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能静的另一个名字 我发誓,这一生,我不再怀疑人,不要再后悔,我要尽量去爱,即使对方对我 再坏,我也不要遗憾,我要对任何人好。 父亲过世,九年了。 可是永远忘不了,火葬他的时候,自己心痛欲裂。 我还是会掉眼泪。 其实很不孝顺,每年清明说要去上坟,却总是没去,像逃避什么似的,又像是 骗自己,父亲只是在另一个家里,没空理我们。 和母亲离婚后,五十多岁,忽然又组了家庭,还生了一个小男孩。阿姨才三十 多岁,却很爱父亲,愿嫁给父亲,住在永和,过穷日子。这样的父亲,做女儿的真 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养家,他开始骑着50CC摩托车去夜总会打鼓。 打鼓,他年轻时,在艺工队学的。 那时候,好多女人迷他。山东人的他,身材高大,单眼皮的凤眼斜斜地看人, 唇薄薄的,打鼓、弹钢琴、吹萨克斯风、跳舞,举凡是玩的、吃的、喝的,样样都 好。 认识母亲,也是在艺工队。母亲歌唱得好,人漂亮,也是注目的焦点。 有时华视乐队的老师还会开玩笑说: “如果当年追到你妈妈,你就要叫我爸爸了。” 生大姐时,父亲每天按时上下班,然后急忙回去,抱孩子,照应母亲。 认识了父亲,吃尽了一生苦的母亲以为,这个汉子就要和她相老一辈子了。 母亲常告诉我,当时生二姐时,医院电梯如何坏掉,而父亲是如何背着大肚子 的她,一阶一阶爬上十多层的楼梯。生二姐后不久,父亲丢了夜总会工作,认识了 一些酒肉朋友,也有女人老逗他,老实的他,反而一下就薄脸皮地不好意思拒绝, 成了讨钱的大哥。 而独子的他,也为母亲老是没有怀儿子而心有遗憾。 多八股,却多真实! 生下我后,母亲的身体就因劳累而无法再怀孩子,父亲渐渐夜归,工作也不去 了,回家时总是醉醺醺的。 为了养活四个孩子,母亲收起破碎的心,坚强地又开始四处去驻唱讨生计。干 爹则照顾我们小孩,照顾父亲。 他还曾经喝醉了,倒在街头呼呼大睡,被警察抬了回来。这样的父亲,母亲却 从来没有怨言。 我们家的小孩,都长得有点像他,尤其是浓浓的眉毛和倔强的脾气。 终于分手,母亲再嫁去日本,带了我和三姐。而我这个一直埋怨他的小孩,一 下就忘了台湾的一切,只为了新环境以及继父的养育而着迷。 我们很幸运,继父待我们不薄。教育、生活,一点一滴,也都算照顾到了。 我一直不了解父亲,直到回台湾唱歌。 父亲替我签约。那时他结婚了,娶了阿姨,生了个小男孩,他说:“你用日本 名字,那爸爸的吴,就没人知道了。”又说:“你的吴静怡还有姐姐的名字,都是 爸爸取的。” 我不在乎,你又不要我们,你只要帮我签约就好了,我心里想着,手插在口袋 里,也没告诉他,用日文名字是为了谢谢继父的养育之恩。 然后他骑着50CC摩托车,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大个子,骑着小车子,在拥乱的台 北来来去去。 已经五十多岁,身体有点弯,头发有点白了。因为相处日子渐多,发现他很爱 孩子,又发现他很单纯,再发现他很爱朋友然后他告诉我,他其实很谢谢母亲。 我很迷惑,不负责任的父亲原来只是一个离了故土的孩子,不适应这个海岛, 不适应现实的生活环境。 然而,爱上了他,喜欢他的小玩笑,喜欢他的帅( 五十多岁依然) ,喜欢他会 玩各种乐器,喜欢他长不大。 那天,清晨4 点多电话铃响,我刚回家,匆忙冲出浴室接电话,是永和的警局 打来,问我认不认识吴敏,又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答完后,对方略顿了一下说:“吴先生3 点多在福和桥上出了车祸,已 经过世了……”要我转告家人,早上6 点去台大医院认尸。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母亲、姐姐都在日本,只有我和干爹,手牵着手到了台大, 在太平间,见到他,一点也没损伤的外观,甚至还是英俊潇洒的面孔。 你真会开玩笑,爸爸,你真顽皮,爸爸。 那阵子我不能吃,不能睡,我把赚来的钱买了一大堆莲花座,拼命烧,烧给我 父亲。 不再吃苦了,到了那里,不要再老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要,不要再骑摩托 车了。 我发誓,这一生,我不再怀疑人,不要再后悔,我要尽量去爱,即使对方对我 再坏,我也不要遗憾,我要对任何人好。 我叫“伊能静”很多人知道,这名字带给我成就、事业、流言,当然也有朋友、 感情。 但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吴静怡”,却什么人知道。 ( 本文作者:伊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