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去心灵的“唱针套” 要想让人生的唱片发出悦耳的声响,千万不要忘了摘去那个套住心灵的薄薄的 “唱针套”。 师范毕业那年,我因为各科成绩不错,班主任向学校推荐保送我去师专深造。 遗憾的是,节骨眼上仅有的两个名额被另外两个有背景的人夺去了。而手执分配单 到县教育局注册时,命运再一次跟我开了个玩笑,有关领导置学校指定分配的一所 城郊小学于不顾,硬是把我塞进一所山旮旯学校。令人气愤的是,另外两位分配到 乡村学校的同学却堂而皇之地进了那所城郊学校。 我一个既无背景且一穷二白的农家子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顶了我的位置, 病恹恹地夹着行李来到那所山村小学。 校长是位四十来岁的矮个子,民师转正后不久,脸上洋溢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 气。他大老远地看见我来了,迈着大步迎了上来,朗声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 好,你可是我们学校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师范生,看来今年我们学校有希望在全乡排 名靠前了。”领我同其他老师见过面后,他把我安顿在一间光线不错的房间里。我 推开窗户,一棵小叶杨迎风而立,似乎在等我和它相依相伴。 接下来的日子紧张而单调。尽管校长在每周的例会上都要大谈特谈学校的前景, 尽管众教师摩拳擦掌并且对我寄予厚望,但我心里并不把这当回事。我压根儿不想 和他们抢时间争名次。我变得异常懒散,备课敷衍了事,上课照本宣科,下课后不 是捧本杂志听音乐,就是关门闭窗蒙头大睡。休息日我也不屑和其他老师交流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迷上了玩气枪,特意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从城里买回一把气枪,一 有空闲便带着枪到山上或河边游逛。几个月下来,鸟没打着几只,一颗失意的心却 被击得千疮百孔。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所教科目的成绩在全乡排名倒数第二。校长跟我谈 话的口气不那么热情了,甚至我从村口小卖部买完东西离开后都能感觉到背后一束 束异样的目光。 当时,近乎麻木的我开始为自己寻找退却的理由。我请求校长向上边反映把我 调走。他说他没有这个权利。我激他说,就说你讨厌我不要我总可以吧? 谁知他不 吃这一套,而是推心置腹地和我做了一次长谈。他说:“你的分配情况我都知道了, 但人生在世谁没不顺心的时候? 我那年差点连民办教师都当不成……这样吧,这个 学期,我们准备购买一套音响设备,你兼放广播,少上几节课,多看些书充实充实 自己,以后有机会多留个心眼再图发展。” 一套在当时还算高档的音响在开学后不久终于在山村露面了。调试、放磁带、 录音扩音,都很顺利。放唱片时唱片在转,唱针也放上去了,却怎么也不出声儿。 反复几次,都是如此。一屋子的人没见过这种带唱机的录音机,你按一下,他捏一 下,最后都把目光投到我这个“文化最高的人”身上。我这人平时眼高手低的,刚 才已经很没面子了,便想找说明书看一下。不巧的是说明书又不知放哪儿去了。我 心里开始发怵,又不愿当众现丑,便对大家说:“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再调试调 试。”可大伙正在兴头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时,从外面挤进一个中年人,我 认出是村里经常外出揽活的王木匠。他仔细看了一下唱片的转动情况后,很快找出 了问题。他把唱针上那个薄薄的塑料套子摘去后再放到唱片上去,唱片立即发出一 阵悦耳的乐声。王木匠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丢下一句“都是外行”后兀自离去。我 像是当众被人猛抽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灼痛,恨不得在地上找个裂缝钻下去。 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这次不仅仅因为王木匠的举手之劳使我当众丢了丑, 更主要的是我为自己一年来的迷惘和消沉感到万分愧疚。我算什么呢? 充其量是一 只笨拙的驼鸟罢了。我想起了一篇文章中的几句话:“……它( 驼鸟) 认为跑得很 快,却没有很好的自卫手段。当情况紧急再也跑不脱时,便把头钻进沙堆,自以为 很安全,其实已是苟延残喘了。”看来,我的这种驼鸟心态非改不可了。 第二天,我主动要求校长不要减我的课,并兼任校广播员工作。我要以实际行 动证明我不是一只步履蹒跚、自以为是的驼鸟。 我把气枪藏了起来。更多的时候,我出现在学生的课桌旁,端坐在深夜的台灯 下。第二年,我所教的班级成绩在全乡统考中名列第二。此后一年,我拿下了中文 大专的自学考试文凭。调入一所中学后,我更加努力工作,并潜心写作,在教学受 到老师和学生好评之余,我终于凭着近百篇报刊作品跻身县委宣传部。 几年来,我从一只自甘沉沦的“驼鸟”变成一只勤奋的“叫天子”,无不得益 于那个薄薄的唱针套。是的,要想让人生的唱片发出悦耳的声响,千万不要忘了摘 去那个套住心灵的薄薄的“唱针套”。 ( 本文作者:詹平相)