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帝刀 我亦久久不能自已,为那个动人心魂的时代,为那些突然间横空出世的英雄, 他们同一时间轰轰烈烈地来了,向天地展示了什么叫铁血,什么叫豪情,什么叫生 命,玩累了,他们又差不多同一时间又轰轰烈烈地去了,去得那么绝决,去得那么 洒然,全然不顾身后那些仰慕的,追随的,挽留的目光。千古以下,新的英雄又起 来了,他们寥若晨星,然而无论他们有多大成就,面对这一时代,他们只能崇拜, 只能折服,只能长叹“生不逢时”,绚烂的时代自不需他们再来渲染,不过却因他 们的赞赏,却愈发清晰起来,三千载而下,至今人们却如历历在目。 英雄们的表演为神洲写下一个瑰丽宏壮的诗篇,而诗篇的终结者轩辕望却展示 了一个神话,虽然是他一个人的神话,但却有着百万人见证的神话,人们安静了, 人们认识到了天道终可证、仙道有可凭,就像一阵风,吹去了神洲人的浮燥,此后 的神洲,一换新颜。相信神明的存在后,阶层的压迫减轻了些,但反抗者更少了, 武人们更有了一个终身追求的目标,神洲,终于安静了三千年。 以致令我久久困惑,这是否是轩辕望最后的天人一跃的终极含义。他以这样的 方式印证了天道的存在,给神洲带来长久的和平,这是否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日飞升,这在我原来世界肯定会被嗤之以鼻的东西,在这片大地上却确确实 实地发生了,我这才知道,对这一世界的文明,我并不如我自己所想的那样无所不 知。天道,它究竟是一样怎么样的存在?我收慑心神,压住心头的震撼,神话就当 它是神话吧,它离我是那样的遥远,远得就像我的前生,我又何必去触及。况且我 的人生意义跟本不在此。有家人,有楚芸,,有书有纸,有花有草,这世界对我来 说已足够,其余的,由它去吧。 我见纳兰澜尤在沉思,不过已不是缅怀之色,而是一种紧蹙眉头的思索,便不 欲打扰他,候了半晌,见他还没有解脱出来,便开口问道,“澜兄是否有什么不解?” 纳兰澜回过神,抬头困惑道,“我在想轩辕大侠能踏入天道,是因为轩辕大侠 本身已达到天人的境界,或是借助帝刀的力量。” 我“哦”了一声,感兴趣地道,“你刚才说的帝刀有什么特别么?” 纳兰澜有些惊异地望了我一眼,似乎奇怪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但很快就 掩饰住了,肃穆道,“帝刀的本身,就是一个比轩辕大侠更早的神话,传说一万多 年前,那时神洲人刚开化不久,仍茹毛饮血,群穴而居,天上掉下一块大石,身裹 烈焰,经千年不熄,以致那里方圆百里无人烟,几千年过去了,大石燃烧的火焰终 于慢慢熄灭冷却,原如小山的大石经千年的风化已成为小牛大小一块了,人们慢慢 围聚了过来,此时的神洲人已开始学会耕种,发现大石周围几百里的土地异常的肥 沃,于是在这一片土地聚居的人也多了起来,大石也被称为天石。慢慢地这片土地 形成了一个小国,由于这里粮食总产量丰富,于是称为田国,田国虽小,但在成立 的几百年中,受到的天灾人祸是最少的,甚至有好几次大饥荒中,输出的粮食挽救 整个神洲的命脉。但好景不长,这时的神洲开始了动荡,奴隶不断地起来反抗,神 洲的各国开始不断的改革,在不断的征战中,神洲开始了有一统的迹像。较有望的 是刘,楚,安三国,这时,有相士向楚国的国君进言,道,‘天下一统一在于器利, 二在于天命,今田国有天石,若化之为器,天下莫不可挡,天石来自上天,已承天 意,得之,天下可定也。’楚君闻之大悦,急令挥军田国。 楚国的几十万大军很快攻破了田国,把那里的国君跟民众共十万多人困了起来, 以此威逼当时天下第一铸师田国的公孙冶炼剑,公孙冶心念国人,无奈只好为楚君 将天石炼制成兵器。 其实,作为天下第一铸师,公孙冶对天石早就产生了兴趣,不过天石一向被故 国视作国石,是田国的命脉所在,加之公孙冶对这天石也有一种虔诚,所以一直都 只是观注这块天石,亦不敢有所异动。如今,终于有机会完成他的心愿了,虽然这 个机会是他所不愿的。他决定全力以赴,他已冥冥中觉得,一件神兵,不久将在他 手中横空出世。 那块被称为天石的大石经过几千年的沉淀后,炼冶起来居然可以成功,公孙冶 花了五年就炼出了一大块似铁又似金的金属,可是这块金属像是有灵性一般,无论 怎么打造,都不能打出一柄剑的模样来,公孙冶闭门端详了十日后,发觉这块金属 似乎天生就是一把刀,于是就禀告楚君,楚君对是剑是刀倒不在意,只要打成一柄 天下无敌的兵器就行了,公孙冶回到住处继续打造,将这堆金属打造成一把刀,这 次却异乎寻常的顺利。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最后一次开炉,只见炉中光芒万丈,方 圆数十里可见,更有一股奇怪的压力浮于其中,周围三丈之内除公孙冶之外无人可 立身,公孙冶将众人赶开,闭庐数十日,不知他使何方法,庐上空的光芒慢慢消散, 门开,公孙冶捧出了一把古朴黑色的大刀。大刀并不起眼,刀锋也不利,不过却给 人一种很有份量的感觉。 此时的楚国,经过五年多的征战,已差不多一统神洲了,楚君得到公孙冶献上 来的大刀大喜,认为自己果然是因为得到天石,承受了天命,才得以一统神洲。当 下在登基为帝之日,称自己为始帝皇,封那把由天石炼制的大刀为‘帝刀’。 这个五千年前的神洲第一个皇朝,大楚王朝,在始帝皇去世后很快就灭亡了, 但这把‘帝刀’却作为统治者的信物一代接一代的传下来了,它一直受到朝奉,从 大楚王朝到轩辕望的手中,这中间的二千多年来,使用过这把帝刀的人数并不多, 除了它过于神圣外,是否还有别的原因,由于年代久远,帝刀又跟着轩辕望一起消 失了,所以现在的人并不清楚,不过,有记载的是,死于这把帝刀的人屈指可数, 共有六个,二个自杀,他们皆是一个时代的君主或豪雄,每一个死于这把帝刀下的 人,不是代表了神洲一个朝代的灭亡和另一个新的王朝的兴起,就是标志着神洲一 种动荡的终结。 听完这番话,我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帝刀果有不凡之处,不过澜兄,我们 究非此道中人,又何必究之过深呢?” 纳兰澜满面苦笑,“我又何不知呢,不过一个人总会有梦的,我的梦并不在于 我,而在于验证,那个年代太遥远了,知道得越多,我却愈加不能触摸,子龙兄, 你可知道一群巨人在你身旁高谈阔论,你可以听得到他们雄壮的声音,但他们却听 不到你的,而且你们中间还隔了一层琉璃,以致你觉得看到的虽然是真实,又怎知 那是不是幻相的感觉么?” 我深深地望着有些困苦的他,叹了口气,“我了解,我更知道这是你心太高的 原故。” 纳兰澜注视着我,“子龙兄这话何解?” 我缓声道,“澜兄心若不高,又何必管那些巨人谈些什么,心若不高,又何必 想到巨人面前一展你的见解。”我又诚恳地道,“不如澜兄将此放下,此后必是云 清月明,天下任澜兄自逍遥。” 纳兰澜闻言放声大笑,缓缓笑出了两行热泪,“不错,不错,是我心太高了… …还是子龙兄知我啊……”,末了,他一脸悲伤地望着我,“我放不下的,我的心 在那里十多年了,那层琉璃不碎,我的心是无法出来的了,虽然那里固是我的囚笼, 可亦是我放松的地方。能够聆听巨人的声音,敢于想跟他们谈一谈,天下又有多少 人有这个福气和资格呢。” 我理解地点点头,“那澜兄是等待有人打破这块琉璃了?” “不错”纳兰澜坚定地道,“天道就是这块琉璃,只要有人打破这块琉璃,我 就能转身而去了,所以这些年来,我都在寻找能打破这块琉璃的人。” 我出声问道,“澜兄有没想过如果琉璃打碎后又怎么样?” 纳兰澜笑了,“管它怎么样,我只是想要一个印证而已,我又不是巨人,难道 真的能时光倒流去跟他们对话么。” 我出声问道,“那澜兄可曾看到什么希望没有?” 纳兰澜摇摇头,“我不知道,七大宗师大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况且我始终是 外行,琢磨不透他们,不过他们都是近几百年来少见的宗师,其中应该还是有希望 的吧,我现在注意的都是年轻的一辈,不过,他们资质虽不错,”他皱了一下眉, “但他们大都是性情中人,希望还是不大啊。” 听到这里,我笑着插言道,“澜兄难道认为得登天道一定要绝情灭性么?” 纳兰澜闻言一征,想来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他思索了一下,微露喜色,“虽 未曾听闻过,不过或许也是另一条路……” 我见他又沉思,便道,“澜兄也别一昧地陷入了,心虽然被困,身子大可放开 来,应会好过得多。我们谈谈清风明月如何?” 纳兰澜抬头一笑,“是我失礼了,多承子龙兄指教。” 两人相视一笑。 我们这一番谈话,说了一个多时辰,楚芸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的修养实在令 我也佩服得哭笑不得,她一直温柔地坐在我身边,一脸沉静,只在我们语调激昂时, 不时投给我一个温柔的眼神,一边品着香茶,都不知给她喝了几杯去,反正师芳的 小婢捧着茶壶一直站在她身后。有些心疼自己刚才冷落了她,转首向玲珑望去,玲 珑这二个丫头就不怎么样了,虽然她们练武出身,但我跟纳兰澜的谈话她们都不能 听进多少。玲丫头还好,因为我们两人谈话时表情还算丰富,尤其是纳兰澜,她就 简直把我们两个在表演影戏,在旁津津有味地从头看到尾。而珑丫头就不行了,她 呵欠连天,两只可爱的小手重叠放在桌上,将小脑放枕在上面,大眼睛时睁时闭, 昏昏欲睡,要不是有她芸姐和芳姐在座镇着,恐怕她早就飞出去了。 师芳倒是将我们的谈话听个分明,不时还会闪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伸过手去, 扯扯珑儿的小耳朵,笑骂道,“起床了。”珑儿不满地伸出一只小手拍开我的手, 用另一支手揉了揉眼睛。娇声道,“你们说完了么?我肚子好饿啊。” 这时天色已偏晚,却实是晚饭的时候了,我尚未说话,师芳已道,“那就请芸 姐和玲珑妹妹一起留下来吃顿便饭可好?” 珑丫头猛地直点头,自是千肯万肯的了。 我看了有些好笑,转头对纳兰澜道,“澜兄也一起用膳怎样?” 纳兰澜对我替主人留客并不感到诧异,只不过目光扫了几个女人一眼,有些迟 疑。我见了笑道,“我与澜兄一见如故,正想多多讨教一番,那些繁文虚礼,澜兄 又何必放在心上。” 纳兰澜哈哈一笑,“好一个‘一见如故’。那兄弟就叨扰了。” 我微微一笑,“正应如此。” 我又吩咐了师芳的婢子派人到文兰楼让他们送些豆腐过来。席间,我与纳兰澜 自然不谈那些‘天道’‘神话’之类的东西,我们随意聊了些风花雪月,跟书法, 青丹笔意方面的东西,两人都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而楚芸她们几个,早就放开了,跟本不理我们,各自说笑成一堆去了。一时间, 宾主俱欢,当然,只有我是主,纳兰澜是宾,楚芸和玲珑早就打成一片,哪里还有 半分客人的样子。师芳更是当我们两个没到。一切都只能我自己动手了,好一个不 懂为主人礼数的小丫头,我心里暗骂,究竟是不是如此,那真是天晓得。 席撤,我笑着对有离意的纳兰澜道,“澜兄,我收回刚才的一句话。”不待他 愕然发问,紧接着道,“澜兄若有空,子龙随时欢迎澜兄前来应酬应酬。” 纳兰澜哈哈一笑,喜道,“敢不从兄言,实乃求之不得是也。”长身而起,向 在座的众人团团作了一个辑,洒然告辞去了。 天色已很晚了,师兰说要让蒋麽麽送我们回去,我自然先谢过了,玲珑虽会武 功,不说我也知道只堪自保,因为楚芸,现在我多少也扯上一点江湖恩怨,我跟她 俱是不会武功的人,路上会不会碰上什么事可不好说,我自己一个人还好,但我可 不想楚芸有什么闪失。心头也微微有些窝囊,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要一个婆子保护 自己和妻小,也真够令人惭愧的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