先去平阳郡坐镇呢”蒋齐礼敬道:“此次 能够全身而退全赖三位,蒋齐在这代替大秦谢过三位了。”说完就隆重的以躬身大 礼相谢。 叶惊鸿终究是晋王子,刘清莹和龚小雅样是不需要出现战场上的,他这礼貌得 当然没错。 叶惊鸿淡化的一笑,见岳项已大步离开,没有再坚持。 郡守府后独属一方的幽静院落。 室内,叶惊鸿惊鸿躺在床上,盯着脱下战衣的两位知已,低声道:“蒋齐那一 招做得很绝。” 龚小雅摇头道:“你指为姚辽仁戴孝的事吧?你太小看姚辽仁了,他演出刺客 这出戏,目的就是置身事外。” 叶惊鸿惊愕道:“不是吧。” 刘清莹白眼相向道:“眼下大家是全凭猜测,谁拿到确凿证据了?即使派人回 长安把他阵亡的假消息传播照样逼不死他的退路。” 叶惊鸿晃过神,吃惊道:“你是说他会反咬一口,把那刺客和受伤的事栽在咱 们头上,冤死咱们?” 龚小雅同样妖媚众生的道:“总算开窍了。许多事容易事过境迁,他只要躲一 个时期,到时再出来就是死无对证,而且可以冤死一大批人。比如说他谎称军中隐 藏很多被我们收买的奸细,又冤枉刺客是清莹或岳项,谁能反驳得了。” “那他为什么多此一举?”叶惊鸿迷惑。 “姚辽仁眼下一定是回东边的老巢,集结兵力等候姚苌的起事,这是其一”龚 小雅迟疑道:“在长安,姚苌的势力恰恰可以平衡内外,苻坚又一向对他不薄,至 少表面上这样。姚苌这么做是故意打破平衡局面,引苻诜坚先动手而给他蓄谋已久 的反叛找一个出师有名、令天下人信服的借口。另外或许又因为这一万五千人的损 失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却能通过震奋我军士气对宿敌慕容垂造成最大限度的伤 害。” 她的语气里充斥着诸多不确定的犹豫,必竟姚苌那种老奸要是做每件事都让人 看穿目的,那他早被人放在案板当下酒菜了。 叶惊鸿苦笑道:“如果能短期内回长安,那一定可以见到姚肃了。” 姚肃、韩垠加姚兴,仅仅这三个人加上公孙齐在一旁摇旗呐喊,谁都将干瞪眼, 难怪道安当初提起弄死姚苌时完全没有自信的味道。 而姚辽仁使用这一招大致有两个原因:一是姚苌眼下太需要姚肃,必竟苻坚要 姚苌命的事大伙心知肚明,多一个姚肃就能使姚苌多一分胜算;二是避免姚肃冤死, 因为我方加岳项在内至少有四个人能直接威胁到他,他溜之大吉当然是明智之举。 “远的咱们别去想”刘清莹一本正经道:“惊鸿刚才看了半天的地图,看出什 么没有?” 叶惊鸿道:“这张从郡守手里弄来的地图比蒋齐那一张有水平多了,平面呈立 体感,小处直观,大处明了,各郡距离的远近更是一目了然。” 两红颜脸上同样浮起哭笑不得的表情,龚小雅娇嗔道:“你能不能专注一些?” “专注有个屁用”叶惊鸿随手拿起扔在床边的地图,懒洋洋道:“北方多平原, 眼下几乎是无险可守。你们看,魏郡和汲郡在邺河下游,再往左下方一点就是司州, 我们如果把战线拉得这么长,迟早会完蛋的。再说慕容垂要是绕开我们这形成半圈 的防御线呢,真不明白蒋齐为什么会忽然决定放弃在我们正西方的平阳郡?” 靠近的龚小雅、刘清莹同时失笑,前者道:“蒋齐之所以没点明,是因为怕你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威望给人笑掉大牙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指向形同葫芦口的邺城,指头向地图左边缓缓延伸,并指向地图外道:“邺 城、上党、襄国、平阳、魏、汲、加司州,七个郡县共同形成一个堪称紧密的葫芦 形阵线,邺城处在葫芦口上,已经被困多日而保不住的上党郡在它左下方,被夺取 两郡其实关系并不大。以上党郡这条水平线切过去,由东往西的线上,鲜卑只占据 东方,中部由以守长城为借口的羯、匈奴两族盘踞,再往西则是羌族的老巢。” “攻下上党郡后,慕容垂绝不敢往西深入羯、匈奴两族的地盘而多树强敌,这 导致他们向西已经没办法扩展半个郡。唯一的路是继续在这张呈葫芦形的阵线上南 下,那么处在葫芦底的司州就显示了它应有的作用,把平阳郡焚毁、变成废城后, 我们无疑变成随时可以插向他咽喉的一柄利剑,没有彻底打败我们之前,他一定不 敢轻举妄动。因为如果往下攻取司州,那他的阵线将会拉得比我们更长,眼下他的 兵力已经不足了。” 叶惊鸿脑子有点发晕,迷惑道:“他不是还剩下十几万兵力吗?” 刘清莹立马接话道:“按我们估计,他只剩下十三万左右的兵力,邺城后方敌 人老巢的咽喉地益州眼下由慕容垂的军师高弼坐镇,这里大约用两万人防守。邺城 刚沦陷,城内一定十分不稳定,为了维持秩序,至少半个月内会让敌人两万左右的 兵力难以兼顾其他,这样子敌人只剩下九万兵力。接下来,慕容垂必定会攻打上党 郡,建立第二个以供深入的据点,那么还会损耗。” “我们嘛,襄国郡内本身就有一万六千以上的守军,加上我们手里随时可以参 战的两万多,平阳、魏、汲、司州虽然都不大,可由于准备充足,兵力加起来也一 定能凑足四万,敌我兵力眼下是相当的。” 叶惊鸿松了一口气道:“皇帝老儿原来当初没夸口,这仗看来还有得打。唯一 遗憾的是我们只能眼睁睁等上党郡沦陷。” 龚小雅忧郁道:“敌人对上党郡用了三万兵力,长达半个月围而不攻,准是布 下陷阱等我们钻。战场就是这样的残酷,舍小取大永远是生存的规律。” 叶惊鸿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这样日子真是难挨啊。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