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散文”杂记 “散文”是我们文学品种中一个较新的名词,它在英语中为Essay ,在法语中 为Essais。我们把它译成外文时用Prose 这个字不甚帖切,因为这个字属于文学的 一种分类,与“韵文”这个词对称。但在中国文学史上,“散文”的历史却非常古 老。它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创作中的一个主要文学形式,而且这个形式被认为是与诗 歌并列的文学正宗。小说、戏剧等,则一般被认为是下里巴人的消遣之作,不能登 大雅之堂。只有“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情况才为之一变。小说、话剧、新诗等 成为文学创作的主要形式,“散文”则被掩盖了,成为“小品”之类的读物。 唐宋八大家所写的文章事实上都属于“散文”,无论从篇幅或内容上讲都是如 此。推而广之,诸子百家的文章也应该属于“散文”这一类。庄子有些篇章也可以 归到这个范畴,它是世界公认的文学作品。这些事实说明,“散文”所包括的内容 非常广泛,一个知识分子的思想和感情活动都可以用“散文”这种形式表达出来, 而且表达得很自然,很舒坦,使“散文”成为具有极高欣赏价值的文学作品。这种 情况不仅在我国的文学史上是如此,在世界文学史上也不例外。 在西方,一般被誉为“英国散文之父”的亚卜拉罕·考莱(Abraham Cowly , 1618—1667),把他的一本小书“闲话集”名为《用散文形式写下的几篇闲话》 (Several Discourses by Way of Es- says )。散文大家培根(FrancisBacon, 1561—1626),把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加(Lucius Seneca ,约公元前4 世纪至纪元 后65 年)写的《给路齐里乌斯的书信集》称为“散文的典范”。 甚至马尔萨斯(Malthus ,1766—1834)把他写的“人口论”正式命名为《一 篇关于人口的散文》(Essay on Population )。 法国古典散文的杰出代表蒙田(Michel Momtaigne,1533—1592),在38 岁 时厌倦了政治生活后,退隐到乡下,呆在象牙之塔里,俯瞰人世间的沧桑,写出了 大量优美散文(essais),把散文这个文学品种提高到了“不朽之作”的高度。我 们当代作家所理解的和所写的某些“散文”倒有点接近于蒙田的散文境界。但这也 只是“散文”的境界之一种。如上所述,“散文”所包括的范围比这要宽广得多。 上至日月星辰、世界大局,下到炉边闲话,身边琐事,都可以进入“散文”天地。 前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去年静养,在孤寂中,多年忘记了的往事和新近世界的变化, 不时涌上心来,我都以“病中杂记”的形式把它们写成长短不一的文章。我统统把 它们叫做“散文”,报刊编辑和读者皆无异议。我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改革, “大跃进”(就我们两个文明建设的速度和规模而言),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出现, 每个人——特别是思考的人——都有新的感受,要写的东西真是不胜枚举。长篇大 论之作得花时间,但这些瞬息千变的事物我们可以用散文的形式记载下来,速度比 较快。现在散文家辈出,大概就是以此背景为基础吧。这是散文创作的美好气候。 它将也应该在我们整个文学创作中开出比任何时代都鲜艳的花朵。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