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枫逸,霞陨(中) “师父,我……”沈栖头皮一阵发麻。 “‘我’什么‘我’?!哼,还想狡辩?!给我过来,呵,我今天不好好给你 点颜色看看我就不是你师父!!”说着,陆尝走到沈栖面前大手一揪沈栖的衣襟便 提着沈栖往外走。这一来反而正中沈栖下怀,沈栖顺水推舟跟着陆尝走了开去。 程雪痕皱着眉叹一口气,但也没跟上,只和徐诚寒暄起来。 俞桦看了门外走远的两人一眼,不急不徐对俞迹翱道:“爹,我去看一看,顺 便也可以照应些。”俞迹翱虽然不太明白儿子用意如何,但是依然点了头,俞桦对 众人行个礼,一声不响退了出去。 谢鼎见状忙扶起谢莞,对俞迹翱道:“俞庄主,我老姐身体有些不适,我先送 她回房休息一下。” 俞迹翱连忙点头,正和程雪痕说话的徐诚亦转过头道:“谢姑娘,你要好好休 息,别太过操劳了。”谢莞强颜一笑,复对烟花散人福了一福,在谢鼎搀扶下退了 出去。 曹清浅微微抿了一口茶,单手托腮似乎自言自语道:“这个沈栖倒是很令人不 解……” “有何不解之处?”程雪痕警觉地问。 曹清浅有些不确定地皱一皱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向几乎被众人遗忘的欧阳 封硕问道:“欧阳公子,一路上你是和沈公子一齐来的是不是?他的武艺修为如何?” 欧阳封硕一怔,半晌道:“实话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他的剑法很独特, 连白带杀手都很惧怕他,一剑就被吓跑了!” “什么?!一剑就被吓跑了?”程雪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欧阳封硕晦涩地一笑,抬眼看向厅堂门外的一角天际:“也许你们不信,不过 他那一剑的确有些玄乎奥妙,仿佛是极其自然而然,不过却又相当出人意料——反 正就是相当平淡无奇同时也相当惊人的一剑,那个白带杀手好像从这一剑里发现了 什么,头也不回就走了——准确的说,是跑了!……不过刚才经曹姑娘一说,我也 觉得奇怪起来。沈栖那种剑法明明很厉害,可是为什么在山庄外面被围困时他没有 施用呢?我看得出来,是完全不同的剑法。” 厅堂里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寂静,程雪痕良久才道:“沈栖师门是千叶派,剑法 委实平平;后来得遇陆尝前辈和不足道前辈,两位前辈分别传授了鬼行剑法和狂傲 十六式,但无论何种,至少在我知道的时间内,他都没能练到炉火纯青的境地,甚 至可以说只是马马乎乎掌握了个大概而已,其中变通奥妙他皆不得其门……听白羽 桐说,沈栖曾被他关在他自己的一座山庄里一段时间,但作为一个被监禁的‘客人 ’,沈栖不会自由行动以至于又碰到什么高人传授剑法的呀!况且白羽桐也说了, 他的山庄里根本没什么江湖中人——难道白羽桐在撒谎?!” “应该不会,白羽桐不是这样的人,况且,我和莞姐姐鼎小弟也随他去过他的 山庄,山庄里的确没有江湖中人!”曹清浅不急不徐地反驳,最后微一停顿,忽然 意味深长地道,“也许真如莞姐姐所料想的,是那个师门有问题啊……” 在场的人再笨,也想得出曹清浅话中的“师门”是哪个师门。 “不,不太可能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俞蝶皱着眉一边摇头一边道,“我想 沈公子应该不会是那样的!否,否则他怎么会那样三番五次地救我?!” 一片令人难堪的静默,半晌,宫散绮忽然起身道:“我们在这里妄加猜测也是 无用——刚才沈公子和他师父出去了,听他师父口气可能会试探他武艺有无荒废… …我们这就去找找看,如果正好碰上了,也可以从旁揣摩一下。” 俞迹翱一愣,连忙起身道:“刚才桦儿已经跟去了,我们只要问一下周围仆役 就知道了——我来给大家领路吧。” 一边说着,俞迹翱一边微微地一笑,一种身为人父的骄傲让他暂时忘记了整个 山庄所处的困境。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希望”吧——不管它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 与现状不沾边,“希望”,终究是“希望”! “师,师父,你,你这是要干吗呀……”沈栖被陆尝一路揪到了一处偏院,刚 一停下沈栖便心惊胆战地问。 陆尝双手叉腰看了看周围相对开阔平坦的地形,微哼一声道:“干吗?我今天 要看看你小子这段时间有没有荒废武艺!给我听仔细了,今天要是你没办法在我手 里过一百招,你就不是我徒弟!” “一,一百招?!师,师父我……” “我什么我?!别给我扯淡!反正我也不用内力毒药什么的,就看看你的剑法 练到什么地步了——记住了,不用内力,不用暗器,更不用毒药,就拼剑法!准备 好了,嗨!” 陆尝不容沈栖分说一剑兜起剑风分刺沈栖当胸七处命门要穴,沈栖大惊之下旋 身闭让,顺手抽出腰间长剑,连挡七剑。 “嘿,小子有点意思!给我仔细了!!”陆尝微微一笑,没等沈栖回过神来又 是一通暴风骤雨般的强攻,直把沈栖逼得连连后退。沈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无论是鬼行剑法还是狂傲十六式,早已不是他惯用的剑法,在翛然山庄他修习最多 也最顺手的是穿花拂叶剑,不过这种情况下他显然不能轻易施用出来,以陆尝的阅 历眼光岂不会一眼看穿?!沈栖心下一急,手上登时更乱了,俞桦赶到时看到的便 是这样一副场景——沈栖被陆尝逼得上窜下跳险象环生。 皱了皱眉,俞桦欲言又止,干脆站在一旁神闲气定地观摩起来。 “哟嚯,这里怎么打起来了?”晃悠着手里的折扇,白羽桐从一处拱门走了过 来,身后是赵金赵宝两兄弟和点点以及忆羽。 “呀,大哥哥好危险!”点点童言无忌大叫了出来,一旁的赵家兄弟见刀光剑 影亦是有些瑟缩着瞠大了眼。 白羽桐皱着眉叹口气,刚要开口却听俞桦道:“不用担心,陆前辈不过指教一 下沈公子,不会有大碍的。” 白羽桐一愣,定神看了看场中,忽然扬声道:“沈栖,你就用我师父教你的那 套很像‘穿花拂叶剑’的剑法吧!以你练的其他剑法根本胜不了陆前辈的!” 场中的沈栖一愣,转而立即明白了白羽桐的意思,情不自禁精神一振,沈栖划 出一道剑风同时后飘,站定原地抱剑对陆尝一揖,深吸一口气道:“徒儿无礼了, 请师父莫要怪罪!” 话音刚落,沈栖微闭眼睛略平复了下气息,忽然间,在其余人都觉得他根本还 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划出了一道剑风,窄而薄的剑身直递开去,陆尝大惊之下只见银 亮的剑尖直刺自己眉心而来,其来势之迅疾竟已不容他举剑相格!来不及多加思索, 陆尝选择了最为保险的方法——并不转身而是双臂一张正面面对沈栖直接向后跃出。 忽然,观战的白羽桐微微地笑了,手中的折扇猛地一合。 但见场中沈栖递出的一剑去势已衰,而陆尝也眼看业已跃出了危险范围。微松 了口气,陆尝正在纳闷沈栖刚才那一剑为何出得如此突兀而不合情理,只听一声气 流撕裂之声,原已缩小的银亮剑尖骤然放大,陆尝怎么也没想到按照常理此时绝对 应该离自己起码两步远的沈栖竟然会如此迅疾诡异而且近乎不要命地紧贴过来,而 偏偏此时陆尝仍保持着后跃的姿势,手中的剑向右平举根本来不及回挡——他原本 满打满算以为沈栖纵然有豹子胆也不会如此追来!电光火石间陆尝大喝一声,身形 猛地一沉脚尖急点,整个人比先前一次迅疾数倍地向后跃去——哼,小子,你这回 可追不上了吧?!不料,没等陆尝在空中喘口气,银亮的剑尖如影相附般地直逼过 来,甚至追逼的速度比陆尝避退的还要快上一些!陆尝有些懵住了,但他也毕竟不 是吃素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自然不会再将剑白白地平举别处,剑举胸口早早有了准 备!只见陆尝身形依然又是一沉,脚尖同样急点,不过这次却不是继续向后避退, 而是兜手一片剑花劈头盖脸向沈栖罩了下去。 嘿,小子你这回可逃不了了!! 令陆尝再次诧异的事情发生了,沈栖剑锋一偏,脚下几个挪移,身形行云流水 般从陆尝身子左侧穿了过去。陆尝额上顿时一阵冷汗直冒——穿过去了,这小子竟 然从我身侧穿过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了陆尝,而事实也证明陆尝的预 感是正确的——由于陆尝反冲的力量过大,当他察觉不对而强行刹车时背后已传来 了剑锋破风而来的声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是我们两人同时对冲,为什 么我还没能刹住脚臭小子他竟已经停住了而且出剑?!心头大乱之下陆尝无可奈何 只得将已经强行顿后的身体重心猛地前移,虽然整个人几乎是很没形象地老鼠般窜 了出去,但陆尝还是感觉到那道迅疾的剑风轻轻擦过了自己的鬓角,一愣之下陆尝 眼角瞥见一缕发丝赫然飘飘悠悠落了下去。 又惊又怒之下,陆尝的好奇心无法抑制地高昂起来。 “好小子,果然有绝招!”陆尝转身面向沈栖,兴致勃勃一扬眉道,“哼,还 有六七十招,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咯!小子,看招!!” 大喝一声,陆尝精神抖擞仗剑扑了上去,沈栖只是略显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 剑身一摆接招。且不说场内陆尝沈栖又战到了一处,场外的俞桦已经被惊得半张了 嘴。身为旁观者,他自然清楚刚才沈栖一连串的招数是如何施用的。如果说一开始 的紧逼不舍之所以奏效完全是因为沈栖的轻功以及胆量起了决定性因素,那么接下 来避开陆尝迎面一击的侧身穿行则不能完全归功于此。俞桦本以为在那种情况下沈 栖要么后退要么与陆尝硬拼,没想到沈栖竟是避其锋芒脚下几个醉八仙的步法绕个 弧线闪到了陆尝身后,而且最让俞桦暗暗佩服的是沈栖并不仅仅是单纯地避闪开去, 避闪过程中还自然而然地转过了身,所以当陆尝发觉不妙顿住身形意欲反击时,沈 栖早已对着陆尝全无防护的后背刺出了剑招——这种情况下陆尝还能保住性命只能 说是沈栖在刻意放水!俞桦在心里惊叹了一口气,沈栖如此巧妙精绝的应对之法简 直让人以为他是在江湖中跌打滚爬了几十年的老手,可是……俞桦微微皱起了眉— —按程雪痕白羽桐等人的形容来看,沈栖根本是个初出茅庐武功平平的菜鸟而已。 “呵,这家伙果然练得不错!”白羽桐的赞叹打断了俞桦的思路,俞桦连忙回 神看向场内,不经意没听清白羽桐接下来声音极低的喃喃自语:“可是倒也奇怪了, 为什么他的却和我的不同?” 场内的陆尝也在惊愕与奇怪,沈栖这套剑法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了,用起这套 剑法,沈栖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隐约中陆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是十分确 定。 诚如白羽桐所言,这套剑法的确很像穿花拂叶剑,不过陆尝分明察觉到了沈栖 所用的这套剑法与他当年所见失影剑客云泉所用的剑法以及一年前所见墨时雨的剑 法那种微妙的差异。剑法与剑法之间最大的差异并不在于招式的外表如何,而在于 招式内在的精髓,正如人的外貌可能长得十分相似,而内在的气质却鲜少有完全一 模一样的。陆尝作为“毒痴”虽不是十分浸淫剑法,但眼光还是有一定水准的,略 一思量之下便打定了主意转攻为守,一招一式参摩起沈栖的剑法。 陆尝的杀招一旦减少,沈栖立感压力大减,虽然以沈栖的阅历经验无法看穿陆 尝此时的心思,但沈栖也不自觉地稍稍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沈栖便不太用穿花 拂叶剑里的十分厉害的招式,只简简单单反复比画几个基本的剑招,反正只要陆尝 不十分逼他他便能马虎就马虎。 这一来陆尝就纳闷了,心下暗想难不成这小子竟看穿了我的心思?手随心动, 陆尝当下几剑一剑快比一剑急刺了出去,冷眼看沈栖究竟如何反应。 沈栖这时真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怎么陆尝一会儿慢一会儿急的,难不成这 也是一种谋略?!心口咯噔了一下,沈栖脑海里闪过了“兵不厌诈”四个字。恍然 大悟下,沈栖心下暗想道:呵,师父果然狡诈!不过兵书上说过“静以制动”“以 不变应万变”——看我就是不跟你转,慢慢和你磨,等到你自己先急了的时候我再 来个“出其不意”外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打定了主意,沈栖便不急不噪地跟陆尝“玩”了起来。不管陆尝如何攻击,沈 栖只是仗着轻功在陆尝身边游走,陆尝慢他也慢,陆尝快他还是慢,衣袂飘飘,剑 影漠漠,沈栖越打越顺手,心里竟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惬意? 怎么会在这时有所谓“惬意”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 让自己舒畅,难道是曾经体会过曾经经历过曾经拥有过的吗?! 沈栖诧异了,拼命地在脑海中回忆搜索,正当他百般无奈苦想不出时忽然间灵 光一闪——翛然山庄,对,是翛然山庄,是在翛然山庄最后那段时间的感觉!! 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翛然山庄最后那段风清云淡的时光——练剑,做菜,看云, 听雨,吹风……一切都是如此清新自然,整个人从身体到心灵都是完全舒展着的, 舒展得仿佛在风里随着花瓣落叶浮沉飘悠,无所担忧无所顾念地持续着,穿过细密 起伏的草丛,滑过粗糙尖细的树枝,拂过柔软温和的叶脉…… 沈栖忽然在心底里笑了,抛开了所有的顾念完全放松地施展剑法,此时在他眼 里陆尝已不是陆尝,剑光亦不是剑光,自己更不是自己。是树枝,是落叶,是一缕 微风嬉戏游走于山花树丛之中,是一叶浮萍随波逐浪将一切托付于无垠的大海,竹 密不阻山泉,山高难遮浮云,顺其自然抛却无谓的执念,万般不如意时大不了从头 来过,“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心胸开处,天高海阔。 其实这份自然之心沈栖早在翛然山庄时便已顿悟而出,不过那时是在翛然山庄 这样一个完全静谧幽阒与世隔绝的所在,领悟并且坚守这份自然之心自是容易,不 知不觉中顺理成章就那样了。而一旦走出翛然山庄,走进喧嚣浮杂的红尘世俗,对 自然之心的失去亦是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的事情。更何况经历了进入枫霞山庄前那 场可以说是沈栖有生以来最惨烈的血战,心里的清净纯明早掺杂了猩红暗淡的灰尘。 沈栖自是不知道这些,他也无从知道,只是当他在一边回想翛然山庄一边挥剑时, 随着心境慢慢地慢慢地沉寂安宁下来,所有的喧嚣浮躁一丝一丝抽离开去,一种顿 悟后的激越与清新充斥漫溢了心门,沈栖平和而安逸地笑了,只是身影飘忽中其余 所有人都错过了这丝清淡约略的微笑。 陆尝汗颜了,他明显察觉到了沈栖剑意前后的巨大变化,他已经几乎完全无法 捉摸沈栖的身形步法,他几十年来所谓的经验阅历好像一刹那间失去了效用,根本 不能适用在沈栖身上!他分明察觉了沈栖那种淡漠游离的漫不经心,也许正是因为 沈栖这样的心态,沈栖整个身形简直飘忽得虚幻!沈栖总是在陆尝绝对意想不到的 地方出现,而那些地方是陆尝认为沈栖如果想打败自己或者说是保住沈栖他自己不 落于劣势所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位置。但恰恰是这些“错误”位置的“错误”出现, 完全打乱了陆尝的步调,陆尝几乎觉得自己是和一个不可理喻的顽童在玩捉迷藏! 如果仅仅是这些“错误”位置的“错误”出现,以陆尝的实力和经验还是能勉强应 付的,甚至凭借他远超于沈栖的实战经验还能占几分上风,不过更令陆尝头痛的是 沈栖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莫名其妙的剑招。例如说陆尝好不容易追上沈栖,刚要出剑 却被沈栖抢了先手一记玉女投梭直刺自己面门,陆尝忙翻剑上迎,不料沈栖的剑招 刚至陆尝胸口却忽沉白虹贯日,陆尝慌忙剑势下沉同时侧身一让,而沈栖的的剑竟 在陆尝腰间陡然斜切,一招铁索横江之后复又是一招玉龙摆须,陆尝情急之下罔顾 腰间的威胁,径直一剑由上至下抖出一团剑影狠狠向沈栖扎了下去。满以为沈栖这 次必然撤手后退,哪料到沈栖竟手腕一翻,不用剑锋而用剑脊贴上了陆尝的腰带上 沿并斜斜插了进去。足下轻点,包括陆尝在内的所有人瞠目结舌看着沈栖竟凭着匪 夷所思的轻功,借着陆尝的腰带缠住自己手中长剑之力整个人横在了半空,陆尝只 觉得腰间一阵受力,沈栖竟然横着荡了开去,等陆尝回过神来时,沈栖已经稳稳落 在自己身后并且飘飘悠悠一剑刺了过来! “天,天哪……”不可置信的惊呼以悠长的颤音结尾,白羽桐闻声回头一看, 不知何时俞迹翱、程雪痕、徐诚、宫散绮等人竟已站在了身后。 徐仙儿瞪大着双眼问向曹清浅:“那,那就是你所说的沈栖?” 曹清浅显然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不过脸色依然是灰灰的:“……是他没 错,不,不过……难道真是他的师门——可为什么他这时候又施展这套剑法?欧阳 公子,他现在用的剑法和你刚才所说的一样吗?” “一样,应该是一样的!”欧阳封硕一眼不眨地看向沈栖答道,“虽然招式不 一样,但是那种剑意是完全一样的!!” “你们在说什么呀?”白羽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其余人都看了白羽桐一眼,最后程雪痕淡淡答道:“我们在说沈栖的剑法。” 白羽桐微微地笑了,但是笑容有一丝丝的怪异:“这套剑法是我师父教他的, 当年我师父有缘得见失影剑客的穿花拂叶剑真容,随兴便自创了一套与之相仿的剑 法——怎么样,还不错吧!” “什,什么?是你师父教的?!”欧阳封硕瞪大了眼。 白羽桐耸耸肩,一开折扇慢悠悠地道:“信不信由你们——呵,不过沈栖这套 剑法委实练得很好!” “请问这两位小哥如何称呼?”站在宫散绮一旁的李幻忽然问向赵家兄弟。 赵金赵宝同时一愣,白羽桐微笑着代答道:“他们是我的两位朋友,大哥叫赵 金,小弟叫赵宝,兄弟俩都是在山里采药的农户,蝶姐就是他们遇到并且照料的— —哦,还有他们收养的小妹,小名叫点点。来,点点,叫这位大姐姐好。” 点点仰头看了李幻一眼,有些不乐意地撅起了嘴:“不嘛,应该叫‘阿姨’!” 白羽桐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家兄弟惊得连忙斥责点点,宫散 绮眼睛一亮,微微一笑轻轻拍着点点的头道:“没关系——小姑娘倒是挺机灵的… …阿姨问你,你想不想习武?就像那边两位叔叔那样用剑,而且在空中飞来飞去的。 你希望吗?” 点点抬头看了宫散绮半天,忽然笑了,笑得天真无邪:“老婆婆,你可不是‘ 阿姨’了哦!点点不想跟老婆婆习武,点点要和两个哥哥还有忆羽在一起——还有, 那边也不是两位‘叔叔’耶!只有那个脸上怪怪的才是‘叔叔’,那个打起来好厉 害的是‘大哥哥’,点点不叫他‘叔叔’,忆羽才叫他‘叔叔’。” 宫散绮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几乎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点点,白羽桐在短暂的惊 愕后忽然哈哈大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宫前辈你可千万别把一个小女孩的 无心之言当真——点点,你这次可是有点太过分哦!” “什么嘛!”点点不高兴地一摇头,“点点说的都是实话,又没撒谎!” “点点!”早吓得面如土色的赵金慌忙喝止点点,“不,不许胡说!!” 宫散绮抬眼看了赵金一眼,复又将手搭在点点肩膀上道:“没关系的——小姑 娘你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已经不是‘阿姨’了?” 原本有些惊慌地看向赵金的点点闻言倏地笑了,轻一歪头答道:“也没什么难 的呀,就是老婆婆你说话的口气,走路的样子还有看我的眼神。我们村里也有和老 婆婆你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婆,她们对我很好的,我经常和她们在一起,她们就是你 这个样子,不过她们脸上有好多皱纹,背也都驼的。” 宫散绮笑了,轻轻帮点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头发,道:“小姑娘真是很聪明呢! 幻儿,她的天资不比你差哦。” 李幻点着头细细打量点点,刚要开口却听一旁的打斗声忽然停了下来,众人看 向陆尝和沈栖,只见陆尝以剑支地微微地喘着气,而他三步开外的沈栖却是早已收 剑入鞘神闲气定地站着。 “师父,百招已过,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陆尝也不答话,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沈栖,饶是沈栖问心无愧也被看得全身一 阵发毛。 一旁的白羽桐见状不妙,心下几个盘算,哈哈一笑上前,手中折扇一拍沈栖肩 膀:“你这家伙倒是真人不露相,我师父教你的这套‘无意剑法’你什么时候练得 这么好了?!不过你可别得意忘形,我师父交代过的,除非是为了帮我或者我同意, 其他时候你可不许用这套剑法!你不是我师父徒弟,师父教你这套剑法已经是破例 了,若是让我们发现你敢借着这套剑法以师父的名义在江湖上走动,可别怪我们翻 脸不认人!” 沈栖惊出一身冷汗,白羽桐话中串谎同时警告的意味他如何听不出来,复看了 一眼周围的众人,沈栖不由暗暗佩服白羽桐瞒天过海的编谎技巧。 “这是自然了,我当时对着你师父发过重誓的!不过你师父这个要求也够苛刻 的,有时候情况紧急我一不小心就会用出一招两式的……” 白羽桐见沈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并且还一本正经地和自己唱双簧,心下早笑了 个遍地开花,不过鉴于周围状况,白羽桐还是一脸严肃显得十分无奈地叹口气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是,我和师父也不会毫无道理强人所难的。不过一两招可以,多 了你就得当心了!” 沈栖连忙点头如啄米,却不知两人如此一番说辞竟歪打正着给了曹清浅等人心 底的疑虑一个意想不到的解释。颇为吃惊地,曹清浅等人互看了一眼,暗地里都松 了一口气。俞蝶情不自禁笑着轻声道:“我就说沈公子不太可能是那样的——这其 中果然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曹清浅等人脸上俱是一红,俞桦情不自禁问道:“什么‘不知道隐情’?” 曹清浅微抿了下嘴,见沈栖、白羽桐也正看向自己一方,不得已道:“我们刚 刚只是在奇怪,听欧阳公子所言沈公子的剑法应是不弱,为何却与程公子所述不符? ……而且,为什么在山庄外被围困时沈公子不用这套剑法。” 白羽桐一愣,伸手一拍沈栖肩膀道:“问的也是——当时在山庄外面被围困的 时候你为什么不用师父教你的‘无意剑法’?那时候不算帮我什么时候算帮我—— 等我死了不成?!” 沈栖莫名其妙地看向白羽桐,正在奇怪白羽桐为何会有如此一问,忽然间,沈 栖发觉白羽桐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在暗暗用力——恍然大悟之下沈栖忙一跺脚,对着 白羽桐懊恼不已地道:“唉,我当时怎么就忘了?!实话说,当时被这么多杀手团 团围住,而且怀里还抱了一个忆羽,又急又乱之下我根本想不起这回事了——你当 时要是提醒我一声,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了。” 白羽桐亦是非常配合地轻叹一口气道:“可巧当时我也忘了——呵,我们两个 还真是迷糊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说来也不能全怪我们自己,那种阵仗下能记着挥剑 乱砍已经算不错了……” “嘿,这正说明你们经验不足!”终于喘回气来的陆尝吓死人不偿命地大吼一 声出来,大手一身,依然是习惯性地将沈栖很没形象地从白羽桐身边揪了过来, “臭小子我跟你说啊,白小子他师父教你的那套什么‘无意剑法’的确厉害,反正 就刚才看来如果单纯拼剑法师父现在还不一定能摆平你!不过从刚才你们说的你自 己也应该看得出来,你的经验太欠缺了!所谓武功,一半是从师父先人那里学来的, 一半是从打拼中自己悟出来的——你看你,空有一套这么强的剑法,偏偏和别人开 打的时候不知道用出来,这不是等于没学吗?!臭小子,听明白没?” 沈栖见陆尝完全没有对自己这套剑法的来路产生怀疑,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连忙道:“徒儿听明白了。” “不仅听明白了,还要给我牢牢记住!唉,这经验不足还真伤脑筋啊……哈, 我看这样,从今天起你要和这庄里的人一个一个的切磋!如果别人不愿意或者没时 间的那就算了,不过谁要是愿意你就要和他好好比画比画——嘿,我就不相信这样 子你还能缺乏什么‘经验’!” “师,师父……”沈栖听得脸都绿了。 “怎么,不愿意?!哼,我可是在为你好!你小子别给我不知好歹!!” 一旁的白羽桐微微皱了眉,忽然间干咳一声道:“他要和别人切磋来积累经验 我不反对,不过,”白羽桐微微一笑,看向沈栖道,“我不许他使用‘无意剑法’ 和任何人切磋——今天算是破例,我自己也想看看他练到什么地步;既然我已经知 道了,就没必要再……”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尝忽然间暴跳如雷地打断了白羽桐的话,“反正今 天大家都看到了,什么叫做‘没必要再’?!” 白羽桐冷冷一笑,手中折扇一开轻轻扇了起来:“呵呵,我自有我的道理—— 这套剑法我想不是陆前辈您教沈栖的吧?陆前辈也是老江湖了,想来也知晓江湖中 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明人不说暗话——喏,举个现成的例子吧,这套‘无意剑法 ’是我师父当年观摩失影剑客的‘穿花拂叶剑’之后所创,其中当然不乏有模仿甚 至可以说是偷学之嫌吧!如果单单仅是像我这样不精于剑法而且武学造诣不高的人, 仅看一套剑法几眼是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不过对于诸位武林成名前辈来说,呵 呵,我也不想哪天我师父与别人交手时忽然从对方的招式中发现一鳞半爪似曾相识 的东西。沈栖,你也应该知道师父当时让你发那个重誓的目的是什么吧?——当然 了,我也不是在提防诸位,我想以在场诸位的声望名誉是断然不可能行那种世人不 齿之事的。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个懒人,不想将来多费口舌跟我师父解 释。呵呵,还望诸位见谅!” 白羽桐巧舌如簧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人又气又怒却又无从发作,沈栖在松了一 口气之余也担心不已,俞蝶见所有人脸上都挂不太住,忍不住上前道:“羽桐,你 怎么可以这样说?” 白羽桐嘿嘿一笑,打个呵欠道:“我怎么说了?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想我 的要求并不过分吧——陆前辈想帮沈栖积累经验自然是好事,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不过是让沈栖别用我师父教他的‘无意剑法’罢了,其他什么‘鬼行剑法’、‘狂 傲十六式’还有‘千叶剑法’他想用哪个就用哪个,怎么,难不成有些人就是专门 冲‘无意剑法’来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俞蝶见气氛更不对劲了,忙打断白羽桐的话道,“剑法 学了就是要用出来的,况且了,沈公子总有在大家面前将‘无意剑法’用出来的时 候啊!” 白羽桐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好,就算我故意刁 难大家好不好?我开心,我乐意,而且,”白羽桐忽然看着沈栖怪异地笑了,“师 父也教了我这套剑法,不过刚才看来我觉得我练得好像有点不如沈栖了!所以我不 让沈栖他和别人用这套剑法交手,他经验不如我自然我就能占点上风了——呵呵,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俞蝶一时气结,其余人则是露出了分明的鄙夷,而深知其间原委的沈栖则是浑 身一阵发寒,他从白羽桐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妙,而细一回想以往所见墨时雨也 就是白羽桐施用穿花拂叶剑时的情景,沈栖骤然发觉问题所在了——自己的穿花拂 叶剑怎么和她的有些不同?而且这不同还不是一点点,完全是本质上剑意的大相径 庭!白羽桐使用时的那种决然的冷漠,那种仿佛是对一切事物的疏离,几乎像是千 年不化的冰山一样让人畏惧,而自己——沈栖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使用时的心境是 冷漠疏离的。 “呵,你小子终于说出实话来了!”陆尝讥讽了白羽桐一句,“既然你是这么 打算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反正沈栖你小子自己看清楚了,谁是在真心为你谁又是在 利用你!” “哧——”白羽桐毫不客气地还击道,“‘真心’?!你们谁敢说自己曾经对 另外一个人完全地以‘真心’相待,完全地从对方的利益来考虑而根本没有顾念到 一点点自己的私欲?!” 陆尝一时语塞,其余人的脸上亦是阴晴不定。 “怎么样,没人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吧……” “我对你是完全真心的,羽桐!”脸色苍白如雪的俞蝶忽然如此说道。 白羽桐微微一愣,随即嘿声一笑:“你是为我付出了很多,我承认!不过,呵,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一直逼我娶你,你又有没有想过我希不希望这样?如果你 真是完全‘真心’为我的,那就别提那样的事!……当然了,我这么说是尖酸刻薄 了些,不过我已经答应的事不会反悔,我会遵照约定娶你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和俞姑娘说话?!”愤怒至极的程雪痕终于爆发了,“她为 了你身中剧毒都快命不久矣,你还如此对她,你究竟是不是人?!” 白羽桐看向程雪痕的眼睛中滑过闪亮的一道杀气,但很快便被漠然讥讽取而代 之:“呵呵,改口叫‘俞姑娘’了啊——没必要这样避讳的,我不介意。我是人怎 样,不是人又怎样?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真心’为一个人难道不就是完完全全 为他的幸福为他的利益为他的意愿考虑么?!” “呵,看你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你就有你所说的‘真心’么?!”程雪痕怒 极反笑,全身的衣服都因为体内真气涌动而鼓胀了起来。 “别浪费你的真气在那里无聊地转圈,有这份气力刚才就别干站在围墙上面看 戏!”白羽桐不怕死地继续激怒程雪痕,“我当然没有我所说的‘真心’了,不过 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所以我也从不轻易称自己对某某是‘真心’的。不像有些 人,连自己有没有‘真心’都不清楚,还在那边口口声声一句一个‘真心’——没 这个资格没这个立场就别指责别人,要别人怎样怎样给我先自己做到,否则空话大 话说得再多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一个,丢人现眼!” 不冷不热砸下这么一通话,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白羽桐冷眼打量了一下众人, 轻哼一声略有些犹豫地对俞蝶道:“蝶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你跟我来好 不好?” 俞蝶惨白的脸色终于回复了一丝丝血色,茫然地看了白羽桐一眼,俞蝶机械地 点了下头,嘴唇微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开口。 犹豫了一下,白羽桐转向沈栖道:“沈栖,麻烦你也来一下好不好?我有事要 你帮忙。” 沈栖隐约猜出白羽桐可能要对俞蝶摊牌了,想都没想连忙点头,虽然这种事情 有外人在场会比较尴尬,不过不怕一万怕万一,以俞蝶的性子外加白羽桐的冷漠残 忍说不定会闹出事来,那样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没有人阻拦,白羽桐三人径直离开了众人,赵家兄弟见状也连忙带着点点和忆 羽悄悄地离开。 一切寂静下来时,李幻忽然悠悠叹了一口气:“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前不久武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羽扇公子’竟然是这副性情,唉,真是出人意料!” 宫散绮抬眼看了看李幻道:“武林中的传闻多半是不可信的——不过说句实话, 他虽然是偏激、冷酷了些,不过有些话还是说得没错……的确啊,这世界上有几人 是所谓真正‘真心’的……” 遥遥地,宫散绮黯淡的目光看向无垠的天宇,模糊而又清晰的,眼前浮现出了 两个曾经的挚友的面容。 “真不明白,和言他们为什么要助纣为虐?!难道他们就如此简单地被蒙蔽了?” 徐诚轻叹了一口气,安慰宫散绮道:“也许他们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我 想当年‘五散人’的情谊不是如此轻易能被割舍的!” “但愿吧……”宫散绮苦笑着道,她希望徐诚说的是对的,不过隐约中的直觉 却告诉她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毕竟,是神剑散人和判官散人共同作出的选择啊! “咦,刚才那个小女孩呢?”一向很喜欢小孩子的徐仙儿忽然间问。 “被那两个兄弟悄悄带走了,”李幻其实是很在意一语道破自己和师父年龄范 围的点点的,“这小丫头也真古怪,就算看出端倪来也不可以就那样子照直说出来 ——毕竟是山野里长大的。” 俞迹翱轻叹一口气,苦笑着道:“这几个人也是够麻烦的,毕竟是山野村夫, 庄里好多规矩他们先前刚来时根本不懂,咋咋呼呼惹了不少麻烦!而且现在又是非 常时期,他们两个不会武功的大人外加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唉,真让人担心哪!” 俞桦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淡淡地道:“爹也不用太多烦恼的,只要我们尽力保 护好他们就是了,况且小蝶和忆羽的性命也是他们救的,他们有恩于我们,我们自 然是要回报的。” 俞迹翱苦笑一笑,没有接话。曹清浅看了俞桦一眼,什么也没说。 “沈栖,你帮我看着外面有没有人过来,如果有人找我们,让他等一下。” 白羽桐飞快地交代完沈栖,将俞蝶拉进了自己房内,顺手一掩房门,沈栖在门 外依然可以听清房内两人的对话。 “蝶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俞蝶看了白羽桐一眼,淡淡地道:“都这种时候了,我什么事情接受不了?” 白羽桐嘴角一阵踌躇,狠下心一咬牙,看着俞蝶道:“蝶姐,其实我不是男的, 我是如假包换的女人!” 俞蝶诧异地抬起头,盯着白羽桐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白羽桐被盯得受不了, 皱着眉别过了脸。俞蝶笑了,笑得了无生气:“你不想娶我也别找这样拙劣的借口 ——你不是男的,忆羽从哪儿来的?” “唉,蝶姐,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不信——唉,这样你就该相信了!” 门外的沈栖几乎听不下去了,他真想掩住耳朵什么都不顾从这里逃开,但是— —房内一阵衣服摩擦声之后,传来了俞蝶惊恐的尖叫,叫声,在一半的时候被人掩 住了。 “蝶,蝶姐,这样你总信了吧……” “怎,怎么可能这样……你,你不是羽桐,你不是羽桐!!”俞蝶惨白的脸上 全是恐惧和震惊,神经质般地一个劲尖叫。 白羽桐飞快地扣好衣服,痛苦不堪地扭着手道:“我是羽桐,从头至尾的羽桐! ……唉,这让我怎么解释呢……” “我不要听你解释,你不是羽桐,你是冒充的!你说,你为什么要冒充羽桐?! 羽桐呢,你把他藏哪去了?……不,不!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去找羽桐,你,你 为什么要冒充羽桐?!”俞蝶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一步一步向房门退去。 白羽桐见状不妙慌忙上前按住俞蝶的肩膀:“蝶姐,你听我说,我真的是羽桐, 我没骗你——我不是答应了要娶你吗?我不想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告诉你的… …蝶姐,是我的错,我不该女扮男装去聚雪谷找程雪痕的麻烦,我不该为了寻程雪 痕开心故意和你交朋友——可是,可是……唉,蝶姐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肯和忆 羽滴血认亲吗?因为我知道忆羽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孩子,可是忆羽不是我的孩子那 是谁的孩子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我在聚雪谷发现蝶姐你……你对我 有点那种意思时我就知道玩笑开大了,所以我赶紧跑了,可是天杀的谁知道会有人 扮成我的样子去找你?!” “我明白了……”轻轻一声呢喃,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俞蝶狠狠一记耳 光扇在了白羽桐脸上,整串的眼泪断作一颗一颗砸了下来。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俞蝶指着白羽桐的鼻尖厉声质问道:“明明在聚雪谷里我和你在一起只有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那为什么会有人假扮成你的样子来找我?而且假扮得这么像以至于我根 本没有察觉不同……是你,是你故意找人如此而为的对不对?!你说啊,你怎么给 我解释?!” 有口难辩的白羽桐几乎急红了眼,根本不顾嘴角淌下的血,发疯般地道:“不 是我,真的不是我!如果真是我指使别人干的,我干吗还要为了维护你不肯去滴血 认亲?!我巴不得早点证明自己的清白甩开你不管,可是我不能那样做,真的不能! 如果真的滴血认亲结果肯定是忆羽和我没有丝毫的干系,可是到那时候忆羽的爹究 竟是谁?你的清白到底是谁玷污了去?我反正是早已声名败坏,可你不行啊——如 果那样你肯定受不了,我宁愿自己背着这个污名也不能让你再承受一次打击了…… 你受不了的,同是女人我知道蝶姐你一定受不了的……” “不——不——不!!”承受不了如此打击的俞蝶完全崩溃了下去,双手死命 地掩住了耳朵蹲了下去。 白羽桐径直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一切 都是因我而起的,我宁可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不愿意看到蝶姐你这样… …蝶姐,本来我是准备以死谢罪的,可,可是我不能……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情要办——我可以发誓,等我把那些事情处理完我就来赎罪,无论是做牛做马还是 怎样,哪怕蝶姐你把我杀了我都不会抱怨一句……” “伪君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俞蝶猛地站起,愤怒地指着跪在地 上的白羽桐道,“你口口声声说怕我承受不了,说为我着想——可你为什么现在要 告诉我?!说啊,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看到我受苦受难你开心了是不是?! 你得意了,你成功,你终于满足了……” “不是——蝶姐,不是这样的!” “给我闭上你那张满是谎言的嘴!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看我难受是不是?…… 对,还有雪痕——你自己说的,你最先去聚雪谷就是为了玩弄雪痕的!哈,你真是 成功得一塌糊涂啊!雪痕一直对我那么好,可我,可我这个傻瓜明明知道雪痕对我 的心意竟然还为了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辜负了他的一切——雪痕为我伤心痛苦你 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呵,对了,你还给他下了那种卑劣无耻的情毒……我终于明白 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设计的是不是?!只怕后来聚雪谷被毁也是你的杰作对不 对?!” “不,不是我!!”白羽桐整个眼睛全红了,全身都在痉挛,“我对天发誓— —还有我的性命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性命发誓,毁掉聚雪谷真的不是我做的!! ……我当时在冰魄峰上给沈栖驱毒,你不信去问沈栖——对了,当时程雪痕他也在, 你去问他也可以!”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吗……”硬是咬牙站稳身子的俞蝶不 带丝毫情感地问道,一股一股眼泪静默地流下,一滴两滴砸在坚硬的地上,碎得彻 底而决绝。 迟缓地垂下头,白羽桐闭上眼静默了半晌,良久,缓缓睁开眼睛,白羽桐极低 极慢地道:“蝶姐,事到如今我知道我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我也不求你饶恕我, 真的,我没有这个奢望……其实本来我可以把这个真相隐瞒下去的,你为我中了剧 毒,以现在这种状况来看是必死无疑的,只要到你死之前我不说,你也不会知道… …可,可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们不是都说死也要做个 明白鬼么,我已经欺骗了你这么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如果人有魂魄,死后终究 会知道一切的,所以我情愿你生时就知道一切,你想怎么惩治我我都心甘情愿;等 到人鬼疏途时,我怕你在那边看着我不解恨……” 俞蝶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垂眼看向白羽桐,俞蝶忽然阴冷地一笑:“好啊, 你现在就死给我看——你不是很擅长下毒吗?我就要你给自己喂最毒的毒药!而且 要是那种吃下去一时死不了,要慢慢慢慢毒性发作把人折腾到生不如死的境地才能 解脱的毒药!” 白羽桐头垂得更低了,微微摇了摇头,白羽桐平静缓慢地道:“对不起,我现 在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赵家兄弟和点点是完全无辜的,我要看到他们安全离开了 枫霞山庄我才能安心;沈栖也可以说是不应该牵扯进这件事来的,他不能在没为自 己亲人报完仇之前死在这里;忆羽只是个完全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大人的过错不 应该让他去背负,他还要长大,还要快乐……还有就是落梦派我那几个朋友的事, 月眉被杀的事查到今天刚刚查到一丁点头绪,绝影他们也不知道怎样了,但愿师父 没有为难他们……蝶姐,如果我这条命只是我自己的,我可以现在毫不犹豫就交给 你处置;可是不行,我活着并不单纯是为我自己,我还担负着更多其他,我现在就 去死的确是对你有了交代而且我自己也心安了,可是对别人,我有义务延续自己的 生命去担负那些必须的责任……蝶姐如果你认为这些只是我的借口,你尽管这么去 认为,于情于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已经尽力去弥补了,真的,尽力了……” 长久长久的沉寂,久到门外的沈栖几乎忍耐不住要推门而入,终于俞蝶慢慢地 问出了一句话:“告诉我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招惹雪痕?” 白羽桐抬起头,迟疑良久缓缓站起了身,凑近俞蝶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俞蝶 整个人一颤,原已干涸的眼睛里倏地涌出了大股的眼泪,白羽桐拭了拭嘴角的血迹, 吸了吸鼻子道:“我是不是太顽劣了,就为这点破事去找人麻烦,还惹出这么大的 祸……” 门外的沈栖整个人一愣,方才白羽桐在俞蝶耳边刻意压低声音的话他一字不漏 听进去了,吃惊地抬头看向天空,沈栖情不自禁长叹了一口气。 半晌,房内忽然传出了俞蝶的声音,听语气俞碟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不少,不过 她说的内容却是让沈栖大吃了一惊。 “你,你还是会娶我的对不对?” 显然白羽桐也没想到俞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沉默很久,才有些惊惶地答道: “当,当然了——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只是——” 俞蝶很是凄凉地笑了:“就让我在临死前做一场最荒谬的春梦吧,你还是那个 在聚雪谷忽然间出现在窗口的白羽桐,我还是那个舍弃一切追寻梦想的俞蝶,只是 我们真正在一起了,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快快乐乐地 在一起,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我们尽快拜堂成亲吧,我爹娘在天有灵,看到我穿上嫁衣一定会很开心 的,他们会在天上祝福我们的是不是?我爹娘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出阁, 现在他们终于如愿了——你说我爹娘怪不怪,别家的爹娘都是重男轻女,可我爹娘 就不,虽然我有两个哥哥,可他们最疼的还是我……” “蝶姐——”撕心裂肺的剧痛让白羽桐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俞蝶瘦削的肩膀, 呜咽的恸哭声,隔着衣服还是如此的刺耳与尖锐。 俞蝶低头眨了下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白羽桐的额头上。 “你哭什么呀?这时候你应该要高兴,哪有新郎倌成亲前不笑反哭的?要笑, 开开心心地笑……这是幸福啊,得来不易的幸福……” 俞蝶的低喃越来越轻,越来越矮,最终化为了与白羽桐一样的呜咽。门外的沈 栖拼命大睁着眼睛,但是最终还是抑制不住眼眶里翻涌的热泪。 深秋黄昏的天空,很蓝,很辽阔,是一种成熟后的忧郁以及迈向冬季的萧瑟糅 合成的一腔,壮丽的苍茫。 (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一点二十九分,同宿舍另两个女生早睡了,非 非在她新买的手提上看小说,不时发出很轻的笑声。宿舍门大敞着,子夜特有的凉 风一股一股地涌进闷热的宿舍,头顶的微型风扇发出呜呜的声音。耳机里是钢琴版 的《白夜》,然后是X 战记的《坚强》,还有剑心的《SHADOW》……小游很郁闷, 真的很郁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么折腾人的事情,虽然对俞蝶着墨不是很多, 但是毕竟是一个女子不可避免的悲剧,同为女生,小游难受。小游不喜欢悲剧,但 听说悲剧的艺术价值一般都相对更高,毕竟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打破了给人看” ——记不清是哪位前辈的名言了,可是小游总以为有价值的东西还是继续存在下去 的好,文学之类虚幻世界中尝试打破几个未尝不可,但是现实中还是越少越好。总 觉得自己一郁闷起来就会很八婆,算了,打了一个晚上的字两只“爪子”都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小游的母亲大人就经常手麻,而小游的小姨妈更是经常性 双手抽筋的说……555555,小游可不想落到那样的下场,好了,今晚收工!) 附:以前已经将《坚强》的歌词粘在文章末尾给大家看过了,今天还想再粘一 次,小游真的很喜欢它,虽然小游没看过多少X 战记的说:) 在悲伤的梦的世界里 没有可以爱的人 如果连生命也无法停止的话 我到底该怎么办…… 所爱的一切都消失了 就算这样我还是继续寻找 那一直保护着的美丽 只是一个幻影 连你的坚强和温柔 也无法守护只有一个人独自痛苦 不管是谁假如有人可以在 这无法反抗的规则下生存下来的话 请告诉我眼泪的含义 也许不应该 许下那天的约定 但是不知为什么 我的心里却有一丝幸福 不管怎样都决不让 过去的痛苦重演 我看到的那一缕光线 相信应该不是幻想吧 有你的坚强和温柔或许可以守护住…… 我真的这么想…… 我一直试着相信人的心是会改变的 为了活到明天不再哭泣 因为还有我在你的身边…… 尽管现在我们的心因为 不安的未来而迷失 但人的心是会改变的 最重要的是决不要放弃 如果有你的坚强和温柔…… 因为人的心是会改变的…… 再也不迷失地生存下去吧 再也不要哭泣现在让我们走下去吧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