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评审有感 近几年来,我主持过几次有关专业的评议会。其中三次是在我病前,一次是在 病后。头三次中,两次是为报刊和出版社主持评“编审”和“副编审”的工作,一 次是为一个高等学府主持两个“博士”论文的答辩。病后的这一次——也就是最近 ——也是主持“博士”论文答辩,目的是衡量有关的候选人能否被授予“博士”学 位。“编审”和“副编审”的候选人除了都具有丰富的编辑工作经验外,几乎也都 是著作等身,学识与“博士”学位的候选人相比可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后者 的著作是一部论文,集中于在一个专门题目上做文章。前者自然不出场答辩,后者 则要面对着评议员的质询,气氛较为紧张,主持答辩的人心情也不是太轻松,因为 这牵涉到国家对高级人才的挑选和有关人的前途,一点也不能大意。 我读了一些有关“编审”和“副编审”候选人的资料及他们的著作,也读了 “博士”候选人的论文——一般是20 万字左右,读完以后我总要作长时间的思考, 还要参阅一些有关的文献,如“博士”论文中所提出论据及所涉及的别人的著作。 这些候选人,不管属于哪个知识领域,既提出职称或学位的申请,自然也心中有数。 这就是说,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他们的成就已经接近或达到了他们所申请的职称或 学位的水平。当然我自己心里也有些谱: 评审委员会的讨论或博士候选人的答辩只不过是一次最后的质量检验而已,这 里没有“假冒伪劣”的杂质,一般都能获得通过,那么作为“质量检查”主持人应 该注意什么呢?应意识到评选委员们得确定他们所评定出来的是国家的高级人才。 那些“编审”和“副编审”的候选人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有高度的知识修养。至 于“博士”候选人,在他们专业的范围里,他们花了两三年或四五年的时间博览群 书,知识面也不会亚于评议委员。说实在的,我在读一些“博士”论文的过程中, 自己也受到了许多启发,学习到了一些新的东西。他们无可争辩地已经踏入了高级 知识分子的门槛。但这里又冒出了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什么是“知识分子”。我 国由于历史的原因,人民一直长时期处于贫困的状态之中,教育落后,能读书的孩 子少得可怜,即使少数能有机会读到书的,知识作为“学问”也是有限得很。所以 受到过初级中学教育的人就被认为已经算进入了“知识”的范围,被称为“知识青 年”。至于获得了一张大学文凭的人,那就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不同于一般的人。 在发达国家中,“知识分子”(intectual )则具有不同的意义,它源于Intellect 这个字。根据“牛津现代英语字典”(The Pocket Oxford Dictionary of CurrentEnglish) 最简单的解释,它意味着“认识和推理的功能和敏锐的理解力”。 “知识分子”之所以与一般人不同,就是因为他们是具有这种智力的人。所以 能知书识字或写点文章就不能算是“知识分子”了——在实行义务普及教育的较先 进的国家里,孩子一般要在学校念书到16 岁,他们离开学校时就已经具有这种本 领了。在旧俄,“知识分子”这个名词虽然也源于同一个字根,但却有更进一层的 意义,它代表一个“有文化,有进取心,有魄力,有胆识,在政治上有抱负的知识 阶层”。这个阶层在俄国历史上曾经起重要的作用,他们的活动预示着俄国十月革 命的来临。我们早期的知识分子,例如李大钊和董必武,与这个类型的知识分子有 相近之处。当然,我们没有必要把外国人对“知识分子”这个词的定义搬到中国来 应用。但我们的知识分子和我们的人口相比较,的确是太少了。他们除了应具备有 高深的知识外,确也应该是“有文化,有进取心,有魄力,有胆识,在政治上有抱 负”的人。这里所谓的“文化”是比我们一般所理解的要渊博得多。这里所谓的 “政治”,也是广义的政治,而不是“学而优则仕”的那种作官的政治。一个科学 家孜孜不倦地提高中国的科学水平,增强国力,这也是“政治”。他的“科研”和 以这种“政治挂帅”所取得的成果,就是国家宝贵的财富。艺术的领域里也不例外。 当然,要使这些“人才”产生最大的社会效益,还需要适当的气候和土壤,那就是 社会稳定,为官者廉洁奉公,真正“为人民服务”,否则人才也会被埋没或者夭折。 我在主持“编审”或“副编审”职称评议或“博士”论文的答辩的时候,总觉 得单纯从他们作品的论据文理和所用的资料去推敲,那就可能偏离了方向。说实在 的,有的“博士”论文,因为作者花了大量时间,读了很多书,费了不少脑筋,挑 刺是很困难的,也似乎无此必要。我觉得他们运用这些材料的方法,从中理出实质 性的东西的能力,以阐明他们的论文的主题思想——也就是他们对他们的专业的见 解和他们所研究的学科与现实中国、进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倒是最值得注意的方 面。有的论文“学术性”很强,引经据典,注解和参考书目一大堆,但无独特的见 解,那么至多也不过是“为学术而学术”的“论文”,与我们时代所需要的高级人 才关系并不太大。评定“职称”也好,授予“博士”学位也好,我想这一点万万不 能忽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