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回沈庄 仿佛是一种默契,从赶回客栈取出包袱跨上马背起,五人快马加鞭一个劲赶路, 谁也没有提停下来休息或者用早膳。一种隐约的压迫感或者说是威胁感从背后实际 上空旷无人的原野上阴沉沉地压来,以至于五人的姿势都是弓着摇握紧了缰绳。 晨曦的青光渐渐从天边漫溢开来,悄然而至的薄雾如同无声撒开的渔网,慢慢 笼住了一切。 很难受,相当难受,沈栖下意识地深吸了几口气,冰凉带着潮气的空气大股地 涌入,然后如同湿滑的泥鳅一般“哧溜”退了出去,丝毫没有减轻胸口那种压抑的 感觉。 压抑,是的,压抑! 沈栖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压得都快爆炸了,却偏偏还在不断填塞空气,而且,神 志也开始随之变得模糊与混乱不堪。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目的?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吗? 他们是谁?是谁派来的? 墨时雨又在掩饰什么?她真的会对自己下手吗——如果自己说出她的破绽?! 家! 快到家了! 但是还能成其为家吗?在人亡之后! 黑暗中的火把,黑衣人银色长剑后的眼睛,墨时雨神秘而冷峻的笑容,沈庄, 墙壁,血——直挂而下的血,尸体,干枯……混乱的景象在沈栖脑海中飞速地盘旋 着,互相重叠、模糊,跨下的坐骑张大了鼻孔喷着热气飞快地急驰着——剧烈的颠 簸,马背上忽而浮起忽而沉下的骨头,那种坚硬和无法捉摸!沈栖猛地闭上了眼睛, 死死咬住牙关强压住腹中翻江倒海般涌起的呕意。冷汗,飞快地渗了出来。一股冰 冷的寒意从全身每一个湿漉漉的毛孔袭来,沈栖打了个寒战,一个不留神一股酸水 直冲咽喉,刹那间沈栖明白自己应该是生病了,但是——他死命地向下一咽,硬生 生将已经冲到喉咙口的酸水咽了下去——不能,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而且是如此 急迫地赶路的时候,吐出来!沈栖深吸了一口气,不住咽口水以冲淡喉咙口那股浓 重的酸味,然后运起那一丁点可怜的内力,强压住腹中不断翻涌的酸水。 墨时雨最先发现了沈栖的异样——因为从上马开始她就不时瞥两眼沈栖。 “沈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赶在前面的不足道与程雪痕同时转过头,殿后的陆尝也拍马赶上。沈栖被墨时 雨这么一问,心神立时微微一散,腹中一阵抽搐,情急之下沈栖左腿猛力甩镫,右 脚斜点,整个人斜飞了开去。一口气冲到路边,扶住一棵树,“哇”的一声后开始 大吐特吐。他的坐骑被如此一惊,撒腿前冲。程雪痕眼明手快一把捞住缰绳生生一 勒,稳稳止住了沈栖与自己的两匹坐骑。墨时雨、不足道与陆尝也同时勒住了马, 陆尝奇快地掠至沈栖身旁,一把扶住沈栖,立时哇哇大叫了起来:“哎呀呀,臭小 子你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吐成这种德行?!”沈栖吐光了腹中的东西,只觉 胸口舒畅了许多,但手脚却仿佛脱力一般软绵绵的,而且浑身发冷,一种麻痒的感 觉从四肢末端传来。这时陆尝已经顺手搭住了沈栖的手腕,神色微变之下立即一掌 抵住了沈栖的后背。沈栖只觉得一股一股暖流涌入自己的丹田之中,腹中那种冰冷 僵硬的感觉立时化开,然后暖流流入四肢的经脉之中,手脚的麻痒感也渐渐消退。 沈栖缓了一口气,侧脸对陆尝道:“师父,我不过是刚才在马背上颠簸了,有些不 舒服而已……你刚受了伤,再为我运功太吃力了。”陆尝极为少见地没有自负地开 玩笑,只是叹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掌后正色道:“我虽然受了伤,但这点内力还是 有的!我也不想骗你了,臭小子,你以为你这只是一般的‘不舒服’么?用内力压 制毒血不过是权宜之策,气血运行总会不断带走一部分毒血游走全身的。一点点你 也许还觉察不到,长久积累下来就会侵蚀你的内腑,最后是毒血攻心,那时候你也 就玩完啦!你刚才的呕吐就是因为你的胃部被毒血侵蚀了,以后还会经常发作,而 且疼痛会不断曼延——臭小子,你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每个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沈栖的眼睛一眨不眨停了很久,半天才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淡淡地一笑:“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师父。” 每个人都被沈栖如此平静而淡漠的反应惊得微微发怔,墨时雨的坐骑轻轻踩了 踩马蹄,又甩了甩长长的马鬃。沈栖转过身,笑得更淡漠与从容了:“你们都愣着 干吗?我们赶路吧,到今天正午,就应该能到我家了。” 不约而同地,墨时雨、程雪痕、不足道三人互看了看,而陆尝将手搭上了沈栖 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好!我们继续赶路!” 带着湿气的风,从沈栖鬓边擦出极轻的颤音然后飞速地逸去,雾气,似乎更重 了。沈栖觉察到饿了,毕竟吐光了腹中几乎所有的东西,连紧握缰绳的手也不住地 微微发颤——一时的镇静毕竟容易,但是长久呢?再锋利的石块都是可以被流水磨 去棱角的。沈栖眨眼,沾着雾水的睫毛湿而沉重。时日不多究竟是什么概念?一年? 半载?一个月,还是两个星期?无从计量,真的无从计量!不过既然无从计量那也 就算了——沈栖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冰冷的笑容——时日再怎么不多脚下的路还是 在,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时日不多而缩短!在路途中死去的人应该不会有对以往 的恨憾吧?毕竟身后的路上,满布的是自己的脚印。而如果在等待中死去,回首, 将是一片空白。 脚印,毕竟比空白更温暖。 想到这儿,沈栖忽然又笑了,笑得有些自嘲与苦涩。 也许别人会说我这是自欺欺人,但是如果自欺欺人比绝望更能让我活下去,我 选择,自欺欺人! 不知赶路赶了多久,反正一行五人就这么沉默着埋头赶路。一直赶到或许中的 正午,沈栖勒住了马,然后对着一座完全被焚毁的小镇,愣住了。 坍塌的墙壁,烧焦的橼木,沉默的死寂,只有在深秋的冷雨滋润下从朽木中挺 立而出的嫩草,在野风里晃着细细的茎,挑着一笼刺眼得让人不忍逼视的绿。刹那 间沈栖几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程雪痕,忘记了墨时雨,忘记了不足道,忘记了陆 尝,忘记了,不属于这个小镇的全部。沉重的马蹄,起起落落,敲在被晨雾留下微 湿的印迹的青石板上,曲折的街巷如同河湾一般轻漾起来,无数记忆中凌乱的片段 杂乱无章地向沈栖迎面扑来。熟悉而遥远的乡音,药堂里扑面生暖的药味,茶馆里 磨得镫亮的大铜壶,酒保甩过抹布长长的的一声“楼上请”,还有那些摇晃而过的 面容,仿佛汩汩的流水般缓慢而无阻地从眼前、耳边、胸口,甚至穿透整个身体溢 过,流向遥远,流向模糊…… 马蹄,在一扇被大火烧得漆黑而且坍塌了一半的大门前停下。沈栖机械地抬头, 匾额上端端正正的两个字——沈庄。翻身,下马,走到半掩的庄门口,沈栖停住了, 很久,很久。高高的门槛倒是因为包过了铁皮而从大火中幸免,是薄薄的铁皮,护 住了厚实的木头。 程雪痕意欲下马,不足道轻轻摇头。程雪痕轻叹了一口气,再转头看向沈庄门 口时,已经不见了沈栖的身影。空荡荡的风卷过地面,没有落叶。程雪痕压低了声 音道:“这应该是绝命四剑做的!不知道沈栖他能不能承受得了——其实,要不是 为了救俞姑娘,这儿也不至于变成这样。”程雪痕的脸色在话的后半截慢慢转白, 牙关也死死咬紧了——只要提起俞蝶,他体内的情毒就会立即发作。 墨时雨拍了拍跨下的马,淡淡道:“现在俞姑娘还是生死未卜,如果有个万一, 这个镇上的人们岂不是死得太冤了?!真搞不懂,那绝命四剑为什么要对俞姑娘下 手呢?” 程雪痕忍受不住如此高频率地提及俞蝶,只得别过脸,紧握了双拳。不足道叹 了一口气,道:“这些江湖公案,谁说得清?江湖人重义,但重义过了头就生出了 记仇,有时滔天血案起因或许就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口角;还有什么 父债子偿,什么世代为仇,什么不共戴天……傻啊!活着逍遥自在不好,非要钻在 牛角尖里舞刀弄枪,不到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不罢休!唉,想当年老夫也就是看不穿 这点呀!这一执迷不悟,就是这么多年的折磨!唉!” 陆尝闻言,嘴角微微一笑,却岔开话去道:“我们让沈栖自个儿呆会儿吧。这 镇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我们去转转看。”四人驾马慢慢走开,空寂的街巷上野 风扬起薄薄的沙尘。 杂乱的马蹄声穿过曲折蜿蜒的街巷,四处是死一般的沉寂,若不是间歇地出现 一两个横躺在街上的尸体,真会让人怀疑这个地方是否曾经有过人迹。惟有匆匆穿 街而过的黄鼠狼或者老鼠什么的动物,才让人有一种真实的感觉。忽然,走在最后 与程雪痕并肩而行的墨时雨骤然回首,程雪痕警觉地问:“怎么了!” 对着空荡荡的街巷,墨时雨的脸上显出了疑惑:“我觉得刚才身后有人,但一 回头,却没看到。”陆尝一声不响骤然掠出,几个燕子抄水掠过十个屋顶,复又挫 身掠回,坐在马背上道:“没有人呀!墨丫头,你太紧张了吧!”墨时雨依然蹙着 细长的柳眉,半天才缓缓转过头道:“不可能呀……”陆尝哈哈大笑,开玩笑地眨 眼道:“也许是只野猫野狗什么的,墨丫头,我的眼睛你还不相信?!”墨时雨迟 疑着点了点头,抬眼道:“大概是我看错了吧,我们走吧!”四人复又前行,刚开 始时墨时雨依然不住回头,但见实在没有动静便也不再回头了。小镇不大,四人走 了一圈又回到沈庄门口。程雪痕黯然道:“别说人影了,连一个人的气息都没有感 觉到,看来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绝命四剑也真毒辣透顶!”不足道点头叹道: “杀人放火,本是亡命之徒惯用的伎俩,老夫也没少见!但眼见如此惨状,还是不 得不心惊!”墨时雨向沈庄中看了看,有些不安地道:“不知道沈栖在里面怎么样 了,他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能出什么事?”陆尝翻了翻眼睛,“别乌鸦嘴! 呸!呸!” 墨时雨欲言又止,程雪痕忙岔开话道:“算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昨 晚一晚没睡,今天又赶了半天的路,大家一定都很累了!”陆尝立即在马背上打了 个长长的呵欠,一边揉眼一边道:“是该找个地方歇歇了,唉,我这把老骨头都快 散架喽!”“你那还是老骨头?”不足道呵呵笑道,“那老夫的呢?”墨时雨忽然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就是‘老’老骨头!”四人都笑了,墨时雨随意一看 周围的屋舍,道:“街上风太大,我们随便找个人家进去吧。”话音刚落,不足道 忽然一声暴喝,身形骤然扑向众人身后一个大门洞开的院舍,一个蓝影从院中冲天 而起,斜斜避开不足道的掌势,稳稳落在了街巷的中央。 “好功夫!”三个硬生生的字仿佛是用铜锤打出的,震得众人耳鼓发鸣。 不足道落回马上,定睛细看,只见一个瘦削的蓝衣男子,抱剑站在众人面前五 步开外的地方,脚步不丁不八,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条蓝色的细绳系住,墨黑的长发 裹着蓝色的细绳在风里缓缓飞舞。 不足道没有开口,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这个男子武功修为的深浅,甚至 连他的年龄都猜不出来。没有表情的脸,像平整的一块岩石,极尖极尖的下巴,显 得蜡黄的肤色更透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你们不用担心,”蓝衣男子忽然开口了,“我只是一个路人,偶然经过了这 儿!” “不过,”墨时雨冷冷地插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蓝衣男子定睛看了看墨时雨片刻,墨时雨也一眼不眨地看着蓝衣男子,最后蓝 衣男子移了移眼珠,平淡地说:“你很厉害,我稍微跟紧了一点,就被你发现了。 至于我跟踪你们的原因——你听说过好奇心吗?你们一共五个人一齐进了这个完全 被焚毁的小镇,我很好奇。” 程雪痕松了一口气,按剑的手也移开,抱拳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蓝衣男子木然地将视线移到了程雪痕身上,没有任何迟缓道:“我是袭无,承 袭的袭,无心的无。” 程雪痕点了点头,略一思索,觉得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名字,那就应该 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潜意识里打消了对这个袭无的戒意,程雪痕正要自报门户, 袭无忽然抢在他之前道:“萍水相逢,我也不想知道诸位的名号。我只想问这位姑 娘一个问题,刚才你说随便找个人家进去歇脚的时候,你知道我确切躲在哪个院舍 中吗?” 墨时雨极淡地一笑,摇头。 “我只是肯定你一定在我们附近,至于具体躲在何处,我不知道。” “所以你故意如此说,想逼我退走?” “不,”墨时雨再次摇头,“我是想如此一说,你必然会心下慌乱,一旦慌乱 你的气息就会不稳。虽然以我的内力断然发现不了你,但是不足道前辈,他一定能 察觉!” 袭无神色一凛,既而向墨时雨抱剑一揖,道:“袭某受教!” 墨时雨顿时一怔,其余三人更是面面相觑。袭无站直身,平板地道:“我还要 赶路,恕不奉陪,后会有期!”说完人影一掠,倏的不见了踪影。 半天,大张着嘴的陆尝发出了一声惊叹:“妈呀!这家伙的武功真他妈的高得 出奇!连我都被他小子耍了!!” 程雪痕似乎心有余悸道:“幸好他对我们并无敌意,如果刚才他在我们背后猝 然出手,我们四人未必能安然躲开!” 墨时雨脸上却渐渐显出了一种神往的笑意,情不自禁道:“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陆尝听得莫名其妙,不由问。 墨时雨微微回神,极淡地笑:“这个袭无很有意思!我根本没有教他什么,他 却说‘袭某受教’——这还不有意思吗?” 陆尝愣了愣,抓抓脑袋道:“这倒也是……对了,你们说这个袭无是什么身份?” 程雪痕咂了一下嘴,一挑剑眉道:“剑客!浪迹江湖的剑客!” “不一定仅仅是剑客,”不足道悠悠开口,“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 内力,想来应该差我不多!” “墨丫头你说呢?”陆尝推了推埋头抚马的墨时雨。 墨时雨抬头想了想,忽然一笑,用一种随性的口气道:“杀手!一个顶厉害顶 厉害的杀手!” “瞎说!”陆尝对墨时雨一瞪眼,“你看他的样子像杀手吗?!” 墨时雨一歪头,冲陆尝做个鬼脸,耍赖一般道:“就是杀手,就是杀手嘛!” 陆尝气得一咂嘴,双手插腰道:“理由?你有什么理由说他是杀手?” “呵,这简单!”墨时雨高高挑起细长的柳眉,摇头晃脑道,“你看他面无表 情,又冷又酷——哈,哪个杀手不是又冷又酷来着?再说,他深藏不露,武功奇高 ——这可是陆前辈你说的!一个顶级杀手需要的条件他一项都不缺!还有,你看他 一身打扮多帅!哇,最有个性的就是他的头发了,那种扎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一席话下来,不足道是惊得半张了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的程度,而陆尝的 嘴则是张得下巴壳都快掉下来了。倒是程雪痕从墨时雨夸张的口气里听出了点端倪, 拍拍陆尝的肩膀道:“墨姑娘在逗你玩呢!你以为她当真这么想?” 墨时雨终于忍俊不住,一甩头发道:“开玩笑的啦!以我的阅历就凭刚才那一 会儿哪能猜得出那家伙是什么身份?!所以我只好瞎扯喽!” 陆尝与不足道同时恍然大悟,不足道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微笑,陆尝则一巴 掌拍向墨时雨的头,故意装出一副很恼火的样子骂道:“你这鬼丫头,敢拿你‘前 辈’开涮!你说,该当何罪?!” 墨时雨轻松地躲过陆尝的巴掌,连连求饶道:“小女子才疏学浅,前辈您大人 大量,就放小女子一把吧!” 如此一来,陆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程雪痕不禁笑道:“墨姑娘也 真会开玩笑!” 墨时雨淡淡一瞥程雪痕,忽然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们进去看看沈栖吧,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 陆尝笑到一半被这么一打断,神色相当不自然。程雪痕更是觉得有些尴尬—— 沈栖在里面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子,好歹他也是因为自己的关联才落得如此,自己 却在这儿笑得开心!不过——程雪痕转念一想,刚才开玩笑的头是墨时雨起的,现 在她又来一本正经地止住大家,也不见得就比自己顾虑沈栖到哪去。况且四个人是 一块笑的,有什么不好每人都有一份!如此一想,程雪痕倒是安心不少。不足道见 程雪痕与陆尝不自在的样子,心下也是再明白不过,忙叹口气道:“墨姑娘说的是, 我们下马进去看看他吧。”程雪痕与陆尝有了这个台阶下,忙翻身下马。将马聚拢 了一处拴在一根烧得半焦的门柱上,四人进了沈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