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众人都大惊失色,沈栖舔了舔过于干燥的嘴唇,咽下一口唾沫。 “当时白羽桐正与枫霞山庄三小姐俞蝶在一起。俞姑娘来聚雪谷做客,原先一 直由在下陪伴。武当出事后我奉家父之命前去武当,滞留半月方回。不料白羽桐不 知何时来到聚雪谷,而且用花言巧语蒙骗了俞姑娘,让俞姑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他见被我发现,立即逃匿开去,只是在与我交手中曾说要来千叶派挑战。我原以为 他已离开聚雪谷,没想到,没想到五日前他竟然偷偷潜入谷中奸污了俞姑娘!” “太过分了!简直是个畜生!”南宫衡满脸怒意道。而程雪痕眼中,已是杀气 暴涨。 沈栖隐隐觉得程雪痕与俞蝶的关系一定有不寻常之处,否则程雪痕怎么会生气 成这样?沈栖开始为那个白羽桐担心了,得罪了这么多人下场一定会很惨!只怕仅 仅一个程雪痕,就够把他大卸八块了。 程雪痕眼中的杀气渐渐淡去,很快恢复了常态。“这次我来贵派,就是要亲手 擒住这个淫贼!这是武当发出的英雄帖,凌净子掌门让我转交给贵派。” 南宫衡接过一看,道:“本月十五——只怕掌门还没有出关。二少谷主,我们 一定尽力转告掌门,有需要之处,鄙派愿尽微薄之力。”程雪痕微微笑道:“现下 就有需要贵派帮忙的地方。”“哦?” “白羽桐今日来贵派,应该尚未离开。希望贵派能有一人陪我去山下的三口镇 寻找。” 南宫衡犹豫道:“天色已晚,只怕白羽桐已经投宿客栈了,恐怕会很难找。” “不会的,”程雪痕冷笑道,“他是个贪色好酒之徒,只要三口镇有青楼,他 现在一定在里面寻欢作乐。” 南宫衡想了片刻,对程雪痕道:“此事本应我亲自前往,只是我等已将挑战之 事用书信告诉了掌门,掌门尚未有答复,所以不便离开。这样,我就让我三师弟沈 栖与你前去。沈栖,你愿意吗?” 一股热血冲上了沈栖的脑门,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沈栖觉得满脑子都 在嗡嗡作响——看不清他们的脸,看不清他们的眼睛,沈栖忽然想到自己也许这一 去就会永远回不来了,曾经有多少次他想永远的离开千叶山千叶派,可现在,他真 希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将自己与这儿的一切——存活的一切——牢牢系住! 不过脸色苍白的沈栖还是默默点了头。其实他绝对可以找一个理由拒绝——例 如自己武艺不精会拖累程雪痕或者晚上还有一件要事要办等。然而自入师门习惯了 服从命令的沈栖,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习惯。当习惯成了自然,违背这个习惯往往 会成为异常艰难的事情;也正由于这一点,许多人亲手将自己送入了坟墓——例如, 今晚的沈栖也许就会。 沈栖带程雪痕走到飘絮楼前,依然在回想临行前南宫衡叮嘱的话:“自己小心, 如果交手不要硬拼,实在不行,回来!” 沈栖记得南宫衡在说完“实在不行”四个字时,嘴角一阵剧烈的抽搐,沈栖当 时觉得浑身都颤了起来,大师兄说到这份上,他也全明白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不挑别人,偏偏点了自己? 还有那最后的两个字——回来,他能做到吗? 沈栖其实是惧怕死亡的,但是他别无选择。 程雪痕终于注意到身边这个一声不吭的少年——一脸惨白,额上却是没有汗, 眼神涣散得好象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看见?!程雪痕回头看了看红灯高 照,人影纷乱的飘絮楼:哪怕是六根清净的和尚——甚而至于修为极高的方丈此时 也会念一声“阿弥陀佛”,对着青楼虽说他们不往心里去(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但眼睛却也实实在在看到了,否则哪来那一声“阿弥陀佛”呢?不过这个叫沈栖的 少年,怎么眼神空虚到这种地步?连身旁有人在用怪异的眼神盯他都没有发觉!他 应该在全神贯注想些什么东西——程雪痕慢慢感觉出来了,这个沈栖,有些怕死! 对于自己的直觉,程雪痕一直相当自信。这份自信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得自八 年来闯荡江湖的阅历。按理说,以程雪痕的身份,他父母决不会放任他在聚雪谷外 无所事事。幸好程雪痕还有一个大哥程雪明,程雪明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再 也无法站立行走,更不用说习武。但程雪明聪颖好学,十岁时便跟在帐房总管身后 学习。所以程氏夫妇便将谷中生意之事交于程雪明,而传承武学的重任,就压在了 程雪痕身上。程氏夫妇是聪明人,他们知道习武最好的去处就是江湖,只要能留着 一条性命,江湖便胜过最好的武师。 所以从十五岁起,程雪痕便随了押送货物的车队离开了聚雪谷。其实程氏夫妇 也不是完全放心爱子独闯江湖的,刚开始两年,一直有三位聚雪谷的高手暗中保护 程雪痕,两年后程氏夫妇放心了,程雪痕也真正开始只身闯荡了。转眼又是五年, 除了逢年过节,程雪痕几乎从不回聚雪谷,直到第五年末,程雪痕在一个普通的日 子忽然出现在谷中,他对父母说,他要退婚。 婚是程氏夫妇定的,女方是兵部尚书白运之女白娴。程雪痕与白娴素未谋面, 而且彼时程雪痕已有了爱慕之人。婚退的是干净利索。程氏夫妇并没有阻拦儿子, 只是叹息白娴从此婚嫁困难——被退婚的女子,而且是被聚雪谷退婚的女子,谁知 道到底是什么缘故,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如聚雪谷宣称的那样一切是由于程家单方面 的原因,又有谁愿意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呢? 不过白家也没有说什么,仿佛对这件事漠不关心。聚雪谷忐忑了一阵后便很快 放松了,反倒是有人闲谈时开玩笑说,大概白家也就等着退婚吧!程氏夫妇满心愧 疚,却也无计可施。 接着,程雪痕就邀请了俞氏兄妹三人来聚雪谷。谷中上下都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二少谷主看上了俞三小姐俞蝶。 一股另人窒息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程雪痕不得不收敛心神,因为有两个浓妆艳 抹的女子已经迎了过来。 “这两位爷,站这儿看什么呀,还不进去坐坐?” 沈栖这会有了反应,慌慌张张倒退了一步半。 程雪痕没有动,只是推开了缠在身上的女子:“我们来找人。” “嘿大爷,来咱们这儿的哪个不是来找人的?” 程雪痕没有动怒,微微冷笑道:“我们找的是一个男的。” “男的?”两名女子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趁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程雪痕一扯沈栖,进了飘絮楼。刚进楼门,发觉四下 里并不是十分吵闹,再看台中,一位绝色女子正在一边弹琴一边唱一首词。 堂前花落秋风细,半角天宇,云飞无人系。所谓伊人回眸里,弦寒指凉谁会意? 邀月同饮金樽满,此情寥落,陈酿犹似淡。举目千里梦去寒,云在青天月在山。 唱完四下里一片叫好声,绝色女子柔若无骨走下台,坐在一个白衣男子身边, 娇笑道:“白公子新填的这首《蝶恋花》真是千古佳作。白公子,那‘所谓伊人’ 是谁呀?” “猜呀——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的到!”白衣男子搂住绝色女子邪气地笑。 在绝色女子撒娇乱猜的当儿,程雪痕沉声对沈栖道:“那就是白羽桐!” 沈栖一惊,定神仔细打量白羽桐。不由得心下暗叹,天底下怎么有如此俊逸的 男子!又黑又直的剑眉英气逼人,明若晨星的眼睛中不时滑过邪气的笑意,高而细 的鼻梁,不时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的嘴唇,整个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唯一的缺陷 ——如果能称之为缺陷的话——就是苍白的脸色总显得有些乏力。 “都不是啊——那,是我咯!”绝色女子搂着白羽桐的脖子叫了出来。 “对,对!”白羽桐肆无忌惮放声大笑,在绝色女子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提起 一旁的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就着壶嘴喝下一大气。 “无耻之徒!”沈栖刚听程雪痕骂完就见程雪痕翻身而起,当绝色女子掩嘴尖 叫时,白羽桐的脖子旁多了一柄幽蓝的长剑。 剑身,寒光毕现。 白羽桐推开身边吓得发抖的绝色女子,漫不经心抬眼看着程雪痕道:“哎哟, 二少谷主,我们怎么又见面了?!怎么,你也来这儿消遣?”一边说着,白羽桐一 边慢慢站了起来。 沈栖这才发现白羽桐相当得瘦,而且白羽桐的一双手,比沈栖自己的还要修长。 程雪痕紧了紧牙关,冷冷地道:“废话少说,跟我走。” “不过是找个清净的地方叙叙旧,何必拿剑来吓唬人?这儿是青楼,都是些文 弱女子,吓坏了她们你可担当不起!”白羽桐边说边推开程雪痕的剑,从怀中取出 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一旁瑟瑟发抖的绝色女子手中:“拿去压压惊——记着,明 儿我还来!” 说完,白羽桐一身酒气跌跌撞撞走出了飘絮楼。另沈栖吃惊的是,虽然白羽桐 的步伐好象非常不稳,可是一眨眼,他竟走出去很远了。程雪痕与沈栖飞身跟上, 不过任凭他们使尽了力,却是追不上白羽桐。换句话说,刚开始是他们逼着白羽桐 走人,现在是白羽桐领着他们向前走。沈栖瞥了一眼程雪痕,后者脸上如同结了一 层寒霜。走了不久,三人一前两后到了镇边的一个破土地庙。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