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踢出来的钢琴家 对我来说做钢琴家不单是生存而已,要成功这就要求必须有坚韧不拔的求生欲 望和内心深处的动力。 在我小时候,大家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天才儿童,特别有意思,从来没有人看 好过孔祥东有一天能成为钢琴家,“钢琴家孔祥东”这六个字能放在一起——没有 人。但是,这个梦想始终伴随着我的奋斗。我是每天在做梦,真的,我可以说在中 学里,吃饭的时候,都要想一想,哪一天我参加国际比赛,走上舞台的感觉,我每 天都有这种幻想。我记得在初一的时候,走在南京路上,落人人海当中,我望望身 边的人群,心想哪一天我能脱颖而出,能成为一个自己特别想成为的人。我在那个 阶段是一个特别没有自信的人,我想也许是我家庭的关系,我父母离异,从小就有 一种特别的心理负担,但我妈妈对我来说是一种强大的支持,在父亲方面从来没有 得到过强大有力的支持。一直到我14岁,才碰到范大雷老师,那就感觉是在人生的 道路上,出现了一丝曙光。 我是从5 岁开始练琴,但这一段练是属于相当被动的,是完全被动的状态,我 从来没有被学院重视过,班里8 个钢琴学生我排第六个。我对自己从来没有信心, 平时练的百分之百,上台就打六五折扣。小时候我是个顽皮的孩子,练琴时也做过 把戏,闹钟拨快十分钟,半小时里去五六次小便的事常有。 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做的纸板琴键,我在纸板琴键上练钢琴,家里有钢琴不 能用,因为如果邻居听到的话,就要告诉居委会、派出所。大冬天家里什么暖气也 没有,上海特别冷,家里是潮湿的,冬天把纸板铺在地板上,然后穿得很多很厚, 戴着妈妈做的手套,把前面剪掉,肚里装着盛着热水的大瓶子练琴,而夏天却很热, 没有风扇。那时我练琴的指法不对,妈妈就用针扎。后来妈妈谈到这件事,心疼地 说:如果早知道你会有今天的成绩,当年不该对你太狠了。我却说,如果不是我小 时候你对我狠,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成绩了。 我是范大雷老师的影子,在某种程度上,他与我的母亲一样,有过同样的期待, 他的父亲曾是上海音乐学院的钢琴系主任,叫范济生,他本人是家中的长子,琴弹 得非常的不错,但是很怯场,没有一种强胜的心理素质,没有自信,所以后来做我 的老师时,他就指出我在心理素质方面的不足,我这方面虚弱,也就是他看出来了。 我有今天的成功,是我的心理素质的转变调整,有这个作为主导,使我的演奏,我 的机能的发挥得到非常大的转变。所以有人问我,孔祥东成为音乐家的基本要求是 什么? 我说最重要的要有坚强的神经系统,良好的心态,很多人并不明白我说的话, 这两点真是不可忘记的。 第一次参加比赛时我还很年轻,当时才17岁,参加的人都是大哥大姐,年龄在 16—32岁之间。对我来说,不光是使命感,我完全了解,这是我一生转折点的开始, 而且我很清楚这机会把握在我手里,那时候发疯练习,一天练12到14小时,而且, 老师也经常半夜里提起来抽查,你也许想象不到,我们当时练的琴都是破的琴,琴 键都得扳起来,当时我们练琴都是在想象钢琴的声音,而不是在聆听自己发出的声 音。我第一次在莫斯科的大厅里试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琴声是那么的好听,在这 之前我没有听过真正的钢琴声。 比赛前,我很紧张,头天晚上还吃了两片安定片,别人说吃了会睡着,而我却 更加兴奋。 那天我觉得那个舞台特别的巨大,茫茫无边,要走到台的中间,像要走许多路。 在开赛前,一个苏联老太太叫到——“中国”,我就是不肯上,在后台磨蹭。有人 喊:怎么还不上去? 下面坐得满满的,观众与21个评委都在等待着。我当时就想溜 出去,老师就急了,“你真是没用,怎么能功亏一篑。”就在后面踢了我一脚。我 说:“感觉挺好,再来一脚。”老师就又踢了我一脚。就这么把我踢出来了。 这个事业永远没有温床,永远带来的是不安。但我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坚强的 神经系统,所以才选择了这个职业,一个音乐学院能培养出十几个钢琴家,但并非 都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成功。这个金字塔不是一般的组合,是非常残酷的,现实 的。对我来说做钢琴家不单是生存而已,要成功这就要求必须有坚韧不拔的求生欲 望和内心深处的动力。其实很多次参加大赛我都有过失败,但我喜欢这种压力。人 不一定都是往上走的,有起有落都是成功,都是人生经验,比如我们有时成功不一 定是好事,有时失败比成功更重要。 ( 本文作者:孔祥东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