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羽化斋 羽化斋隐于一片高大茂密的竹林中,斋楼前有一小块空地,一张刻着棋盘的石 桌,几方古朴的石凳。花无影领沈栖三人走进斋楼内,四个丫鬟同时屈膝行礼。沈 栖粗略打量了一下这幢白羽桐的住所,觉得与清景阁朴实无华的气度相比,羽化斋 又多了一种冰冷的疏离感。花无影指向一旁上楼的楼梯道:“从那儿上去是公子的 书房和寝室,没有要事,各位最好不要擅自打扰公子,尤其是当公子在书房看书的 时候。三位的房间就在底楼,烟和、风裳、玉虹,你们去打扫三间房间给这三位公 子的朋友住下。水佩,你去吩咐膳房的人。”四个丫鬟领命而去,花无影转而笑道 :“现在公子不在楼中,三位可以随便走走。等一会儿水佩会送来午膳,三位就在 楼里用——那我就不打扰三位了。”说完花无影飘身而去,轻功竟看起来似与风满 楼不相上下。程雪痕若有所思地道:“难怪柳忘忧会下令一定要让风满楼打败雪绝 影和花无影的联手才能和白羽桐单打独斗——这完全是为保护白羽桐的绝对偏袒之 策!以雪绝影和花无影这对‘护羽双影’的实力,风满楼大概至死都没办法胜过他 们!” “哼,何只风满楼?我怀疑换作是我也不一定有绝对的胜算——雪绝影那小子 的内力和剑法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而花无影那丫头的轻功暗器估计有两把刷子!难 呀!这落梦派果然不是吃素的,归雁楼倒台了立即换到他们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程雪痕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不知道落梦派中像风满楼、‘护羽双影’之 类的高手还有多少!如果仅他们几个还不足为虑,但是如果大批大批的话,这个落 梦派绝对会是武林一大隐患!!” 陆尝轻叹一口气道:“这种事不是我们担心就能改变得了的——不过听那柳忘 忧的口气好象不是过于邪派之人,她说杀手介于正邪之间大概也就是暗示我们她不 会让落梦派陷入江湖正邪相斗的乱局之中,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啊。” “这不过是猜测而已,如果她不是这个意思,或者只是说出来麻痹我们呢?” “这……唉,不管不管了!”陆尝烦躁地挥挥手,伸个长长的懒腰道,“爬了 半天的山,累都累死了,也饿了——那个饭怎么还不来呀,我早等不及了!” 程雪痕没有接陆尝的话,只是继续皱着眉沉思刚才的问题。沈栖熬不住了—— 白羽桐的书房就在楼上,这份致命的吸引力他如何抗拒得了?舔了舔嘴唇,沈栖极 低地道:“我,我想去楼上的书房看看。” 陆尝一屁股在一张椅子上座下,半眯着眼道:“还不随便你?倒是把那件大衣 该脱下来了,这里比山上暖和多了,再披着大衣还不让人活活笑死!” 沈栖连忙脱下大衣,见没有地方搁放正犹豫时,三个负责打扫房间的丫鬟走了 出来。其中一个鹅蛋脸的丫鬟连忙接过沈栖的大衣,细声细气道:“沈公子就把大 衣交给我放置吧。” 沈栖脸上微微一红,忙道:“多谢姑娘了。” 一旁的陆尝和程雪痕也脱下大衣分别交给另外两个丫鬟,沈栖探询地问:“我 想去楼上的书房看看,可,可以吗?” 三个丫鬟同时笑了,还是那个接过沈栖大衣的丫鬟答话道:“当然可以了,你 们是公子的朋友呀!” 沈栖微微笑了,径直走上楼。只听楼下陆尝对程雪痕道:“我们等一会儿吃了 饭就好好睡一觉,要不没有精神什么事都麻烦……”沈栖没过多留意,走进了书房, 然后微微一愣,怔在原地。 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最令人震惊的书房。 淡淡的墨香弥散在宽敞开阔的书房里,古朴雅致的摆设丝毫不见轻浮之气。随 意扫过那些墙上所挂的字画,竟几乎全是名家真迹,而且乍看之下仿佛一幅赝品也 没有。雕花木窗大敞着,窗台上几株清瘦儒雅的兰花迎风款款摇曳,若有若无的芬 芳之气充盈满室。恍若时空交错的感觉,沈栖觉得仿佛所立之地不是羽化斋的书房, 而是沈庄里自己的书房。沈栖的眼神有些迷乱地扫视,最终停在了一幅正对书桌的 字幅上。是一首词,词牌为“黄钟·人月圆”—— 林深藏却云门寺,回首若耶溪。苧萝人去,蓬莱山在,老树荒碑。 神仙何处,烧丹傍井,试墨临池。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 沈栖看着这首词整个人一愣,隐约间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但是一时却怎么 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复看落款,竟是飞龙走凤的“柳忘忧”三字。沈 栖不由在心底里暗暗惊叹,这个落梦派看来竟不输那些所谓的书香门第——无论是 建筑的雅致大气,还是书房的布置格局,亦或是这幅落款为柳忘忧的字幅,都非一 般人所能为之。 架上,书满。 沈栖的指尖轻轻拂过挺直的书脊,熟悉的触觉使他不由屏住了呼吸。凉风阵阵, 沈栖毫不在意凌乱着飘舞在眼前的头发,只是看着一行一行从自己指尖滑过的书名。 很多书,真的是很多书,而且是非常繁杂的书!诗词曲赋、医药白草、农商艺技、 道儒佛经、兵经史册、野史杂论……甚至于连烹饪、女红之类的书都赫然在列。沈 栖开始迷惑于这个书房的用途——究竟是真正意义上的书房还是仅做一种摆设?白 羽桐真的需要如此之多、之杂的书吗?没有答案,沈栖在轻叹了一口气之后随意抽 出了一本诸子百家,素雅的装帧立时让沈栖无法释手,习惯性地走到书桌前坐下, 立刻定神细看起来。 日光斜转,沈栖浑然不觉,一本诸子百家结束后又换一本唐诗,唐诗结束后又 是一本周易,就在他准备换第四本时,只听书房门口一声怪叫:“哇呀!谁把饭呀 菜的搁这儿门口了?这是干吗哪!” 沈栖听出是陆尝的声音忙搁下书走了出去,正好看到那个叫水佩的丫鬟足不点 地地飘了上来。 “诸位不用惊讶,这饭菜是我放在此处的。原本我替沈公子将午膳送上楼来, 但是见沈公子正看书看得入神不便打扰,所以就把它搁在这儿了。” 陆尝哑然失笑,一旁的程雪痕亦摇头道:“所谓好心办坏事——水姑娘你只知 道不打扰沈栖看书,但现在饭菜已冷,这岂不是要让他得饿半天吗?” 水佩狡黠地一笑,兴致勃勃道:“程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公子和沈 公子很像,常常看书看得忘了时辰,而公子他又最讨厌别人在他看书的时候打扰他, 所以我们就在书房门口添设了一个‘暖炉’。平日里公子的膳食十有八九都要在这 暖炉上搁很久,公子可以随时取用,不用担心饭菜会凉。不信沈公子你现在尝尝, 饭菜一定不凉!” 沈栖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精致小巧的暖炉,笑道:“果 然奇妙——你们竟能想出这么方便实用的方法!我以前也常烦恼用膳的事情,可就 没想到用这种方法!” 水佩微红着脸一笑,道:“不是我们想到的啦——是我们公子的主意!像我们 这样的笨脑袋才想不出来呢!唉,不过其实这暖炉说它好它却也不好——公子有了 它之后就索性不要我们一边伺候着了,有时整天都不吃,看得我们只能干着急,却 没办法!原本没它的时候公子还顾忌着我们得不停地帮他温饭热菜的麻烦,有了它 之后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用顾忌了,在书房里一待就忘了日夜。” 沈栖惊讶地站起身问:“这书房里的书你们公子全看过?” “岂止看过!!”水佩得意地昂起头,“公子他虽然没到那种过目不忘的境地, 但是他说勤能补拙,总是一有空闲便反复地看这些书,而且还有那些不断新添的书! 大部分重要的书公子他都能倒背如流,他是我们落梦派看书看得最多的人!” 沈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地问:“他看这么多书干什么?究竟有什 么用?!” 水佩粲然一笑,狡黠地道:“你不是杀手当然不知道了!对了,沈公子你是想 在书房里还是去楼下用午膳?” 沈栖看了看偏西的太阳,道:“反正等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这‘午膳’我看 就免了吧。” 水佩笑盈盈端起托盘,将暖炉里的炭火轻轻用掌风扑灭,然后道:“我就猜到 沈公子一定会不想用的——呵呵,沈公子果然是和我们公子一个脾气呢!嗨,也不 知道公子回来了没,可千万不能给他听到——那我就先下去了,三位随便吧。” 看着水佩用绝对不输于花无影的轻功飘然下楼,陆尝连连咂嘴道:“连个伺候 白羽桐的小丫头都这么厉害,啧啧,落梦派果然不简单!” 程雪痕叹了一口气,抬头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年少轻狂果然是不足 为取!” 陆尝一把拽起沈栖的胳膊,道:“你这小子也真能看书的,憋在屋里这么久也 该出来走走了,别总像个腼腆小姐三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哈,好好睡了一觉果然精 神好多了!来,我们先把这羽化斋好好逛一下!嘿嘿,趁那白小子还没回来——咦, 这房间里怎么有水的声音?进去看看!” 陆尝一脚踹开房门,拽着沈栖跑了进去,程雪痕只觉得如此贸然闯入实在不妥, 但也只能跟上。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房里的屏风后面传了出来:“我已经回来 了——‘毒痴’前辈!” “哦?你在呀!”陆尝拽着沈栖绕过屏风,一边走一边道,“我正好要问你给 沈栖解毒的事呢——哇呀呀!你,你在洗澡?你怎么不早说?” 陆尝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看着懒洋洋趴在腾着雾气的澡桶边上的白羽桐,一时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羽桐耸了耸肩道:“都是男的,有什么早说晚说的?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泡 了——哎,本来偷偷溜回来想定神泡个热水澡的,还特地让风裳别告诉别人——真 是!” 说着白羽桐一丝不挂浑身滴水着从澡桶里出来,漫不经心拿过准备好的大毛巾, 不急不躁将身上擦赶。程雪痕见状,有些厌恶地皱皱眉,一声不吭走了出去。陆尝 倒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嘿嘿一笑道:“你小子也够瘦的,简直是一堆排骨!” 白羽桐扫了出去的程雪痕一眼,笑笑,丢下毛巾取过干净衣服,一边穿一边道 :“自小胃子就有点毛病,山珍海味下去也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就是不长肉!” 沈栖细一想,道:“一定是你不按时用餐的缘故,整天不吃饭当然会伤胃了!” 白羽桐一愣,忽然问:“是水佩那个丫头告诉你的?” 见沈栖点头,白羽桐摇头苦笑:“就知道那小丫头嘴巴闲不住!” 这时门口传来雪绝影的声音:“二少谷主?你怎么在这儿?!” 只听程雪痕冷冷答道:“来找白羽桐有事。” “那为何不进去?” “他在洗澡。” “哦。”雪绝影答应了一声,然后径直走进房间,绕过屏风又微微吃惊地问: “你们?你们也在这儿干什么?” “他们都是来找我的!放心,没对我做什么——他们至少比风满楼那家伙对我 客气多了……”白羽桐束紧了腰带,问,“你来又是什么事?” “掌门找你。”雪绝影略显紧张的神色这时才完全放松下来。 “哦?不是刚从那儿回来么?又有什么事?!” “掌门让你把他们三人带去吟疏阁,解毒的方法她已经想好了。” 白羽桐挑了挑眉,从桌上拿起折扇,笑道:“师父毕竟是师父呀——呵,正好 都在这儿,我们就去吧。” 四人走出房间,白羽桐对着程雪痕嘿嘿一笑,道:“都是男的有什么好‘避讳 ’的?二少谷主还不是一般的有意思!” 说完白羽桐领着雪绝影走下楼,程雪痕不管陆尝和沈栖询问的眼神,别过脸同 样下楼。 “水佩!”白羽桐似乎兴高采烈地喊道。 “在——公子有什么吩咐?” “哦,有件事麻烦你一下——我刚在房里洗了个澡,你去把水倒掉,桶要收好, 还有顺便收拾一下房里——记住要一个人做哦!”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我一个人?!”水佩立时哭丧了脸。 “呵呵,罚你嘴巴关风不紧!这样下次你再想多说话的时候就会想到这次被罚 的事,然后就不会多说了,于是也就免得被罚了——呵呵,看我对你多好!” “公子……” “怎么?对我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哈,那就免了——你快去收拾吧,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哦!” “是……” 白羽桐笑着走出羽化斋,沈栖无比同情地看了哭丧着脸的水佩一眼——惹上白 羽桐真是任何人的不幸!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