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理发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几乎和穿衣吃饭一样重要,只不过它的间 隔大,一般是半个月一次。在我一生中,回顾起来,我在这方面的经历可以写一本 小书。小时我在农村——那是七、八十年以前的事了,“理发”叫做“剃头”,由 一个乡里的剃头匠每隔十来天来村一次,年终他从每家收两斗米作为报酬。他的动 作敏捷,半天工夫可以把全村大小男人的头剃光。 但他这种高效率也带来副作用:他那把剃刀在许多人头上操作,没有消毒,不 少人,特别是小孩,生了癞痢,导致年轻时就变成了老“光头”。 后来我到了城市,按新风尚我也留起发来,理发只须剪,不必“剃”了,这就 得免于过早成了老“光头”。后来我去了英国,情况又变了。剃头匠戴上了“美发 师”的头衔,他的工作间叫做“沙龙”,除了头发“造型”外,还在头上施加了香 水和扑粉一类的“新工艺”。我不太欣赏这种“现代文明”,更不愿意支付享受这 种文明的费用。我只光顾为小市民服务的街头理发店。 这里的理发师一般都比较亲切,可以与之聊些街头巷尾的趣事。在我说来,这 倒成为了一种难得的享受。 1949 年我回返祖国,在北京当了一名外语干部,工作空前地忙起来。那时这 个古都只有几家像样的理发馆,都很忙,离我住处也远。我没有时间去那里坐等。 我只有光顾附近街头的理发个体棚户,但有时也得等个把钟头才轮到自己。最后我 认识了一位串街的理发匠,而且和他交上了朋友。他每隔两个星期天就来敲我家的 门。他的手艺高超,一刻来钟就完成了任务。我不仅节省了时间,还可以痛痛快快 在家洗一次头。干净利落。但不幸这位朋友嗜杯中物,每天晚上要喝四两二锅头, 不到中年就仙逝了。 我只好又开始光顾街头的理发店了。由于北京市的人口剧增,理发的人空前地 多,每次我至少得等个把钟头才轮到自己。这无形中成了我生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 烦恼。但最扫兴的是,现在新的年轻理发师,有的过于追求效率,只用电推子在发 上溜一圈就收场,所产生的结果颇有一点像俄国沙皇时代的农奴的“发型”——我 在波兰时一位老知识分子告诉我,早年他的国家在沙皇统治下,底层的人的发式也 与此类似:用一个土钵盖在头上、钵沿下露出的头发,用剪头一扫就算完成任务。 当然,到了这把年纪,发型对于我已无多大意义,我不去管它。 最近几年“美发”工作有了新的发展。许多理发馆的老把式退休下来了,但精 力仍很旺盛。他们在街角或空场的边上摆下一张凳子,继续“耍手艺”。 他们的手艺确也不错,而且职业道德心强,在顾客的头发上加工相当用心。 此外,他们的态度和蔼,自发地和我谈些他们的人生哲学,还夹杂着一些市井 新闻,我每次坐在他们的凳子上理发,不仅心情舒畅,还增加不少见闻。 这种新的服务方式,自然也代表了中国人的机灵和勤劳,我很欣赏。街道办事 处,也每月从他们以管理费的名义得到一定数目的“创收”,这无疑也有助于公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