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余少华之死(1) “少华的死让我想起了青春的梦想。现在我才发现,无论一个人后来发了多大 的财,当了多大的官,那种成功的快乐无法抵消当年没有实现青春梦想的那份遗憾。 我想,最终能安抚灵魂的,还是最初的青春梦想。”青年诗人余少华,曾在《诗刊 》、《收获》、《星星》等大型文学刊物上发奉200 多首诗歌,被评论家誉为“90 年代中期最有前途的青年诗人”。1998年底,因无法承受婚姻和生活压力,余少华 在家割腕自杀。余少华的直接死因是他的爱妻陈小春的情变。为此,陈小春遭到社 会各界的猛烈抨击。近日,陈小春首次披露她和诗人余少华的爱情纠葛及导致余少 华自杀的原因。 诗歌时代的爱情 1984年到1988年,我在四川师范大学读书。大学时代对我们而言,是诗歌时代, 林立的诗社便是那个时代的一道风景线。 那一年春天,我们在“杜甫草堂”开诗会。那是个春雨潇潇的日子,我们请了 一个当时小有名气的诗人余茵河给我们讲课、改稿。我和余少华相识并开始了我们 的初恋。我和余少华开始大谈诗歌和人生,他的语言在我听来总是那么深刻,非常 让我着迷。余少华的理想是当名诗人,我那时曾经幻想过,做一名诗人的妻子,是 一种光荣和浪漫。终于有一天,余少华激动地告诉我:“我们的诗社很快要出诗报 !”我说:“印报纸需要钱呀。”余少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卖血!”余少华的倡 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当我躺在血站简易床板上伸出胳膊,看到自己殷红的鲜 血缓缓流出体外,我感到一阵幸福。看到少华就在我旁边的床上躺着,我觉得我们 非常伟大,也有点悲壮。那一刻,我坚信他将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诗人。 《诗报》出了,但上面没有我和杨诗雨的诗。当主编的余少华说,我们的诗没 达到《诗报》要求的水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但反而觉得诗歌 是圣洁的,余少华才是真正的诗人。杨诗雨却沉默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杨诗雨兴冲 冲地拿着一本杂志来找我:“我们的诗公开发表了,你看,比咱们的《诗报》档次 高吧?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说:“不一定。”杨诗雨沉默了。那天他去校外 喝了许多酒。他们宿舍的人说,杨诗雨向他们剖白心迹,说他爱我,他是为我而花 钱去“发表”诗的。诗歌的时代很快就过去了。大学毕业分配是诗歌时代结束的标 志。 他的诗歌仍在开花,我却凋谢了 我和余少华分配到同一所中学当教师。杨诗雨分配到了一家外贸单位。 毕业前的一个晚上,我和余少华在学校操场上看着星星说了一夜。他附在我的 耳边,轻声温柔地说:“咱们一毕业就结婚吧。” 婚后不久,我就陷入了柴米油盐和备课之中,我几乎忘记了我曾经是个狂热的 诗歌作者。余少华更加沉迷于他的诗歌世界。他可以废寝忘食,可以对自己的胡子 几周不刮却熟视无睹,但一天也不能没有诗歌。他时常半夜三更还在为“诗歌的明 天”发愁。不仅如此,他更追求着诗化的生活。我们那台收录机就负载着很“高尚” 的使命,它更常常让我们欣赏高雅而又深刻的音乐。这时候,我便陪余少华做陶醉 状,沉思状。看着他神情凝重极投入的样子,我有时感到很累,时间长了更有一种 痛苦的感觉,但我不敢表示出来,因为余少华曾对我大吼:“你怎么这样亵渎艺术 !”一天,余少华心血来潮对我说:“你去学钢琴吧。”我吃了一惊:“我是学龄前 儿童吗? ”他严肃认真地说:“我的爱人就应该这么高雅。”那个月我的工资全交 给了钢琴师,但我却终于没有坚持学下去。一方面,我确实已不是学钢琴的年龄, 手指僵硬得像枯枝一般;另一方面,我受不了一起学钢琴的姑娘们那一身高档时装, 珠光宝气和接送的小轿车。像我这样打扮寒酸骑自行车来学钢琴,在她们眼里会是 一个多么可笑的形象! 也许是我的感受刺激了余少华,一个月后,他把一枚戒指戴 在了我的手上,但我心里却一阵怆然:那是他卖血的钱! 余少华的诗歌开始飘满各地的诗刊报刊,但收到的稿费却少得可怜,远远不够 他抽烟用。他踌躇满志地申请加入作家协会,却被以没有诗集出版拒绝接收。余少 华又表现出了当年大学时代的气概:“用卖血的钱出诗集! ”我的眼泪唰唰地流下 来:“再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们不加入作协不行吗? ”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了, 我感到日子再不能这么过了,这是余少华第三次卖血呀! 我去找杨诗雨。他已经是一个外贸公司的副经理了。杨诗雨不做声地望了我半 天,那目光非常复杂,有怜悯,有同情,有理解,有鄙视,有温情。他说:“我是 应该帮帮你们了。少华的诗集我赞助出版。” 余少华像神一样高高地坐在半空中,我也被他带着脱离了土壤,脱离了人群。 他在诗中写道:“我们居住的地方/缺乏财产/只有诗像血液/忧郁凄凉地/和我 相伴。”他的诗歌继续开花。而我却在萎缩,在凋谢。 这世界每个瞬间都布满灾难 我们结婚四个年头,一直没有要孩子。我曾经向余少华说过几次:“我们该有 个小宝宝了。”他总是愤世嫉俗地说:“我不能让孩子降临到这样的一个世界上来。” 再看看我们的家,没几样像样的家具,一台54厘米彩电还是几年前省吃俭用奋斗来 的。家中几乎没有储蓄,拿什么养孩子? 但几年的等待,情况并没有好转。也许是 年龄大了些,余少华终于想要孩子了,但我却不愿意了。我说:“我必须想办法改 变一下家庭的经济基础,再不能这样下去了。”而要闯荡商海,又怎能怀孕? 余少 华说:“钱会消灭诗歌。”我说:“贫穷不是诗人应有的状态。”我停薪留职,到 成都一家集团公司公关部打工。这是1995年6 月。 杨诗雨马上给我打来电话,约我见面。他如今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做航空生意。 那天下午,我俩一边吃火锅,一边吃西瓜。冷热之间,杨诗雨脸色凝重地对我说: “从现在开始,你要时刻牢记着,你是经商的。既然涉足了,就只有激流勇进,不 可再有二心。”他像老师一样给我讲授为商之道。我看得出来,他是由衷地向我和 盘托出他这些年所积累的全部经验教训。 1996年的春节来临时,我给余少华一件令他万分激动的礼物:出版社的书号。 余少华流泪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他在诗中写道:“我和石头/坚守真正的 诗/我的妻子/坚守最后的爱情。”春节后,余少华的诗集出版了,尽管至今他的 诗集还在家中堆放着几百册,但他终于成了作家协会的一名会员。趁着余少华高兴, 我劝他:“少华,凭你的才华,如果也像我一样下海,比我更有出息。”他摇了摇 头:“我是为诗歌而生的,人各有志,咱们还是不要互相勉强吧。只是,苦了你了。” 余少华没有变,也不想变。一个从商,一个写诗,我们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浪漫, 并呈现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