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联手 “程二少谷主就在枫霞山庄——不知二位为何急于探询二少谷主的下落?”白 衣镖头不急不徐地道,难掩精芒的眼睛缓缓从欧阳封硕的脸上滑向沈栖戴着面具的 脸。 欧阳封硕的脸色倏地有刹那的扭曲,仿佛一种极度的不自在猛然攥住了他的心 口。刻意避开沈栖探究的目光,欧阳封硕淡然一耸肩,轻描淡写道:“我和雪痕是 朋友。” “雪痕”?沈栖对这个称呼感到一种说不来的别扭。 但一旁的白衣镖头则显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抱拳一拱手,只听他道:“欧 阳少侠自三年前于小小的残月楼上和二少谷主比试一场后便匿迹江湖实在让在下扼 腕啊!虽然武林中盛传少侠杀戮成性,以至给少侠取以‘浪涯少魔’的名号,但是 在下看来少侠所杀之人都是天理难容应遭屠灭的恶徒,而武林中也只有那些糊涂混 沌不明事理之人才会人云亦云鹦鹉学舌荼毒少侠义举!今日机缘巧合得遇少侠出手 相救,实乃在下三生之幸——如果少侠想见二少谷主,不如和我们镖队同行吧。” 沈栖刚开始听白衣镖头说了半天摸不着边际的话正在纳闷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的时候,那最后一句话终于为他解开的迷团。不过——沈栖心下轻叹一口气,他这 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况且看他神色恳切,应该是的确敬服欧阳封硕的。 欧阳封硕听到白衣镖头如此评述自己,倒是吃了一惊,眼睛中闪过一丝激动与 不解。略一思索,欧阳封硕客气地拱手问向对方:“镖师爷过誉了,在下当年那些 所做所为现在想来的确有失冷静——敢问师爷名号?” 这其实也正是沈栖心里颇想问的一个问题,欧阳封硕如此一问,沈栖目光一转, 看向了说到现在都没有自报门户的白衣镖头。白衣镖头显然有片刻的尴尬难堪—— 说了半天竟然对方连自己姓什名谁都不知道,自己真是够失败的了…… 沈栖自然看出了白衣镖头心里的想法,些微的诧异在心底里升起:这个白衣镖 头,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吗?怎么不仅自己不知道,连欧阳封硕也不清楚呢? “哦,我都忘了自报门户了——看我这记性!”白衣镖头倒是颇有风度,立时 回复了谈笑自若的神色,抱拳道,“在下金门镖局金韫瑭,自幼随父行镖游走江湖, 道上熟识的朋友也就玩笑间送了我一个绰号——青云白衫铁书生。唉,可叹今日我 的‘青云’长鞭却断落敌手!”说着金韫瑭神色黯淡地看向手中只剩半截的长鞭。 “原来你就是洛阳的‘青云白衫铁书生’?!”欧阳封硕一脸的惊讶,立即抱 拳行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沈栖莫名其妙地看向金韫瑭,却实在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值得欧阳封硕如 此推崇之处。而一旁的金韫瑭见欧阳封硕如此一说,倒是惶恐不安起来,忙挥手道 :“少侠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欧阳封硕却淡一摇头,眼中闪露出一种强烈压抑下却依然克制不住的狂热: “六年前名列武林五散人之一的‘邪义散人’卓扬为华馨公主闯入宫中,却因独力 难支而终遭生擒。昏庸无道的皇上竟听信小人谗言将‘邪义散人’判以凌迟处死! 而当时正是金大侠你义闯金殿,慷慨陈词激昂大义才终让皇上改变心意——虽然‘ 邪义散人’终究被赐予化功散而散去全身功力,不过毕竟是与华馨公主比翼双飞得 到了完满的归宿……你知道吗,从我听闻了你的义举之后我便把成为像你那样的侠 士当作我奋斗前行的方向!在我看来所谓侠之大者便是不问对方荣辱尊贱也能坚守 自己心中的评判——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这一点,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究 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金大侠,你说我是对还是错?!” 沈栖莫名地对欧阳封硕产生了一种畏惧感——这种狂热,这种偏激……也难怪 他会有“浪涯少魔”的名号,单单从他刚才说话的神情以及先前他剑法的凌厉恨绝 看来——他的心理一定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地方吧……沈栖一边想着一边不住不动声 色地打量欧阳封硕。 金韫瑭没想到欧阳封硕竟会如此推崇自己,反倒有些局促起来。最后又听他如 此问自己,忙道:“少侠你当然没有做错!不仅没有做错,正如刚才我所言,我也 是相当敬佩少侠的作为呢!” “真,真的?”欧阳封硕激动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当然是真的!”金韫瑭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立刻恢复了平静,同时也看 出了欧阳封硕实在不过是一个血气正盛涉世未深的少年——仿佛从欧阳封硕身上看 到了十几年前同样气性刚烈风华正茂的自己,金韫瑭不由自主喜欢上了这个坦率刚 烈的少年。 “嘿,大哥!”那个虎背熊腰的镖头此时探过身来,咧嘴笑道,“他还真像当 年的你呢——一样的气性,一样的像我现在这般急噪!呵呵,当然大哥你脾气现在 是改多了……” 如此一说,金韫瑭情不自禁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颇有些感叹失落的味道。而 欧阳封硕则大感意外地瞪大了眼,犹豫着看向那个半途插进话来的镖头,不知自己 该如何出口相问。 看出欧阳封硕的意图,那虎背熊腰的镖头哈哈一笑,拍拍欧阳封硕的肩膀,咧 嘴笑道:“我就是我大哥的二弟啦!哦,我,我叫金韫飙——嘿嘿,我是个粗汉子, 不会像我大哥那样跟人打招呼……你就让着我点,嘿,别跟我多计较!” 金韫飙虽然的确是如他自己所言的粗汉子,但无论是谁,都可以分明感受到他 言语举动中那种坦荡的热情与豪放。欧阳封硕本来气性就烈,立时对金韫飙产生了 不可抑制的好感。 “这是哪里的客气话啊?!我最喜欢像你这样豪爽的‘汉子’了!什么客套, 什么礼数——切!我们行走江湖重要的就是个义气,哪来那么多酸腐文人的东西搅 局?!”欧阳封硕挑眉而言,眉宇间英气逼人。 “哈哈!痛快!!”金韫飙拍手叫好,转而却轻轻一撞他大哥,开玩笑地道, “听到了么?我们行走江湖的不要那些什么‘酸腐文人的东西’搅局!大哥你也爽 快点,装什么臭屁书生啊?!书生有个屁用?!” 金韫瑭倒是被他二弟开玩笑开惯的,毫不在意的一笑置之,可一旁的“始作俑 者”欧阳封硕却难堪了——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到自己敬佩的人头上去了呢?! 这可真是…… “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金大侠,我……” 看着欧阳封硕一脸犯难的窘迫,金韫瑭哈哈一笑,轻按欧阳封硕的肩膀道: “没什么,我二弟就是这个脾气,况且个人喜好是自己的事情对不对?我们‘行走 江湖的’也没必要对这种事情斤斤计较——对了,以后别叫我什么‘金大侠’,所 谓‘大侠’我金某可是不敢当!我虚长你几岁,不如就叫我声‘大哥’吧!” 欧阳封硕喜出望外,忙一揖到底,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哈哈!”金韫飚又忍不住插了进来,道,“大哥,你拜个兄弟算不算在我们 亲兄弟里面哪?要是算的话我也好多个小弟——咳,看我急的——欧阳兄弟,你愿 不愿意插我们亲兄弟仨里来啊?” “愿,愿意!我当然愿意了!!” 金韫瑭深知自己二弟的脾气,只得道:“也好!只是如此一来,欧阳小弟你得 排到四弟去了。我们还有个三弟,叫金韫璐,此时不在这里,不过却也长你不少… …让你当四弟你不介意吧?” “哪里介意了?早听说洛阳金门兄弟三人各个武艺卓绝,我与你们结拜可是求 之不得啊!” 金韫瑭微微一笑,目光一转,却滑向了被冷落在一旁半天的沈栖。原以为被冷 落这么久沈栖定然是一副老大不耐烦或者不悦的神色,但金韫瑭一眼看去却发现沈 栖面具之下的眼睛里丝毫不见任何的不悦或是急噪,反而显出了一种恬淡的平和。 微微一怔,金韫瑭向沈栖抱拳行礼道: “这位少侠,多谢刚才出手相助!……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沈栖其实本来就是不喜于出人头地的,况且练了穿花拂叶剑后更是淡漠了人情 世故,所以根本没有顾及到自己有没有被冷落的问题。微一笑,沈栖隔着面具平和 地道:“在下的身份说出来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各位可以放心,在 下对诸位绝对没有任何的恶意——在下只是想随诸位一起去枫霞山庄,见一个人。” 欧阳封硕略有些诧异不解地看向沈栖,而经验老到的金韫瑭则丝毫没有显露出 过于激烈的反应,只是很郑重地略一沉思,半天抬眼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栖,问道: “敢问,你所要见的人是谁?” 沈栖心想他们迟早会知道自己想见的人是白羽桐,所以现在根本没必要遮掩, 于是淡然答道:“我想见的人是白羽桐。”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白羽桐?!你说你想见的人是那个处处和雪痕作对的落梦杀手白羽桐?!” 欧阳封硕此时的表情只可以用狰狞扭曲来形容了。 “不错。”沈栖漠然点头,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到欧阳封硕的反应以及那股倏地 直冲自己肆虐而来的杀气。 “受人之托,我要去见一下白羽桐,而且——如果可能的话,我还要把‘他’ 从围困里救出来。”此时的沈栖已经被欧阳封硕狂风飓浪般的杀气完全包裹,饶是 他修习穿花拂叶剑略有小成,否则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可能成问题。 “你是落梦的杀手?”欧阳封硕眼中倏地杀气再次暴涨——沈栖觉得心口开始 发闷了,这个欧阳封硕,怎么杀气提升地完全没有止境的样子……看来自己还是低 估他了…… “不是。”沈栖缓慢地摇头,竭力催动全身内力运转以抗拒周身四围激荡翻涌 的气流——这家伙的内力实在高得太离谱了!!他的杀气到底还要提升到什么地步? 这么下去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就在沈栖几乎要考虑抽身躲避这种杀气的刹那,在一旁静观半天的金韫瑭轻轻 一按欧阳封硕的肩头,沉稳雄浑的内力瞬时压抑住了欧阳封硕几近发飙的杀意,平 稳宽正的声音响起——金韫瑭几乎不像是在说给沈栖听,而是在说给欧阳封硕听: “好,我相信你。不过我也不是全无根据就相信你的——毕竟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 出丝毫的杀意……这应该不是一个杀手身上会出现的吧?但是我也提醒你,如果你 做出什么不义之举,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虽然金韫瑭说出这些话时并没有催动任何的内力以及施放半点的杀意,但是沈 栖分明听出了他浓重的警告和胁迫之意。沈栖不得不敬服金韫瑭的修为,那种自己 无法抗衡的气势并不是来自于内力或者其他,而是来自于那种深入其精髓之中雄浑 浩荡的凛然正气!而简简单单一按之下便压抑住欧阳封硕那种恐怖得吓人的内力, 这份功力……沈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金韫瑭的实力进行重新评估了。所谓的深藏不 露,原来是这种境界啊——不过他在刚才的交手中为什么要刻意掩藏实力呢?而且 还让自己的长鞭白白断掉?沈栖有些迷惑了。 “……我想我是不会有任何不义之举的——但是如果你们想对白羽桐不利的话, 我也是会出手阻止的,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到时候为难。”沈栖百般权衡利弊才如此 说道,不过究竟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想方设法地维护白羽桐,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秋试墨他们嘱咐的缘故吧…… 不过好像他们并没有说自己一定要把白羽桐活着救出来……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到最后沈栖只能选择放弃——既然现在想不通,那就等以后吧。 听沈栖如此一说,金韫瑭略一犹豫,继而断然点头:“好,我答应!” “不可以!金大哥我们怎么可以放过白羽桐那家伙?!”欧阳封硕几乎歇斯底 里了。 金韫瑭有些莫名欧阳封硕的反应,但是依然沉稳冷静地劝告道:“四弟,我知 道你疾恶如仇,但是现在主要的问题并不是如何处置白羽桐,而是如何能解救枫霞 山庄的围困——据我所知,白羽桐现在是与江影城少城主谢鼎以及他姐姐谢莞,还 有广寒城少城主曹清浅一道与程二少谷主联手的。我们应该想办法如何帮助他们, 而不是拆散他们的联手削弱他们的实力。明白吗,四弟?” 一席话下来,沈栖益发觉得这个金韫瑭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而欧阳封硕也心下 一懔,顿时了悟金韫瑭的用心和长远的打算。 “好——大哥,我听你的!”欧阳封硕说着转向沈栖,冰冷僵硬地道,“既然 你是为帮白羽桐,我是为帮雪痕,而他们现在又是联手的——我们也就联手怎样?” 沈栖笑了。他本身对欧阳封硕就没有恶感,现在又见欧阳封硕如此爽快果决, 于是点头道:“好,我同意!”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点上路吧!”金韫瑭是善于把握时机的人,见沈栖与 欧阳封硕暂时握手言和,立即催促上路。“‘暗流堂’已经出手了,恐怕下面的路 会更加不好走!” 各自留下酒钱,众人向楼外走了出去,沈栖一边上马一边好奇地问道:“我从 未听说过‘暗流堂’——是最近刚出现的杀手组织吗?” 诧异地看了沈栖一眼,金韫瑭一边策马前行,一边道:“大概最近一年内你没 在江湖走动吧?这个暗流堂是新近一年之内刚刚出现的,堂主听说名号就是‘暗流 堂主’,没有其他。而暗流堂的实力之强实在是出人意料,短短一年内连续做下许 多大事件——那些小的杀手门派组织被灭姑且不谈,太湖水寨、洞亭水寨、鄱阳水 寨三大水寨一夜之间同时被灭,而且听说都是分别由三十个束白色发带的杀手挑灭 的。自此暗流堂彻底掌控了长江水路,不过说来也怪,他们掌控之后并不大肆征缴 盘剥过路航船,甚至把过路费还调低了些许。” “应该是同时掌控三个水寨人手不足而又怕犯众怒而不得已为之吧!”欧阳封 硕忽然插了一句话进来。 金韫瑭点头道:“我想也是,除此以外实在想不出任何更加合理的解释了。然 后是京城到杭州的运河,原本运河上大多是官兵把守,水寨贼盗的并没有太多。不 过他们却丝毫不惧触动朝廷,利索果断地下手,很快就掌控了整条运河。朝廷立即 调派运河沿线省县官兵镇压,结果是各路官兵几乎血本无回。见运河沿线的省县全 都奈何不了他们,朝廷直接派禁卫军——神龙军下去了。而结果,竟是神龙军全军 覆灭!此事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武林都是极大的震慑,毕竟神龙军号称是朝廷最精 良的一支禁卫军,竟然被一个刚刚起手的杀手组织尽数剿灭!而且神龙军中数十个 顶级武林高手也没能幸免——如果说那三个水寨被挑灭还有人认为是暗流堂运气特 别好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对暗流堂的实力有任何的怀疑了!接下来,便是有数 十个束紫色发带的杀手开始在各地游走,无数朝廷命官被诛杀,而且据说被杀之人 莫不是百姓眼中的贪官污吏——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般杀手组织都是承接买家生 意而调派人手执行任务,然而有什么样的买家会请暗流堂诛杀如此多的所谓‘贪官 污吏’呢……不过如果不管幕后的买家是谁,他们此举一个最大的成效便是各地百 姓莫不拍手称快——其实那些百姓真是愚蠢!也不想想这些杀手难道真就能给他们 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和生活吗?一旦社会沦落于这些极端之人的掌控之中,我看还不 如那些贪官当政!” 沈栖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一系列事件中贯穿始末的一种极为熟悉的气味让他几 乎可以确信暗流堂主的身份了! ——是他,一定是他……绝对不会错!一定就是秋试墨口中那个为达目的不惜 一切的人——千叶山上的那个,我的师父,张远山! 抑制不住内心的战栗,沈栖颤抖着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明白许多事情是必须正 视的,无论自己有多么希望逃避——是事实,就必须承认,不管这个事实有多么残 忍,多么决绝…… 沈栖闭了闭眼睛,强压下眩晕的感觉。 “可是这次为什么他们要狙击你们的镖队?”没有察觉到沈栖的异样,欧阳封 硕不解而凝重地问。 “那是因为——”金韫瑭见镖队平安出了城门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 们带了一份能够弹劾‘血夜组’幕后指使人的证据——这证据,就是我们这次护送 的红货!” 欧阳封硕的眼睛中精芒暴溢,脸色也因为激动变得益发苍白:“什么?你们知 道毁掉聚雪谷的‘血夜组’的幕后指使人是谁了?!” 沈栖觉得整个大脑轰了一声,无数个模糊不清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地盘旋—— 血夜,暗流……难道——师父……这,这么快他们就查出来了?! “不错,这人就是当朝宰相方远思!” 方……方远思?! 峰回路转,沈栖此时诧异地半张了嘴——不,不是师父?!……而是四师弟的 父亲?! “当朝宰相?!”欧阳封硕惊讶地叫了出来,“他当他的宰相,干吗要参合武 林里的事?!而且……这么厉害的血夜组真是他操控的吗?” 金韫瑭慎重地避开问题,道:“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当初我们遵照江影 城少城主的意旨要把这个证据送去枫霞山庄,然后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泄露,血夜 组在我们出发后一天便围困了枫霞山庄,而我们从洛阳赶往枫霞山庄的途中却又频 频遭受狙击,所以走到现在也只走到这里!” “这么说,”欧阳封硕眯起了狭长的单凤眼,“那个江影城的少城主并不在山 庄里咯?” “是不在。他到我们镖局里安排了事宜后就因为急事离开了,具体什么事情我 们也不清楚。” “可是——”欧阳封硕迷惑地皱眉,“血夜组的事情和暗流堂有什么关系?” “有几种可能:一是两个组织原本就是联手的;二是暗流堂想抓住血夜组的把 柄;三是血夜组的人请了暗流堂来帮他们;四是另外的第三者想得到这个证据。” “我看是第三种可能性比较大!”欧阳封硕道。 “我也是这么想……对了,”金韫瑭似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说过多了,转向 沈栖问道,“既然你不希望我们知道你的身份,那么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呢?” 沈栖略一愣,答道:“叫我沐西吧,沐浴的沐,西方的西。” 金韫瑭点了下头,问道:“我叫你一声沐小弟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了。”沈栖温和地一笑。 “沐小弟,你射出酒杯的手法是叫做‘弯月流星’吧——你很精通暗器是不是?” 沈栖略一点头,道:“不错,我最精通的可以算是暗器。” “那你用剑吗?”金韫瑭看向沈栖腰畔的长剑。 “一般不用,我不擅长使剑。”沈栖摇头——这个答案是他早就想好的,毕竟 一旦使用剑法,别人很容易就能看出自己的师承。 金韫瑭微微一点头,便没有再多问沈栖什么。沈栖也不方便多问他们什么,所 以一路上便如此沉寂地走了下去,直到沈栖沿路观赏的风景中忽然多出了随风恣意 飞舞的紫色发带。定睛细看了看阻拦镖队去路的来人,沈栖轻叹了半口气——该来 的,总之还是要来的…… 三个抱剑而立的灰衫杀手,三条长而狭窄的紫色发带。夹杂着缕缕墨黑的长发, 发带在空中舒缓地飞舞着,勾画出一种说不出的飘逸,温婉,和绝艳。 整个镖队停了下来,金韫瑭看似沉稳实则苦涩地一笑,漠然道:“没想到啊, 暗流堂竟然会如此重视我们区区一个金门镖局……不仅专门派了紫带杀手来狙击我 们,呵,还一下子就是三个。” 三个杀手没有接金韫瑭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专心看向路边漫野遍布的 白色小花的沈栖。清冽的山风飒飒地拂过高低起伏的草面,白色的花簇摇曳不定宛 若飘逸的丝带,沈栖忽然微微笑了。 “是你?”杀手其一问得莫名其妙。 “我是?”沈栖反问得也莫名其妙。 “眼睛!”终于有了点眉目出来。 “哦……是我。”沈栖几乎失笑,这种对话让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滑稽。 眼睛——哦……是我。 呵呵,我是眼睛…… 沈栖这种时候还能有闲心思开这种小差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两道剑锋划破 空气的厉鸣声顿时直冲沈栖而来,而沈栖此时连剑柄都没碰。 不想用剑,真的不想用——烂漫的山花,清冽的山风,醉人的气息……惟有剑 的存在,是多余而突兀的。 于是沈栖飘了起来,如同一片轻柔的树叶,宽大的衣袖迎风展开,漾起了层层 水纹般的皱折。空中飞过了无数草屑,随着穿行于冰冷躁动的剑罡间稀薄的气流, 或聚或散飞快地逸去。沈栖笑了笑,身形就如那些飘荡的草屑一般自在轻松地避开 了第一轮攻击。 在场的其余人都很惊讶,在他们眼中要避开两个紫带杀手的攻击何其不易!而 沈栖竟然轻松自如仿佛自然而然地就避了开去——姑且不论他的轻功到了何种境界, 单就逃避的方向、路线以及角度都巧妙地惊人! 两个杀手一击失手,同时微微地一怔。他们自出道以来好像还从来没有碰到过 能如此轻松悠闲地避开两人联手攻击的对手,而今天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是第一 个! 略一停顿,更加凌厉的攻势笔直地向沈栖席卷而去。漫溢空中的杀气卷起了无 数草屑花瓣,细碎地扑入每个人的眼帘。沈栖眨了一下眼睛,抖落一片沾在睫毛上 的花瓣,身形似缓实快地飘向剑势攻来的相反方向。不过这时,一直没有出手的沈 栖忽然兜手向后射出了一颗青色的铁莲子。青光划过一道迅疾的弧线,“叮”的一 声脆响,被一柄从花丛之中钻出的长剑震了开去。 草中,有人! 镖队的人此时才感到可能对方根本不止这已经出现在视野中的三个杀手——同 时拔出武器,那一片整齐的“铮铮”声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战栗。 “叮”的一声,被两面夹击的沈栖不得不拔出剑,自前向后点住了隐藏与草丛 之间的那柄剑的剑身。借着这一点之力,一个曼妙的身形回旋,沈栖毫发无伤地落 回自己的坐骑之上他的长剑,已在半空中收回了鞘中。 一个束着白色发带的杀手从随风起伏不定的草丛中站了出来,斜斜的长剑指向 草面。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背后?” 沈栖淡淡地一耸肩,静如止水的眼睛看向对方,不急不徐道:“你的发带是一 种流畅连贯的白色,而花瓣的白色,是细碎的……” 白带杀手忽然间脸色变得有些乌青了,短暂的沉默后,他昂首对沈栖道:“拔 出你的剑,我们一对一比试一场!” “比试?”沈栖平静而略带诧异地反问。 “不错,我想你值得这样的敬重。” 杀手的口气不像是在说笑,就连沈栖也不由地肃然了起来。略一思索,沈栖却 忽然笑了,理了下微微凌乱的头发,很轻地道:“我可以答应和你比试,但是如果 你输了,能不能直接放我们走?” “不可以!”对方果决地回答,“我们的任务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而被打断—— 既然这样,我就收回我的请求了。” 话音刚落,三个紫带杀手同时出剑,不过他们的目标显然并不是沈栖,而是沈 栖旁边的那拨人。沈栖没管他们,也没办法管,因为白带杀手先于同伴已经抢先对 他刺出了一剑。几个身形起落,沈栖终于勉强避开对方的攻势,但是鬓下一缕头发 已经被剑锋割落。 “拔出你的剑!”杀手冷冷地对沈栖道。 沈栖忽然想起了秋试墨对自己说过的话,失笑之余淡然摇头:“不,我想用暗 器。” 话音刚落,沈栖跃身而起,同时张开双臂轻轻搅动了风中的气流,漫天的草屑、 花瓣忽然得了精魂一般卷向了对方。白带杀手脸色倏地微变,但飞速提剑迎空一搅, 凌厉的剑气让草屑花瓣纷纷扬扬逸向了四周,只有一片轻飘飘的叶尾晃晃悠悠逃过 一劫,轻轻擦过了杀手那张冷峻的脸。 一丝丝血痕,迅速渗了出来,如同猩红的眼泪一般滑下。 沈栖微叹了半口气,看了看脚下依然在不断起伏的草丛。 “你已经输了。” “没!”对方反驳,“不过是个擦伤而已。” “如果我刚才在那片叶子上抹上一点毒药——你认为你现在还能站着吗?” “……你不会有这个时间。” “觉得有些眩晕吗?” “……” “我不想杀你……你们没有胜算的——怎么,不相信吗?” “……你用毒的确厉害,不过,你也低估了我的实力!” “怎么说?” “我中的毒根本不是你抹在那片叶子上的,而是你随手散在风里的!而且,我 已经把它尽数逼出体内了。” “……看来,我真的低估你了。”沈栖只能苦笑——想不靠实力仅凭花招取胜 果然是不稳妥的。 “拔剑吧!” “……一定要吗?” “一定!” “为什么?” “这是对武者起码的尊重!!” “那好!”沈栖只能答应了,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一道讯若急电的银光 倏地划向杀手——不带丝毫的杀气,不带丝毫的破风之鸣,只是当银光的尖端抵上 了杀手的眉尖时,杀手的剑方举到了一半。 ……不,不带杀气的剑意?悄无声息的出剑?这是什么剑法?!难道是…… 杀手忽然间神情大骇,厉啸一声飞退开去。其余三个紫带杀手刚刚杀得性起, 忽听此声虽是大惑不解,却也立即收手。四道身影流星般远逝,留下呆楞当场的沈 栖——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打起来又跑了…… 而且刚才自己出剑好像也并不怎么快呀,可为什么他的反应竟会这么慢?穿花 拂叶剑真有这么厉害吗?……嗯,自从练了这个剑法后自己的确从没找人对过招— —早知道就和顾师傅过几招试试,不然自己也不会连自己的武功深浅如何都不知道 …… ——不过就算自己又多厉害他们跑得也太离奇了点!难道是金韫瑭或者欧阳封 硕使出了什么绝招…… 沈栖连忙转过身看向其他人,结果其余的人都以一种敬畏中加杂不解的眼神看 着自己。金韫飙兴奋地大吼道:“格老子的,你还真厉害!!一剑就把那些狗娘养 的给吓跑了,哈哈,真是绝了!!大哥,你说是不是?” 沈栖完全糊涂了,不过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这年头,怪事可还真不少…… 金韫瑭因为断了青云长鞭,所以此时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剑。慢慢收回剑,金韫 瑭不动声色问道:“沐小弟,你的剑法不比你的暗器差到何处呀。” 沈栖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避开欧阳封硕质疑戒备的目光,同样慢慢收回剑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出剑快了一点——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退却,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们始料不及的事情吧……” 他们始料不及的事情是你——在场的其余人莫不在心里如此想,但是谁也没说 出来。金韫瑭见沈栖不是情愿说出底细的人,于是也不过多纠缠,问了一下镖队受 伤的情况,稍作了下休整便宣布上路。不过欧阳封硕可没这么容易放过沈栖了,一 直走在沈栖身边,锲而不舍地发问。 “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那你师父是谁?” “……这个也不太方便告诉你……” “为什么每次你面对别人的杀气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的内力好像并不 是很高的样子!” “我的内力的确不高——至于面对杀气……可能和我修练的内功心法有关系吧。” “你修练的是什么内功心法?” “……可不可以不要问这类的问题了?” “……我也是练剑的,不如我们比试一场!” “比,比试……没,没这个必要吧……”沈栖开始觉得欧阳封硕不是普通的麻 烦了。 “什么必要不必要?习武者之间相互切磋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在师门中也应 该常常和同门师兄弟切磋吧?” “……可,可是现在我们在路上,如果现在切磋会影响大家的。” “不会的!你的轻功很不错,我的轻功也不赖,我们就一边施展轻功一边比试, 不会波及到别人,也不会拉下行程。” 沈栖开始头大了,好在此时灵光一闪,忙郑重其事道:“不可以!现在我们在 明处,暗流堂的人在暗处,如果我们疏于防备忙于比试的话,说不定会让他们有机 可趁——如果那样的话可不好!” 欧阳封硕细想了下,倒也被说服了。 “那现在就算了吧……” 沈栖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如果我们到了枫霞山庄,一有时间你就要和我比试!” 沈栖只能苦笑了,最后无奈地道:“好,好吧……” 欧阳封硕终于露出了笑容:“你别那么一副紧张的样子嘛!不过是切磋而已— —在雪痕与白羽桐重新敌对之前,我们还是联手的!” 沈栖觉得自己全身有阵发软,而不经意瞥过金韫瑭,却发现金韫瑭也是看着自 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被人盯着的感觉,还不是一般的难受哪! 在这种猜疑顾忌之下,所谓的联手,能持久多远呢? 沈栖无奈地看向天空,已是深秋的天空,异常的深邃高远。 “什么,穿花拂叶剑?!” “不错——因为堂主曾经多次提到过这种剑法,所以我想我应该没有认错!况 且能悄无杀气出剑的剑法,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 “……不过他绝对不是墨时雨对不对?” “……绝对不是!” “这就怪了……难道会有两个传人?” “我也正是想不通这一点才来和你商量的——尽快禀告堂主,还有,要通知枫 霞山庄那边的人小心提防!对了,这个戴面具的人还会暗器,而且,很精通的那种!!” “他还精通暗器?……真是个麻烦角色啊——看来管思被他偷袭得逞也不是没 有缘由的……其实我最担忧的是他用的那种毒,这么厉害的毒我还从来没见过!” “管思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不过可能对他反而是件好事……” “不错,这应该更能激发他的潜能,或许再过一阵他就能和我们一样了。” “嗯!管思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我喜欢。” “……其实我们谁不是?” “……如果我们有任何一个轻言放弃的话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了……不过我 在奇怪,穿花拂叶剑什么时候允许和暗器毒物同修了?这难道没有矛盾吗?” “也不一定啊……武学的境界是无所谓最高的,或许别人先于我们勘破某种境 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堂主不是常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绝对的强者吗?” “……不过我确信我们堂主是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绝对的强者!” “我也相信!……如果不是这份确信,我也不会加入暗流堂来当一个杀手……” “对了,那个欧阳封硕到底身手如何?” “在他那种年龄已经是很厉害的了,和我们相比,可能要略差一点——不足为 惧的。其实我看不太明白的反而是那个‘青云白衫铁书生’——他好像有故意掩藏 实力,不过对此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不管了——我想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对,我们是一定会成功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